第一百七十章趙匡胤請客
大殿上落針可聞,所有人都能感覺得出趙匡胤狀態的不對與糾結,眉頭擰成了個川字,好半天,只憋出來兩個字:退朝。
雖然這不太符合規矩,如果是他的後世子孫們保不齊哪個剛直的大臣就敢上去給他摁回去,但趙匡胤是開國皇帝麼,加上他太祖長拳打的又好,還真沒人敢在這個時候挑釁一下試試。
於是,一場蓄勢這麼長時間的朝會,只因為李處耘發了一回瘋,居然虎頭蛇尾的就結束了。
孫悅也只好哪來的哪去,打算回家,只是走到門口的時候卻被張德均給叫住了,“悅哥兒留步。”
孫悅識得此人厲害,連忙客客氣氣地躬身行禮:“大內官,怎麼勞您老親自招呼下官,您有事的話派人傳個口信不就得了。”
張千鈞笑道:“瞧您這話說的,爺們一個做奴才的,哪來那麼大的面子,小悅哥兒可是要回家?”
張千鈞見孫悅對自己如此恭敬,心中不由對他好感大升,暗暗決定以後有機會幫他說說好話,他能感覺得到,這孫悅甚至包括他爹孫春明在內,對自己都沒有什麼歧視,要知道太監都是極度敏感的,有些東西裝是裝不出來的。
更何況,朝廷裡像孫悅這樣的風雲人物,表面上願意跟他裝的氣數也沒幾個,要知道為了吸取唐朝的教訓,五代以來自李存勗以後歷代君主無不對太監玩命的打壓,尤其是以趙匡胤最甚,他這個大內官都貴為天下第一太監了,官職居然只有從七品!稍微在外面有點勢力的大臣誰拿正眼瞧他?自有史以來,有過他這麼憋屈的大內官麼?
“正是要回家,這一晃四個多月沒見著爹了,怪想得慌的,萬一自己被定了罪,也不至於連一頓飯都來不及一塊吃。”
“小悅哥這就說笑了,連這開封城三歲的孩子都知道,您是文曲星下凡,大宋未來的宰相,哪能真定您什麼罪呢,今天這飯啊,您還真沒法回家吃去了,官家讓您過去,陪他吃。”
孫悅腦子嗡的一下:“官家要請我吃飯?”
張千鈞笑笑道:“倒也可以這麼說。”
孫悅連忙道:“哦,那還請大內官引路。”
張千鈞笑著將孫悅領到了御膳房,吩咐小太監取了個肉餅子來,道:“悅哥兒先墊吧一點吧,跟官家吃飯,不是什麼美差,吃不飽要餓肚子的。”
這倒是真的,莫說陪皇帝吃飯,孫春明前世哪次陪著領導吃飯都沒吃飽過,當下連忙謝過了張千鈞,三口兩口就將肉餅送進了肚,還喝了一碗湯,同時暗暗記下了張千鈞心裡這份情分。
見了趙匡胤,發現人家也沒等自己,菜上了人家就吃上了,卻也給他留了雙筷子,示意他別客氣,吃。
不同於宋朝的其他皇帝,趙匡胤特別愛請他的臣子吃飯,據說他當皇帝之前每天家裡都要來一幫兄弟喝酒,把家裡的錢都花在這上面了,氣的他姐動不動就因此而打他,當上皇帝之後總覺得自己吃飯忒沒意思,就隔三差五的邀請以前的老哥們伙計進宮吃飯,不邀請的時候多半是他自己帶著筷子上趙普那去了,因此那些宮女啊太監啊啥的,對怎麼伺候客人倒是也頗有心得。
只是趙匡胤平常所邀請的,大多都是他的義社十兄弟,或是類似於張永德這樣的,曾經有過非一般交情的哥們兄長之流,文官則極是少見,除了趙普之外真的不多,像孫悅這種在後周時跟他沒交情的,卻還是蝎子粑粑,獨一份呢。
這已經是明目張膽的政治暗示了,他對孫悅的看重已經到了連掩飾都懶得掩飾的地步了。
孫悅頗為拘謹地坐下,看了眼桌上的菜,倒也不少,足有九道,趙匡胤可沒有他後世子孫那個每道菜至多吃三口的臭毛病,這一桌子菜反正三五個人吃也肯定是綽綽有餘了,一盆燉的噴香噴香的羊肉,一碗魚湯,一盤螃蟹,剩下的就都是時令鮮蔬了,估計全加一塊也不夠宋徽宗吃一口蟹鰲羹的
孫悅剛想伸筷子夾一塊肉吃,便聽趙匡胤道:“這次朗州的事,你做的很好,這才是監軍應該做的,只可惜畢竟違背了軍法,不可能明著賞你。 ”
孫悅連忙放下筷子道:“臣只求無愧本心,不敢居功,若能討得一條小命,便是官家您仁德了。”
趙匡胤開始呼嚕呼嚕喝粥,孫悅伸出筷子,往自己碗裡夾了一個螃蟹。
“聽說此次攻伐,不管是破江陵還是破益陽,你的新軍全都秋毫無犯,你還編了個口號,叫餓死不搶糧,凍死不拆屋,堅決不拿群眾一針一線,居然還真的做到了,更難得的是,新軍的戰鬥力居然一點也沒有因此而受影響,甚至比其他禁軍還要高上幾分,厲害,厲害,也不枉朝廷在他們身上花了那麼多的錢,這才是我想要的軍隊啊!”
孫悅只好放下螃蟹道:“畢竟新軍的政委多麼,都放到營一級了,還是管得住的,而且不敢欺瞞官家,其實不是沒搶,府庫中的部分財帛還是給將士們分了的,另外幾個名聲不好的豪紳惡霸,也將他們抄了家,搜刮到的財物也分了。”
“哈哈哈,這樣已經很好了,破城搶劫,那是我領兵時都管不住的,卻讓你做到了,我看這禁軍改制的速度,可以加快一些了,這樣的軍隊多花多少錢都值得,你看那李處耘,這次幹的都 是什麼破事兒,朝廷光是免湖-南的稅賦就夠養活你們十幾個新軍了。”
孫悅謙遜了幾句,沒敢居功,他那螃蟹剛掰開腿,又放回去了,一時間心裡也是頗有些惱怒,正打算不管不顧的邊吃邊說,就听趙匡胤問道:“你覺得李處耘,是真瘋還是假瘋。”
孫悅一聽這話題這麼嚴肅,只好又把螃蟹放下,斟酌道:“臣以為,真瘋也好,假瘋也罷,並無甚麼關係,臣以為他所犯的罪,需由律法來懲治,並不應該因為他瘋了,而對他有所偏頗。”
趙匡胤皺了皺眉,問道:“你是建議我殺了他,給慕容兄長祭奠?”
孫悅斬釘截鐵地道:“不,臣斗膽,請陛下饒李處耘不死。”
心裡暗道,不死在你手裡。
趙匡胤眼中精光一閃,問道:“你主張留他性命?要知道他是從龍之臣,只要不死,對朝廷就會有影響力,你與他已是不死不休之仇,居然勸我留他性命?是你在故作大度裝給我看,還是你婦人之仁?”
孫悅堅定地道:“都不是,只是臣以為,官家自開國以來,未嘗動刀兵殺一人,後世子孫必感您的仁德,以此效法,漸漸的衍生出不殺士人的規矩,臣斗膽說一句,帝王之權,本就沒有邊界,幾乎沒有約束,唯有對生命的敬畏,能對後世子孫稍加禁錮,而殺人之道,一旦開了頭,就必然永無止境,李處耘,不值得您動刀,臣為大宋百年計,請官家,饒他性命。”
大宋三百年,除了當過皇帝的張邦昌不得不殺之外,只殺過一個大臣,他李處耘,不配與之並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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