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漢三國] 大秦之帝國再起 作者:榮譽與忠誠 (已完成)

 
王烏鴉 2018-11-5 10:26:14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01 151451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5 10:52

第0130章 值不值得

  中箭的悶哼聲、呻吟聲、慘叫聲被更大的呐喊聲所掩蓋,服裝不統一的百越人被截斷成兩截似乎出現猶豫,大部分人速度降低只有少部分人還在悶頭往前沖。

  沒有放慢速度的百越人在奔跑期間能看見對面秦軍士卒的臉龐,他們口中大聲吼叫著心裡可能會奇怪的想:“戰爭不應該是熱血沸騰的叫喊嗎?怎麼對面那些人緊閉嘴巴不吭聲。”

  還在沉著加速衝鋒的長矛兵不會知道敵軍在想什麼,他們保持一條直線的機動沉穩地踏步,雙臂已經做好調整長矛方向的準備。

  從高空往下看,被截成兩段的百越人速度在降慢,秦軍的速度卻是不減。一方是形成一條直線直徑大約三百米的秦軍前鋒速度一直在加快,刺出的長矛在隨著奔跑而微微起伏。另一方出現猶豫後衝鋒顯得零零散散,有的人見背後的人沒跟上竟然轉身往回跑,有的則是停在了原地。

  六米長矛在奔跑中擁有很強的慣性穿透力,秦軍的長矛兵在即將接敵時總算齊吼“嘿!”,尖銳的矛尖在與敵軍相接觸時冒出一朵一朵血花,在矛尖穿透敵軍身軀的時候綻放。

  第一排的長矛兵像是一團刺蝟撞上了毫無阻礙的各個小毛球團,錯身之後放緩了腳下的速度。

  毫無損失的第一排長矛兵腳步逐漸放緩,他們之中有人的長矛之上刺穿敵軍的屍體,這是為什麼要整排放緩速度停下的原因。

  第二排的長矛兵聽見那聲“嘿!”立刻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他們在與第一排的袍澤擦身而過時加快了腳步。

  第三排也經由停下的第一排向前繼續推進,隨後是第四、第五排。

  後面的士卒們在跑過的時候能看見袍澤在清理長矛上的屍體,他們的做法是將長矛直接推著整支杆子穿透屍體,使得整支長矛之上染血,隨後拿出腰間的匕首割下敵軍的首級系在腰間的革帶上。

  形容起來很慢,實際上這些士卒做著一些的動作非常快,他們做完之後就會重新整隊,跟上前方的袍澤。而這個時候,本來應該是第一排的士卒會變成最後一排,差不多是領先後面支援上來的戈矛兵大約十米的距離。

  前方也不斷發生廝殺,在六米長矛的死亡線上,頓足分散的百越人成了待宰的羔羊,在秦軍波浪式的交替衝鋒下一層一層被剪掉羊毛,首級成了秦軍腰間懸掛的戰利品。

  反復交替,反復推進,漸漸長矛兵的體力下降,後面用著平穩步伐跟上的戈矛兵取代了整個衝鋒隊形的前列,成了兩千出戰秦軍的最前導。

  在中軍位置的呂哲看得不是很清楚,從他這個位置看去是直行線而不能縱觀全域,這就是沒有準備巢車的壞處。

  不過吧,夷陵本來就沒有巢車這個東西,然後百越人來得又突然,哪怕想造也沒有工匠,所以也就別奢望了。

  呂哲瞄向戰場之上的高地,在沒有巢車的條件下佔據一塊高地成了迫在眉睫的事情。

  一旦主將無法直觀地目視戰場,在最快的時間內判斷出局勢,那將會是一件非常糟糕的事情。

  “燕彼!燕彼——”

  聽到呼喚,燕彼急忙跑過去。

  “你帶著本部,我再給你三百弓箭手。”呂哲抬手指向東北方向的一股敵軍,“靠上去,將這夥百越人逼下來。佔領那裡!”

  燕彼目測一下,那個小坡距離這裡大概是二裡,他馬上領會呂哲的意圖。

  果然又見呂哲在對其他人下令:“讓共尉為主李雲聰為副,暫領三千兵卒準備過去攔截百越人的增援部隊。”

  兩名持旗士應“嘿!”下去轉達,一個馳騁向正後面的兵卒,一個策馬賓士向右側的弓箭手位置。

  燕彼拱手接令,大聲招呼山地兵。

  呂哲看向旁邊的蘇烈,然後看向手持軍旗的持旗士:“全軍再次推進!”

  “嗚嗚嗚——嗚嗚——”

  蒼涼的號角聲被吹響,緩遲大約三秒左右,聽到號角聲的本陣秦軍發出“嘿!”喊聲,接到命令再次推進的六國兵卒也都吼叫起來。

  得到命令的共尉和李雲聰卻是有點意外,他們受命率領三千兵卒負責攔截百越人可能的增援部隊。

  他們的意外不是說率軍出戰,也能明白主將呂哲的意圖,但是看著即將率領的兵卒顯得有點不自信。

  共尉在想什麼不知道,李雲聰卻是十分懷疑這些很久沒有打過仗的兵卒會不會一觸即潰。

  呂哲看向側翼,他看到了三千兵卒的遲緩,心裡其實很不是滋味。這一切都是沒有辦法的事情,縱然他有千百戰法,沒有相應的將校也發揮不出來。

  對面——

  譯籲澤聽到秦軍本陣的喊叫抬眼看去,他看到有一支大約千人的秦軍撲向一處高地,秦軍的本陣又再次分出一支三千人的士兵脫離本陣,整支秦軍本陣向前壓迫。

  這個長相粗礦渾身透著一種精悍的越人首領立刻下令準備支援即將被攻擊的高坡,然後讓人敲響戰鼓全部壓上。

  “這支秦軍的主將有點怪,不像以前的秦軍!”

  看來譯籲澤不止一次跟秦軍交過手?

  事實上從秦軍開始進軍南方,或許其它越族人一直在潰敗一直在大步後退,甌越雖然前期也是一直在潰敗但是並沒有大步退後。

  甌越屢次與秦軍交戰雖然損失慘重,但是他們選擇的是遁入深山老林繼續抵抗,後面又聯合起不少其它部族的越人,在秦軍後勤跟不上的時候反而侵佔了不少大秦的疆土。這使得原本以為南方很好打的秦國不得不重視,才有所謂的五十萬南疆軍被組建起來的事。

  歷來秦軍與百越交戰都有幾個共性,那就是基本不打會戰級別的戰役,也就是幾萬對幾萬的大型戰爭。這可能是秦國在南方的軍隊不多,也可能是後勤承受不起。

  百越人糾集起幾萬部隊時秦軍以截住要地建寨防禦為主,用時間去拖得百越人自己散去。畢竟越人部族成分太雜無法長期成軍,後勤方面越人也受不了,時間一長要麼是幾個部落受不了要回去、要麼就是吃的東西不足夠,最後自己散了。

  在越人的大軍散去時,秦軍反而活躍了過來,各地的秦軍會進行彙集,然後撲向各自分散的越人,逐個殲滅或是殺潰。

  這一戰術選擇一度很有效果,但是在日益見久之後越人也會吸取教訓,後面秦軍被埋伏了幾次略有損失。考慮到秦國在南方的駐軍需要彈壓可能出現的叛亂或是動亂,秦軍開始以靜制動為主,與越人的戰爭也就漸漸失去主動權。

  那麼長的時間裡,秦軍在越人襲來的防禦策略,在呂哲率軍迎上時慣例被打破。毫不誇張的講,這將是秦軍與百越人第一次會戰級別以上的戰爭。

  秦軍與越人同時壓上之際,前期互相衝鋒而上的秦軍與百越人的戰鬥還在持續,一千長矛兵、一千戈矛兵毫無意外是壓著將近五千百越人在打。

  在此時,燕彼也帶著本部逐漸靠近攻擊目標。

  燕彼的山地兵每一名士卒手中都有一面滕盾,他們受到的訓練模式也不是大軍陣為主,是以伍、什為小隊的配合作戰方式。所以這七百多山地兵衝鋒的姿態看去沒有秦軍那麼肅整且華麗,反而看著有些類似於百越人的那種雜亂無章。

  或許正是看到燕彼所率的小股部隊行軍方式雜亂,譯籲澤沒有太過重視只派出兩千人意圖攔截。後面共尉與李雲聰帶三千人作為第二梯隊上來時,譯籲澤又派出三千人增援。總數五千增援部隊,將會毫無意外的撞向負責攔截的三千共尉與李雲聰率領的部隊。

  譯籲澤有著優勢的兵力,他已經很謹慎地用一倍的兵力在調度。

  在這個戰場上,這種做法不能說譯籲澤有什麼錯誤。但是很顯然他沒有洞悉呂哲的意圖,以為秦軍的兩個梯隊的目標全是那處高坡。

  燕彼率一千人接近高坡時,佔據有利地形的百越人已經在不斷放箭,山地兵高舉滕盾防禦來自於頭頂的箭矢,“啪啪”的聲音在滕盾不斷發出。

  “靠近,互相靠近,結成盾牆!”

  互相靠近沒有什麼難度,不過不斷射來的箭矢還是會因為山地兵跑動時沒有注意防護造成了他們的損傷。

  山地兵互相靠近結成盾牆之際,後面跟上來的三百弓箭兵被隱在一面面盾牆之下,低著頭不斷推進的士兵們有人會看見地上的箭矢,他們發現百越人的箭鏃基本都是動物的牙齒、骨頭或者尖銳的石頭。

  想來也是這樣沒錯了,畢竟越人只有少部分部落的治金技術不錯,其餘如桂越、閩越、山越、甌越等等的大部分越人基本就沒有治金技術。

  中箭倒地的傷患不斷在哀嚎、呻吟也說明了一點,他們中箭之後箭頭沒有穿透身軀,說明箭矢的穿透力不怎麼樣,要是不射中要害部位只會致傷而不是馬上陣亡。

  燕彼從滕盾的小空隙觀察距離,嘴巴裡不斷喊著“一百五十步!”“一百三十步”“一百一十步”的報數。他轉頭看去,後方的共尉、李雲聰部隊已經與後方支援上來的百越人接觸,雙方正混在一起廝殺。

  等待報數“九十步”,高坡上的百越人已經停止射箭,他們之中很多人在一名大約四十歲身穿獸皮臉頰上有鹿刺青的人喊叫聲沖下來。

  “起弓——”

  山地兵的盾牆還在繼續推進,三百弓箭手停在原地張弓搭箭。

  “速射!”

  弓弦蹦動聲和破空聲不斷響徹,一支支箭矢升向天空,它們顫動著身軀飛躍山地兵的頭頂,隨後一頭栽向發動反衝鋒的百越人身體裡。

  不斷的射箭,不斷的慘叫聲響起,三百名弓箭手等待山地兵與百越人接觸時已經射出至少五箭,倒在反衝鋒路途上的百越人起碼有三四百人。

  負責帶隊的弓箭兵軍官觀察一下戰場,舉目看去只有雜草的小山坡因為百越人的反衝鋒兵力已經只有不到兩百留在原地,側方增援上來的百越人又被攔截。他決定在山坡上的百越人被山地兵吸引的時候做個小迂回。

  全軍還在押上的秦軍本陣,呂哲能看見山地兵與百越人在半坡之上混戰的小黑點,山地兵是從低處向上,百越人是從高處而下,所以百越人佔據著高度的優勢,山地兵似乎正在被壓迫著退下去。

  整個軍陣往前推的速度並不快,受於地形限制軍陣要出現扭曲的時候,呂哲不得不下令全軍停步。

  秦軍本陣又停了下來,譯籲澤可不想停,他現在想做的就是趁秦軍本部停下之際,再前進一段距離給還在廝殺的秦軍施與壓力。

  一千長矛兵和一千戈矛兵還在酣戰,面對五千敵軍這支秦軍並沒有停下腳步,他們之中的很多人腰間懸掛敵人的首級,在百將的指示下還在不斷的衝鋒、停頓、再衝鋒、再停頓,像是永遠不會停息的波浪拍打著越來越薄的海礁,要將變得脆弱的礁石拍擊得粉碎。

  秦軍作戰頑強出於早期對陣的百越人預料,若不是後方的本軍在不斷推進,這股只剩下不到三千人的百越人估計會崩潰。

  呂哲看見百越大軍還在不斷推進立刻皺眉,他轉頭看向攻取高坡的山地兵位置,意外的發現山地兵已經被擠下去,而一支身穿灰黑戰袍的卻是從側面的半坡不斷在與高坡上的百越人對射。

  “那支弓箭兵的帶隊軍官是誰?”

  “稟主將,是梅鋗。”

  呂哲想起那個矮小的五百主了,他讚賞的話還沒說出去,原本在對射的弓箭手在梅鋗的呼喝聲中竟然一邊射箭一邊在衝鋒。

  梅鋗所率的三百弓箭兵已經戰損幾十人,不過大多是致傷而不要命,與之相對的是一陣對射之後高坡上的兩百百越人已經不足百人。

  “眾袍澤,建功獲爵就在今朝!”

  率先抽出腰間的匕首,梅鋗領前而上。他的身後是一邊射箭一邊前進的袍澤。

  燕彼率領的山地兵受於地形限制打得比較苦,他們被順勢沖下來的敵軍一直壓著後退,最終竟是退到了平地。

  七百對一千,經過短暫一個月訓練的山地兵其實還不熟練合擊之術,不過退到平地廝殺倒是依借身體上的優勢扳平了戰局。

  百越人身高普遍在一米六左右,個別更是只有一米四;山地兵卻是一米七到一米八的居多。

  山地兵的戰法很單調,他們是猛地將盾牌推出去,將迎面而來的敵人撞得腳下不穩再刺出短矛。刺出去的短矛有時候會刺空,不過更多的是刺中敵人的身軀帶出血液。

  不斷的推擊,再不斷的刺出短矛,漸漸將敵軍重新壓迫回坡地之後,山地兵在不知不覺中成為一道人牆,推盾和刺出短矛的動作在下意識中成為了劃一的動作,這一戰法極具壓迫性。

  燕彼鬆了口氣的時候眼角看見高坡之上發生廝殺,他看見的是一名身穿甲具的矮小秦軍五百主,那人身上插著三支箭將匕首刺向明顯是百越人的首領,沒刺中兩人身軀扭著倒向地面消失不見。

  發現這一點,燕彼立刻急了。他們是作為主力來攻佔坡地,山地兵是主角才對,怎麼變成原本是作為支援兵種的弓箭兵殺到坡上呢?

  呂哲不會知道燕彼的心情,也懶得去思索燕彼心急如焚的心態。

  身為全軍主將,呂哲現在關注的是正面戰場,那裡不到一千五百秦軍士卒還在壓著兩千多百越人在打,側面則是剩下不到兩千的六國兵卒與三千多的百越人在混戰。

  共尉與李雲聰率領的六國兵卒已經有支撐不住的跡象,這使得呂哲轉頭看向坡地的位置。

  坡地之上,梅鋗高舉一顆首級在吼叫,他的身後是將近兩百同樣手握匕首的士卒在高聲歡呼。

  “很好!”

  呂哲下令吹響號角。

  “嗚嗚——嗚嗚嗚——”

  正面戰場在酣戰的一千五百秦軍和不到兩千聽到了號角聲,一千五百秦軍開始有次序有計劃的脫離戰場,與百越人混戰在一塊的不到兩千六國兵卒想脫離而不得。

  呂哲心裡早有準備,立刻下令:“左翼緩慢壓上接應長矛兵與戈矛兵!”

  一名持旗士“嘿!”的一聲策馬下去傳令。

  駐守坡地的百越首領戰死,餘下的百越人總算潰退,燕彼帶著不到五百名山地兵爬上坡地時,看見的是梅鋗與不到兩百名士卒正在割取敵人的頭顱。

  秦人每戰都有割下敵軍首級綁在腰間的習慣,敵人的首級對於他們來說是爵位是田畝。

  曾經是六國軍中一員的山地兵自然也有人見過秦軍割取首級的畫面,以前是懼怕和憎恨,不過此刻看到弓箭兵在割取百越人首級心裡的懼怕依然存在,憎恨卻變成了佩服。

  “嗚嗚”的號角聲也傳到了這裡,梅鋗站起來與燕彼對視一眼,一同轉頭看向戰場。

  他們看到的是一股黑色的影子正在邊打邊退,退卻的方向正是本陣正在向前的左翼,側方則是一片人影交錯的酣戰場面。

  從整個戰場看去,很難說到底是哪方獲得了優勢,畢竟兩軍的主力只是戰術性的向前推進沒有全軍發動攻擊。

  “長矛兵和戈矛兵能夠脫離戰場,那邊……”梅鋗指著還在混戰的地方,“那裡……”說到這裡卻發現百越人的大軍已經停止前進,而本陣的部隊在左翼成功接應長矛兵和戈矛兵之後也縮了回去,“主將……不像初次領軍作戰。”

  會那麼說是有理由的,一切在於呂哲沒有派遣部隊上去接應正在酣戰的共尉、李雲聰所部,一旦呂哲再次派上援軍支援,譯籲澤也必然會增援,那戰場的形式會變成膠著戰,這對人數較少的秦軍沒有任何好處可言。

  燕彼遲疑了一下:“他們快撐不住了。”

  “是啊!”梅鋗認同這點,他看向呂哲所在的位置,“很多時候壯士斷腕很有必要。”

  日頭即將下山,呂哲知道共尉、李雲聰所部快要崩潰了,但是他不能再輕動。現在的選擇只有一個,那就是看己方快要崩潰的部隊能不能堅持下來,只要天色變暗雙方自然會自行脫離。

  呂哲眼睛看向成功攻佔的高坡,再看向百越人大軍,他沒發現百越人有出兵奪回高坡的意圖。

  其實這是正常的,冷兵器時代的夜戰根本就不靠譜,以其說是夜戰不如說是亂戰,在黑漆漆的環境下士兵只會砍向所有向自己靠近的人,根本不會分辨是敵是友,一個遲疑自己要送掉小命。

  所以在天色將黑之際,除非是逼不得已沒有主將會不斷的向戰場添加部隊,派上去的部隊越多損失就越大,那只會造成很大的損失而得到的戰果非常小。

  在這一刻,呂哲選擇一動不動,甚至是轉移部隊前去攻佔的高坡都沒有。

  所謂牽一髮而動全身,戰場中間還有在廝殺的雙方部隊,只要秦軍這邊動了起來,譯籲澤就不得不動,那就只有連夜酣戰了。

  而這才是第一天,戰局勝利的天平並沒有十分明顯地傾斜于一方,那麼做只要是理智的人都會認為不值得。誰也不想得到一場付出慘痛代價的勝利,呂哲不想,譯籲澤也不想。

  身在戰場中間的共尉和李雲聰沒有時間去思考本陣為什麼不支援,他們甚至根本沒注意到夜幕即將降臨,只有盡力的呼喝試圖調動部隊後退。

  一方想退,一方纏著,想退的那方還有意志作戰嗎?沒有的,他們越想退就崩潰得越快,而顯然身為部隊正副帶隊官的共尉和李雲聰沒有發現這一點。

  側面戰場的戰局已經打爛了,呂哲明白這一點。不過對於他來說,只要山地兵成功攻下高坡,那麼作戰意圖就是達成的。派出去作為攔截部隊的三千兵卒會損失慘重,但是絕對不會被全殲,他明白這一點。

  後面的發展也充分說明呂哲的正確性,支撐不住全面潰敗的兵卒丟下武器不要命就往回跑,他們身後的百越人歡呼著狂追,逮住一個就是鈍器猛砸,砸的倒在地上的兵卒腦袋像是混著豆腐腦的破西瓜。

  西方的夕陽已經完全下山,呂哲沒有再看戰場一眼,而是下令弓箭手全部向前準備防禦,同時也命人開始點燃火把,輔兵部隊也要開始砍伐樹林建立簡陋營寨。他現在需要在本陣策馬不斷鼓舞士氣,用以抵消三千兵卒潰敗後的頹勢。

  在夜幕徹底降臨之後,呂哲也要適當的進行佈置,至少那處攻佔下來的高坡一定要增加兵力,同時他也會前去。

  在明天天亮的時候,秦軍的位置就不再是位處北面,而將是東北面向西南的位置。

  邁腿狂逃的共尉和李雲聰懵了,他們在發現兵卒承受不了壓力丟棄兵器逃竄的時候就知道敗了。這一刻他們才看向本陣希望得到增援,然而本陣只是調動弓箭兵準備防禦。

  “為什麼沒有增援!?”

  疲憊、無辜,還有很強烈的迷惑,他們三千人和五千百越人對戰得很努力,雖然戰局一直是膠著卻也支撐了差不多半個時辰,要是人數再多一些肯定能擊潰敵方。

  呂哲會告訴他們為什麼沒增援,不過不是現在。

  排列在前方的弓箭手已經在校射火箭,一支火箭被射出去落在地上散發著火光。

  發現這一點的譯籲澤命人敲響戰鼓,讓追擊的己方部隊回撤。

  三千兵卒,逃回本陣的只有一千兩百多人……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5 10:52

第0131章 物傷其類

  廝殺過後的場地,失去生命的屍體扭曲著躺在被踩踏得泥濘的地面,他們之中很多都保持著身軀的完整,只有身體上某個地方有著一個窟窿。

  秦軍的武器大多為長矛與戈矛,百越人的武器以棍棒為主,在這種作戰場合下卻是很難看到四肢被砍斷的畫面。

  大多數陣亡的百越人已經失去頭顱,一顆顆首級被懸掛在秦軍的腰間成了炫耀戰功的血淋淋功勳,以至於地形複雜的場地上,草屑與鬆軟的泥土上一條條細小或者粗大的紅色液體。

  戰場之上在交錯著的陣亡者中有些秦軍遺體不脫掉衣服甚至看不到傷口,從口鼻流血來看是被鈍器砸的五臟受損才陣亡的無疑,更多則是腦袋被報復性地敲成爛西瓜。

  第一次交戰,以秦軍主動退卻告終,不過“主動”這個詞或許用的不太好,應該是被動的潰敗才對。

  由於是秦軍脫離戰場,百越人擁有佔據地盤殺死秦軍傷患的權力,一個個受傷未死的傷兵在恐懼的嚎叫聲中被虐待、被殺死,戰爭的殘酷性在此刻展現無遺。

  譯籲澤不知道有沒有讀過兵書,他想出了一個主意。他想到就做,先是召集人領著俘虜的秦軍去戰場,再安排人埋伏,最後集結起一支五千人的部隊。

  沒有烽煙,沒有影視作品中撕扯屍體的野狼發出的狼嚎,曾經的戰場上有時會發出悉悉索索的聲音。

  看不見的地方,百越人一小股一夥地穿越交錯,他們都是矮著身軀,或許是覺得位置合適了就會趴在地上。

  後面,一場註定會再次引起廝殺的事件發生了。

  不似人聲的淒厲嚎叫不斷從不遠處傳來,很難讓人當做沒有聽見,誰都知道那是敵軍在打擊己方的士氣,但是聽到戰友袍澤的慘叫哪怕不認識那人是誰,只要是個人都會有悲哀感。

  呂哲自然也聽到戰場上那非人的嚎叫,此時此刻他的臉色十分的慘白,如果光線十足的給人看見絕對會被當做一種不知道是不是受到驚嚇的感覺。

  十分奇異的,哪怕是第一次指揮兩萬部隊打這種會戰級別的戰役,呂哲沒有一絲絲的害怕,他最多是感到緊張而已。之所以會臉色慘白有著許多因素,其一是三天三夜沒睡了,其二確實是失血有點嚴重。

  “必需馬上解決這件事情!”

  是的,再繼續讓淒厲的慘叫持續下去,六國兵卒很難說會不會崩潰。

  白天下午的作戰不能說有任何失誤的地方,甚至可以說在戰損比上呂哲佔據著絕大的優勢。

  此戰派出包括長矛兵、戈矛兵、弓箭手在內的兩千三百秦軍和三千七百兵卒,戰鬥結束後統計是損失一百八十七名長矛手、兩百三十八名戈矛手、六十四名弓箭手、兩千零九兵卒,其中戰死的什長以上基層軍官是七人,有四個什長兩個屯長,兵卒的帶隊官陣亡了兩人,餘下各自任命的基層軍官難以確定。

  這一戰的統計是將所有沒有歸營的人全部計算上,所以不計算受傷的直接損失人數是兩千四百九十八人。

  與之秦軍相比,百越人的參戰數量是大約一萬兩千人左右,被秦軍斬回的首級數量是三千六百五十七顆,這是一千長矛手、一千戈矛手、三百弓箭手上報的數字;三千負責攔截的兵卒殺死的百越人數量應該是在兩千左右,再結合實際的判斷,這一戰百越人的傷亡數字應該是在九千左右。

  這是傷亡的資料而不是死亡的數位,那麼按照推演的計算百越人損失的人手該是在七千這個數值。

  經過一戰,雙方的戰損比是差不多三比一。

  按理說有這樣的數值該是秦軍勝利才對,可是有時候不能光看傷亡的數值來判定誰是勝利方,至少此時此刻是不能的。

  看向戰場,淒厲慘叫離軍營大概是九百步左右的距離,那裡沒有半點光亮看去只是一片漆黑,在這種環境下百越人敢於靠近做出這樣的動靜不用深思也知道肯定有埋伏。

  “喚來梅鋗、徐志、燕彼。”

  “嘿!”

  疲憊在折磨呂哲的神經,慘叫更是在這種強撐的疲憊感上注入一種名叫憂慮的情緒。他盡力思考著方案,幾次打算夜襲百越人的計畫也因為不熟悉地形,最終只能放棄。

  相應的,他在覺得自己能夠想到夜襲譯籲澤自然也會想到,等了半天卻是百越人在黑暗中設下伏兵,折磨遺留在戰場的秦軍這一方人員在誘敵。

  黑暗中有著譯籲澤設下的陷阱,呂哲知道這點,但是他必需應對。

  “主將!”

  三人來的很快,他們行禮致意後站在原地。

  “來了?”呂哲盡力使自己站的筆直,“聽到帶著中原口音的慘叫求救了嗎?”

  三人或是憂鬱或是面無表情的點頭。

  “梅鋗,你集結五百弓箭手到這裡來。”

  “嘿!”

  “衛瀚,命輔兵將箭矢全部纏上易燃物,同時準備至少五千火把。”

  “嘿!”

  “徐志,你的騎士晚上能不能出動?”

  “稟主將,夜晚視線受阻,恐怕難以發揮戰力。”

  “那好吧,你下去召喚蘇烈過來。”

  “嘿!”

  呂哲本是想借持旗士騎兵的優勢破除百越人的埋伏,不過按照實際情況看來是無法出動持旗士了,剛才的問話只是再次確認。畢竟他與持旗士的接觸只有短暫的兩天,問了之後不能夜戰沒損失,要是能夜戰呢?

  燕彼的情緒似乎比較憂鬱,他沒等呂哲說話就說道:“軍主,那淒厲的慘叫聲太滲人了,兵卒們的情緒已經出現不穩,再這麼下去可能會引起營嘯。”

  “我找你來就是為了這點。”呂哲注視著燕彼,口氣很強硬:“你熟悉公翁,去告訴這幫老者,讓他們出來幫忙穩定兵卒的情緒。”

  “這……”,燕彼認為這不是一個好辦法,要是能這樣就解決兵卒不穩的情緒,那就不是什麼難題了。

  呂哲顯然還沒把話說完,他疲憊地抹了把臉:“你讓公翁這麼說,告訴兵卒,他們的袍澤在被殘暴的百越人虐待,要是自亂陣腳他們馬上就會成為被虐待的一員。”

  燕彼大概瞭解呂哲的意思,不過他說:“若是適得其反呢?”

  “適得其反?”呂哲深吸一口氣:“人會恐懼是必然的,但是恐懼到了極致就會變得勇敢。”

  是這樣嗎?燕彼似懂非懂。

  呂哲又說:“讓兵卒想想身在後方的親人,想像一下要是這一戰我們失敗了,百越人會怎麼對待他們的親人。”

  燕彼覺得這樣可能會激起兵卒的鬥志,但是必然會出現逃兵,他將這一情況說出來。

  “我知道。”呂哲歎了口氣:“這一戰是被迫迎戰,兵卒良莠不濟,要是……算了,說那麼多沒有什麼用。你且先下去轉達,兩刻鐘之後我將會命人吹響號角,那時你帶山地兵維持次序。”

  燕彼無奈拱手:“是!”,說完退下。

  要說無奈呂哲才是真的無奈,戰爭史上從來都不缺乏傷兵和戰場失蹤的人員,出於一些打擊敵方士氣的目的,每個統帥都會折磨敵人來達到削弱敵軍士氣的事情,那是根本無法避免的。

  要是呂哲有時間訓練兵卒,不用達到秦軍的戰力,只要能夠形成建制,譯籲澤這麼幹雖然還是會達到削弱己方士氣的目的,但是至少不會像現在隨時可能引發營嘯。有建制和沒建制的差別非常大,這點是目前無法一時做出改變的。

  這場仗不好打,呂哲從一開始就知道,不過再怎麼不好打都得打下去。

  這是一個機會,一個讓他在歷史上嶄露頭角的契機。

  對於六國遺民來說這也是一個機會,勝了他們將得到救贖。

  所謂六國遺民的救贖不是說什麼贖罪,而是會讓咸陽中樞看到他們的價值,那時他們或許可以改變自身的命運,不再只是填充一些佔領地的移民,不再是損失都無所謂的炮灰,而讓咸陽中樞考慮將他們有限度的武裝起來。

  讓咸陽中樞將六國遺民作為南侵的主力是不可能的,改變成為填坑消耗品也是不可能的。但是至少在居住定居之後可以有能力抵抗百越人的偷襲,這就是他們改善自己未來生活的機會。

  呂哲無法去對六國遺民說那些,他站在白天剛剛佔領下來的高坡上怔怔地看著慘叫的方向有些出神。

  並不整齊的腳步聲從側後面傳來,呂哲轉頭看去時借著營盤的火盆看見的是一大幫弓箭手在靠近。他能分辨出這幫弓箭手並不是白天攻佔高坡的那些,也不是跟隨長矛手與戈矛手上過陣的那些。顯然,已經有上過陣的弓箭手並不適合再執行任務。

  這年頭弓箭手持的差不多都是一石弓,再優秀的弓箭手射箭的極限都不會超過二十五箭,再多必然會拉傷手臂。所以呢,要是真的有弓箭手持續作戰,並且一整天都在張弓射箭,那必然是虛假的。

  梅鋗帶著五百弓箭手過來不久,蘇烈也帶著全副武裝的重步兵在沉重的腳步聲中到來。

  大概一刻鐘左右,輔兵的一名五百主也帶人抬來纏上易燃物的箭矢。

  呂哲招呼梅鋗與蘇烈向前面走了一段距離,“聲音從那裡傳來。”他手指的方向是斜南面,“在聲音傳來的方向,它的左右兩側非常安靜。”

  梅鋗眼睛眨了眨,他看向那些刻意弄成火箭的箭矢。

  呂哲抬手虛比了一下,“兩側必然有百越人的伏兵。”看向明白自己意圖的梅鋗,“等下分出一些弓箭手進行散射,面積廣一些。火光一旦映出百越人的伏兵……”說到這盡顯殺氣,“亂箭全部射死!”

  梅鋗一開始就知道主將要自己做什麼,毫不遲疑地應:“嘿!”,他沒有問什麼那裡有人質之類的話,主將沒說那麼多,那就是無論發現是誰都是亂箭射死的軍令。

  秦軍有很多陣,有軍陣、兵陣、箭陣,梅鋗是個率領弓箭手的五百主,他已經心中打定主意,是該讓百越人見識秦軍箭陣的威力了。

  不過,可惜的是夷陵沒有弩,要不然哪裡需要被動的派出近戰兵衝鋒,依靠一千弩手組成的箭陣就該逼得百越人不敢出林子。

  呂哲只是暫短的三次見過秦軍的弩陣,此時倒是沒有想那麼多,那些是非常遙遠的事情。他注視著身穿厚重甲胄的蘇烈:“你等下負責保護弓箭手。”

  蘇烈沒有太多的語言,直接應:“嘿!”就退到一旁。

  呂哲一直將蘇烈率領的三百重步兵視為救火隊,這個想法在很多時候或許錯誤,但是在這個狹長的戰場並不能說是錯誤的想法。

  這個戰場的周徑是不規則的五裡,按照秦時一裡是四百五十米左右的長度,那麼整個戰場也就十個足球場那麼大的空間。這種周長大概是兩千多米的空間其實並不適合來作為戰場,因為它幾乎沒有多少迂回的餘地,但是對於拿重步兵來當救火隊卻是剛好。

  白天的作戰,雙方統帥都明白狹長空間的特性。這就是為什麼雙方大軍只是戰術性壓迫而沒有全軍衝鋒的原因。一切就是因為這個戰場容不下那麼多部隊去廝殺。

  或許也正是這樣的地形限制,譯籲澤才會選擇這裡作為戰場,畢竟在他的印象中秦軍在中原打起幾萬人規模的戰爭還是非常厲害的,一次投入幾千人的消耗戰,對於擁有優勢兵力的百越比較合適。

  兩刻鐘的時限其實已經到了,不過呂哲並沒有讓衛瀚吹響號角,他在等弓箭手和重步兵到達既定的位置。同時,後面接到命令的戈矛兵也還沒有進入陣地。

  此次參與作戰的部隊人數並不多,只有五百弓箭手、三百重步兵、五百戈矛手。

  約定的動物鳴叫聲出現,呂哲果斷揮手示意衛瀚吹響號角聲。

  “嗚嗚嗚——”的狂鳴在夜幕中是那麼的突然,早有準備的梅鋗立刻下令點燃火箭進行漫射,像是流星一般的箭矢開花那般的被拋射出去。

  號角聲中,得到命令的兵卒也在向簡陋的營盤圍欄靠近,他們能看見戰場位置的火箭在四射,同時那滲人的淒厲慘叫聲也終於停止了。

  火箭被漫射而出,帶著微微光線的箭矢劃過空中,它們的落下如意料的那般帶起了中箭者的慘叫和悶哼。

  四散的火箭映光下,躲避在黑暗中的百越伏兵現出身影,他們好像十分意外似得面面相視,還沒來得及站起來耳朵裡突然響起一陣“嗡嗡”聲,隨後是彼此起伏的慘叫。

  五百戈矛手在弓箭手射出火箭的時候已經在向預定位置衝鋒,他們此時無法擺出什麼衝鋒陣型,前沖的姿態註定無法排列成正規的“一”字型。

  前沖的戈矛手只是依靠彼此之間的熟悉在用節奏一樣的步調在前沖,後方的一些袍澤也總算引火點燃火把也不是拿在手中,而是將火把用力的擲出。

  從呂哲的這個角度看去,百越人果然不止一處設立伏兵,他們在個別部位的伏兵被發現後亂了一下。他相信身在戰場的梅鋗等人肯定能聽見躲在暗處的百越伏兵發出的喧嘩聲,下一刻果然看見負責指引射箭的士卒不再漫射,而是有選擇的指引著攢射。

  梅鋗在大聲的呼喊,他果然是專門率領弓箭手的五百主,一道道指令發出去之時,一種類似于三段射的波段射箭方式出現了。

  五百弓箭手在梅鋗的口令聲中接連不斷的發箭,這種射式真的達到了連綿不絕的程度,幾乎是發現一處伏兵發出的箭矢就像是在下雨那般地不斷拋射。

  埋伏者似乎被一連串的打擊打得有些懵了,他們持續了一段時間的混亂,直至後方傳來鼓聲時才朝統一的一個方向呐喊著衝鋒。

  蘇烈手握三尖兩刃刀看著不斷被拋出去的火把,前方二十米左右的距離已經光線大亮。他看向已經成功沖上去的戈矛兵,那裡傳來了廝殺的聲音,想來是戈矛兵正在解救己方的人員。

  先期漫射出去的火箭點燃了白天陣亡者身上的衣服,再有剛才不斷被火箭射倒的百越人,讓空氣中有一股腥腥的焦臭味在彌漫。

  第一個百越人出現在蘇烈心中的警戒線,那些百越人出現後後面冒出更多的人影。

  蘇烈再次看向戈矛兵的位置,口中像是在吟唱:“起——”

  直線一百人、縱列三排的重步兵,他們第一排雙手握住長柄垮腰,第二排向後退了兩步,第三排向後也是退了兩步。

  此時弓箭手沒有理會沖來的百越人,他們依然還在全力支援戈矛兵,已經分為兩隊在清掃試圖沖過去的百越人。

  蘇烈看著正面沖來的敵軍。

  十步——

  五步——

  蘇烈再次吟唱:“提!”

  說的是提,所謂提就是從下至上,重步兵下斜的巨劍被猛地往上揮,一片片虛影中雙面開刃的三尖兩刃刀被舞動著旋轉,“呼呼呼”的風聲像是轉輪那般的被發出。

  呂哲眼力非常不錯,他看到重步兵的戰法覺得有些意外,那支十分巨大的兵器此時此刻就像是關刀一般在被舞動,第一排的重步兵旋轉舞動著兵器有節奏地在向前推進,所有阻礙的人或是物全部被劈得支離破碎。

  不得不說,重步兵再一次給了這位新晉主將一個大大的驚喜,他認為這支兵種除了甲具無法應對弓箭的威脅之外,用處簡直太大了。

  百越人自然有弓兵,不過他們的弓製造技術落後,射出的箭矢到了三十步左右就變得輕飄飄,而且箭鏃的材料也基本看不見金屬成分。

  零散的箭矢被百越人射出,骨箭或是石箭射中重步兵也不是全然沒有威脅,不過相對而言威脅並不是太大,一個重步兵身上插著五六枝箭還在向前邁步舞動兵器斬殺沖過來的敵軍。

  梅鋗還是沒有支援近在咫尺的重步兵,直至戈矛兵護著一些人出現在視野時,他才大聲提醒攜帶號角的人吹響。

  “嗚嗚——嗚嗚——”

  並不複雜的號角節奏,呂哲聽來是前方傳回作戰目標達成的信號。

  光線太差,呂哲無法判定損失多少,他讓衛瀚吹響號角回應,同時下令早已經準備就緒的部隊舉著火把開始向前策應。

  在離高坡大約四裡的位置,譯籲澤計畫借虐待敵軍達到埋伏的圖謀失敗了,不過從他的臉上似乎看不見任何懊惱。

  東北方向因為秦軍點燃大量火把而變得猶如白晝,百越所處的西南位置卻依然只是零散著一些篝火。

  譯籲澤沒有下令全軍集結,原本聚集起來的五千多部隊也下令解散,他只是保持足夠的預警部隊,隨後看都不看戰場一眼轉身走向自己帳篷的位置。

  “躲在暗處埋伏的敵軍大概有兩千多人?”呂哲看向百越大軍的方向,那裡火光的點不多,看不清楚態勢,不過從沒聽見呐喊聲也有合理的判斷,“百越人打仗喜歡亂叫,此刻卻沒有聽見。他們埋伏失敗之後就放棄了嗎?”

  戰場之上的廝殺已經快要進入尾聲,梅鋗已經領著五百弓箭手在緩緩後退,他們平均每人大概射出十五箭,確實已經快達到極限。

  蘇烈的三百重步兵前面躺滿了破碎的屍體,他們正在成為兩條薄薄的彎月形靠近戈矛兵的位置。

  沖進黑暗中的戈矛兵退出來時遠遠不止五百人,黑暗中也無法看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不過看那吵吵囔囔的聲音,事情似乎有些複雜?

  百越人放棄支援己方部隊,呂哲自然也沒打算直接衝擊百越人的營地,因此在前方發回撤退的信號時,本陣向前壓迫的部隊也退了回來。

  除了必要的照明,多餘的火把全部被滅掉,一時間原本光亮的環境再次昏暗下來。

  最先退回營地的梅鋗來向主將覆命,這一戰殺了多少人無法統計,不過弓箭手倒是一個未損。

  後面重步兵和戈矛手或押或護著一大幫人靠近時,巨大的歡呼聲在整個營盤響徹。

  呂哲臉上在今天首次露出笑容,今晚不管敵軍有什麼圖謀,他這一次作戰的收穫是解救回三十多名白天失蹤的人員,戈矛兵甚至還俘虜了將近一百個敵軍。

  看了看那些俘虜,再看看率領戈矛兵的那個看去大約二十來歲的人,呂哲很確定沒有見過這個身穿五百主甲胄的軍官。

  “你……叫什麼?”

  “回主將,小人季布!”

  “你說你叫什麼?”

  “季布!”

  呂哲心裡一驚,季布似乎是跟著項羽的將領,他剛殺掉范增,季布馬上出現,這……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5 10:52

第0132章 天命在我

  等等!季布不是楚人嗎?怎麼成了秦軍的五百主,而且呂哲很確定之前會見五百主們的時候沒有看見過這個人,怎麼突然間冒出來?

  呂哲制止自己下意識要往後退開避險的舉動,眼睛盯視一臉喜悅的季布,心裡那種奇怪的感覺揮之不去。

  季布是項羽麾下的戰將!這點呂哲非常肯定,至少影視作品上的《楚漢相爭》就是這麼演的。他會記得季布的理由很簡單,不是覺得這個人在歷史上有多麼厲害,而是關於那句“一諾千金”的成語。

  “主將,職俘虜了一些百越人。”季布很驕傲地昂起了頭,“是殺是剮,由主將定奪。”

  季布表現出來的言行舉止沒有半點異常,他完全沉溺在獲得勝利的喜悅之中。

  無論呂哲怎麼看都不像是要為範增報仇的樣子啊?那就是說現在季布還不是項氏那邊的人。可是……可是季布不是楚人麼,怎麼會成了秦軍的五百主呢?

  呂哲道:“我怎麼沒見過你?”

  被這麼一問,季布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回主將,職前一段時間病了。”

  病了?雖然光線不是很充足,但是無論呂哲怎麼看季布都不像是一個大病初愈的人。相反,與之滿臉紅光的季布對比起來,一臉慘白的他才更像是病了。

  儘管心裡還有疑惑,呂哲卻是讚揚:“很好,此戰記你一功!”

  季布拱手承應下來,轉頭四處張望一副很自豪的模樣。

  此時,呂哲才看向那些被俘的百越人,他走進查看俘虜身上的刺青。

  大概知道一些刺青習慣的呂哲回憶了一下,百越人的每一種刺青都有其相應的含義,這夥俘虜的百餘人身上的刺青基本是一些植物類型,圖騰與甌越的動物刺青有比較大的區別。

  “呵,看來不止我這邊部隊參雜不齊,百越人那邊部落形式組建起來的部隊可能還更糟糕。”

  埋伏又不增援,這分明是帶著一種埋伏成功就是賺了,失敗也無所謂的心態在部署。

  不過,有一點呂哲幾乎可以肯定下來,百越人一定遠不止有兩萬人。他看向百越人零零散散篝火後面那片黑漆漆的森林,呢喃自語:“那裡到底還藏著多少人?”

  呂哲想到這裡又看向季布,看到幾名五百主與之交談甚歡,一種迷霧像是一張張開的大網籠罩下來。

  三天三夜沒有睡覺的呂哲轉身,“留下必要的警戒部隊,餘下休息。”話聲未落人已經走遠。

  回到帳篷,呂哲目視簡陋到只鋪著雜草的臥鋪,再看看沒有任何擺設的其餘地方,頓足了一下反身撩開帳簾走出去。大概五分鐘之後,他重新回來,走過去躺下。

  躺下之後馬上傳出“呼嚕”聲嗎?沒有的。

  儘管已經非常疲憊,但是有時候就是這樣,心有牽掛的時候無論怎麼困頓都無法睡著。呂哲閉上眼睛的眉毛一直在顫動,那是腦子不斷轉圜思考才會有的反應。

  無法安睡,越是想要睡著就越清醒,這幾乎是不受控制的一種現象,他腦子裡不斷在分析百越人到底會有多少兵力,譯籲澤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白天和晚上的兩次戰鬥也有些不對勁,好像百越人並不急於擊潰擋路的秦軍,用最快的速度撲向江陵。

  可以預見,襲擊而來的百越人絕對不止一支,現在譯籲澤帶兵集結在這裡,其它地方的百越人又在做什麼?

  百越人停頓在這裡是什麼用意?是譯籲澤對自己部隊的戰鬥力不自信,還是因為什麼?

  情報太少了,很多東西只能依靠一些細節來演算,不過可以提供的細節實在太少了,這樣的演算其實與臆想差不多,根本無法作為實際的猜想來起到作用。

  “動亂從爆發到現在是第三天,百越人怎麼會這麼快就得到消息?”

  呂哲決定抽絲剝繭。

  “有兩個猜測。第一個是在鄭氏、昭氏預謀叛亂之前已經聯繫百越人;第二個是百越人本來就計畫攻擊江陵。”

  十六天,呂哲離開夷陵只不過才十六天。

  “是我在主持夷陵的時候鄭氏、昭氏,或者其他的六國遺民早就已經打算叛亂?不然只是十來天他們是怎麼說動百越人的!?”

  應該不是這樣才對,至少呂哲支持夷陵的時候沒有發現動亂的跡象,那時候這些六國遺民表現出來的只有慌張與彷徨。

  呂哲其實更傾向於第二點,那麼也就是說無論有沒有動亂百越人都會來襲擊?

  好像有什麼不對勁?他突然整個人翻坐了起來!

  “是的!範增,一定是他!”

  呂哲腦海裡閃過範增被砍掉頭顱時的畫面,依稀記得範增死前有掙扎,但是在確認難逃一死時神態卻有些平靜。

  那種平靜呂哲在當時沒有細想,現在想來卻是非常不對勁!

  “應該審問啊!”

  有些明白了,範增所屬的勢力來到南郡肯定不是一天兩天,從那張差不多畫完的輿圖就能夠得出這一點。

  想方設法要奪回失去特權的六國舊貴族沒有什麼引狼入室的概念,哪怕是有狼入室那也是入了秦國的室,他們要做的就是攪亂秦國!

  “他們早就在聯繫百越人了,那麼也就是說夷陵有沒有動亂都不會改變百越人襲擊的事實。對於範增來說,夷陵的動亂才是一個意外啊!”

  蝴蝶效應,呂哲一瞬間腦海裡蹦出這個詞。

  也只有用這個解釋才說得通,是他的出現載下了夷陵暴亂的“因”,是他被收監百里瞿接管夷陵後的種種作為才得出相應的“果”。

  “呵呵呵!”一陣詭異的笑聲,呂哲重新躺下,“那也就是說,我的出現打亂了那些反秦分子的計畫,至少是讓他們在計畫之外出現了意外,也讓範增在反秦風暴卷起之前隕落。”

  歷史改變了,這點毋庸置疑。

  “管它有沒有改變歷史,反正我對秦末歷史本來就不熟悉。但是……可以想像的出來,六國舊臣的反秦計畫一直在謀劃、在進行。”

  呂哲決定暫時不去思考那些,將思緒拉回目前的當務之急。

  譯籲澤率軍襲擊不是意外,這點對呂哲尤其重要,他已經可以肯定即將面臨的不止兩萬敵軍。

  “白天包括晚上,百越人損失的兵力已經差不多一萬……”呂哲歎了一口氣,“原來還打算拖時間呢!這下好了,根本不用拖時間,而是真的無法快速解決這股敵軍。”

  昏暗的光線下,那雙沒有閉起來的眼睛在眨呀眨。

  一直以來,呂哲就沒有想過要支援江陵,自身難保是一面,更多的是想要有一個崛起的契機。在他看來只需要做出一個支援的姿態就足夠了。

  是野心嗎?呂哲十分肯定這就是野心。不過,他還沒有想明白接下來要怎麼做。現在唯一有點確定的是,無論以後要做出什麼選擇他都必需擁有自己掌控的勢力。

  江陵是比夷陵更大的漩渦,夷陵不過才八九萬六國遺民都能亂成這樣,有二十多萬六國遺民的江陵會比夷陵好到哪裡去。

  現在對於呂哲來說最正確的做法確實就如范增和燕彼所講的那樣,坐擁數萬兵力靜看江陵起風雲。而且……他有著一種對誰都不會說的心態,那就是希望南征軍的正副統帥死在混亂之中。

  呂哲會想讓屠睢和任囂死於叛亂的想法很簡單,這兩位正副統帥到達南疆之後一直在內鬥,對於六國遺民包括百越的根本沒有心思重視。所以在他看來,心思不在敵方而在內部的統帥,不管出於什麼原因都不再適合領導南侵了。兩人全死了對南征軍才是最好的結果!

  當然,呂哲沒有天真到認為屠睢和任囂死了自己會是南征軍的下一任統帥。

  百越人的目標是江陵,他們謀劃了那麼久不可改變襲擊的主要目標,這是既定的事實。

  會有越來越多的敵軍前來,呂哲也非常肯定這一點。

  “應該加強側翼了啊……”

  迷迷糊糊的說完這一句,呂哲終於進入夢鄉。

  在遙遠的地方,駐紮下來的鄭氏和昭氏也在思考著。

  白天進軍到江陵期間他們已經與秦軍有過一戰,面對不到三千名秦軍兩萬人攻了四次,每次都是留下大片的屍體無法獲勝。

  江陵近在咫尺,擁有人數優勢的亂軍卻是被擋在外面無法寸進,鄭氏與昭氏迫切希望能夠復仇成功,派人迂回進入江陵聯繫同樣出自六國的人,連夜正在準備攻勢。

  夜戰會死人,死很多的人,但是他們不在乎,一點都不在乎。

  “活不下去了啊!那就拉更多的人陪葬罷!”

  雙方人馬舉著火把,一方呐喊吼叫,一方沉默,不同的姿態上演共同的鮮血橫流。

  在兩萬亂兵靠近江陵之時已經被秦軍發現,得到彙報的屠睢和任囂卻是有著不同的心境。

  對於屠睢來說,不管能不能鎮壓這場動亂,他覺得都無所謂了。

  南疆軍團是一個爛攤子,這個爛攤子因為暴亂註定要變得更加爛,南侵至少一年之內是不可能執行了,而屠睢的命運也因為這場暴亂的發生被註定,沒有戰死也將被解職。

  這一位老人是真的想要完成始皇帝的南侵的使命,奈何有一個副帥一直在扯後腿,以至於對南侵的種種準備一直處於停滯狀態。

  說起來或許十分的悲哀,屠睢在宋伯帶著一校人馬前去夷陵平叛之後,他身邊已經沒有可以指揮得動的部隊。

  面對兩萬亂兵來襲,身為南征軍的統帥,屠睢悲戚的發現縱然自己久經戰陣擁有千般謀略也無力可施。

  有那麼一段時刻,屠睢真的很想問問蒼天,始皇帝不信任他為什麼還任命為統帥,既然任命為統帥為什麼還派任囂這麼個小人前來牽制。

  是的,任囂就是一個小人,屠睢比誰都清楚這一點。

  屠睢沒有發現任囂在拉攏任何可以拉攏的人嗎?他知道但是無法制止,一切只因為任囂或許有始皇帝秘密的指令。

  身為南征軍的統帥,屠睢無法向始皇帝詢問給了任囂什麼指令。但是他真的不明白啊,任囂爭權奪利還能有理由解釋,但是任囂為什麼會與那些六國罪民有種種令人不解的接觸呢?

  屠睢沒有往任囂要勾結六國罪民割據南疆的方向想,他固執的認為六國已經滅亡,強大的秦國如日中天之下任何反復都是徒勞的,任囂不會傻到勾結六國罪民做出那種傻事。

  “為什麼呢?任囂這麼做是為什麼!”

  是啊,為什麼?其實任囂也有點不明白自己在思考什麼。

  擁有一校精銳的任囂更像是南征軍的主帥,他在派出警戒部隊卡死亂軍的進攻方向之餘,派人邀請本來就交好的六國部族、宗族領頭人。

  任囂確實是從到達南疆之後就一直在拉攏所有可以拉攏的人。捫心自問之下,他心裡苦笑,他不知道為什麼總是覺得有一種隱隱的危險在逼近,想要解釋這是什麼危險又不足外人道。

  什麼直覺啊,第六感啊,之類的……那就得往玄學上面去了。

  事實上任囂並不覺得大秦固若金湯,他作為衛尉接觸到的事情很多,包括六國舊臣的謀劃,包括始皇帝近期一直在追求長生……

  制止六國舊臣的謀劃?有的,任囂在擔任衛尉的時候就在做了,可是只能撲滅明面上的危險卻無法對暗流斬盡殺絕。真的要完全制止,他認為只有將所有六國人殺光,不過這顯然是不可能的。

  會來南征軍出任次帥其實是任囂自己力爭,他從種種跡象看來,始皇帝已經不覺得天下間有人可以威脅統治,始皇帝剩下的唯一敵人是不斷的老邁、是時間。

  這是昏聵的第一步啊!再結合,不珍惜民力,不給予老秦人戰爭紅利,好幾十年不設立太子,種種的種種只要是個有心人就會發現一點什麼。

  蔚撩告老了、王翦告老了,司馬錯的後代乾脆隱居,恒氏、楚氏、熊氏、白氏、西氏、等等……曾經在統一之戰中立下汗馬功勞的家族,他們越來越多選擇了歸隱和告老,做出不管世事的態度。

  真的是認為天下大定馬放南山了嗎?

  不!不是的!這些人是在逃避那隱隱出現的危險!可能會家族斷掉傳承的危險!

  王翦的後代還是因為與皇室聯姻才沒有辦法完全歸隱,再有就是一些家族子弟貪心不足,就有如看似風光的蒙氏那樣不知進退。

  秦國的老牌家族有多少,五百多年又有多少家族崛起和覆滅,為什麼到了一統應該盡收紅利的時候只剩下風光的蒙氏,沒人思考過這一點嗎?

  任囂想到了,所以他害怕,他彷徨。

  大統一之下的大恐懼,任囂嘲笑那些選擇歸隱的家族,認為他們只看到風險沒有看到機會。同時,他也嘲笑那些像蛆蟲一樣的叛賊,在始皇帝沒死之前應該做的是積蓄力量,而不是上躥下跳的耗費實力。

  實力,就是實力,任囂為什麼來南疆,因為他看到了南疆家族勢力上的空虛,看到了希望!

  “快了,真的快了。”

  任囂清楚是什麼快了,始皇帝一直在吞吃一些莫名其妙的藥丸,吃得越多離死就越快。

  派去邀請宗族、部族的人回來了,任囂得知受邀者全部將會前來,那一刻他露出了勝利的笑容。

  “屠睢,不過是一個踏腳石罷了。”

  左等右等,任囂臉上的笑容隨著時間的流逝變得僵硬。

  約定見面的時間早已經過了,說要前來的人一個都沒有到,而似乎外面也安靜得太詭異了。

  霍地站起來,幾乎是任囂剛剛站起來的刹那,吵鬧的喧嘩聲輝映般響徹。

  一名甲士慌張地滾進帳內,他語無倫次:“趙息被殺!押來的一萬刑徒與那些六國人也暴亂了!”

  任囂無力地重新坐下:“為什麼呢?到底是為什麼!難道他們不明白現在發動叛亂是自取滅亡麼?!”

  越來越大的喧嘩聲不斷傳來,外面似乎也能聽到廝殺聲,任囂再次站起來走出帳篷。

  幾乎震天的嘶喊聲充斥著所有地方,天空的雲層被地面的火光照映成一片灰色,眼所能及之處到處都是在跑動的人群。

  出奇地,任囂儘管有些恐懼卻還在自言自語:“奇怪,他們明知道後面會被不斷開來的秦軍鎮壓,為什麼要選擇現在叛亂?”

  抵抗鄭氏、昭氏的三千秦軍戰兵在前後夾擊之下潰敗了,到處都是敵軍的環境下他們潰退的時候根本無法選擇道路,個別還保持五百建制的秦軍先被沖成零零散散的小隊,隨後像是一塊破布被再次撕裂,最後消失在亂兵的浪花之中。

  屠睢也出了大帳,與之任囂的恐懼和不明白相比,這位上將軍卻是顯得鎮定。

  整個南郡只有一萬秦軍,先前靠著赫赫軍威能夠壓得住三四十萬六國罪民,但那只是沒有火星的情況下。

  第一顆火星在夷陵被點燃,成為燎原之勢是不可避免的事情,屠睢十分清楚這一點。他此時此刻心裡滿是嘲弄,始皇帝太自傲了,自傲到認為滅國的罪名就是一群待宰的羔羊。他甚至認為始皇帝真的老了,哪怕只有四十多歲在近年來做出的種種舉措都證明其老了。

  “希望沒有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屠睢呢喃著看向夷陵的方向,“他們能擔起力挽狂瀾的重任嗎?”

  將身邊唯一一支部隊派出去是嘗試也是留下機會,心灰意冷的屠睢無法左右始皇帝或許有或許沒有的意志,但是他做出了自己的努力。

  六國罪民的暴亂必定會被撲滅,無論是誰都不會否認這一點,但是屠睢認為南征軍不能在沒有正式出征之前從建制上覆滅。

  “呵呵,任囂!”屠睢笑得很坦然,“踏腳石,我們誰都是踏腳石。”他看向正在沖過來的亂兵,看著抽出兵器迎上去的甲士親兵,“只是……會是誰的踏腳石呢?”

  睡夢中的呂哲十分突然地睜開眼睛,那雙眼睛在睜開的時候根本沒有從睡眠中醒來時的迷糊或是停滯。

  注意傾聽了一下,呂哲覺得不是錯覺,他真真切切的聽到了喧嘩聲!

  “發生什麼事?竟然出現喧嘩沒人來稟報!”爬起了,無視身上的草屑,呂哲抓起旁邊的長劍走出帳篷,他看到很多人看向東北方向也順勢看去:“好亮的雲層……”

  那不是地平線的光,是地面照映到天空雲層才會出現的映光,與之朝陽將起是完全不同的。

  “主將!”李雲聰看上去有些氣喘吁吁,“江陵……江陵……”

  呂哲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他看向滿臉慌張的李雲聰,“是啊,是江陵。”伸手摸著有些疼的太陽穴,“現在什麼時辰?”

  “誰還顧得上什麼時辰呐!”李雲聰幾乎快哭出來了,“江陵被襲了!江陵被襲了!”

  呂哲一腳將已經失去方寸的李雲聰踢開,口呼“來人!”,快步走向正前方的圍欄處,他看向對面的敵軍,“吹響號角,將所有人喊起來。”

  百越人的營地篝火數量沒變,看去依然是黑漆漆的模樣。

  “傳令全軍肅靜,再喧嘩直接殺了!”呂哲對衛瀚說完再次看向百越人的營地,對著後面趕來的幾個五百主,“集結部隊,同時派人向前方投擲火把!”

  “嗚嗚嗚——”的號角聲被吹響,偶爾還能聽見怒斥聲,幾道慘叫傳出後營盤總算靜了下來。

  手持火把的士卒正在向前拋,他們拋出火把之後會向前推進,隨後再次做出投擲火把的動作,如此反復推進了一裡左右才返回。

  一直在關注的呂哲心裡鬆了口氣,幸好百越人沒有趁營地有混亂的跡象時發動偷襲,不然內部稍有混亂又被襲擊,一場損失慘重的營嘯就在所難免。

  確定敵軍沒有偷襲,呂哲捂著發疼的腦袋走過去不斷踹還在哭泣的李雲聰,“哭什麼!成事不足的東西。”看向同樣哭喪著臉的一些秦軍,“想引起營嘯麼!!!”

  很多秦軍不明白啊,那是江陵,是江陵啊!怎麼江陵被襲主將還無動於衷,那裡可是主帥的駐地江陵啊!

  呂哲的腦袋真的很疼,那是睡眠不足外加神經反應過度的後遺症。他舉目四望,手指南面敵軍營盤:“急有用嗎?想要馳援江陵,殺光擋路的百越人啊!”

  躲在陰影處的燕彼嘴角扯起一定的幅度,他能看見在場秦軍聽見那句話全部目光兇狠地轉向南面的百越營地。

  不知道為什麼,一開始就已經謀劃完的燕彼此刻想到呂哲曾經無意識說過的一句話,那就是——因時應命!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5 10:52

第0133章 成事在人

  身在夷陵的秦軍將士看到天空被映白的雲層怎麼會不知道江陵亂了起來,他們得知江陵被襲心裡怎麼能夠平靜?沒有一瞬間就炸營,那還是秦軍紀律森嚴。

  觀微而知其全面,呂哲意識到軍心已經大亂,儘管心裡早有準備卻也生出一種苦澀的感覺。

  隔天天色明亮,整個軍營到處在議論江陵被襲擊的事情,六國兵卒對於江陵的事情並不在意,秦軍士卒卻是顯得惶惶不安。

  只是短短安歇了不到三個小時的呂哲強自支撐著巡視軍營,安撫秦軍將士的同時還要鼓舞六國兵卒的士氣。說實話,他覺得好累好疲憊,可是身為主將卻無法放鬆下來。

  回到帳篷喝了一碗菜葉湯,呂哲總結軍營的現狀,低低歎了一口氣:“事情比預料中更加糟糕啊!”

  作為主力的正統秦軍心思已經不在這裡,若不是長久以來養成的軍律和服從性,在呂哲沒有軍令的情況下養成的慣性還在繼續,身在夷陵的秦軍著急之下肯定會移往江陵。

  呂哲已經不止一次安撫著急想要前往江陵的秦軍將士,個別軍官的情緒已經變得相當暴躁,若是一拖再拖可能會出現更大的麻煩。

  秦軍趕往江陵的意願十分強烈,但是目前有一支不知道數量的百越人就在身側,不擊敗這股百越人怎麼能夠前去江陵呢?

  一校兵馬的指揮體系出現斷層,沒有了校尉和軍侯,本部的指揮系統剩下五百主這一級別的軍官。這是呂哲之所以能夠彈壓下來的原因,不過他覺得只靠強力壓制必然會適得其反,搞不好還可能弄得眾叛親離。

  呂哲認為秦軍急切要前往江陵支援,操作得當絕對能夠發揮出很強悍的戰鬥力,可是這與他本來的圖謀不符合。

  屠睢和任囂必須死,這點呂哲早就想的透徹。

  南郡的動亂會蔓延到其餘郡縣,整個南方或許會變得大亂,想要推演出這樣的結果也是一點都不難。

  南方大亂的消息大概需要一個月到一個半月的時間才會回饋到咸陽中樞,那時中原地區的秦軍必然會向南方開拔平叛。

  只是無法確定這場大亂會不會提前引爆反秦浪潮,那些隱藏在暗處的六國舊貴族會做出什麼樣選擇。

  呂哲推演了數次,得出的結論是有遠見的反秦勢力應該會選擇繼續潛伏,讓那些迫不及待跳出來的勢力去試探秦國的態度和國力,一旦秦軍無法快速撲滅叛亂,那反秦風暴就真的要席捲起來。

  “百越人……”呂哲目光深邃地看向南方,“他們一定會反撲,大規模的反撲。中原或者關中、巴蜀的秦軍至少需要兩個月才會到達南方。在這兩個月裡,我真的有能力擋住百越的反撲嗎?”

  呂哲感覺情勢似乎有點失控,而似乎這一切是秦國自己的疏忽造成,秦國在舊楚的其它郡縣駐軍多少不知道,不過作為主要集結地的南郡,秦軍的數量實在太少了。

  “不對!”呂哲看著遠處三三兩兩隨意走動的敵軍,“不止是百越人,我還需要與六國遺民甚至是舉兵反秦的貴族勢力作戰!”

  這一刻,呂哲的腦袋有點疼,他不知道秦末的大多數歷史事件,無法判斷歷史上是不是真的有出現過這樣的事情。

  “也就是說從一開始南方就已經糜爛,以至於等到陳勝吳廣舉旗反秦之後,秦國在一年之內就立刻失去函谷關之外的所有疆土?”呂哲抬手按摩自己發疼的太陽穴:“好像也有什麼地方不合理,到底是哪裡呢?”

  急促的戰鼓聲從遠處傳來,絲毫沒有陣型可言的百越人又湧出森林,他們舉著武器叫囂著、呐喊著。

  站在高坡看去,相聚大約五裡的位置,湧出森林的百越人看去密密麻麻,從占地和密集程度來看,人數絕對不會低於兩萬人。

  呂哲再次觀察百越人還佔據著的四個高地,那裡的百越人也在呐喊,從人數看去並沒有變化。

  “六千、兩萬……”呂哲皺眉:“果然不止這麼點人!”

  正當呂哲思考著百越人到底有多少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遠而近,身穿甲胄的五百主們有那麼點殺氣騰騰地靠近。

  “主將!”

  雄厚的聲音不像是在問候,配合多數人的神態根本是在逼迫。

  呂哲轉身看向表情嚴肅的眾五百主。

  一名四十餘歲身材雄壯的五百主向前邁了兩步,抬手敲擊甲胄:“主將,下令出擊吧!”

  沒有說話的呂哲看了看其他五百主,見他們都是一副求戰的神態。

  “梁渠。”呂哲記得這五百主的名字,“本將有下令聚將嗎?”

  這年頭喊出稱呼不代表是名字,稱呼的第一個字在很多時候也不是姓氏。其實在這個年代,很多人的稱呼第一個字是地理位置,比如“梁”“衛”“宋”“魯”“申”“唐”,只是說明這些人的祖先是起源于春秋時期的哪一國哪一地。

  例如呂哲的好友枷,其實要真正稱呼起來得叫翼枷或者秦枷,概因枷是秦國隴西翼縣人。

  早期呂哲自稱“呂哲”,別人只當他的祖上是起源于“呂國”,其實不會當成是姓氏。後面他成了公大夫也就有了氏,正式的場合應該稱呼呂氏哲。

  出身關中梁縣的渠被呂哲這麼一問,氣勢瞬間一弱,喏喏地張了張嘴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秦國還沒有崩潰,秦軍森嚴的紀律性沒人敢於懈怠,任何的緊急情況都不構成破壞軍律的理由。

  “主將!”

  四名五百主向前邁了一步,他們彎腰九十度、抬手伸直微微斜上、雙掌向內平凹拇指向上,這是一個行大禮的姿態。

  “本將知道你們心急。”管它有沒有本將這個稱呼呢,反正呂哲用得很順口,他歎了一口氣:“這是戰敗的徵兆啊!”

  求戰的五百主們皆是愣住了。

  呂哲看向不遠處,包括梅鋗、李雲聰、季布、蘇烈等剛才沒來的秦軍軍官都在向這邊走來。

  李雲聰一到就張嘴想說什麼卻被旁邊的蘇烈拉扯了一下。

  “我們都急切地想要趕去支援江陵!”呂哲環視表情各異的軍官們:“正是因為這樣我們才應該更加的冷靜!”

  聲音很大,向這邊看的人都能清晰地聽見在說什麼。

  中軍位置呂哲已經吸取教訓,現在是秦軍與六國兵卒各自分成兩邊駐紮,他可不希望在緊急時刻全是單一的秦軍或是六國兵卒,上次可以殺人威懾,不代表次次都能奏效。

  秦軍的士卒很注意在聽,六國兵卒也是傾耳傾聽。

  對於秦軍來說,其實他們明白只有擊敗近在眼前的百越敵軍才有可能回援江陵,一旦他們不管不顧轉身就向江陵開拔,軍心不穩再加上行軍姿態必然會被百越人擊潰,這是最基本的軍事常識,哪怕只打過幾次戰的小兵都知道。

  六國兵卒才不管江陵怎麼樣,他們在乎的是眼前的這支百越人,想要保護好後方的親人就必需擊敗百越人,而他們也清楚光靠自己無法辦到。所以呢,他們心裡有兩種擔心,怕呂哲下令全軍開拔前往江陵,或是秦軍開拔只留下他們。

  李雲聰推開擋路的蘇烈:“你一直在說冷靜……”,看到呂哲冰冷的目光忍不住一窒,控制情緒:“兩次對戰,我軍消滅敵軍起碼有一萬人,可是。”他指向不斷敲響戰鼓聚集人的百越方向,情緒激動,“看看他們,昨天消滅了一萬,今天還是那麼多人,等我們擊敗這支敵軍,上將軍恐怕……!”

  沒那麼快的,屠睢和任囂沒那麼快完蛋,呂哲至少可以肯定這一點。

  秦軍驍勇善戰,這是呂哲領導一校秦軍經過戰爭後得出的最直面印象,江陵那邊也有一校秦軍。

  江陵那裡的六國遺民不像夷陵這邊早就準備叛亂,他們是在被動的形式下被鄭氏與昭氏拉下水。在準備不足的情況下發生叛的亂怎麼可能有足夠的兵器,全副武裝的五千秦軍或許無法鎮壓叛軍,但是對持一段時間是不成問題的。

  為什麼會說是拉下水?這是一個鄉土人情的年代。同樣身為六國遺民的出身,鄭氏與昭氏領著亂軍前去攻擊江陵,那麼秦軍會怎麼看待身在江陵的六國人士,哪怕一時間安撫最後也必然清洗,江陵的六國遺民為了自保就不得不被動參與叛亂,這是情勢使然與智力無關。

  不過,呂哲無法去和他們說這些,他沉默了一下,看向喧嘩聲中不斷靠近的百越部隊:“是啊,越打人越多。”

  百越的人口到底有多少,他們又出動了多少人,這一些呂哲都無法推演出來。

  “正是因為這樣,我們才要沉住氣。”呂哲舉起手做握拳狀:“現在有建制有能力支援江陵的部隊只有我們這一支!”

  幾乎所有五百主都是神情一振,他們期待呂哲說出“出擊,擊潰那幫螻蟻”的豪情壯語。

  呂哲沒有,他問:“如果我們心急兵敗,那還有誰能夠支援江陵?”

  現場一陣無言。

  說到底還是因為是臨時主將,對軍隊的控制權不足,沒有形成根深蒂固的威信,呂哲帶兵的過程實在太艱難了。他無法一言而決,每次做出什麼決定總是需要一再的解釋,稍微有點意圖不明就會有人提出質疑,一個兩個或許可以殺掉立威,但是有疑問的人數一多就不是靠殺能夠解決的,反而殺多了會加速部隊的崩潰。

  難,太難了!

  累,太累了!

  集結部隊押進的百越人已經在罵戰,不過估計能聽懂在罵些什麼的人絕對不多,似乎也是意識到語言不通,很多百越人乾脆掏出生殖器撒尿以示侮辱。

  “各自回去約束部下。”呂哲沉悶聲道:“擅自出戰者,以軍律處置!”

  緊閉營盤據不接戰是呂哲現在的選擇,他知道這麼做會使得秦軍蔓延不滿的情緒,不過在為將者看來蓄積麾下部隊的怒氣也是戰術的一種。

  看向衛瀚,呂哲低聲道:“將新的斥候官找來。”

  衛瀚自然是應命而去。

  等待秦軍的軍官們皆自離去,燕彼才從拐角處走出來,他走上去並不出聲。

  “你們派人前往江陵了。”這不是一個問句,呂哲玩味地看著燕彼:“江陵的那些人會聽你們的?”

  派人前往江陵並不是出自呂哲的指派,不過燕彼一點不好意思的情緒都沒有,他十分恭敬:“覆滅與生存,江陵的那些人知道怎麼選擇。”

  呂哲其實很不明白一點,他們怎麼就覺得彙集到自己麾下就有生存的保障呢?他沒有問,而是看著燕彼等待下文。

  果然,燕彼往下說:“軍主,或許冒昧,但是……彼真的想知道,您到底是……”

  呂哲嘿然一笑,“你也要如範增那般問我,我是不是秦人?”

  “不。”燕彼說:“是您的想法。”

  想法?呂哲有些出神。是啊,他也不太明白自己在想什麼。

  擁有一支聽命於自己的部隊?是的,這是呂哲的第一個想法。

  然後呢?然後做什麼?

  反秦嗎?似乎跟著潮流走是一個不錯的順勢選擇。

  助秦?這個與身份沒有衝突。

  割據?這已經被證明是走不通的。

  到底是什麼想法?

  呂哲在這一刻有些茫然:“你們在意我是秦人的身份嗎?”

  燕彼如實答:“看您說的‘秦人’是怎麼樣的‘秦人’。”他舔了舔乾澀的嘴唇,“如殘暴不拿我們當人的秦人,把我們當人、當成助力的秦人。您是怎麼樣的秦人?”

  是什麼樣的秦人?呂哲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樣的秦人,他好像沒得選,當一個不殘暴的秦人如何,殘暴的秦人又如何,不都是秦人麼!

  營盤前的百余人依然在叫囂,他們不但在撒尿甚至已經在拉屎,陣陣的謾駡嘲笑聲是那麼的刺耳。

  萬分疲憊的呂哲出神地看著罵戰的百越人,像是在呢喃:“你們怎麼看秦國?”

  燕彼下意識想回答“秦國殘暴”到了嘴邊吞咽下去,他不是顧忌呂哲秦人所以不說,而是反應過來那句問話沒那麼簡單。

  有一件事情是呂哲所不知道的。

  在歷史上,任囂一直在鋪墊,後面接任南疆軍團的趙佗成功的拉攏住被當成棄子的六國遺民,在中原四處烽煙的時候斷掉道路,後面自立建國。

  趙佗是用了什麼方法成功的拉攏了這幫六國遺民?為什麼在中原烽煙四起的時候他們沒有回去參與反秦,中原地區母國複立之後他們也沒有幹掉或者乾脆拋棄趙佗?

  可以預判,不管是出自什麼原因,被移民過來的六國人士似乎真的不在乎秦人還是什麼人。

  有一個事件也充分證明了那一點,呂哲主持夷陵不過一個月,只是公平的對待這幫六國遺民,他們之中不管人數再怎麼少也竟然有人對呂哲產生歸屬感。這個看起來似乎很不可思議,但是沒有親身的去經歷,怎麼能知道他們到底是怎麼想的?

  沒有人可以十分準確的說出這些從各地被強迫遺民的六國人士在遷移途中遭遇了什麼,也無法去瞭解他們內心的想法。

  願意歸附呂哲的六國人士中以燕彼為例,他是想要獲得權力。那麼共尉等人呢?他們是為了什麼?難道就真的只是單純的認為歸附于呂哲就不會被鎮壓?

  一個人有一種想法,萬千人就有萬千種想法,誰又琢磨得透徹。

  現在意識到華夏將亂的人說多也多說少也少,燕彼不太理解那句“怎麼看秦國”到底是指什麼,他數次張嘴又合上,顯然是真的回答不出來。

  “假設,只是假設啊。”呂哲很想解開心裡的困惑:“假設這次動亂讓南方陷入混亂,潛伏的六國貴族舉兵喊出複國的口號,那時你們會怎麼做?”

  心神劇震,只能用這四個字來形容燕彼的感受。他張大了嘴巴:“複國?!那不是自尋死路嗎?”

  得到這個答案的呂哲反而是愣住了,他訝異問:“為什麼這麼想?”

  燕彼想都不想:“國家沒有滅亡之前尚且無法對抗秦軍,複國之後又怎麼可能?那不過又是一場伏屍百萬的噩夢。”

  呂哲能從燕彼的神態上看到很多東西,比如對戰國時期各國的譏諷,對秦國大軍的恐懼。他甚至還看到燕彼對複國感到嘲弄和憎恨,這令人感到不解。

  “那麼……”呂哲必需搞清楚,不搞清楚無法做出下一步的決定,他幾乎是咬著牙:“那麼如果秦軍不再驍勇善戰,各地反秦真的成功複國了呢?”

  頭搖得像是撥浪鼓,燕彼語氣堅決:“軍主不要再試探了,昨天只是不到三千秦軍就打得一萬百越人橫屍遍野,這樣的秦軍怎麼會變得不驍勇善戰呢?”

  根深蒂固的恐懼啊!呂哲不知道該是自豪還是好笑,他換一種方式:“知道什麼是假設嗎?你就當秦軍已經不堪一戰,而且各國重新複立了。”

  “是嗎?”燕彼陷入了沉思,想了大概五分鐘左右,抬頭不斷搖晃著:“複立了又怎麼樣呢?貴族還是貴族,甚至比秦國更加沒有出人頭地的機會。國家是貴族的國家,富貴是貴族的富貴,我們依然要賦稅、要勞役,有什麼改變嗎?”

  有什麼改變嗎?

  呂哲目瞪口呆之餘似乎懂了,他心裡猶如翻江倒海那般的巨震。

  懂了,是沒什麼區別啊,所以那句“王侯將相甯有種乎”喊出來之後才是真正的拉開諸侯混戰的序幕,反秦什麼的不過是口號而已,真正的秦末是諸侯之間廝殺的主旋律!從巨鹿之戰之後,天下間還真就沒秦軍什麼事了。

  撥開雲月什麼的完全無法來形容呂哲此時此刻的明悟,他不自覺的握緊拳頭,心裡想:“所以啊,他們真的能夠成為我的助力!”

  一股強烈的自信從心底冒了出來,呂哲一掃疲憊的神態:“有把我拉攏到江陵的亂兵嗎?”

  燕彼還持續在呂哲的一連串假設中,聞言過了一會才答:“有三名德高望重的公翁親自前去,有把握說服大部分趙人、魏人、燕人。”

  “唔?”呂哲回想一下在兵卒中出任帶隊官的幾個人,其中還真的是以趙人、魏人、燕人居多,他覺得這樣不夠:“楚人、齊人、韓人呢?”

  燕彼有些保留:“鄭氏在燕國是大氏族,不過情況特殊無法影響大部分燕人。昭氏在楚地卻是實實在在的大族,想來依靠昭氏的影響力楚人會做出跟隨的選擇。齊人、韓人……這兩國。”他還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形容,措詞半天,“齊人不尚勇,他們該是自保,只要軍主有大勢他們自然會屈從。韓人卻是比較麻煩,韓地有個叫韓良的王孫對他們的影響力太大,韓人目前不會選擇任何一方。”

  “韓良?王孫?”呂哲聯想到一個人:“張良!他……”話沒說出去。

  想想也算正常,項氏一方現在就開始派出范增到南郡來影響這些六國人士,那麼以張良的智力開始未雨綢繆好像也不是那麼難以理解。

  “那麼。”呂哲表情非常的嚴肅:“估計可以拉攏到多少人?”

  燕彼似乎有些心不在焉:“職與幾位公翁交談過,說是應該可以拉攏十五萬人。只是,十五萬加上夷陵的六萬,那就超過二十萬,不說兵器等問題,糧草實在太缺乏,恐怕最後還是要出事。”

  “糧草?”呂哲早就想到這個,他說:“大概兩個月內會有一批糧草順江從巴地調運過來,我們只要支撐兩個月,糧草就不是問題。”

  “啊?”燕彼非常驚訝,“這……還請軍主詳細告知。”

  呂哲搖搖頭,他才不會什麼都跟部下解釋。

  燕彼見呂哲不答也是無可奈何,他見呂哲不說話開始思考自己的疑惑。

  秦軍不再善戰,各國複立,那該是怎麼樣的一幅亂世場面?在燕彼想來這完全是不可能啊,秦軍哪怕不再善戰也可以固守函谷關,到時候不過是恢復戰國的局面罷了,對他們這些困在南方的棄民有什麼關係。

  好像也不完全是沒關係?至少身處南方的他們該面對的局勢絕對會非常嚴峻,失去中原地區糧草包括兵源的支援,他們最多就三十四萬人怎麼去和上百萬的百越爭奪生存空間!?

  “呵呵!”燕彼滿臉嘲諷,“複國?複誰的國。”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5 10:53

第0134章 心態問題

  國家是貴族的國家,富貴是貴族的富貴,從夏到周,將近兩千年的歷史裡面王侯將相還真是“有種”的年代,這種想法已經根深蒂固。

  貴族是怎麼成為貴族,在知識匱乏的人群裡,很少人會去思考這一點。

  小人物有小人物的想法,大部分小人物不會去思考貴族也是從平民中崛起,他們總是自怨自艾沒有一名顯赫的祖宗。

  但是,總會出現一些意外,亂世的來臨對於小人物是個機會。

  燕彼說到底只是一個縣丞出身,有足夠的野心卻沒有相應的眼界,想要改變這一點不是一朝一夕,還要有許許多多的事件來增加閱歷。

  想要打破血統論的這個限制需要一名底層的小卒獲得了別人難以想像的成功,帶著人成為一批新的貴族,站在權力的頂端。

  當然,血統論被破除之後,那個時候這批新崛起的貴族會再次美化自己的血統,成為新的權力的壟斷者。

  一批新的小人物適逢其會再次推翻舊貴族成為新貴族,周而復始地走進一個迴圈,直至被外來的勢力打斷這個有如詛咒一般的轉圈。

  血統論的終結正是從秦亡漢立之後開始……

  沒有人是絕對的傻瓜,呂哲覺得什麼名言之類的就屬這句話最為正確。

  選擇避戰不出,很多人會一直求見,呂哲對待每個人的態度都不一樣,他在觀察人的性格,在做自己的部署。

  隱晦的,明白的,依借還是主將的優勢,呂哲能夠做的事情很多,他已經開始在拉攏人,比如說季布這個歷史上有名的戰將,還有看去十分沉穩的梅鋗。

  這兩人的年紀都沒有超過三十歲,從言行舉止來觀察呂哲得出一個結論,年紀不大的人總是很容易做出選擇,以後也必然會證明這個觀點的正確性。

  就像呂哲對範增所說的那樣,人是利益生物,在足夠的利益和美好未來面前,誰都沒有立場。

  除了梅鋗和季布之外,呂哲開始接觸百將級別的軍官,甚至是屯長級別的軍官他都會去觀察。

  茫茫人海中呂哲能夠與季布在南郡相遇,保不住不會再出現歷史有名的將領,不過顯然呂哲有一個劣勢,那就是他所知道的秦末戰將實在太少了。在咸陽期間,他也見過一個叫英布的人,那時候雖然知道一個叫英布的傢伙是項羽麾下的五大戰將之一,不過顯然沒把身在咸陽的英布與以後被刺面改名黥布的人聯繫在一起。

  重新被注入“活力”的呂哲整個人雖然看去精神狀態依然不好,不過總算沒有了那種明顯的頹廢感。心裡有了前進的道路,想通了之後他一有機會就是待在帳篷內呼呼大睡。

  連續兩天,在這兩天裡呂哲在面對秦軍軍官的求戰都是選擇避而不戰。

  在這短暫的時間裡,可以看見的百越人的數量已經增加到將近四萬,可能是秦軍的避戰讓這些百越人有了戰勝的信心,罵戰的時候顯得更加的肆無忌憚。

  當百越人在罵戰時,呂哲總是會站在高坡之上看的津津有味。

  百越人的罵戰真的很枯燥,用那種呂哲聽不懂的語言“哇啦呱啦”重複的喊,掏出生殖器尿尿顯然也成了常態,當著幾千上萬人拉屎也不是什麼稀奇的事情。

  後面,百越人也不知道是哪裡找來了中原女人的衣服,然後開始了新的表演。

  天曉得是哪個混蛋讓一個滿臉繞腮胡,手臂上有著粗長黑的毛,胸膛上依然還有毛……反正就是一個狗熊一樣的男人,身穿襦裙在戰場做出婀娜多姿的姿勢。

  別人看了之後十分憤怒,呂哲看了卻是“哈哈”大笑,他從那只狗熊身上看到了“如花”的影子,這就是為什麼發笑的原因。

  沒人清楚祖宗十八代都快被罵遍了的呂哲怎麼還能笑得出來,他們開始懷疑自家的主將是不是一個懦弱的孬種,竟然被罵得這麼慘都沒有反應,只是一味的選擇緊閉營盤。

  在第三天,百越人依然分出一部分部隊在罵戰,不過他們不像前兩天罵得那麼的起勁了,無論是從聲量還是從神態來看都顯得有些有氣無力。

  想來也是啊,連侮辱連女人都不如也無法激怒秦軍主將,百越人實在想不出更好的方法來逼迫秦軍出戰了。

  呂哲似乎是自己看顯得很孤單,他召喚所有軍官到身邊一起觀看百越人的罵戰。

  連續兩天的請戰被拒絕,很多五百主已經是滿肚子的怨氣,他們被召喚過來之後應付式的向呂哲行禮隨後轉過身去,好像多看呂哲一眼都會髒了眼睛。

  認真觀察完罵戰的百越人,呂哲目光收回來之時看到有不少人對自己翻白眼,他卻是笑了,笑得有些沒心沒肺。

  六國的帶隊官倒是對呂哲沒什麼意見,他們看那些表情各異的秦軍五百主,估計沒想明白刻板的秦軍什麼時候會有這麼豐富的表情。

  秦國沒有崩潰之前,秦軍是以強烈的紀律性和表情刻板聞名,這支能征善戰的秦軍一致被公認為當今時代最強的軍隊,沒有之一。

  帶隊官之中有不少曾經與秦軍交過手,他們深知秦軍的恐怖,此時被召喚在一起顯得有些約束。

  “諸君!”已經睡飽的呂哲有那麼點精神奕奕:“諸君且聽我一言。”

  見其笑得那麼開心,肯定有人在心裡狂罵,不過他們還是眼睛看著呂哲等待下文。

  “各位看看百越人。”呂哲沒有被眾人鄙視的眼神所影響,他指向罵戰的百越人:“與之前兩天的百越人相比,你們能看出今天的百越人有什麼不同嗎?”

  除了少數的幾個軍官轉頭看去,更多的軍官顯得有些心不在焉。

  兩天了啊,從得知江陵發生叛亂到現在已經足足兩天了,他們就只能窩在這裡不與百越交戰空耗時間。

  窩火啊,著急啊,帶著這種心情五百主們還得去安撫部下,他們可沒有呂哲的口才,逼急了就是一陣狂吼,要不是軍律不允許就該拿鞭子狂抽了。

  五百主們曾經私下會過面,有人提出不再接受臨時主將的約束急援江陵,他們私下商議後意見沒有得到統一。

  冷靜的人提出異議,倒不是說不接受拋棄臨時主將的說法,而是認為支援江陵是必需的,但是不能不管不顧的前去。

  他們覺得前去支援江陵只有在兩種條件下才能達成首要條件,其一是說服呂哲留下六國人組成的兵卒擋住身側的百越人,其二還是說服呂哲不要再避戰儘快擊潰眼前的百越人。

  好像要做出什麼選擇都無法繞開呂哲,這使得不管是什麼意見的人都有些喪氣。

  很多人都十分不理解,個別人有時候會心想:“第一天不是很勇悍嗎?怎麼一將領江陵被襲就變成了縮頭烏龜,他到底想幹什麼!?”

  呂哲會拋下六國兵卒領著不到五千秦軍去支援江陵嗎?非常肯定的給出答覆是不會!他這兩天的避戰是有理由的,是在積蓄秦軍的怒氣,是在觀察百越人,是在等待江陵那邊的消息,更是在試探六國的帶隊官、公翁。

  與非常多的六國人士交談之後呂哲真的找到了答案,無論是因為什麼,被迫南遷的原六國人士在將來真的可以成為他的助力。

  二十多萬人,最少有兩萬合格的兵源,呂哲知道這是什麼。

  呂哲已經推測出未來的一些走向,這不是說歷史發展什麼的,而是靠腦子進行思考。

  經過這一次南方混亂,秦國北擊匈奴的時間會往後推延,秦軍駐紮在南方郡縣的數量會增多,這點是毋庸置疑的。只要智商不是負數,帝國中樞必然會這麼做!

  北擊匈奴的時間被延後,南方的駐軍增加了,那麼整個歷史的大勢就徹底改變了,這對其他人來說或許會是壞事,至少對反秦的舊貴族之類的是壞事。但是,對呂哲來說絕對會是一件不錯的事情,他需要時間,很長的時間,起碼十年的時間!

  已經得到江陵回報的呂哲,他調整好狀態在今天認為時機成熟了,是時候與百越人展開生死之戰,勝了走上歷史的舞臺,敗了就乾脆死在這裡。

  得到呂哲的提示,幾名看向百越人的五百主仔細一看果然察覺出端倪。

  “敵軍……”季布的眉頭形成劍眉:“鬆懈了啊!”

  呂哲看向說話的季布,這段時間他自然與季布接觸過,屢次試探下已經肯定季布與項氏沒什麼關係。

  季布是第一個出現在呂哲眼前的戰將啊!弄清楚季布與項氏沒有聯繫之後,呂哲怎麼能夠放棄拉攏一員戰將的機會!

  其餘五百主聽到季布的話一愣,他們總算也跟著看向散漫的百越人。

  “是的,敵軍鬆懈了!”呂哲對季布一笑,然後大聲說:“敵眾我寡,不能急切求戰,這是兵家常識。現在依然是敵眾我寡,不過情勢卻是稍有不同了。”

  眾五百主早就煩透了每天只能待在營盤空耗時間了,現在聽到呂哲明顯是要出戰的信號,每個人都是露出激動的表情。

  呂哲顯得莫測高深:“兩天,你們知道這兩天本將在做什麼嗎?”

  一直不吭聲的李雲聰心裡詆毀:“幹什麼?不就是在睡覺嘛!”

  包括帶隊官和五百主們,在場所有人都做出專注傾聽狀。

  “本將在做事,做扭轉不利局面的大事!除了將一萬兩千兵卒的建制搭建起來,就是一直在等待這個機會。”呂哲再次手指百越人:“他們鬆懈之後的戰機!”

  蘇烈、梅鋗、季布,這三人幾乎同一時間抬手抱拳:“請主將下令!”

  反應過來的眾五百主也行禮:“請主將下令!”

  他們憋太久了,麾下的士卒也憋太久了,幾乎快要達到臨界點,要是再無所作為就真的要麼兵變要麼發瘋了。

  帶隊官們看著群情激奮的秦軍,他們默默對視一眼,幾個人心裡在想呂哲讓燕彼轉達的話語,慢慢神情也變得堅定。

  在秦軍軍官們請戰之後,帶隊官們也抱拳:“請軍主下令!”

  此時此刻的呂哲有點悶,他的演講還沒有講完這些傢伙請什麼令,這……

  “斥候已經摸清百越的人數,敵軍的總數量大概是在四萬人到四萬三千人之間。”呂哲自顧自往下說:“我軍的戰力只有一萬五千人,想要在短時間內在正面戰場戰勝足有四萬人的敵軍,只有依靠計謀。”

  計謀?很多人心裡有些不以為然,身在夷陵的所有人基本沒有高貴的出身,出自戰將世家的更是沒有一個,想要行使計謀有可能嗎?

  “斥候不但摸清了敵軍的人數,他們還探查了周圍的地形。”呂哲無視他們不信任或者說不自信的目光,顯得信心十足:“這裡離江岸非常近,除開南面之外的北面、西面全部是都是山嶺。”

  似乎是被呂哲表現出來的強烈自信鼓舞了一般,他們總算又興趣聽聽接下來要說什麼。

  “這裡不適合作為戰場,至少對於我們來說不適合。”呂哲比劃著周邊覆蓋的森林,“只有五裡左右的空曠地帶只能打添油戰,我們人數沒有敵軍多,一再添油哪怕每次得勝都會極大消耗我軍的體力,同時不斷的廝殺也會讓人數眾多的敵軍慢慢佔據更大的人數優勢。”

  蘇烈問:“這就是主將為什麼選擇避戰嗎?”

  呂哲搖頭:“不。避戰一方面是將我方的兵卒編制成軍,另一方面……”

  李雲聰十分不合時宜的打斷:“編制成軍?主將是在說笑吧!一支軍隊怎麼可能說成軍就成軍。”

  帶隊官們憤怒地看向還自持上將軍親兵隊率身份的李雲聰。

  呂哲對李雲聰做出視而不見聽而不聞的姿態,也就是說懶得搭理。他看一眼帶隊官們,轉頭直面眾五百主:“另一方面是在激怒你們。”

  什麼!?五百主們全部錯愕,他們需要一個答案。

  “是的,就是激怒你們。”呂哲自嘲笑了笑:“你們其實心裡沒有把我當成主將,只是礙於軍律不得不服從。我也沒有奢望能夠被你們愛戴,等待擊敗這支百越人回援江陵之後,你們……”

  梅鋗站出來:“主將不要妄自菲薄,鋗人言輕微,不過不得不說幾句話。”他看向袍澤們,提高音量,“自夷陵動亂以來,敢問有誰做的比主將多?誰能夠不但制止夷陵的叛亂,整合出目前的這支武裝?是誰又能在江陵被襲之後冷靜思考,不是頭腦一熱無視身側敵軍立即支援江陵,而使得唯一一支能支援江陵的部隊面臨可能的覆滅?”

  一連串的問句,說的有些人臉色難堪,更多的是陷入思考。

  “鋗問諸位。”梅鋗突然加大聲量:“敢問,一直想要支援江陵的人,在江陵動亂後有敵軍追擊之下,哪怕真的帶隊到了江陵又能怎麼樣?”

  季布接過話語:“江陵動亂,再有四萬百越人加進去,那我們也只會是面臨全軍皆沒的局勢啊……”

  “誰能!?”梅鋗質問:“親兵隊率,你能嗎?梁渠,你能嗎?豪間,你能嗎?”

  被問到的人一陣臉色鐵青,不過他們沒有睜眼說瞎話,而是慢慢低下頭顱。

  梅鋗恢復了平和的語速語氣:“主將已經做得足夠好。我們還沒有覆滅,目前還有支援江陵的可能,你們還有什麼不滿意呢?”

  蘇烈看著臉色難堪的袍澤:“話不中聽,但這是事實。坦率而言,若是江陵失陷,上將軍和次帥戰死,那裡的五千袍澤皆盡覆滅,我們就是目前唯一一支身在南郡的駐軍了。”

  像是在瀕臨死亡時再被最後一擊,表情難堪的人瞬間變得死灰。

  蘇烈是率領三百重步兵的軍官,梅鋗在弓箭手中有很高的威望,季布則是五百戈矛兵的五百主,有這三個人站出來為呂哲說話,那就代表原本視為小圈子的那一校軍官分裂了。

  而這像是塔羅牌那般,兩名長矛手的五百主也開始說呂哲部署的正確性,他們損失了不到兩百名士卒殺死殺傷的敵軍是自己的十倍以上,對此他們覺得呂哲的指揮沒有什麼錯誤,甚至感到很滿意。

  三千五百戰兵之中,隨著五名軍官的“倒戈”,任誰看來都有至少兩千名士卒倒向了呂哲一方。

  剛才被點名的三人,他們這一刻感覺到自己被孤立了,有些困惑有些不理解的看向為呂哲說話的袍澤,又自己面面相覷。

  無形中,呂哲站在中間,外面是一圈軍官,而李雲聰、梁渠、豪間三人則是自己湊成了一堆,怎麼看他們都真的像被孤立了。

  對於呂哲來說,梅鋗等人站出來為自己說話是情理之中意料之外的事情,不過這對他的計畫有益無害。

  呂哲並不覺得有人為自己說話就代表自己真正地掌握了這支秦軍,他稍微一想就明白梅鋗等人只不過是在以事論事。

  “想來兩天內有很多人在背後罵我。”呂哲無視臉色更加難看的那三個人,“士卒們也肯定被百越人的罵戰激怒。”再次笑了一下,“他們該是手中兵器饑渴難耐,想要痛飲敵軍鮮血了吧?”

  有人應景地笑了出來,更多人隨之而笑。

  “好了!”呂哲收起笑容:“我的作戰方案是,做出向江陵撤退的假像……”

  沒人說話,全部等待下文。

  呂哲又說:“東面是平原,縱深起碼二十裡的平原,南面是寬約五百步的江面。”

  話聲平穩,他一直在描述大概的地形,等待將地形說完才講述自己的作戰計畫。

  這個作戰計畫並不難理解,不過在執行上面非常的困難,首先晚上誰作為先鋒出發就是一個值得商討的問題,然後誰又是負責墊後更是一個問題。

  “……兵卒訓練不足,無法墊後,這個沒人反對吧?”呂哲見沒人有異議,他沉穩道:“那只能是精銳作為墊後部隊。”說著看向蘇烈、季布,“不過我的策略不是這麼簡單。”

  呂哲講的很慢,他的計畫也沒什麼複雜性。

  隨著一層一層的策略被講解完,聽罷的軍官們首次整齊用敬畏的目光在看向自己的臨時主將,那可是策略啊!

  這個年代懂得排兵佈陣就能稱之為將,會謀略就能成為一名統帥,他們雖然不懂謀略策劃什麼的,但是沒見過豬還吃過豬肉呢,他們十分確定呂哲並不是在胡說八道。

  五百主之中的梅鋗臉上也有敬畏,不過那是一種驚訝和意外的情緒。他越來越肯定自己選擇的正確性,南方的混亂是壞事也是契機,對很多人都是公平的。

  梅鋗此刻在想:“早就聽說呂哲與徐氏親近,同時陛下的近臣中車府令也對其十分看好。此戰過後呂哲的崛起已經毫無疑問,他還沒有自己的班底,現在向他靠攏卻是最合適的時機。”

  差不多有同樣想法的還有季布,他確實是一個楚人,貫籍在下相。他會成為秦軍的五百主其實也沒什麼詭異的地方,現在效力于秦軍的六國人士其實並不算少,他們一般被分派在秦國各地充當駐軍。

  季布本來是在趙地,去年被徵召進關中,依靠軍功晉升為五百主。秦國要南侵時有甄選軍官充入南征軍,季布顯然是被選中的一員,而且是軍職最高的一個。

  歷史上的季布確確實實是南疆軍團出身,秦國南侵勝利後才被指派到會稽作為守軍,也在那裡結識了好友鐘離昧。

  或許呂哲忘了,不過季布卻是不會忘,兩人在咸陽有見過面,那時正是呂哲在液池徵召親兵的時候,不過呂哲顯然不知道季布也在場。

  現在的季布還不出名,為季布吹噓“千金一諾”的曹丘也還不知道在哪個旮旯地方,季布現在年紀不過才二十四歲,正是期望建功立業的年紀。

  季布先期告病假回家又回到軍中正遇上呂哲指揮部隊與百越人的第一次接戰,經過那一戰季布認為呂哲是一個懂得兵勢的人,自然也期望能夠在呂哲手下建立功勳。

  呂哲能察覺出自己已經成功鼓舞起他們此戰必勝的信心,他大力一揮:“今天的戰鬥只能有兩種結果,勝利就踏著敵人的屍骸繼續前進,敗了就用旗幟將我們的屍體包裹起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5 10:53

第0135章 拉開序幕

  制定戰術運作起來不是馬上就能進行的事情,那還需要很多的準備。

  事實上呂哲也面臨不得不撤退的窘境,出戰匆忙準備的糧秣數量已經略顯不足,再繼續對峙下去就快要斷糧了。

  不斷的努力之下,呂哲得到了幾個人的認同,他認為這樣是天經地義的事情,而不是什麼王八之氣一震天下歸心。要是經過那麼多的努力還得不到認同,那乾脆自己抹脖子去死算了,還掙扎做什麼。

  現在還算不上有班底什麼的,認同不代表無條件的服從,他們只會在框架的許可之下聽從軍令,想要他們死心塌地的追隨,呂哲還要更加的優秀和努力,使人看到前程與利益。

  有一件事情呂哲對誰都沒有說,斥候探查到兩支百越人已經撲向江陵,一支大概是兩萬人,另一支在三萬人左右。

  這兩支百越人並不同屬於甌越,三萬人的那支是桂越,兩萬人的那支是閩越的一支。

  說實話,現在支援江陵的意義已經不在於怎麼去鎮壓六國遺民的叛亂,而是怎麼來扭轉針對百越人目前的優勢,再這麼糜爛下去南郡可能會像黔中郡一樣成為地圖上的領土,實際的控制權已經失去。

  表面上看去是繼續閉營不出,內部已經緊鑼密鼓地在做準備。

  對面的百越人依然還在罵戰,不過出來罵戰的人數在減少,譯籲澤好像也有意拖時間似得,在秦軍閉營不戰的情況下沒有依靠人數的優勢直接打沖營戰。

  按理說秦軍的營寨根本算不上固若金湯,只要願意付出足夠的代價就能沖進只有一道圍欄的秦軍營地。

  那時展開混戰,也就是實際意義上的“爛戰”對百越更有優勢才對,至少秦軍有戰陣百越沒有。

  譯籲澤沒有那麼做,他表現出足夠的耐心在等待,似乎是與秦軍的對峙已經到達了某種目的。

  在第六天,連續三個夜晚持續減少火把的秦軍,營地裡的火光變得微弱。

  如果是一時間變成這樣百越人或許會察覺出什麼,可是逐漸遞減下來給人的感官沒有那麼的明顯,百越人似乎也習慣白天罵戰秦軍不出,晚上休息白天繼續罵戰的戰爭模式?

  不!呂哲並不覺得事情會那麼容易,他十分明白暗處有非常的眼睛在盯著營盤,還需要一個契機才能使整個戰術部署運作起來。

  第十一天,百越人果然在當夜發動了一次試探,為數兩千多的百越士兵悶不吭聲地接近秦軍營盤,一直接近到圍欄處,正當帶隊的百越軍官以為秦軍營地已經空了時,一陣蒼涼的號角響徹。

  早有準備的呂哲命令吹響了號角,整個秦軍營地變得猶如白晝那般明亮,勘探了那麼久的時間早已經熟悉地形的秦軍,左右兩翼早已準備就緒,就等待這一刻的部隊合圍上來,中間的部隊再反擊出去。

  心有疑惑的譯籲澤看到秦軍吹響號角營地大亮笑了一下,他也下令部隊集結,頓時“咚咚咚”的戰鼓聲也在百越人的營地被敲響。

  呂哲早在等這一天,他雖然認為百越人不會打大規模的夜戰,不過為了穩當著想還是吩咐軍官們務必儘快殲滅敵軍的試探部隊。

  廝殺不過才一刻鐘左右的時間,兩千試探營地的百越人被一萬部隊淹沒在圍欄處,等待號角再次“嗚嗚嗚”的吹響時,戰鬥已經結束。

  集結部隊需要時間,不是短暫的三時兩刻說集結就集結起來,譯籲澤似乎覺得自己好像做錯了什麼,應該在派出試探部隊的時候就預先集結部隊才是。

  “好快啊!”譯籲澤見秦軍沒有像部族長老說的那樣棄營而逃感到放心,又對去試探的兩千部隊這麼快被合圍聚殲感到吃驚:“太快了,難道秦軍早就做好準備等待這一刻嗎?”

  秦軍還在,而似乎戰鬥力也沒有想像中那麼不堪才閉營不戰,很多百越人覺得能試探出這個結果十分重要。

  收攏部隊,重新修復被破壞的圍欄,秦軍再一次龜縮回營盤,並且軍營又恢復昏暗的模樣。

  “現在是亥時一刻!”呂哲全身披掛,“一個時辰之內,我要全軍做好開拔的準備!”

  耐心等待了七八天的軍官們也是在等待這一刻,他們見敵軍果然發動夜襲,原本心裡有的疑慮也得到緩解,得到命令無不大聲應命。

  呂哲麾下的部隊已經基本有了建制,命令的傳遞鏈構成之後執行起來的效率不是沒有建制時的那種遲鈍。當然,由於建制構成的時間還不長沒有磨合,執行起來也不可能多麼的迅速。

  時間在緩緩地流逝,氣氛也變得越來越緊張,負責監視百越人的斥候已經是在每半刻種回報一次軍情。

  “百越人還有一支三千人的部隊做好出戰的準備,只要譯籲澤發現不對勁,這三千人的敵軍就會馬上追擊上來!”呂哲看向繁星點點的無月天空,再看向營盤四周的夜幕:“給我們的時間不會太長,所以要好好把握住時間!”

  一隊隊士兵已經集結完畢,軍官們正在佇列中交代著一些什麼東西,他們會時不時的看向中軍的位置,似乎是在等待什麼信號。

  一個時辰對於很多人來說很短,但是在某些特定的時刻一個時辰又是那麼的長。

  在這一個瞬間,精銳與非精銳的差別被顯現出來,秦軍在得到軍令之後半個小時之內就已經整裝待發,六國兵卒卻是忙活了足足一個半小時才做好開拔的準備。

  “共尉、季布,你們按照計畫先行開拔,並探勘好預定戰場的地形,隨時做好準備。”呂哲看向負責率領第二梯次的人,“共尉和季布帶著三千五百人出發之後,第二梯次的三千五百人在一刻鐘內出發。”

  眾人無聲拱手,表示明白。

  呂哲看向徐志、梅鋗、蘇烈等人:“最後的五千人與我是最後一個梯次。”

  最後一個梯次就是斷後部隊,呂哲選擇自己負責斷後早就被眾軍官知曉,說實話他們心裡有一種難以言喻的心情。

  一軍之主將,雖然是臨時的主將,但是在情況緊急的時刻選擇自己斷後,他們從這一點上看到一名年輕人正在努力擔負責任。

  “已經不能對他苛求太多了。”有些人在想。

  不過也不是所有人都能體諒,那更像是一種沒有對錯只有立場的對抗,在這些人眼中任何小瑕絲都會被無限放大乃至於攻擊。他們總是認為所有事情只有自己的想法才是正確的,例如某件事情哪怕再怎麼合理,在他們看來要是自己去做會做得更好,殊不考慮現實情況,只會指責與謾駡。

  呂哲看向李雲聰、梁渠、豪間,他能從這三人的眼裡看到不服氣和一種嘲諷。

  事實上這三人之中除了李雲聰還有二十來名甲士,其餘兩人的部隊已經被轉交給其他軍官指揮。

  豪間與梁渠一直在掙扎,他們認為臨時主將沒有權利剝奪五百主的指揮權,一度還進行謾駡。

  呂哲沒有採取激烈的手段,他對現在的很多謾駡都是聽而不聞,只要這一戰獲得勝利,那時他才會有足夠的威信來對這些人進行處置,在此之前只要成功的解除他們的指揮權就足夠了,任何激烈的手段只會使得另外的人離心離德,那不利於接下來的作戰。

  事實上一些謾駡算什麼,呂哲已經選擇好道路,一個人做任何事情都不會得到所有人的認同,他只需按照自己選擇的道路前進,在前進的過程中吸取更多志同道合的人參與進來,這才他的選擇。

  失去麾下的部隊之後,梁渠和豪間,包括李雲聰一直被勒令待在中軍位置,呂哲現在容不下一點差錯,在三人心有怨氣的時候選擇的是就近監視。

  一切準備就緒,斥候也傳回百越人只是警戒沒有再次發動夜襲的意圖,呂哲再次叮囑一遍也就讓共尉和季布帶著先頭部隊先行開拔。

  夜幕中,一支由一千秦軍兩千五百六國兵卒組成的部隊出發了,他們行進的方向是東面,那裡有著一片縱深二十裡長的平原,正是呂哲預定的決戰場地。

  先頭部隊開拔之後,留在營盤的近一萬部隊開始做最高警戒,對於他們來說這是最危險的時刻,只要百越人察覺到營盤的不對勁,那一場不限制規模的夜戰就在所難免。

  南方的草叢與森林多,處處可以躲避人,想要在這種環境下完全清除敵人的“眼睛”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任何意外都存在可能性。

  未算勝先算敗,算得上熟讀兵書的呂哲十分清楚明白的知道這一點,他也有了足夠的心理準備。

  共尉與季布出營之後不是筆直的向預定的方向前進,他們是做了一個小範圍的迂回,哪怕是被百越人發現也一時難以判定他們的意圖。

  “第一梯隊是最安全的,他們的迂回是我們的左翼敵軍營地的右翼,哪怕被發現也會被譯籲澤認為我們是要進行報復性夜襲。”呂哲對著神情緊張的眾人笑了笑:“第二梯隊是晚一步出發,但是從真正意義上來講,押解輜重的第二梯隊反而會比第一梯隊更早到達目的地。”

  什麼道理這是?在這個沒有幾何、沒有規圓、沒有立體式觀念的年代,幾乎沒人明白關於間距的知識,他們只是知道第一梯隊最早出發就應該最先到達,沒有將必要的迂回拖延的時間算進去。

  “從真正意義上來說,第二梯隊也不是最先到達目的地的部隊。”呂哲不喜歡玩莫測高深,他只是在講述事實:“那裡早有一支兩千人的部隊建立起簡陋的營地,時刻準備好足夠的吃食在等待我們前去。”

  幾乎是第一時間,聽到那裡句話的人立刻反應過來,他們會心想:“對啊,夷陵還有將近五萬的六國人,主將調動一些人做先期準備並不困難。”

  他們猜對了,呂哲的掌控力並不限制在這塊戰場,他不但派人傳達命令到夷陵,甚至已經開始與江陵的一些人取得聯繫。初步的接觸和交換進行得比較遲緩,不過已經開了一個不錯的開頭。

  有些話說出來能增加信心,不過要挑選好時機,時間不對說出再好的消息效果也會不一樣。這只是呂哲第一個注入的信心,還會有第二個第三個。這麼多天以來,他沒在混吃等死!

  第一梯隊出發後的第十五分鐘,第二梯隊嚴格按照時間開拔。

  其實在這種時間觀念不是太嚴謹的年代完全沒必要這樣,不過呂哲要豎立自己懂得謀略的形象,那麼形象工程是極其有必要的。

  呂哲在第二梯隊出發後,他立刻下令全軍做好戰鬥的準備。

  還是那句話,世界上沒有絕對的傻瓜,百越人會因為第一梯隊的小迂回判定秦軍是要做報復性夜襲,等待他們發現判斷中的夜襲沒有到來,秦軍的第二梯隊被派去,那麼不察覺出不對勁就怪了。

  “一個小時,百越人在一個小時之內能夠派出的部隊不會超過三千人。”呂哲的語氣很武斷,沒錯,就是武斷:“我們將會在營盤內與這支三千敵軍交戰,用最快最兇悍的姿態最快的時間再次殲滅這支沖進營盤的敵軍,使得敵軍主將出現猶豫,認為我們是做出假像埋伏他們的部隊。”

  後面的話不需要說了,只要能夠在百越人沒來及反應過來全軍壓上之際吃掉沖進營盤的三千人,呂哲幾乎可以認定百越人會再次迷惑,只要他們一旦顯得猶豫不決,那就達成戰術目的!

  時間再次一點一滴的流逝,寂靜無聲的營盤光線依然十分昏暗,儘管光線不足但是從外面向內張望,依然可以清楚的看見整個營盤無人走動。

  躲在草叢中的一名百越探子,他像是一條毛毛蟲那樣挪動身軀一點點地靠近秦軍的營盤。

  趴在草叢中的百越探子,他看到秦軍營地空無一人時顯然以為自己看錯了,不由又向前不斷的挪動著靠近。

  沒錯,探子揉了揉眼睛幾次專心地觀察營盤,他覺得沒錯,眼前的這座營盤已經看不到任何秦軍的身影。

  “空了啊,敵人逃跑了。”心裡生出這樣的念頭,探子遲疑著站了起來,直至完全站起來,“快回報。”哇啦哇啦一連串的吼叫,在這個寂靜無聲的夜幕裡傳得非常遠。

  如果這探子不那麼吼叫跑回去,那麼還真難以發現有這麼一個人,但是這一“哇啦”的喊叫跑動,躲在營帳內的梅鋗透過空隙就能夠清楚的看見了。

  梅鋗是名弓箭手啊,而且是個非常不錯的弓箭手。弓箭手除了臂力之外依靠的就是眼力,儘管模糊他依然能看見那個在狂奔的百越探子。

  “下令。”梅鋗看向旁邊的幾名士卒,“弓箭手準備作戰。”

  得到示意的士卒立刻出帳,他們跑向其餘刻意往前移的帳篷,一一通知下去。

  從高空往下看,秦軍的整個營盤已經被分了幾塊,整個正面是交錯的帳篷,在後面留出很大的空地。

  一些借著帳篷擋住前方視線在跑動的身影,他們在向下通知軍官的命令。

  大概兩千五百名士兵在得到通知之後開出向後方彙集,剩餘的士兵除了弓箭手之外都在向兩翼移動。

  “口袋已經成型。”呂哲專注看著草草畫出來的地形圖,“聽這個動靜……百越人要有動作了。”

  應該說百越人已經炸鍋了才對。

  譯籲澤已經連續兩次剛躺下就被喊起來。

  第一次是發現秦軍在做小迂回,認為是秦軍要做報復性夜襲,當他們準備好應對時秦軍沒有殺來,說實話那時候譯籲澤還是很得意的,認為是秦軍發現自己已經做好準備才沒有來襲擊。

  第二是有探子回報再次有秦軍出營了,譯籲澤下意識認為是秦軍不死心又想要夜襲,只是下令做好防禦準備。

  夜襲會造成損失,這是必然的。但是想依靠夜襲全面將敵軍擊垮,這需要太多的條件才可能達成。

  “夜襲就夜襲吧,我人多。”這是譯籲澤當時的想法。

  部落形式的軍隊有一個共同的特點,那就是散漫和雜亂,能奢望這麼一支軍隊的統帥會得到真真切切的軍情嗎?

  不是沒有探子在彙報兩股秦軍的動向,而是譯籲澤已經率軍與秦軍對峙太多天了,一種特有的慣性麻痹了他的思維。他認為在週邊的兩支秦軍一定是誘餌,想依靠夜幕誘出自己的軍隊,然後玩什麼圍殲的把戲。

  “秦軍戰鬥力強悍,派少了沒用,派多了秦軍又會退避,我才不上當。”

  不能說譯籲澤是傻瓜,他是身在局中,又不是上帝模式的書友。

  同時有史以來百越與秦軍的戰爭就真的是那樣,一個秦軍需要兩個百越人去對抗,十個秦軍需要三十個百越人去對抗,一百個秦軍需要五百個百越人去對抗……秦軍的人越多,那麼百越人的數量也就要更多,這幾乎已經成了百越人的一種常識。

  之前不知道為什麼,譯籲澤能得出一個判斷,那就是眼前這支秦軍統帥也是有意要拖時間。雖然不知道是出於什麼原因,但他真的看出呂哲就是不想去增援江陵。說實話,他有些迷惑不解,幾次試探發現不是這支秦軍戰鬥力不行,這才更使得他迷惑。

  譯籲澤樂意這樣慢慢磨,反正他的糧食還能支撐四萬大軍兩個月,對面的秦軍最好是待在這裡別動,只要江陵被部落的盟友攻下來,那眼前這支秦軍也絕對會成為甕中之鼈。

  下意識的慣性不是那麼好扭轉,探子傳回的情報漸漸多了,還處在思維慣性中的譯籲澤越來越猶豫不定:“是計謀,還是什麼,這不像那個呂哲的……”剛想到這裡卻聽見外面的大喊大叫。

  什麼!?秦軍營地已經空無一人?

  譯籲澤愣了足足五分鐘,他霍地站起來,像是一個受騙上當之後的惱怒分子:“真的沒看見任何人影?”

  探子詛咒發誓,將自己看見的一股腦說出來,最後還信誓旦旦:“真的呀,要是有人,我當時只離秦軍營盤不到。”說出一個相當於五十步的長度數字,“這麼近了,我又在大喊大叫,要是有人我早該被射死了。”

  “可惡!”譯籲澤握緊拳頭不斷揮動,“讓吳缺帶人上去試探看看!”

  惱羞成怒?沒有,譯籲澤還非常的理智,他讓負責警戒的三千人部隊進攻,又下令集結起一支兩萬人的部隊。

  轟隆的戰鼓聲傳到秦軍營盤,呂哲聽著“咚咚咚”的戰鼓聲有條不絮的安排麾下軍陣的位置。

  這時候的秦軍有兩千人排列好軍陣,他們的位置所處是敵軍沖進來穿透帳篷的前沿,剛好正面面對敵軍的衝鋒路線。這兩千人中有一千長矛手,餘下都是六國兵卒。

  左右兩翼是各有一千五百人的部隊,他們之中各自有一支三百人的弓箭手,餘下的都是六國兵卒。

  喧嘩的喊叫聲已經能夠清晰的聽見,兩軍相遇的距離越來越近。

  率領三千部下發動進攻的吳缺也是一個謹慎的人物,他將三千麾下分成了兩個部分,現在前鋒已經破壞秦軍設立的圍欄沖了進去,而似乎並沒有遭遇秦軍的阻擊?

  “什麼情況?秦軍真的棄營逃了!?”吳缺不相信,但是眼前親眼所見真的沒有發現秦軍有反抗,“沖!全部沖!”

  三千百越人一前一後全部跨過圍欄,他們沖進營盤後被林立的帳篷所阻擋,在無法控制的情況下被分成一塊一塊的小隊。

  吳缺親自沖進一個帳篷,他發現帳篷之內當然沒有秦軍,不過裡面還真的是空蕩蕩啊。他正要派人向營地回報軍情,一陣蒼涼的號角聲突兀地響起。

  沖過帳篷區域的百越人還在繼續往前跑,他們沒有注意到周邊的篝火多的有些不正常,而且這邊這麼多的火光正,前方卻是一片漆黑顯得更加不正常。

  站在黑暗中的呂哲示意衛瀚。

  衛瀚抓起號角聲“嗚嗚嗚”吹響。

  正在往前沖的百越人聽到號角聲顯然被嚇了一跳,他們下意識放慢了腳步。

  黑暗區域裡,不斷奏響了弓弦聲,一枝枝箭矢被射向天空,它們顫動著長長的身軀破開空氣,不斷不斷地朝前……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5 10:53

第0136章 埋伏之戰

  黑暗中不斷激射而來的箭矢對於悶頭往前沖的百越人來說絕對是一場噩夢,數百人幾乎是沒有任何反應直接被射翻在地。後面人隨著慣性繼續在沖,一大半人被倒在地上的同伴絆倒,整個衝鋒立刻被打斷。

  這樣還沒算完,黑暗中一直響動著弓弦的聲響,秦軍的箭矢像是永遠都不會停止那般一直傾射,被打斷衝鋒的百越人像是一個個靶子被箭鏃破開肌膚鑽入體內,一朵朵血花在昏暗的視野裡不斷地綻放著,與之輝映的是悶哼聲和慘叫聲。

  秦軍箭陣無可匹敵,所謂箭陣就是一種連綿不絕的遠端攻擊,射手們排列成五排不斷重複張弓拉弦的動作,隨著破空聲一波兩波三波……無限迴圈的箭矢就這樣一直被射出去。

  梅鋗還有很多手段沒有用出來,這只是一種最常見的波段式箭陣,用以打擊衝鋒中敵人的前鋒部隊。他還懂得覆蓋式的箭陣、阻斷式的箭陣,每一種不同名稱和射法的箭陣都有它的作用。

  六百弓箭手在面對三千敵軍時很難形成覆蓋式箭陣,不過現在波段式箭陣和阻斷式箭陣非常適合目前的戰場。

  黑漆漆的夜裡百越人不知道黑暗之中有多少秦軍的弓箭部隊,他們也幾乎沒有多餘的空閒來思考這些,看著不斷有同伴倒在黑暗中射來的箭矢之下,只要是個正常人都會生出心有餘悸的恐懼。

  吳缺自然也被打了一個措手不及,秦軍沒有像想像中的丟棄營盤逃了,面對不斷從黑暗中射來的箭矢,他的第一個反應是:“中埋伏了!”

  在作戰中,軍令的傳遞從來都不是那麼簡單,吳缺意識到中埋伏已經在大喊讓麾下的士兵退後,可是在這種混亂的場面下能夠形成有效的軍令嗎?顯然是不可能的!

  三千百越人在衝鋒路線上被射翻至少六百人,他們有一部分人沖進黑暗之中,沖進去的人根本眼睛看不到什麼東西就感覺身體受到重創,隨後永遠地閉上了眼睛。

  騎跨戰馬的呂哲一直在觀察戰場,他認為時機合適了命衛瀚吹響了長矛兵衝鋒的號角。

  “嗚嗚嗚——”的號角聲穿透力很強,在滿是慘叫的戰場聲音依然清晰,得到命令的長矛兵齊聲發出“嘿!”的吼叫,整齊的邁步聲從黑暗中傳出。

  梅鋗聽到號角聲也大吼出聲,一個一個士卒傳遞下去,長矛兵已經衝鋒出大概三十步的時候,重新調整好姿態的弓箭手也開始向前小跑推進。

  長矛兵在前,他們整齊的跑步聲聽起來十分浩大,亂成一片的百越人能感覺地面好像是在顫抖,耳朵裡滿滿是有節奏的踏步聲。

  吳缺對這種踏步聲並不陌生,這是一種起碼千人以上整齊邁步才會有的效果。他看著混亂的部下,再聽見天空傳來的“咻咻”破空聲,一時間面色猶如死灰。

  梅鋗的棲進戰術一直是秦軍弓箭部隊的拿手好戲,他們總是會跟隨在衝鋒部隊的後面,等待差不多靠近敵軍一百步的距離又開始射箭。

  這一次六百弓箭手不是進行波段式射箭,這種情況下波段式射箭已經不合時宜。他們在梆子聲中同時張弓拉弦,梆子聲停止的時候同一時間鬆開捏住箭羽的手指,刹那間弓弦聲再次整齊奏響。

  覆蓋式箭陣,梅鋗首次使用這種戰法。

  像是蝗蟲一般的六百枝箭矢從衝鋒中的長矛兵頭上飛過,個別相撞的箭矢落下來。

  幸運的是箭矢落下之後只有不到十人被誤傷,中箭部位也基本是手臂之類的位置,由於不是全力道的射擊,中箭者的傷勢也不是那麼重,他們還在保持衝鋒的姿態。

  所謂覆蓋式箭陣就是這樣,在空中飛躍的箭矢由於太過密集總會發生互相碰撞的事情,哪怕真有己方士卒被誤傷也是在所難免。

  近了,越來越近了,長矛兵緩緩地將前斜向上的六米長矛放平,他們已經能夠看見敵軍被最後一批覆蓋式的箭矢清出一片“空地”,沒有在覆蓋範圍的敵軍也是一臉的驚恐。

  敵勢已亂!

  戰爭打的就是氣勢與陣勢,百越人從來都不懂排列陣勢,現在他們的氣勢又被秦軍弓箭手的連續打擊而盡喪,面對一千長矛手一往無前的衝鋒,後果可想而知。

  吳缺的臉色完全煞白了,他緊張地看向後方,那裡是百越人的大營。

  譯籲澤早就在集結士兵,不過還是那句話,士兵並不是統帥喊一句話就能馬上集結完畢的。

  一支軍隊的集結包含了很多東西,從下令到接到命令,又從基層軍官開始集結士卒,中層軍官整合部隊,整合好的部隊歸納進高級將領的指揮,最後再歸納到最高統帥的周圍,這一切說起來很簡單做起來步驟太多極其消耗時間。

  百越人的集結命令才下達多久?最多也不會超過兩刻鐘,當今天下能在兩刻鐘內集結起一支超過萬人部隊的只有秦軍!

  譯籲澤比身在戰場的吳缺更加著急。

  秦軍並不像探子回報的那樣棄營,這對整支百越人希望的大態勢來說是一個好消息,但是對於譯籲澤包括吳缺的那三千部隊來說是一個壞消息。

  百越人在夜幕剛剛降下的時候已經發動過一次夜襲,那次損失了試探的兩千士兵。

  十一天,喪在譯籲澤手裡的部隊已經超過一萬,失去戰力的士兵總數更是超過一萬五千人,如果再損失吳缺這三千人,那哪怕百越的人數占優也消耗不起。

  著急的譯籲澤不斷地催促,可是部隊不是靠催促就能達到快速集結效果的,很多時候越是催促集結起來就越慌亂。

  一方面關注營盤內戰事的呂哲,他另一方面也在關注百越人的集結。

  斥候一直在暗中盯著百越人的營盤,他們還是做到了每半刻種回報一次的速度,這令呂哲能夠把握好戰事的進程。

  “吹響兩翼合圍的號角。”呂哲神情振奮:“讓我們再一次圍殲這夥敵軍!”

  衛瀚抓起號角吹響,“嗚嗚——嗚嗚——”的蒼涼號角聲在空氣中傳遞,兩翼的部隊也吹響了“嗚——嗚——”的號角聲回應。

  兩翼各自的一千兩百兵卒發出了呐喊聲,他們與正統秦軍最大的區別就是一旦衝鋒就會大喊大叫。

  在長矛兵已經穿透三千敵軍的現在,百越人的後路已經被斷,秦軍兩翼發出的喊殺呐喊聲更加使得百越人慌亂。

  僅剩不到一千五百人的百越人在吳缺的率領下嘗試突圍,他們沖上去時剛好是面對已經重新排列成長形陣的秦軍長矛手。

  這一次長矛手沒有發動反衝鋒,他們緊密地靠在一起豎出手中的長矛,一片尖矛如林的畫面成型。

  吳缺已經聽到兩翼中原話的喊殺聲,他不斷驅趕部下奔跑,哪怕前方是如林的尖矛也要撞開一個口子逃出去,不然三千人就該真的被圍殲在這裡了。

  通常在很多條件下想要達成圍殲不是那麼容易,特別是人數相差不大的情況下想要形成圍殲更加困難。不過現在的戰場似乎不在“通常”之列,這是呂哲精心安排的交戰場地,沖進營盤的百越人已經被壓迫在特定的範圍之內,他們的南方是大概九百名的長矛手,東面是亂糟糟的帳篷和障礙物,西面和北面是不斷呐喊衝鋒的秦軍。這樣一來圍殲的條件達成了。

  驚慌中的百越人被驅趕著撞向尖矛如林的牆壁,原本活生生的生命用身軀去撞尖銳的兵器是什麼下場?那是“哇哇”沖上去想要閃避卻無法的絕望,然後身體被尖銳的長矛刺穿,整個人會被一杆或是更多的長矛刺得像是一塊破布,然後無力地垂下雙臂歪著腦袋成為死屍。

  在兩翼各自一千兩百名兵卒衝鋒而來,吳缺這一方又無法突破的情況下,僅剩不到一千的百越人在前有阻擋左右各有敵軍的戰場被不斷的壓縮,人擠人在被後面帶隊上來的梅鋗幾次覆蓋式射擊下,少數存活下來能夠站立的百越人徹底崩潰了。

  梅鋗殘酷地下達軍令:“射死他們!”

  不斷的弓弦響聲下,被嚇傻了不斷喊叫或是在死屍堆中亂跑的百越人全部應聲而倒。

  短短的兩刻鐘,估計連兩刻鐘都不到,從三千敵軍沖進營盤到最後一名敵軍躺在地上成為屍體,呂哲覺得自己有必要重新審視埋伏戰的意義。

  在最後一個活著的敵人也變成屍體後,戰場上的幾個方位響起了不間斷的“嗚嗚嗚”號角,聽上去似乎是四面八方都存在秦軍一般。

  正在集結部隊的譯籲澤看不清戰場上都發生了什麼事,他聽到連綿不絕的號角聲整個人的臉色徹底垮了下來。

  “差不多的時間。”譯籲澤感覺自己的心臟跳動速度非常快,“一樣的號角。”接下去的話沒有再說,他明白遭到埋伏的吳缺三千人全部完了,而這一次一個都沒有逃出來。

  那個彙報軍情的探子,他看到周邊的人用兇狠的目光盯視自己,心裡怕的要死,竟是軟到在地上。

  譯籲澤也看向探子,見其嚇得軟在地上:“拖下去,扒皮,抽筋!”

  探子嚇得屎尿齊流顫著音線不斷大吼著為自己辯護,不過無法改變結局。

  一天連續損失五千部隊,兩次都是在主動進攻上遭遇埋伏,譯籲澤覺得喪氣的同時也感覺到似乎有什麼不對勁。

  “呂哲為什麼要誘敵呢?”譯籲澤低聲自語:“一改對峙……是要在斷糧之前決戰,在決戰之前給我兩個下馬威嗎?”

  百越人十分清楚秦軍的糧道太遠,幾乎時刻都是處在糧草不足的窘境,這樣的秦軍只能防禦,而一直以來秦軍都是以防守為主很少野戰。

  “那個叫范增的老人,他也很長時間沒有出現了。”譯籲澤定定地看著重新陷入黑暗的秦軍營盤,“他說過,只要移民攪亂南郡,其餘秦國的南方各郡都會陷入混亂。那時候秦國會自顧不暇,越人就可能趁這個機會像是蠶食黔中郡一樣吃下整個南郡。他們也會起兵攻下並佔領會稽郡、廬江郡、九江郡。到時候雙方結盟共抗秦國……”

  譯籲澤還是相信範增判斷的,移民的動亂對百越是個機會,對那些亡國的楚人也是機會。

  “秦國的主力全部調到北方,向南方開拔的秦軍數量不會超過十萬。宋也認可這種說法。”譯籲澤口中的宋正是諸族百越部落的聯盟酋長譯籲宋,他猶豫著是不是繼續集結部隊:“畢竟軍隊調動需要做很多準備,秦軍一旦到了北方想再南下就至少需要半年,半年內三十萬百越大軍再加上楚國人的三十萬,六十萬對戰十萬秦軍……”

  譯籲宋在譯籲澤出發之前有交代,三支從南方出發的百越部隊作戰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將秦國的南方攪亂,能不與秦軍死戰就不用死戰。

  百越人一致認為中原人不可靠,一直有糾紛的楚人也在不可靠的範圍之內。譯籲宋認為楚人是想利用他們消耗秦軍,以達到複國的目的。不過這對百越人沒什麼害處,秦國陷入混亂不但對楚人有利對百越也有利,所以暫時配合楚人的圖謀是被肯定的。

  三支百越部隊分別是二萬、三萬、五萬,譯籲澤率領的這支由甌越為主力的部隊正是數量最多的那支。

  “宋說過,這次作戰不用在意疆土,只要確保殺掉屠睢和任囂就好了。”譯籲澤想好了,他不管呂哲有什麼陰謀,反正今晚不再適合開戰,逐下令:“取消集結,挑選出五千人警戒,其餘人休息。”

  明天,譯籲澤認為明天秦軍會出戰,他也已經有了打算,秦軍求戰他就不戰。

  “秦軍糧食肯定不多了!”譯籲澤再看一眼秦軍的營盤,“斷糧最好,他們會崩潰的,不管他們有什麼策略,我只要拖住不讓他們去支援江陵就足夠了。”

  能說這樣的想法是錯誤的嗎?站在百越人的圖謀來說,不能說譯籲澤的想法是錯誤的!

  百越的作戰目標十分明確,他們三支大軍本來的攻擊目標是江陵,然後殺死南征軍的正副統帥,在夷陵遭遇呂哲率領的秦軍對於譯籲澤來說是一個意外。

  意外發生後,譯籲澤開始做試探,發現無法一口吃下眼前這支秦軍就耐心的對峙,反正還有兩路大軍撲向江陵。江陵那裡只有五千秦軍,秦人又自己陷入內亂,任何人想來在這種現狀下五萬大軍去殺死屠睢和任囂是沒有難度的。

  另一方,呂哲在圍殲三千敵軍後就一直在等,他必需知道百越人到底有沒有重新撲上來的意願。

  經過這一戰殲滅三千敵軍,呂哲也得到己方的損失資料,長矛手陣亡了一百三十六人、重傷七十九人、輕傷不算,六國兵卒陣亡了三百七十九人、重傷兩百零七人、輕傷不算。

  五千部隊一戰之後損失了八百零一個戰力,其中大多數是在敵軍絕望之下的反撲所造成,最後要不是梅鋗帶著弓箭手上去,估計損失會更大。

  呂哲對這個傷亡資料能夠接受,那是一場夜戰,哪怕是埋伏戰也是夜戰,沒有遭受更大的損失就該慶倖了,哪能奢求更多。

  歷經一戰,大部分士兵其實已經感到疲憊,他們抓緊時間補充水分和休息。

  “沒錯,就是擔架。”呂哲形容了一下:“先抬著重傷患出發。”

  這樣一來,不能算作第三梯次的五百人帶著重傷患先走了,留在營地的部隊只剩下三千五百人左右。

  這些士兵當中還有一千人是體力充沛的生力軍,其中有三百重步兵一直沒動。

  說句實話,重步兵其實應該在第一、二梯次的序列才對,畢竟重步兵行動遲緩。但是呢,呂哲沒有那麼安排,往陰暗了想的話,可以很坦白的說要是撤退計畫失敗,三百重步兵就是他準備用來斷後的棄卒。

  取捨,那也是為將者必需做的事情之一,與之大部隊相比,三百重步兵雖然很重要,但是比起來就有高有低了。

  斥候的回報是百越人還在集結,不過從斥候的彙報中呂哲發現一個端倪,百越人是在集結沒錯,但是百越中軍的位置沉靜了下來。

  這個時候任何的猜想都沒有用,呂哲要求斥候靠近觀察,務必探出百越集結的數量,這關乎到是不是應該撤退。

  沒等多久,在付出七個人作為誘餌吸引百越人的注意力後,有三名斥候終於成功靠近了觀察,他們將查探到的消息回報回去。

  “五千?”呂哲知道時機到了,“布下必需的斥候暗哨,盯住他們的動向。”看向早在等待命令的軍官們,“我們……轉進!”

  這可不是戰敗後的撤退,感謝某支軍隊創造了“轉進”這個詞,呂哲的轉進是真正意義上的轉進。

  目前的戰場不是呂哲想要的戰場,也不是秦軍最能發揮戰力的場地,東面的平原是對中原人來說最好的戰場,在那裡就不用忌憚多的不像話的森林,也不用怕在滿是小溪水的戰場會扭曲掉軍陣。

  漆黑中,呂哲帶領三千五百的部隊也開始出發,他們沿著前方部隊走過的痕跡,三百重步兵暫時脫掉重甲之後也沒有拖慢行軍速度。

  “呵呵,百越人哪怕發覺不對勁也沒關係,經過那次埋伏戰他們會變得疑神疑鬼。”呂哲騎跨在戰馬上行軍,他在思考:“最快在天亮之後,敵軍才會看清楚營盤,那時候他們才會追擊。而現在離天亮還有至少四個小時,到時候我們早已經會合!”

  百越人會不會按照呂哲寫的劇本來演呢?不知道,因為任何意外都有可能在偶然的情況下產生,比如現在……

  躲避在草叢的百越探子沒有聽見秦軍營盤內有任何動靜,他下意識地慢慢挪動著靠近,一直接近到已經被破壞了的秦軍圍欄約十步的時候,他昂起來看向光線不足的秦軍營地。

  “沒人啊?”探子下意識又靠近了一些,他半蹲起來仔細看,“確實沒看見人影。”直至整個人站起來,“一個影子都沒有看見。”

  探子重新藏在草叢裡往後挪,他心裡在想“秦軍營盤空了,趕快回去稟告”,挪了許久好像撞見什麼硬物,他有沒有夜盲症是不清楚了,不過很肯定撞到的東西是人,霎時就要將手中的匕首刺出……

  “吉?”黑暗中響起百越話,音量很小,“你不在前面要去哪?”

  原來這次那個發現秦軍營地空了的探子叫吉,他擦拭額頭被嚇出來的冷汗,“是筽嗎?”得到回應,“我回去稟告,秦軍的營地空了。”

  筽死死抓住要繼續挪動的吉,“是又空了,知道什麼叫又嗎?剛才環稟告秦軍營地空了,結果吳部落的三千人全部死掉,環也被首領扒皮抽筋。”

  吉愣了,他當然知道什麼是“又”,那也就是說不是第一次咯?他好奇問:“環被扒皮抽筋?為什麼?”

  筽似乎很害怕:“他回報錯了軍情,導致三千人戰死。”

  吉遲疑了,他原本十分肯定秦軍營盤確實是空無一人,現在變得有些不確定了。他認為自己應該再去探查一下,別因為彙報錯軍情也被扒皮抽筋才好。

  筽用著難明的語氣:“秦軍太狡猾了,你還是別冒險,我們只要確定營地不被秦軍襲擊就好,澤首領已經休息,吵醒火氣會很大,其它的還是不要稟告了。”

  吉想了想覺得非常有道理。

  瞧,歷史就是這麼充滿不確定性,要是這個吉是個死腦筋非要回去上報軍情,他會不會被扒皮抽筋還不確定,不過譯籲澤肯定會有所動作,哪怕是再派一支部隊上去送死般的試探。

  可是呢,沒有,吉害怕和那個叫環的探子一樣的下場,沒有回去稟告秦軍營盤已經空了的消息。

  呂哲不清楚自己的計畫差點被一個小的不能再小的小人物給破壞掉,也不知道應該去慶倖另一個小人物挽救了自己的計畫。

  三千五百人的部隊在途中與前期護送傷患的人遇到,兩股人重新會合之後繼續向預定目標前進,終於在天微微亮的時候看到前方燃起炊煙的營地。

  部隊繼續前進,呂哲卻是駐馬看向南方,他這一刻笑得非常開心,到了這種地勢平坦的地形,不用再擔心哪怕是擊敗百越人也會被逃竄進森林了。

  “這是一個完美的戰場啊!”呂哲環顧在漸漸現出輪廓的土地,“可惜的是沒有足夠的騎兵,不然……”

  不管怎麼說,呂哲的計畫達成了,只等百越人發現並追上來,那時候就是決戰的開始!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5 10:53

第0137章 意外與就緒

  剛剛到達營地還沒來得及喘一口氣,呂哲得到一個非常不幸的消息,那就是如果沒有新的糧食管道,他們將在十天之內斷糧。

  軍隊可以戰敗、可以士氣低迷,但是絕對不能出現斷糧的情況,一支軍隊沒有了糧草,不需要敵軍去擊潰他們,這樣的軍隊會自行崩潰。這幾乎是世界上所有軍隊的共同特點。

  早在呂哲接手夷陵鎮壓叛亂的時候,他已經向遠在咸陽的趙高求救,以中車府令這種皇帝近臣的身份運作一下,從巴蜀緊急運糧到南郡並不困難。他料定趙高不會拒絕這種順手人情的事情,從巴蜀運的糧食雖然不會多,但總是會緩解一下燃眉之急。可是那最早也是要在三個月之後,也就是說以前向其他人保證的兩個月之內會有糧草運來是一個權宜之計。

  對於一場可能打上好幾年才能分出勝負的戰爭,十天是非常短暫的時間,將要斷糧對於早有心理準備的呂哲來講其實並不意外。

  “還有轉機!只要擊敗這股敵軍,我們會獲得一部分糧草,到時候再進軍得到江陵糧食,窘境也能得到緩解。”

  呂哲對主要的幾名軍官解釋,他不能讓斷糧的消息亂了自家的陣腳,相反還要用斷糧的危機去激起每一個人對渴望獲得勝利的決心。

  現在還沒有破釜沉舟的典故,不過呂哲的話是真的讓麾下軍隊有了一種不勝必死的覺悟,他們無不清楚清楚斷糧的危害,要是不能從敵軍那裡截獲糧草,那就真的完了。

  將能安排的事項安排妥當,呂哲做好交代就回到部下準備好的帳篷躺下就睡。

  經過兩次不小的損失,天亮之後百越人果然發現秦軍營地變得空無一人,百越部隊的首領譯籲澤似乎是被兩次埋伏戰打出陰影,他是猶豫了不短的時間才派去一支部隊上去試探。

  五百個百越人能做什麼呢?幾乎就是一支被當做棄子的送死部隊。當然,前提是秦軍再次設下埋伏。

  被挑選出來作為試探部隊的百越人非常擔驚受怕,幾乎是一步一回頭地靠近秦軍的營地。他們縮手縮腳地待在經過一戰的帳篷廢墟外吆喝,沒有一個人敢於靠近滿是死屍的“危險地帶”。

  最後,可能是被逼得不得已,五百人中分出兩個小隊跨過戰場。

  這些第二次被選上的人簡直罵娘的心都有了,要是秦軍真的再次設下埋伏,那他們面臨的根本就是必死的結局。

  戰戰兢兢或者說抖著雙腿,像是一隻受到驚嚇的兔子那般,他們終於邁過昨晚遺留的戰場範圍,一直穿越戰場廢墟到達秦軍營地的核心位置,他們一直都沒有遭到埋伏。

  五百抱著必死決心上去試探的百越人一個未損的高高興興回營,他們上報秦軍確實人走營空的消息。

  與之慶倖沒有遭受埋伏的五百人相比起來,譯籲澤聽到秦軍丟棄營盤逃跑的消息後是暴跳如雷。

  “可惡啊!”譯籲澤並不覺得是因為自己的膽小才這麼晚發現那麼重要的軍情,“原來秦人的兩次埋伏是在為撤退埋下伏筆!”

  捫心自問,譯籲澤並不覺得自己有做錯的地方,而是秦軍的統帥實在太狡猾了,竟然先是做無意義的對峙,之後又做出要決戰的姿態,他想:“換做任何一個統帥來了也會被欺騙的吧?”

  是時間不允許,不然呂哲還會玩更多的戰術出來,不過他也設下了一個局,就等待百越人發現上當之後怒氣衝衝的追上來。

  譯籲澤還真沒有怒氣填胸,他今天剛剛得到來自江陵的彙報,桂越和閩越的大軍已經包圍了江陵,目前雖然不知道秦人南征軍正副統帥是不是死了的消息,不過現在正在防禦的是那些亂民。

  “範增那個老傢伙是不是死了?怎麼到現在還沒有出現!?”譯籲澤懊惱的就是這點,他自言自語:“本來不是該由他負責聯繫那些亂民,然後兩幫人合起來全滅秦軍嗎?怎麼變成亂兵在防禦江陵,又拒不交出屠睢和任囂的首級?”

  範增已經死了,這點譯籲澤根本就不知道,連桂越和閩越那邊也和那幫楚人斷了聯繫,他們現在有些蹉跎是不是該發動攻擊,只是將亂糟糟的江陵圍了起來。

  桂越和閩越的首領已經等得不耐煩了,他們向譯籲澤通告只願意等待三天,要是那幫亂民不識抬舉就要在三天之後攻破那些亂民的防線。

  百越人哪裡知道江陵亂民的苦惱,他們現在不但自己分成了三派,最尷尬的是想交也無法交出屠睢和任囂的首級。不是不想交出去,而是屠睢自焚了,屍體早被燒得成了焦炭。而任囂也失去了蹤影。

  江陵除了牆頭草一般的中立派之外還有兩個派別,這兩個派別其實中真正意義上也是亂七八糟。簡單的講,兩派有各自的立場,但是他們之中並不是單一一國的構成,比如造反派中雖然是以楚人和齊人為主,但是也有小部分的魏人、趙人、燕人,投靠派也是這樣的成分。而最詭異的是韓人,他們也不知道在思考什麼東西,竟是自成一派,也就是所謂的中立派,一些沒打算做出選擇的人自然也被歸納進去。

  中立派其實是最無所謂和心焦的一方,這樣的形容詞聽起來很矛盾,不過事實上還真的是這樣的心態。他們的無所謂是覺得屠睢的自焚與自己沒關係,罪魁禍首是以鄭氏、昭氏為首堅定的造反派。心焦的原因也很簡單,作為中立派他們很難做出過激的行為,以至於江陵的糧草沒了他們的份,幾乎全被造反派和投靠派給瓜分了。也就是說,要是事情沒得到解決,他們也要斷糧了!

  在這種現實條件下,夷陵被分成了三塊、三派,這樣在平時或許只會互相對峙和牽制。但是從五萬百越軍隊到來,他們又不得不暫時合作,這樣的合作註定不會完全聽令於一人,結果就是誰也拿不了主意。

  尷尬的局面出現了,造反派非常想與百越人合作,但是他們拿不出合作的前提條件,也就是秦軍南征軍正副統帥的首級,同時負責聯繫的範增死掉了,這樣一來就無法形成必要的互信。

  在江陵這一邊,四方之中擁有五萬部隊的百越人最強,然後是投靠派,之後是造反派,墊底的是中立派。

  如果是造反派佔據優勢他們不會感到忌憚,問題是他們不是最強的,這就有了一個擔憂。他們覺得要是與百越人合作,那麼不但中立派會加入投靠派,還要做出急先鋒的角色去消耗。固然最後會獲得勝利,但是那時候要是百越人翻臉不認人將自己這方也滅了呢?

  還真別說,百越人絕對能幹出這樣的事情,這點在歷史上又不是沒出現過,比如那誰是楚人但是投靠了吳人反過來攻擊楚國,幾乎將楚國打得滅國還鞭了楚國國王的屍,最後那些投靠過去的楚國貴族不是被清算了嗎?

  雖然這是吳人的事,但是天可憐見,所謂吳越吳越,現在的百越很多人祖上都是吳人,他們這些楚人又一直與吳越人不對盤,難保不會再次歷史重演啊!

  其實這些都不是關鍵,最關鍵是造反派不占優,內部也不是鐵板一塊。

  結合以上的消息,譯籲澤感到頭大,他是想堅決貫徹兄長譯籲宋的策略,可是一旦桂越與閩越展開無差別攻擊,那該怎麼辦?

  “是不管那支秦軍趕快前往江陵,還是怎麼做?”譯籲澤在做天人鬥爭,他思考了很久,甚至因為猶豫不決沒有下令部隊集結:“算了,還是趕往江陵重要,這支潰退的秦軍先放著,反正最後他們也逃不了。”

  不得不說,譯籲澤的選擇是正確的。只要百越三支大軍會合,哪怕再這邊譯籲澤已經損失了差不多兩萬的戰力,那麼他們會合之後的兵力也會達到驚人的八萬,要是百越再轄攻下江陵的威勢與呂哲部隊交戰,那時候只有不到兩萬人的呂哲能幹什麼?

  下定決心之後,譯籲澤不緊不慢的讓部隊進入休整期,這樣一來可就讓呂哲陷入一種迷惑之中。

  呂哲原本判定敵軍會火急火燎追上的事情沒有發生,他命令部隊隨時做好迎戰的準備,變成消耗己方士氣的錯誤做法。

  幾乎就是一整天,會合夷陵援軍使部下恢復到一萬八千人的呂哲軍真的是做到了枕戈待旦的心理準備。

  枕戈待旦這個成語實在太好了,完全把身體既是在休息精神又緊張的那種氣氛完全描述了出來。

  就這麼一整個白天和晚上,將近一萬的主力部隊,哪怕是在睡覺都睜著一隻眼睛,而身為主將的呂哲也是完全沒有休息。

  “發生了什麼事?”這是呂哲十分困惑的想法。

  在這個沒有電話的年代,資訊的傳遞十分的遲緩,一直到當夜淩晨時分呂哲才接到來自江陵的消息。

  江陵被五萬百越人圍困了,內部又自己分成了三派,而這些對於呂哲來說並不是最壞的消息。最重要的是屠睢死了,而且死得非常徹底,真正做到了“面目全非”的地步。南征軍的次帥任囂不見了,在暴亂發生的時候這個南征軍的次帥也不知道是怎麼辦到的,竟然能夠丟下全軍自己消失無蹤。

  聽到這個消息,呂哲為屠睢的自焚舉動感到欽佩,在完全沒有抵抗能力的時候屠睢這樣的選擇充滿了悲壯的色彩。同時他也因為任囂丟下還在抵抗的秦軍自己逃遁感到不齒或者說擔憂,鬼知道任囂是怎麼逃的,不過既然能在眾目睽睽下逃跑,那就代表有可能會突然出現在自己面前。

  “必需多做幾手準備了!”呂哲對自己這麼講。

  然而,能夠給予呂哲的選擇非常少,麾下這一萬八千的軍隊只剩下不到四千秦軍,而這還包含了一千五百輔兵性質的士卒,餘下的兩千五百戰兵還不是他能完全全的掌握。剩下的一萬四千兵卒的戰鬥力令人堪憂,他們之中能夠成為合格戰士的數量只有可憐的八千人不到,其餘的只能當輔兵使用。

  這個或許還不是最糟糕的,因為李雲聰、豪間、梁渠的抵制,秦軍遲早會再出現問題,呂哲已經在考慮是不是應該製造機會讓這三個人戰死。

  戰爭打到現在,呂哲損失了一千正統秦軍和三千左右的兵卒,作為交換是至少幹掉了一萬三千的敵軍,使百越人至少失去兩萬的戰力(含傷患)。

  五比一的戰損是中原軍隊與百越戰爭的常態,甚至在某些時候達到了十二比一的戰損比,所以呂哲取得這樣的優勢沒什麼值得驕傲的。

  目前秦軍戰兵只剩下兩千五百人左右,而包括江陵在內的百越部隊還有八萬出頭,要是完全依靠秦軍戰兵去作戰,那就是一個秦軍至少要殺死三十二個敵軍,而這是完全不可能的。

  經過一連串的運動和作戰,不但是呂哲自己感到疲憊,包括秦軍在內的所有士兵其實也很疲勞了,他必需正視這樣的態勢,不能盲目地不間斷作戰,不然崩潰只在旦夕之間。

  最尷尬的是,呂哲無法停下來,因為主動權現在是在百越人手中。

  “怎麼辦?”像是徘徊在一個十字路口,呂哲咬牙:“只有支撐下去,哪怕再疲憊都應該不斷的支撐下去!”

  快斷糧了啊,是局勢迫使哪怕再怎麼疲憊都至少要擊敗譯籲澤那支三萬人的百越部隊,期望從這支敵軍繳獲一些糧草來解燃眉之急。

  在這個時候,斥候的重要性再次凸顯出來,他們的回報讓呂哲有能夠判斷局勢的依據。

  呂哲得到斥候的回報,先前交戰的那支敵軍正在修整部隊,暫時沒有看到有開拔的跡象,這令他感到鬆了口氣的同時又臉色變得奇差。

  又矛盾了不是?呂哲會放鬆是麾下的部隊有了喘息之機,會變換臉色是因為時間拖久就對自己不利,畢竟百越不止譯籲澤那支三萬人的部隊,在江陵還有至少五萬的百越人啊!

  讓斥候密切監視譯籲澤那支部隊的動靜,同時也加強與江陵那邊的聯繫,呂哲下令全軍也進入休整狀態。

  在這一刻,沒有謀士的劣勢展現無遺,孤身一人的呂哲對戰事的判斷肯定會帶有局限性,哪怕他的大局面再怎麼優秀也必然會忽略一些細節,他需要有可以商量的人物!

  燕彼其實是一個不錯的人選,不過因為情勢的需要他被呂哲派往了江陵。

  那麼還有誰?是季布嗎?呂哲觀察下的季布或許有成為戰將的潛質,但是季布是一名武將而不是謀士。

  誰呢?舉目四望的呂哲沒有發現可以和自己商議軍機的人物,這實在是一個壞消息。

  兩天,喘息了兩天,呂哲總算收到斥候回報譯籲澤集結部隊開拔的情報,他無法從斥候的彙報中判斷譯籲澤會選擇什麼樣的路線,更加不知道譯籲澤是沖著自己來還是有其它什麼選擇。

  主將做到呂哲這份上其實很辛苦,既要照顧秦軍的感受又要顧及六國兵卒的情緒。他能夠想像的出來,秦國有史以來的臨時主將自己或許不是最悲慘的一個,但是絕對會是掌握一支複雜大軍的一個。

  不到四千的秦軍,還有一萬四千多人的六國兵卒。老天啊!這是一支怎麼樣的部隊,呂哲有時候都懷疑自己不是什麼秦軍的軍官而是作為“聯軍”統帥一般的人物。

  七國啊,反正戰國七雄的人全有,要是麾下有越人,那真的是成了八國聯軍統帥了,而這一點都不好笑,至少呂哲根本笑不出來。

  百越人習慣選擇森林行軍,這與百越的民族特性有著一種息息相關的特性,他們在森林中有非常大的優勢。

  南方遍佈森林,這是中原人最討厭的地形,因為滿滿是森林再加上南方特有的濕潤氣候,昆蟲什麼的十分多,而且某些地方因為動物屍體多了還是什麼原因總是充滿了瘴氣。某些時候這瘴氣一飄,那真的是一不小心闖進瘴氣林迷路就必死!

  呂哲仔細查看地形,從之前的交戰處前往江陵可以選的路不多:其一是翻越西側的山嶺進行繞路,這樣需要花費大概一個白天的時間;其二正是途徑這片平原,這樣只需要大概三四個小時就能達到江陵;其三是拐過東南面一道山谷,然後渡過江水到達江陵。

  “賭一把!”呂哲不是賭徒,他有迫不得已的理由:“無論如何只能死死釘在這裡等待。”

  是的,大軍再移動是一件不現實的事情,他們之所以選擇這裡為戰場有著一個理由,目前這個位置卡在夷陵往江陵的路線,同時這裡離夷陵的位置不是太遠。大軍真的不能離夷陵太遠,不然麾下占了大多數的六國人士絕對會炸鍋,畢竟夷陵還有他們的親人。

  呂哲向全軍下達備戰的命令。

  命令下達伊始,臨時營地升起了一道道炊煙,總不能讓士兵們餓著肚子拼命吧?那是戰前必需要有的埋鍋做飯程式。

  南方有一個好處,那就是永遠不會缺乏煮食的木材,不過這個不是關鍵,而是呂哲喜歡白米飯而不是麵食,說到底這樣的飲食習慣才是適合他的。

  戰前會議上,呂哲捧著一小盆子的白米飯配著烤羊肉啃得十分的香,秦軍的五百主和六國的帶隊官們卻是吃得有些不習慣。

  也對,除了巴人、蜀人、楚人、齊人喜歡白米飯,其餘中原地區的人對麵食乃至於麥飯都吃的比較舒坦。

  “百越已經開拔,斥候回報的軍情是……”呂哲咽下口中的飯,“他們正是朝著我們而來,前鋒數量有五千。”

  情理之中的事情,譯籲澤需要在一天之內與包圍江陵的桂越、閩越會合,自然是選擇最快的路線。

  呂哲不知道百越約定三天就對江陵展開進攻的期限要到了,三路大軍之一的甌越首領譯籲澤心急之下才會選擇這條路,他只當自己一開始的選擇就沒有錯誤。

  算是一個巧合?

  不過說實話啊,戰爭本來就存在無數種巧合,那也是勝敗的一部分。

  “我們需要在這裡。”呂哲站起來走去指向掛在木架上的輿圖,那是森林出來後大概十裡的位置,“在這裡擊潰敵人五千部隊,用驅趕戰術把敵軍的潰兵打亂百越人的行軍,然後……”他握著拳頭用力一敲,“趁敵軍暫時的混亂,趁勢一舉擊敗三萬敵軍!”

  掩殺戰術,這在中原是一種非常常見的戰法,秦軍五百主們對這種戰術非常的熟悉。

  帶隊官們聽後一陣面面相覷,他們記憶中也有這樣的戰法,不過那時候是他們被秦軍追在屁股後面掩殺。

  “還有很重要的兩件事!”呂哲無視被自己一拳砸得歪倒的木架子,“我需要兩名指揮官……”這年頭沒指揮官這詞,他措詞一下,“就是帶隊的副將。”

  自認有資格的軍官眼神一亮,他們期盼地看向呂哲。

  秦軍的五百主其實基本都有軍侯的知識,呂哲也知道這一點。也就是說他們可以帶領兩千到三千左右的士兵。

  其實很多帶隊官也有這樣的能耐,他們之中不少人以前是校尉那一級別的軍官,只是信心一次次的崩潰之後顯得非常不自信。所以與之秦軍軍官的期待相比,他們沒有競爭的情緒。

  “其一,我需要一名軍官帶領三千人在戰鬥開始之後快速穿插迂回,去襲擊敵軍的輜重部隊,奪下我們急需的糧草!”呂哲的臉色和語氣都十分嚴肅:“其二,我需要一名果敢的軍官率領一支五千人的部隊先隱藏在預定戰場的東南面,在必要的時刻從側翼殺出來徹底擊潰敵軍。”

  所有人都按照自己的經驗和知識在腦海中迅速推演著,他們得出的結論是,這樣的戰法很合理。攻擊敵軍輜重是中原軍隊最常使用的戰術,每每都能達到很好的效果。側翼的突襲更是能打得敵軍措手不及,不過有一個比較冒險……

  季布適當的提出疑問:“主將,這樣安排正面戰場只有不到兩千戰兵,能做到擋住並擊潰敵軍的前鋒嗎?”

  呂哲看了一眼季布,然後看向蘇烈,又看了看徐志:“正面戰場擋住敵軍不難,蘇烈率領的三百重步兵和一千滕盾短矛兵足以做到,再則還有三百弓箭手。徐志已經整合出三百騎兵他們從側翼出其不意,重步兵和攻堅騎兵兩相結合之下的攻勢足以掩其不備擊垮敵軍。”

  合理了,至少這樣的安排是最恰當的做法。

  得到認可,呂哲環視一圈:“誰來擔任攻擊敵軍輜重的副將?誰做側翼的副將?”

  沒人說話,他們對呂哲的問話其實很訝異,因為這該是主將挑選,而不是自薦啊。

  季布看到呂哲鼓勵的目光了,他幾次想站起來又不太敢,倒不是說沒有領軍的信心,而是沒有這樣的先例啊。

  無奈之下,呂哲點名:“徐志擔任側翼的主副將,共尉擔任側翼的副副將;季布擔任突襲部隊的主副將……”他猶豫了一下,在六國帶隊官中看了幾眼,“娩杓擔任突襲部隊的副副將。”

  娩杓愣了一下,他以前是楚軍的左領,就是相當於秦軍校尉的官職,是有指揮作戰的經驗,同時他也跟越人打過仗,只是……

  呂哲看到娩杓想推辭不由一眼將要站起來的原楚將瞪得坐了回去。

  “此戰關乎到我們的命運。”呂哲笑了一下,“打勝了我們會在南郡活得很滋潤,秦軍建制的諸位註定升官獲爵,六國的諸位也能搏一個好的功勳身份。”說到這讓他們消化一下,才繼續說:“敗了……謂言之不預也!”

  自己看著辦!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5 10:53

第0138章 決戰開端

  留下兩千名戰兵,兩支部隊的指揮官都出發了。

  呂哲看著離開的隊伍心裡不斷的苦笑,三國末期的蜀國至少還有一個廖化能做先鋒,這支差不多兩萬人的部隊卻是一個成熟的戰將都沒有。

  戰將?說實話呂哲也算不上是一名戰將,他作戰只能說是中規中矩,沒有太多的閃光點卻也很少犯錯。

  對於任何一名首次領軍作戰的主將來說,沒有犯錯或許已經足夠了。不過對於呂哲來說,沒有犯錯不是追求,這一仗不是中規中規能夠解決的,需要的是一場痛快淋漓的大勝。

  南郡徹底失控之下南方各郡的混亂已經無法避免,周邊除了幾道天塹阻擋了前往巴蜀的路,另外就是漢中郡是秦國已經統治上百年的領土,臨近的長沙郡和衡山郡這兩個佔領不久的疆土也開始被混亂波及。

  這年頭消息要說傳得慢那絕對是沒有錯的,但是還有一個說法叫壞事傳千里,而傳遞壞事的速度總是快的令人膛目結舌。

  呂哲並不知道長沙郡和衡山郡也開始出現混亂的消息,要是知道他不會認為是因為消息的傳播,而是躲在暗處的橫流已經迫不及待地運作。現實情況是他不知道,其實知道了暫時也沒有什麼用,頂多是進行先期的部署和謀劃。

  對於呂哲來說,現在最重要的情報是關於譯籲澤那支部隊的動向,索性的是前面有佈置蹲點斥候,倒是對這支敵軍的動向基本清楚。

  差不多三萬的甌越與小部分其它部落的大軍已經走出森林,他們在進入平原地帶後選擇的是靠江岸的位置。

  三萬人的行軍占地多廣呢?包含必要的隨軍輜重物資,三萬人聚在一塊簡直是鋪天蓋地的一大片。

  橫穿巴郡、南郡、衡山郡、長沙郡的這條江水其實就是日後長江的雛形,目前這道江水的名字很多,索性人們也就直接叫“江”。

  百越人選擇依靠江岸行軍,從真正意義上能多靠近江水?畢竟江的兩岸註定是茂密草叢和蘆薈的地帶。他們大概就是在距離江面一兩裡的位置移動。

  每一場戰爭總是因為這樣那樣的事項造成最後的結局,呂哲知道獲得大勝的機會來了,靠岸行軍的百越人會因為這樣的習慣而付出慘重的代價!

  在出了森林地帶之後,五千百越人作為前鋒脫離大部隊先行,必要的探子也被譯籲澤派了出去。

  呂哲現在應該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滅掉百越人的眼睛!

  中原的斥候在森林地帶或許不熟悉,但是在中原地帶對於斥候來說是再熟悉不過的地形,後面被呂哲派出去的斥候不再是真正意義上的“探子”。從某種層面來說變成了狙擊百越探子的殺手。

  秦軍的斥候身經百戰,他們從某些角度來說很像是現代特種兵的一種,差別不過是沒有特種兵那些奇奇怪怪的兵器和工具。

  敵軍已經出了森林,行軍路線已經不會改變,此時此刻對敵軍的監視已經不用太多的人手,呂哲幾乎將軍隊中的斥候全部派出。這一次不是探查敵軍,而是找到對方的探子,然後幹掉。

  呂哲自然也知道完全滅掉敵軍的探子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不過干擾呢?只要遲緩他們的回報也就足夠了。

  百越五千前鋒的行軍速度比較急,他們很快與本部的軍隊脫節。

  時間在流逝,密切關注敵軍動向的呂哲得到敵軍前鋒已經與百越大部隊間距三裡的時候,他下令本方的部隊開拔。

  這是一支由三百重步兵、三百弓箭手、一千滕盾短矛兵、四百長矛兵、一千武裝輔兵組成戈矛兵的部隊。

  呂哲兵力不足之下連本來是輔兵角色的士卒都拉出來了,他們就是秦軍裡的老弱,老的很有戰鬥經驗不過體力不足,弱的是那些十五六歲乃至於更小的少年。

  臨時領地近五千的六國人士默默地看著部隊再次開拔,他們心裡的情緒有點複雜。

  這一場戰爭對於身在夷陵的六國遺民來說是一場求活之戰,他們認同呂哲的說法,如果這場戰爭敗了不用等待秦國咸陽中樞來判定他們是不是有罪,幾乎沒人能逃脫百越蠻族的屠殺。

  糧草不足的情況下,非戰鬥人員每天只有一碗幾乎看不見米粒的粥,他們沒有抱怨,而是忍耐饑餓在配合。

  可能是人生的第一次吧?他們首次希望秦軍能夠獲得戰爭的勝利。

  三千對百越的五千,呂哲並不認為這是一個懸殊的數字,他已經將能算的都算進去,對這場戰鬥的勝利顯得很有把握,難的是控制好節奏將敵人的敗軍驅趕成潰軍。

  這麼說吧,戰爭歷史上總是會有“以逸待勞”的戰法,呂哲已經在預定的戰場側翼設下埋伏,三千部隊向前開拔大概三裡左右能夠遭遇敵軍前鋒。

  三裡的路程對於三千部隊並不算遠,百越人五千前鋒從行軍到出了森林至少走了十五裡的路,再加上百越的五千人是作為前鋒,那也就說是加速狀態在行軍。兩軍交戰的話,經過三裡路程的呂哲所部剛好是熱身完畢,百越的五千前鋒已經消耗了體力。這就能說是以逸待勞。

  緩緩行軍的呂哲一直在觀看前方,由於是平原的地形已經能看見地平線上敵軍的影子。

  稍微計算一下距離,呂哲頻繁看向預定戰場的右翼,也就是江岸這邊的另一側,那裡是一片非常茂密的草叢。

  在平原的地形,己方看見敵軍,那麼也就是說敵方也看見了自己。

  快速行軍的百越前鋒首領乃于都看到前面那一道在移動的黑影驚訝了一下,他下意識就知道前方的“黑影”一定是那支逃跑的秦軍。

  “不是逃了嗎?”乃於都驚訝過後下令:“加速行軍!對方只有三千人,前面讓逃了一次,這次一定不能讓他們逃了!”

  好像有點智商不足的樣子?其實不儘然,那是呂哲率軍撤退之後給乃于都增加了獲勝的信心。

  信心上的優勢很難去詳細說明,覺得本方會打得秦軍落花流水的百越人歡呼著加快了腳步。

  能說他們無視本身體力消耗的行為傻嗎?不在其中,無法感受到百越人的想法,誰又說得清楚呢。

  乃于都的行為並不冒險,他們的大部隊離這支前鋒的距離不過才六裡左右,要是後方發現前方的戰鬥已經開始,哪怕他這支五千人的部隊損失慘重,後面撲上來的兩萬五千大軍也會將打過一場顯得疲勞的三千敵軍撕成碎片。

  “自大愚蠢的秦人!”乃於都目光兇狠:“你們一定會付出代價的!”

  目視敵軍在加快速度,移動的位置也快與側翼的埋伏部隊形成平行線,呂哲下令全軍止步,開始做防禦準備。

  眼睛能夠看見的地方並不代表很近,乃於都能夠看見前方的敵軍停止前進正在列陣,他大呼著叫部下再快一些,最好趁秦軍還沒有列好陣型就殺過去。

  三百重步兵被呂哲放在了最前方列成兩排各一百五十人的直行線,其後是同樣兩排不過是各自兩百人的長矛手,在長矛手身後是一千由輔兵組成的五排戈矛手,一千滕盾短矛兵被分成各自五百人,和同樣被分成兩部分各自一百五十弓箭手形成左右兩翼。

  相當傳統的防禦陣型在百越人靠近一裡範圍的時候緩緩地推進,在重步兵沉重的腳步聲帶領下,三千人的邁步逐漸形成了統一的節奏。

  在任何一個時候,聽到統一的步伐總是那麼的振奮人心,呂哲能明顯地看到那些稚嫩的少年們臉上的緊張被一種驕傲的表情替代。

  “可惜了……”呂哲不是在可惜什麼,他是在惋惜在江陵覆滅的五千秦軍,“要是任囂不丟下部隊逃跑,五千秦軍怎麼會那麼快覆滅?要是他們能歸我統帥,那該多好哇!”

  乃於都率軍加快速度,五千百越人不免被拉長了,他發現這一現象後果斷調整速度。

  這樣一來三千在前進的秦軍依然在推進,五千百越人卻是停在原地等後面的人跟上。

  在軍陣中央的呂哲命衛瀚吹響號角。

  “嗚嗚嗚——”

  秦軍本陣左右兩翼的弓箭手在號角聲中加快速度,他們小跑著脫離陣型,然後向百越人沖了上去。

  負責指揮弓箭手的軍官是一名三十來歲叫辯良的中年百將,他是梅鋗推薦給呂哲的臨時指揮官,聽說其人相當的穩重。

  穩重一直是謹慎的另一個代名詞,呂哲發現辯良似乎與穩重搭不上邊,這時在辯良的帶領下,向前移動的弓箭手根本沒什麼陣型可言,根本就是亂七八糟的交錯著在前進。

  在呂哲幾乎罵娘之際,前方傳來了“急速射”的口令,一個傳一個之下,沒有任何陣型可言的弓箭手開始張弓搭箭就射。

  “這樣漫無目標的射箭有什麼用?”這可能是除了弓箭手之外所有人的想法。

  乃于都在秦軍弓箭手靠近時就已經做出反應,他覺得秦軍實在太囂張了,竟然三百個拿著弓的雜兵就敢沖上來,他發誓一定要給狂妄的秦軍主將一個教訓,隨即驅使剛剛傳了一口氣一千左右的部下壓上去。

  辯良看到敵軍發動衝鋒果斷在跑步中下達射箭的命令,連續三箭之後帶頭往後方跑,口中還在喊:“撤,撤往左右兩翼!”

  三百弓箭手平均三箭也不過才射出去九百枝箭矢,由於是跑步中臨時停下來放箭,箭矢的準頭並不怎麼樣,衝鋒壓迫上來的一千敵軍只有幾十個倒楣的傢伙被射翻在地上。

  呂哲臉色快黑了,他在心裡破罵:“什麼玩意啊!那是穩重,是他媽的怕死吧!?”

  乃於都此時也愣住了,秦軍的弓箭十分厲害是百越對秦軍的共識,每一次百越不衝鋒就要被箭射得哭爹喊娘,衝鋒的話在路上也是會損失慘重。

  這一次呢?百越人原本以為至少要倒下兩百人,沒想到只是付出三十六人的代價就成功迫使秦軍的弓箭手回撤。

  刹那間不但是在衝鋒的百越發出歡呼,連慢慢聚攏起來的百越人也發出了勝利般的喊叫。

  九百多敵軍接近兩百步,蘇烈頻頻看向中軍位置的軍旗,那杆三角旗還是直直豎立著沒有任何指示。

  呂哲看一眼撤回本陣正在來回奔走讓弓箭手重新列陣的辯良,再看看那些歡呼著邁動腳丫子狂奔的百越人,他若有所思地摸著下巴,一時間竟然沒有按照計畫命令重步兵做出推進姿態。

  蘇烈沒有得到命令只好原地待著,直至九百多敵軍靠近一百五十步時,中軍傳來的命令竟是重步兵退後,長矛兵和戈矛兵向前的軍令。

  這位憨厚的重步兵統領有些懵,他非常不理解為什麼要臨戰變陣,不過還是老老實實下令重步兵讓開身位讓長矛兵和輔兵組成的戈矛兵向前。

  長矛兵一直是秦軍的主力,他們自歸屬呂哲指揮以來就一直擔任非常重要的責任,幾次廝殺下來,長矛兵的損失也是各個兵種中最多的。

  說起來比較湊巧,乃於都正是那支被重步兵砍瓜切菜般擊潰的部隊軍官,他原本對站在秦軍軍陣前的重步兵有些擔憂,十分害怕九百多部下在重步兵“耍”那枝大的離譜的“劍”又變成碎屍。沒想到秦軍突然變陣,那時候他愣了。

  “好機會!”

  沒錯,對已經達到速度臨界點的九百多百越人真的是好機會,目前秦軍正是在前後交替的階段。而他們距離秦軍只有一百步左右,再加把勁沖上去絕對會趁著秦軍變陣徹底打斷他們的隊形,只要撕開秦軍的軍陣,後方再有支援上來,那時對於百越人來說就勝利在望了。

  一百步需要多久的時間呢?大概也就十五秒左右吧!

  呂哲十分清楚十五秒很難調整好陣型,不過在面對即將沖上來的敵軍時並不後悔,因為他果然聽見兩翼傳來的梆子聲。

  辯良顯得比較冷靜,他下令敲響梆子,兩翼同時傳出梆子聲,隨後弓箭手們一列一列整齊地射出波段式箭矢。

  在梆子聲被敲響之前,乃於都身體上的血液全部在向腦袋湧,他十分肯定衝鋒的部下會在敵軍變陣完成之前沖過去,心情激動之下認為勝利盡在眼前,按照每一名主將都會選擇的那樣,他吼叫著又派出兩千部下發動衝鋒。

  幾乎是在兩千百越人發動衝鋒的瞬間,秦軍左右兩翼敲響了梆子聲,隨後是兩邊不斷有箭矢被射向天空。

  前期沖上去的九百百餘人正盯著變陣中的秦軍露出興奮表情奔跑,他們壓根就沒有注意到兩翼有波段式的箭矢正在激射而來,直至不斷傳出慘叫聲時才如夢初醒那般,不過在這個時刻已經無法做出有效的規避,九百人被不斷射來的箭矢幹掉至少兩百人,那股氣勢也因為突如其來的損失消散無蹤。

  僅剩不到七百名百越人腳下的步伐亂了,很多被同伴的屍體絆倒,更多是驚懼之下沒注意步伐自己摔倒。

  乃於都可沒有懵,他吼叫前方的部下跑快點,再更快一點,他們只差不到五十步就要衝上去了啊,只要能夠沖上去再大的損失都是值得的。

  “比較精悍了啊?”呂哲呢喃自語。

  要是以前,被箭勢一阻,百越人總是會恐慌地停下腳步轉身就跑,可是這一次百越人竟然損失了近半的同伴還在沖。

  呂哲沒有將百越人心裡的自信心算進去,他只當遭遇了百越人的精銳,一時間有些拿捏不定是不是應該讓兩翼壓上來。

  剩餘不到五百名敵軍接近軍陣三十步時,弓箭手已經停止射箭退向滕盾短矛兵的後側。他們雖然休息了兩天,可是在此之前的那晚兩次埋伏戰已經過於負荷,包含這長戰鬥前前後後拉動弓弦射箭起碼有六七十次,再多就要拉上韌帶了。

  呂哲為自己的冒險付出了代價!

  儘管長矛兵已經到達第一列的位置,站在整個軍陣的前方,但是他們還沒來得及調整位置就面對敵軍的棲身而近。

  這一刻,長矛手豐富的經驗挽救了戰局,他們儘量控制手中的六米長矛刺出去,依靠直覺的刺擊有不少收穫,碰撞的刹那間總算是將陣勢穩定下來。

  呂哲沒有懊惱,戰場之上有時間懊惱還不如傾盡心力去關注戰局的發展。他看到的是至少一百個敵軍在衝鋒中被長矛兵幹掉,隨後長矛兵穩定佇列開始不斷地輪換和刺殺。

  在經驗十足的秦軍士卒配合下,剩餘不到三百名的敵軍崩潰了,他們喊叫著拔起腳丫子就跑,轉身跑了一小段距離與第二波衝鋒而上的兩千同伴相遇。

  呂哲目光變得銳利,他看到衝鋒中的兩千敵軍亂了一下,後方剩餘的一千敵軍也在向前緩緩推進。

  就是在這一刻!呂哲終於等到了這一刻!

  呂哲緊握韁繩:“命令兩翼撲上掐制敵軍,中軍——衝鋒!”

  反衝鋒,在呂哲的指揮下,這支秦軍在這場戰爭中首次發動反衝鋒。

  號角響起的那一刻,蘇烈有些怔住,他當然知道那是反衝鋒的號角,不過叫他們這些重步兵怎麼去發動衝鋒啊?重步兵只適合打陣地戰好不好!

  兩翼的持盾短矛兵接到命令發出了“喝!”,他們沖起來沒有秦軍那種整齊的隊形,不過他們也不需要那樣,他們學到的是以伍和什為單位的作戰陣型。

  乃于都看見秦軍發動反衝鋒驚了一下,不過在看到撲上來的秦軍兩翼亂糟糟的就穩定下心神。

  呂哲當然是留在原地沒有衝鋒,他的武力值自己清楚,沖上去是有可能會親自殺死幾個敵軍,不過他不是那種可以用廝殺提升己方士氣的猛將,所以還是老老實實留在重步兵之中負責調動戰場吧。

  百越人首先撞上的是不是來自兩翼的持盾短矛兵,而是四百名踏著沉重步伐的長矛兵和由輔兵轉變成戈矛手的秦軍。

  雙方互沖之下,佇列比較薄的秦軍毫無意外地佔據了絕大部分的優勢,幾乎是在照面的第一刹那長矛手就“削”下敵軍的一層“皮”,隨後交錯而過的戈矛兵卻是一個短板,竟是與敵軍黏在了一起,不過這時候兩翼的持盾短矛兵總算及時趕上了,從兩邊像是鉗子一般的包夾上去。

  敵軍的前方部隊已經被壓制住,呂哲親自吹響了側翼出擊的號角,這場戰場到了這時已經沒有懸念……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5 10:54

第0139章 勝利!勝利!

  剩餘不到三千人的百越前鋒在秦軍側翼再次殺出五千部隊的時候崩潰了!

  在呂哲的精心戰術安排下,百越前鋒的崩潰可以說是迅速而短暫,從交戰到崩潰只用了不到半個小時的時間。

  兩刻鐘對於一場戰爭又多長呢?套用仙俠或者玄幻的描述,那就是瞬息間的光陰年華,或者什麼光陰似箭日月如梭……,半個小時對一場戰爭來說根本就是一眨眼的瞬間,而每每決定一場戰爭的勝敗總是在那麼一個短暫的時刻。

  一支部隊崩潰後是什麼樣的場景?那是幾乎所有人知道敗了,之後下意識撇開腳丫子狂逃的畫面。

  秦軍這一次沒有趕盡殺絕,他們留出足夠的後方空間,信心碎裂的百越士兵又被故意往讓出來的空間驅趕,一場前面跑後面追的掩殺戰開始了。

  崩潰得突然嗎?從頭看到尾的乃於都一點都不覺得突然,他認為這又是一場類似於那兩場埋伏戰的翻版,所以在前方四千部隊崩潰的時候,他立刻領著剩餘的一千部下轉身就跑,再不跑又要被全殲了啊。

  他們這一批是五千百越前鋒中體力相對好的一些,跑起來的速度在後有追兵之下簡直驚人。

  呂哲戰前已經向軍官們交代妥當,理解戰術意圖的各名軍官只是率隊適當的驅趕著而沒有拼盡全力。

  偶爾發現敵軍有些跑慢了,率隊的秦軍軍官就會加速驅趕,一路追一路殺之下看去戰況激烈卻殺傷不多。

  所謂的殺傷不多隻秦軍自己覺得,在狂逃的百越人看來,那些跑得慢的一個個死在秦軍手中,不斷的慘叫和傷亡迫使這些人心驚膽戰地邁步狂奔。這個時候他們心裡都有一個想法,不需要比秦軍跑得快,只要比同伴跑得更快就足夠了。至少同伴在死之前會拖延一下秦軍士兵的腳步,不是麼!

  同樣在追擊的呂哲遠沒有想像中那麼輕鬆,阻擊戰打到這一刻考驗一軍主將的時刻到來了。

  呂哲不但要保證不能咬死百越潰軍,還要適當的控制本方軍隊和百越潰軍的速度,務必做到本方部隊在追擊之下還有足夠的耐力去迎接更加艱難的挑戰。

  遠在後方的譯籲澤根本不知道自己將面臨什麼樣的危機,百越探子灑出去非常多,可是回去稟告的探子數量很少,他下意識覺得這種情況很詭異。

  包圍江陵的桂越和閩越,五萬大軍將在下午的某個時刻正式對那幫死活不交出秦人南征軍正副統帥頭顱亂民開戰,譯籲澤心急於快速過去與桂越還有閩越會合,因此部隊出了森林地帶就一直在加快行軍的速度。

  派出去的探子大量失蹤,譯籲澤身為統軍將領怎麼會沒有發現異常?他十分清楚探子的失蹤代表著危險,不過想了半天根本不知道危險會來自於誰。

  在這支甌越大軍的所有人看來,南郡的秦軍在呂哲率軍“逃跑”之後已經沒有可以威脅到他們的存在了。而這種想法並不是想當然,在戰爭史上這是常識。

  一支軍隊在交戰中主動撤退,在任何人看來那都是敗了,作為勝利者的甌越大軍怎麼會想到就是那支中原人敗軍在設局?

  幾個方面的因素干擾下,譯籲澤真的沒有功夫去思考太多,他迫切需要趕到江陵去阻止桂越和閩越主動去攻擊亂民。一旦雙方交戰起來,哪怕百越沒有損失太多,他們事先的計畫也將會被打亂,而這個是不被允許的。

  “亂民全死了,該由誰去拖延中原秦軍開拔來後的腳步和注意力。”這是譯籲澤等百越人包括意圖起兵複國的楚人一致的想法。

  在平原地帶,配上戰馬的秦軍斥候不愧是秦軍中僅次於鐵鷹銳士的一批人,儘管他們也是損失慘重,不過付出的代價是值得的。

  不得不說,秦軍斥候在這一次阻擊戰中表現得相當優秀,百越的探子只要被發現基本沒有回去的可能。

  譯籲澤這是兩萬五千人的大軍並沒有因為探子的大量失蹤而放慢腳步,直至邁出森林大約八九裡的時候,他們之中不少人訝異地看見先是幾名探子在秦軍騎兵的追殺中火急火燎的逃回來,然後是那些秦人騎兵在相距至少一裡的時候離開。

  之後,百越士兵發現探子也不知道是向首領譯籲澤彙報了什麼,能清晰的聽見譯籲澤發出憤怒的吼叫。

  而這不是最令人驚訝的,前方出現一道黑色的影子,很明顯能看見後面至少有一萬人左右的部隊在追擊,他們之中的很多人還沒明白發生什麼事,急促的戰鼓聲就被敲響。

  “咚咚咚——”

  幾乎是不帶停頓的戰鼓聲足以令人呼吸變得急促,百越人又不像中原軍隊那樣的有紀律性,戰鼓的意思是全軍趕快佈置防禦,可惜軍官聽得懂也已經在做,但是士兵完全跟不上這樣的節奏。

  兩萬五千百越人也不可能是鋪開了行軍,他們是一道長蛇陣一般的行軍姿態,前方的部隊停下來要佈置,後方的部隊卻是直接竄到旁邊繼續向前。沒有成熟的部隊建制,沒有強烈的紀律性,百越人在這一刻毫無意外地自己打亂了自己的陣腳。

  呂哲騎跨在戰馬上眺望遠方,儘管看的不是很清晰,不過隱約能發現相距大概兩三裡的百越大軍陷入混亂,他激動之下連連大喊:“吹響號角,命令全軍大開殺戒!”

  衛瀚聽得其實不是很清楚,他在馬背上被顛得有些發懵,看見主將一直連比帶劃的重複大喊,在呂哲快要急的從戰馬上掉下去之際,這個傢伙總算領會。而這個時候潰軍與百越的本部大軍的距離已經不足兩裡。

  打了將近半個月的一場戰鬥,在號角被吹響的那一刻,決戰來得是那麼的突然。

  號角吹響了,早早憋著一口氣的士兵們發出了呐喊,潰退的百越潰軍看到前方的本方大軍原本已經鬆了一口還沒的來及吐出去,更加頻繁的慘叫聲接連不斷的被發出來。

  血腥,只能用血腥這一個詞來描述此時此刻的場景,泄了氣的百越潰軍在秦軍發力追殺之下,一個又一個本來以為得救沒想到是倒在希望來臨之前。

  大量同伴的慘叫再次刺激那些潰逃的百越人,他們在這一刻恨不得爹娘給自己多生兩條腿好快點跑到安全的位置。

  對於被追了一路精神快要崩潰的潰軍來說哪裡是安全的呢?毫無疑問是人多勢眾的本方大軍,他們在不斷響起的慘叫聲一再刺激下一頭撞了上去。

  臨時組織防禦的譯籲澤這一刻不但憤怒而且發怵了,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潰兵哭爹喊叫地衝擊本陣,無論本陣的士兵怎麼喊那些潰兵就是扭曲著臉撞上來,使得原本已經快到組織好的佇列被沖得七零八落。

  “呀呼!呀呼!呀呼——”

  浩大的衝鋒呐喊被六千多人喊了出來,他們在追擊中也已經沒有了什麼陣型,不過這一刻有沒有陣型已經不重要了,只要追在敵軍潰兵身後殺進去就足夠了。

  將近一萬兩千人,追擊了四裡左右掉隊了一半。

  當沒有掉隊的士兵們呐喊著衝擊上去的時候,後方留下呂哲和衛瀚還有那名持著三角軍旗的騎士,這三個人就“孤零零”地留在原地。

  呂哲的神情很緊張,無論如何戰鬥已經打到這個份上,再接下來任何計謀什麼的已經不重要,雙方都是有那麼點筋疲力盡的情況下,一切只看哪一方的士兵能頂住疲勞了。

  “聚攏後面追上來的士兵。”呂哲攔下一名百將,“不要一股腦的沖上去。”

  前方已經徹底亂成了一片,野蠻和充滿血腥的喊叫與慘叫就沒有停過,百越的前軍被潰兵和衝擊上去的秦軍攪成一團亂麻,後面的百越人不知道前方戰況怎麼樣處於茫然和驚疑不定的狀態。

  任何一支軍隊的混亂除非自己炸營,不然都不可能從頭持續到尾,要是讓譯籲澤成功制止混亂或者將後面的百越部隊迂回過來,來一個小範圍的反衝擊,沖進去的六千秦軍就會被兩面夾擊,那時候必然是一個全軍覆滅的下場。

  這一刻呂哲是多麼希望能夠有一支部隊從側翼殺進去,而他也在攔下後面追上來的己方士兵,正在做出努力。

  依靠掩其不備的姿態,殺進去的六千秦軍有著精神上的優勢,不過他們現在也只是憋著一口氣,隨著時間的推移疲勞感絕對會湧上來。那時他們會失去衝擊力,突襲戰將演變成消耗戰,到了那一刻呂哲所有希望都將會破滅。

  幾十個,百來個,上千……呂哲慢慢在彙集士兵,他看向前方殺成一片的戰場,很詭異的一種心態在滋生,他很猶豫不定的在思考:“一千人從側翼進攻是壓垮百越人的最後一根稻草嗎?要不要再等一等……等一等……”

  不知不覺中,呂哲咬破了自己的嘴唇,他深吸一口氣:“衛瀚,不停的吹響號角,在你死之前號角聲不能停止!”看向喘著粗氣的近千士兵們,他一招手大吼:“隨我——殺!”

  首次,有史以來的第一次,呂哲率先驅動戰馬即將撲上戰場。

  體力較差的近千士兵看著主將策馬率先移動向右翼皆是一愣,如果他們沒有記錯的話,主將好像沒有上過戰場?

  “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

  被號角聲喚回魂,近千士兵激動了,他們爆發出極大的呐喊聲,像是一群被鼓起極大激情的公牛那般,喊叫著跟了上去。

  退到中間的譯籲澤一直在緊張地傳達一個又一個命令,他現在是悔得腸子都青了:“應該在發現探子大量失蹤的時候就開始部署防禦啊!”

  話又說回來,誰又會想到前兩天的“手下敗將”還會主動進攻過來,而在南郡確實沒有任何一支秦軍可以對他們造成威脅了啊!

  呂哲已經帶人移動到右翼的位置,他深呼吸一口看一眼還在不斷追上來加入戰場的己方落後士兵,再轉頭看看後面的近千士兵,抽出腰間的長劍用力往下一劈:“跟我殺啊!!!”

  話音未落,更加浩大的“殺”字呐喊被吼了出來,近千士兵興奮地跟在一馬當先的主將後面,邊跑邊吼叫地看著呂哲一人一馬很快撞擊進敵軍的側翼。

  騎跨在戰馬上的呂哲此刻滿臉的猙獰,他沒有揮出長劍的機會,一直到沖入敵人士兵群之中都是靠著戰馬的慣性在撞。

  一次兩次三次的撞擊之下戰馬哀鳴一聲歪倒,死死抓住韁繩和雙腿夾住馬腹的呂哲沒反應過來之際已經傾斜下去,他神情由猙獰變成駭然。

  時間仿佛被放慢了那般,傾倒下去的呂哲能看見周邊百越士兵臉上驚恐中帶著狂喜的表情,那一刻他心裡默念:“完了,完了,完了,被馬壓住就要被分屍了。”

  轟然聲中,戰馬側倒在地,呂哲沒有想像中被戰馬壓住腿而是隨著一種慣性“滾”了出去,他被滾得有些發懵根本無法做出思考,一道劇烈的疼痛將他從發懵狀態喚醒過來,不過這一次怎麼又是受了箭傷的那個部位被敲擊!?

  棍棒本來是要敲擊呂哲的腦子,可能是人的本能讓他在發懵狀態還扭動了脖子避開,不過巨力敲擊之下一個膀子絕對是廢了。

  劇烈的疼痛感刺激得呂哲的腦神經血管簡直要爆裂了,他臉上的猙獰被痛苦的扭曲所取代,發狂之下單手握劍四處亂劈。

  在主將戰馬傾倒的那一刻,同樣攻擊側翼的秦軍士兵已經發出驚恐的嚎叫,他們心臟幾乎快要被嚇得停止跳動的時候,耳朵裡傳來主將的吼叫,一驚一乍下已經沖進了進去。

  “果然啊,武力值低玩什麼衝鋒嘛!”呂哲已經對左邊的膀子失去知覺,他瘋狂地揮著劍,腦子裡還能很神奇的在想:“這次要是活下去,老子絕對不會再衝鋒了。”

  現在呂哲眼睛裡看什麼都是紅色,只要有人稍微一靠近就將手中的劍劈出去,結果一名最先上去要保護主將的秦軍士兵沒有防備之下被劈死了。

  混亂的場面下,第一個過去要保護的秦軍士兵反而被自己的主將劈死,後面殺上來的秦軍士兵不是沒人看見那一幕,不過他們還是義無反顧的靠過去。

  “主將!主將……”

  呂哲似乎聽到這樣的喊叫,而冷靜下來的時候已經有三個秦軍士兵死在他的劍下,這三人根本沒有格擋或是反抗,他們全部的注意力全在敵軍身上。

  人在當時那種情況下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呂哲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被一大群己方士兵保護在中間,他不知道自己劈死了三名部下,還在大吼:“殺!不用管我,只管殺殺殺!”

  沒人會去提醒呂哲殺了三個自己人,他們在事後也根本不會提起,一方面是為尊者辟,一方面是戰場上發生的事情只能算是意外。

  譯籲澤才是真正的懵了,他的部隊前方已經混亂側翼再被衝擊,而似乎後方怎麼也升起那麼多的黑煙?

  愣了一小會,譯籲澤像是死了爹媽那樣,情不自禁的嚎叫出聲:“不好!輜重被襲!?”

  典型的自亂陣腳,喊出那一句之後譯籲澤臉色徹底變得死灰。

  其實不用譯籲澤去喊,百越部隊後方的士兵也發現不斷升向天空的煙柱,而那裡正是己方的後勤部隊。

  秦軍襲擊輜重部隊了!這個想法被冒出來之後就變得一發不可收拾,在不斷有人喊叫的情況下,一傳十、十傳百、百傳千……幾乎所有百越人都知道自己的後勤部隊被秦軍攻擊了。

  刹那間,原本混亂的百越部隊更亂了,他們本來就被壓著打,心神俱亂之下徹底頂不住了。

  “完蛋了啊!失去糧草,還怎麼回到家鄉?!”這幾乎是大多數百越人驚怕的想法。

  軍隊是一個整體,是由各性各色的人組成,有一種學說叫作“群體效應”,對這個名詞陌生的話可以參考另一個說法,那就是“羊群效應”。

  廝殺中的百越大軍在這一刻像是被滴入什麼成分一樣起了一種化學效應,他們倉促應戰,一再一再地被壓著往後退,前方死戰又得不到後面生力軍的支援,側翼再被攻擊,艱難的支撐隨著後勤部隊遭受襲擊的消息變得人盡皆知,他們是徹底的毫無戀戰之心了。

  一支軍隊失去作戰的欲望,那還有什麼理由不會敗亡嗎?

  譯籲澤發現無論自己怎麼喊都無法調度部隊了,而他眼角發現一個更為恐怖的事情,那就是秦軍的一支部隊正在砍瓜切菜地殺死阻擋的人向自己這邊殺來。

  “重步兵,是秦軍的重步兵!”譯籲澤對這支部隊的印象一點都不比乃於都低,他想不通:“穿那麼重的甲具,跑這麼遠不累嗎?竟然還能那麼勇猛!”

  累啊,當然累。不過蘇烈等三百重步兵已經知道從不親自衝鋒的主將也帶隊殺上去了。

  主將不顧自身安危提劍殺敵了,多少年來秦軍已經沒有遇到這種窘境,驕傲的秦軍重步兵怎麼能受得了這樣的屈辱!他們再累也得忍耐,心裡只有一個想法,按照戰前的部署將百越的首領抓住或者殺死!

  沒人關注的幾個畫面,第一批衝擊上去的三百秦軍騎兵已經抽身出去,他們還剩餘不到一百人,此刻正在戰場的一側下馬讓戰馬恢復體力。

  徐志也受傷了,他的右腿血肉模糊一片,看樣子像是被狼牙棒一類的武器重創。

  此時此刻,前方的戰事已經不需要騎兵,相反騎兵再繼續參與混亂只會消耗殆盡,徐志的右腿就是在混亂中被傷。而如果不是騎跨戰馬有高度優勢,他的腰估計現在已經斷了。

  “儘快恢復戰馬的體力。”徐志單腳支撐著不斷給戰馬按摩,“說不定等一下我們會立下一個大功!”

  話聲都還沒落呢,戰場傳來巨大的喧嘩,徐志轉頭看去百越人的大纛倒了!

  是倒了,在兩百多重步兵配合著三四百滕盾短矛兵殺上來的時候,譯籲澤二話不說策馬就逃,他牽動韁繩驅動戰馬轉身的時候撞到抬著大纛的旗手,旗手反應不及被撞倒,大纛自然也就倒了。

  大纛對於一支軍隊來說有多重要呢?那是僅次於統帥第二重要的東西。自古有“大纛倒全軍潰”的說法,從這句話就能理解大纛對軍隊代表著什麼。

  幾乎是震天的歡呼聲,還有百越人發出的哀嚎聲,身在戰場的呂哲也發現敵軍的大纛倒了,他只當重步兵成功殺死了百越統軍首領,加入了發出歡呼聲的海洋。

  與之秦軍的士氣大振相比,看見大纛倒下的百越士兵慌了、亂了、潰了。

  百越士兵本來就不是職業的士兵,以其說他們是士兵還不如說是拿著武器的山民,有首領約束的時候或許還能堅持,失去首領心裡產生的第一個念頭絕對是“快點逃!”的想法。

  譯籲澤一邊騎馬遠離壓迫上來的秦軍,一邊喊叫表示自己沒死。不過他的喊叫聲在這種滿是聲響的戰場能傳多遠?周邊能夠聽見能夠看見的人倒是知道首領沒死,但是聽不見看不見的那些人呢?

  “完了完了!這下是真的完了!”已經無法控制部隊的譯籲澤心裡十分的恐懼:“無法挽回敗勢了。”看一眼還在後面繼續向前壓迫的秦軍,“重整旗鼓吧?”

  那個念頭生出來,沒來得及思考沒了糧草怎麼重整旗鼓,譯籲澤腦子還在思考身體卻是已經做出反應,座下的戰馬在驅動下踩踏四蹄動了起來。

  面對轉身想逃的敵軍,殺得十分疲憊的秦軍也不知道哪裡生出的力氣,異常神勇地追逐殺戮。他們太喜歡這種追著敵人殺的場面了,敵軍只想著逃根本不會反抗,現在多殺一個就是一份功勳啊!

  再次崩潰了啊!百越人自己都覺得喪氣。他們上一刻還在氣勢洶洶地要趕去江陵與友軍會合,那時候可能是逼迫亂民將秦人南征軍正副統帥的首級交出來,或者是乾脆集合起八萬大軍滅掉那些不知輕重的亂民。現在呢?下一刻是轉身在逃,而且是邊逃邊擔憂沒有糧食要怎麼辦。這個落差也太大了吧?!

  已經退出戰場被百人死死保護住的呂哲在玩自己那只失去知覺的左臂,他哭喪著臉將失去知覺的手臂用右臂的手掌,是捏著抬起來然後再放下,在旁邊滿是慘叫和喊殺的畫面下,他這種舉動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好笑。

  “不會徹底廢了吧?”呂哲十分丟人的帶著哭腔:“不要這樣啊……”

  旁邊那些負責保護的士兵沒覺得搞笑,他們面面相覷之余,一個老兵小心翼翼的靠過去:“主將……”

  呂哲雙眼流著淚水,還在一抬一垂的玩著左臂。

  這名老兵擔負著主將可能惱羞成怒的後果:“主將,是骨頭和脈氣(血管)暫時受損了,只要好好休養上半年,手臂就會恢復的。”

  呂哲猛地抬頭,眼角的淚水在臉頰上流淌下去,“啊?”很激動地喊:“真的?!”

  老兵被嚇了一大跳:“是、是……啊。我和袍澤們幾乎都受過這樣的傷……”

  雨過天晴,呂哲臉上佈滿了喜悅,要是左臂廢了,那打贏這場仗也沒什麼鳥用,秦國是絕對不會允許一個廢人繼續待在軍中的。

  “呼……”吐出一口氣,呂哲一點剛才還在哭泣的自覺都沒有,他轉向戰場看見的是一支黑色的騎兵追上另一隊大概幾十人的百越敵軍,而似乎那支被追的百越敵軍裡面好像有譯籲澤的身影?

  再觀察一下正面戰場,百越人又再一次潰敗了,他們慌不擇路地四處奔逃,秦軍正在後面追著。

  “勝了啊!”呂哲呢喃著:“希望季布那支部隊快點趕上來,不然就抓不了多少俘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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