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漢三國] 大秦之帝國再起 作者:榮譽與忠誠 (已完成)

 
王烏鴉 2018-11-5 10:26:14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01 1514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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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書名】:大秦之帝國再起

【作者概要】:榮譽與忠誠,男,起點作家。

【小說類型】:歷史 > 秦漢三國

【內容簡介】:

  帝國崩亂,天下紛爭;諸國複立,誰主潮流。

  立於南郡,伐征百越;雄踞南疆,兼併諸國。

  且看一個嶄新的「帝」國如何再起!

  復河套,奪草原,占西域。

  建海軍,征倭島,掠南洋。

  興東西商路,兵鋒指中亞,為民族生存空間——開一片大大的疆土!

【其他作品】:《席捲天下》、《漢血》、《強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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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5 10:26
第0001章 疑是山賊

  若是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身處陌生的環境,所有熟悉的事物離你遠去,周遭全是一些看不懂無法理解的東西,那樣會是一種什麼心情呢?

  很難說……

  呂哲從來沒有見過眼前這樣的情景,從那個圍矮的小圓洞穿射進來的光線並不足以照亮整個房間,映入他眼中的是昏濛濛的光線,四周是一種泥土混著稻草一類的夯土泥牆,牆壁上木頭倒鉤掛著一些叫不上來名字的東西。

  由於光線實在太暗,依稀只看到牆角擺著一些什麼,他能大概分清是罎罎罐罐的東西,只是那些罐子的造型並不在認知之列。

  茫然和恐慌幾乎是呂哲剛剛醒來時的心情,他努力回憶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而似乎是越想越茫然。只記得當時扛著購買來的東西將要步出商場大門,一聲巨響突兀襲來,昏過去前眼中一片紅色,再次醒來已經是身處陌生環境了。

  起初,他以為自己被綁架了,轉念一想又有些暗自好笑。他雖然家中有些小錢,可是也沒到被綁架的地步。不過,不是綁架是什麼呢?難道是被人敲悶棍,然後被丟到某個地方的豬槽?

  空氣中有著說不太清楚的味道,似乎是什麼東西發酵,讓房間裡的空氣有些難聞。

  其實,正是因為空氣的味道讓他以為自己身處豬槽……

  曾經試過從雜草堆爬起來認清周遭的環境,可是他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渾身就是使不上來勁,由於光線越來越來暗淡和四周實在是安靜得嚇人,他的心情變得越來越恐慌。

  原先因為害怕出聲會引來某個藏起來的歹人胖揍,他想等有一些體力偷偷觀察環境有機會就逃跑,可是身體壓根就沒有恢復體力的跡象。因為餓的關係,他的身體反而變得越加虛弱,更因心情緊張精神慢慢變得昏昏沉沉,之前所強自假裝的鎮定徹底被擊得粉碎,開始試圖求救。

  求救聲不大,那更像是一種虛弱的呻吟,可是無論怎麼樣始終都沒有人出現。

  當房間完全變得黑暗,那種恐慌的心情更甚,身體完全沒有力氣,嘴巴無法大喊,這種狀態可以將人折磨得精神崩潰。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就在呂哲懷疑下一秒自己會崩潰時,一絲輕微的聲響傳來。

  他先是懷疑,確定沒有聽錯,聽到腳步聲從遠到近,心情先是莫名的狂喜,爾後驚懼。大喜大驚之下竟是一口氣沒吐出去,就那麼悶在胸口,忍不住直翻白眼,差點把自己悶死。

  怪異地,哪怕覺得自己快死了,呂哲的腦子竟是還能夠思考。

  “為什麼會來到這裡?”

  “到底是誰這樣對我?”

  種種奇怪的想法像是海浪般在腦袋裡翻滾,他很奇怪自己到現在竟然還能想這些,而不是因為太過緊張暈過去。

  終於……,刹那間的“咿呀”聲,似乎是某個房門被推開。不過,來人並沒有直接出現,外面不斷響起什麼東西互碰或者被挪動的響聲。

  呂哲身心都緊張不已,腦袋裡又開始胡思亂想,等待回過神來,黑暗中一道身影直挺挺的站著,他甚至都不知道這人是什麼時候來的。

  直至發現有人,呂哲醒神過來根本不記得剛才在想些什麼東西,只知道驚懼的看著站在黑暗中的人。

  來人嘴巴裡似乎在嘀咕什麼話語,不過呂哲太過緊張竟是一句都聽不清楚,看到那道影子蹲下心中忍不住一顫,可謂是擔驚受怕之極。

  那人伸手推了推呂哲,由於害怕他根本不敢出聲,哪怕是動一下都不敢。

  又是一串音節,這次呂哲聽清楚音節了,不過依然沒有聽懂再說什麼。那很像是某個地方的方言,有些發音知道意思,但是一整串下來,剩下的只是茫然。

  “哢吧”一聲,房間刹那間閃過一道光亮,可是很快又消失了。

  借著那一瞬間的光亮,呂哲似乎看到一張粗獷到滿臉幾乎皆是鬍鬚的臉龐一閃而過,也不知道是不是太緊張的關係,他竟是把看到的臉龐和電影(電視劇)裡面的山賊形象重合在一起。這樣一想,估計是覺得搞笑吧,心裡的緊張不由自主的消失了一些,安靜的等待接下來的發展。

  那人又說了一串什麼話,手裡拿著什麼東西磨蹭呂哲曝露皮膚的手臂,那種粗糙的感覺分明是一種石頭。

  持續不斷的“哢吧”響聲,房間閃過一道道光亮。

  這次,呂哲看到那人瞪大眼睛盯著自己,那人好像是錯愕還是有些生氣,一邊玩著手裡面能發出“哢吧”響聲的石頭,一邊大吼大叫,還很不爽的伸腳踢了一下。

  “呃……”被踢一腳的呂哲總算痛哼出聲,不由自主心情又開始變得緊張了,他很擔心這人是個瘋子,要不誰會在普通話普及的年代對陌生人說一些別人根本聽不懂的方言,又是大吼大叫又是拿著石頭“哢吧——哢吧——”敲著玩?

  過了一會,這人總算不再“哢吧”著石頭玩了,不過房間也完全暗了下來,他語氣又是氣憤又是無奈說了一句什麼,最終好像挺屍一樣隨意躺在旁邊的草堆,不一會竟然打起了呼嚕!

  發覺那人沒有傷害自己的意思,呂哲緊張的心情慢慢平復下來,他完全沒搞懂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那人不點燈只會“哢吧”石頭玩,期間還伸腳踢了幾下,踹到的地方有些麻,這算什麼?

  除了挨了一下踢,似乎沒有要發生什麼命案的意思,呂哲的膽氣恢復了一些。

  “哢吧,哢吧的!老兄,你到底要拿我怎麼樣啊?”

  “……呼嚕、嚕。”

  “不是吧?要贖金,您也要說個數兒。”

  “呼嚕……噓……呼。”

  虛弱的說話聲,打呼嚕的聲音交映成輝,演繹著怪誕的鬧劇。

  時間還在繼續流逝,嘗試無果的呂哲也不說話了,他以前極其討厭有人睡覺打呼嚕,而現在卻是覺得這聲音挺可愛。有人相伴,哪怕不知道意圖,總比剛才即黑暗又安靜好。那人除了凶一些似乎也沒什麼惡意,他心情一放鬆竟也睡著了。

  隔天?似乎是隔天吧?反正呂哲一覺醒來房間又有了光線,他再次發現房間除了自己之外再沒有其它人,嘗試抬頭竟然成功了!那時候,巨大的幸福感湧現心頭,能動代表不是半身不遂,只是……

  “唔?!”

  原本的穿在身上的阿迪達斯T恤沒有了,蘋果的牛仔褲不翼而飛,腳上的李寧運動鞋也沒有倖免,只有那條紅色的褲衩子顏色依然鮮豔。

  全身被扒得只剩下內褲的呂哲腦袋一陣短路,這麼一身百五十斤的肉曝露空氣中,那潔白的皮膚,不健壯的一米八五身軀,一個零件都沒有少的躺在草堆中。

  就在呂哲試圖伸手檢查菊花有沒有被摧殘過時,那位形象特像山賊的大叔出現了。

  山賊大叔的出現充滿了神秘感!並不是說他的出場有多麼震撼,而是那身打扮實在太奇怪了。

  在呂哲眼中,這位大叔根本不是酷似山賊,而是壓根就與“傳說中”的山賊幾乎一摸一樣!

  腦袋用布條盤著長髮,密密麻麻的繞腮胡,差不多的一字眉,濃眉大眼就是用來形容這樣的臉龐;上身套著一件莫名款式的粗麻短袖上衣,露出毛濃濃的手臂與胸膛。當然,透過那些毛髮可以看得出來肌肉很發達;下身穿著同樣是麻布品質直到膝蓋下面一點點的短衩褲,腳毛一如既往的濃濃密密;腳上的物件有些稀奇,分明是一雙所謂的韌履,也就是草鞋!最為特色的是……腳趾頭上竟然也有毛!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5 10:26

第0002章 似乎不妙

  不知道幾月的天氣,悶熱的氣浪一股一股吹來,穿著粗麻衣背靠茅屋看著前方有些發黃雜草的呂哲顯得有些發愣。

  從那次醒來已經是一個月的朝起日落,面對只會說某種方言的大叔,語言不通之下呂哲無法得到任何有用的資訊,甚至根本不知道這裡還算不算中國。

  這裡看不到高樓大廈,連小村莊通常像極蜘蛛網似得的電線也沒有看到哪怕那麼一絲絲。沒有現代氣息的環境,除了天空清澈空氣新鮮之外,對於呂哲來說猶如從文明來到蠻荒,一切顯得是那麼的不習慣,還有強烈的格格不入感。

  既來之則安之?呂哲沒有沒心沒肺到這個地步,作為一個就沒有吃過什麼苦頭的“現代人”,他不喜歡那些吃起來難以下嚥的食物,更加不習慣喝沒有經過煮沸的水,最為討厭是用雜草隨意堆起來的“床”!但是這些又能怎麼樣呢?他不是沒有試圖離開,可是連續朝一個方向走了三天,在被大叔揪回來之前,別說四輪的車,兩輪的都沒見過一輛,最為怪異的是連人都沒見到幾個,而且還都是說方言的!

  呂哲從那之後開始鍥而不捨的逃跑,沒有一次意外的,幾天之後絕對會被大叔揪了回來,慶倖的是沒有被揍。

  穿越?呂哲壓根就沒有往這個方向想,他深度懷疑自己是被人敲了悶棍,然後被賣到某個旮旯深山當了兒子。唔?是的!就是那種隨著別人姓,只為傳宗接代的香火工具。

  女人?好吧!到目前為止只出現一位過來不知道要幹什麼的老婆婆,年輕的女人還沒。但是!呂哲深信某一天大叔會帶一個女人過來,那天就是種馬生活的開端……

  “咥飯!”

  似乎是這兩個發音吧?呂哲目前為止也就聽懂這個音節的意思,天大地大吃飯最大嘛。他轉頭瞅去時,大叔就像往常那般,站在一張石桌前面,兩雙手各自端著一個黑乎乎的罐子,示意快點過去。

  石桌真的就是大大小小不同的石頭堆成的,形成一個橢圓形的豎立堆砌形狀。桌面並不平整,罐子擺在相對細碎的石子上稍微有些傾斜,它的造型很簡單,圓乎乎且不深,裡面裝著一些清水拌菽,一點油花都瞧不見。

  菽其實就是豆子的一種,這玩意吃起來只為了飽,根本就談不上有什麼味道。

  呂哲一直在納悶一點,這裡的人吃這種叫不上來名字的食物也就算了,沒有油腥無所謂,但是吃著幾乎沒什麼鹹味,不過忍一忍就過去了。可是!為什麼就沒有筷子,而是用某種稍微改造後像是勺子的植物根部扒呢?

  大叔大眼一瞪,捧著罐子“吧唧”地扒豆子往大嘴送,這幾乎就是每次吃飯的重複畫面。瞧那擠成一團的眉毛,那模樣有著一種莫名的猙獰。吃飯都能吃成這樣,不得不說……說他像山賊是有根據且形象的。

  以往吃飯時,大叔總是蹲著只顧扒豆子,然而今天卻是有些不同。他扒了幾口總會停下來看看呂哲,那表情有著一種說不出來的味道,似乎是慚愧或者是無奈。

  呂哲察覺出了大叔的反常,甚至是被那種怪異的眼神看得有些心裡發毛。他耳朵裡聽著根本不懂意思的方言,心裡不由自主的想:“看來是找著傳宗接代的女人了?種馬生活要開始了嗎?”,而似乎心裡還有有那麼點的期待?只祈禱找來的女人不要太糟糕。

  十分意外的,大叔吃了一會突然從懷裡掏出一個什麼東西遞向呂哲,一雙濃眉大眼一眨一眨,嘴唇不斷的張合。

  如果能聽得懂的話,大叔是在說:“後生,這事有點不地道,但我也是逼不得已,家裡沒有壯丁服軍役了。吃了這肉脯,到了塞外好好保住性命。”

  呂哲低頭看著像是肉的幹疙瘩,還拿到鼻子聞了聞,很堅決的搖頭:“大叔,這東西吃了會拉肚子。”能不拉肚子麼?這玩意也不知道藏在懷裡了多久,汗臭味十足。

  大叔聽不懂呂哲說什麼,不過看動作也明白是什麼意思。他似乎被拒絕得有些發怵,很奇怪這後生竟然有肉不吃?他奇跡般的沒有像往常大吼大叫,而是放下吃完了的空罐子,歎了口氣走向茅屋。

  呂哲有種很不妙的感覺,他沒有想出個所以然來,大叔左手拎著一個包裹,右手拿著一根酷似戈的長型物體出來了。

  刹那間,呂哲徹底傻眼了,那根長型物體不是酷似,根本就是一杆戈!

  “脫下,換上。”

  大叔根本不管呂哲在發什麼愣,將包裹一塞,戈一遞,轉身又進了茅屋。

  呂哲有些愣神地看著手裡有些沉的物件,好奇打開包裹一瞧,裡面是一套純灰色的麻衣,瞅著好像有些年代了?往下一翻,竟是碰到金屬,他定眼一看再次傻了,那分明是一件縫著青銅片的甲衣!看著,這件甲衣的歲數似乎也有些大。至於手裡的傢伙,雖然被保養得很好,但是無法掩蓋歲月。他往勾刃一敲,似乎還能聽見“嗡嗡”的鳴聲。

  只是……呂哲犯傻就在於,大叔拿這些古董給他幹麼?他驚愕:“難道……大叔是個文物販子!?”

  大叔再次出來時,很莊重的捧著一個皮盔,背後懸著沉甸甸的包裹。

  “那啥……?販賣文物是犯法的,會被國家請去吃花生米!”

  花生米就是子彈,可是大叔別說聽不懂呂哲在說什麼,就算是聽懂了也會不在乎吧?

  大叔說了一些什麼,對呂哲只站著不換上衣甲表示出了自己的不滿。他呼喝一句什麼,竟是棲身動手。

  最終結果就是呂哲暈乎乎的被扒掉外衣,懵懵懂懂的套上那身灰色長襦,不知所措地穿上甲衣。

  這樣還不算完,呂哲幾乎是目瞪口呆的成了玩偶,除了頭髮不長沒法弄長冠,又是束皮帶又是綁腿,最後皮盔往腦袋一扣,再持戈那麼一站,配合著壯實的大個頭,看去還真有那麼點威風。

  長襦不是儒生穿的那種款長袖子看起來風度翩翩的衣服,其實就是一種稍微長一些的短衣。按照古代的說法,便是趙武靈王胡服騎射裡面的那種胡服。

  甲衣也只是鑲著極少大小不一的青銅片,這些泛著青光的金屬大小不一,最大的是長八釐米寬三釐米,主要護住心臟之類的要害部位。

  至於皮盔?它其實更像是一個皮瓜子,幾乎沒有什麼防禦功能。

  大叔看了幾眼好像很滿意的樣子,大吼一句什麼,十分迅捷的跑進茅屋拿了把劍出來。他往呂哲的腰間一陣擺放,然後將劍系上皮帶,退了兩步,躬身、抱拳、高喝!

  “我……我……”呂哲現在算是明白過來了,又是穿甲又是持戈、握劍的,“我……被雷劈的穿越了!”

  秦軍兵士,身穿長襦,腰束革帶,下著短褲,腿紮行縢(即裹腿),足登淺履,頭頂右側綰圓形髮髻,手持弓弩、戈、矛等兵器——是為輕兵(輕裝步兵)!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5 10:27

第0003章 胡思亂想

  華夏歷史淵源流長,領土廣袤,方言多不勝數。

  每個朝代一般是將定都的地方,那裡的語言體系作為官方語言,既是所謂的官話。

  在溫飽尚且艱難知識不普及的年代,朝廷很難規定治下子民必需學會哪一種語言,這樣一來交流就成了問題。

  當然,朝廷的官員們為了自己的前途通常會專門加強一下官話的發音。

  幾千年的傳承和延續,不知道有多少種語言消失,又有多少方言經過歷史的沉澱變了腔調和含義。

  大叔說的方言其實就是秦朝時期的陝西話,呂哲聽不懂也沒什麼好奇怪。

  面對突如其來的意外,呂哲的思緒不斷變換著。在網路發達的年代,經常看網路小說打發時間的他當然知道什麼是穿越,只是一時無法確定罷了。總不能因為大叔拿出這麼一身裝備就斷定是穿越了,說不準大叔還真的是文物販子呢!

  如果呂哲對秦朝時期的士兵裝扮熟悉,他一定能看出自己就是秦時甲士的打扮,可惜的是他僅僅知道一些,太詳細的東西一概無知。好吧,他知道統一中華的第一位皇帝叫秦始皇嬴政……

  其實,這位偉大的皇帝,他正式的稱呼並不是表面上那麼簡單,而應該是贏姓趙氏。嬴姓趙氏,蓋因戰國時期主要是以封土(封邑、食邑)的地名為姓。

  後續的發展讓呂哲錯愕不已,軍裝剛剛換上幾乎沒有任何心理準備就被大叔領著出門,朝東北方向走了大概兩天,期間慢慢會合了不少人,向著同一個方向不斷前行。

  路途中並沒有見過什麼大城鎮,經過村莊時也只是進行短暫的停留。

  這些村莊一如既往的沒有任何現代氣息,房舍的樣式基本是土牆草舍,富有一些的人家也僅是多了圍起來的籬笆,小園子裡種菜或是養著雞鵝。村民的打扮也只是讓呂哲看著眼熟,只是想不起在哪部歷史連續劇看過。雖然無法相信,但是他總算反應過來了,眼睛裡所看的一切不無在提醒是真的穿越了!

  彙集的人大多一身戎裝,那些沒有身穿戎裝的人明顯是為自己的親人送行。

  又向西北方走了半個月,等待隊伍大概有七百來人時,呂哲開始有些欲哭無淚了,士兵模樣的人不斷增加,人們臉上的表情既是興奮又是肅殺,這分明是在向某個戰場開拔。

  “拜託……我就是一個死跑龍套的,不會打仗啊!”

  正確的來說,呂哲是一名校隊籃球隊員,不過因技術不怎麼樣,個頭也沒怎麼高(相比兩米以上),只能在主力隊員累了的時候上去跑跑步,偶爾命好能摸摸球,射籃什麼的那是主力幹的事,沒那種命。

  呂哲的膽子不小也不大,屬於打架敢上見血腿軟的那種。一時間讓他知道這是在開赴戰場,不至於小腿肚發軟無力,可是也忍不住小心肝不爭氣地“噗通”亂跳。

  冷兵器戰爭的殘酷程度看過電影的人都知道,那是刀光劍影、戈矛猛刺的血腥場景,看著電影畫面裡的人鮮血狂飆是很爽,還會因為某個龍套慘死的叫聲不像而譏諷,但是換成自己要去狂飆鮮血了,不被直接嚇暈算是見識過大場面了。

  呂哲很想逃跑,可是大叔正在旁邊虎視眈眈,很有血濺五步的架勢,使得他不敢輕舉妄動。

  耳朵裡聽著旁邊的人用聽不懂的語言興奮交談,行走在士兵群中的呂哲心裡卻是難受得要命。

  仔細一算,呂哲親身經歷過最大的場面是一次媽祖進香團,人數規模足有上萬,可這除了不小心會被踩幾腳、被人擠一擠,只需注意點自己的錢包,似乎沒什麼危險吧?

  “見血的?”

  呂哲想到什麼似得神情一振,他總算想起有見血的場面了!那是一次激動人心的場景,只為一個小小的口角演變成幾十人在街頭打群架,因為他在同伴中算是個頭較高長得又壯實,被當成主要圍攻目標,心裡一急撿起石塊“哢吧”一甩,砸破某個倒楣蛋的腦袋殼。

  路途中不是沒人試圖和呂哲交談,但是由於時間尚短,他能初略聽懂一些,可是無法說。語言障礙迫使想說也無從交流,本就心情沉重的他開始玩起所謂的深沉,因為情緒緊張心裡害怕更是一臉的蒼白,像極是大病初愈的模樣。

  自從上路,大叔看待呂哲便換了個模樣,可是自以為慈祥的眼神在擔憂不已的呂哲看來是那麼的兇神惡煞。

  此時,正是大秦統一六國的初期,秦王政剛剛橫掃了山東六國,南方的蠻族和北方的匈奴卻是蠢蠢欲動。

  中原烽煙暫止,胡馬趁著大秦兵力南調之際大肆南下,南方的越族也是不斷的襲擊南方邊郡。

  秦軍橫掃中原不久,大軍駐于山東以及南方各處無法及時調集,在這種特殊情況下,關中的子弟成了被徵召的對象。

  大叔一家世代為國效力疆場,到了他這一代,男子大多為國捐軀,家中獨存兩名男丁,那便是年紀已達四十有三的他,還有一名尚在南方(楚地)服役只有十六歲的幼子。

  大秦崛起於西,自春秋到戰國,與山東諸國結下了不可化解的血仇,每一代的秦人都期望滅掉山東諸國,不但是功名財富疆場上取得,更是為了告慰先祖。到了大叔這一代山東各個國家先後被大秦所滅,這算是國仇家恨都已經得報了吧?

  滅掉山東六國後,上層貴人(貴族)的想法不可而知,底層小民卻是單純和乾脆了許多。

  世間百態,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思想,幾代人夢寐以求的事業成功了,這卻是心頭迷惘的開始,許許多多的人認為山東諸國已滅,商君(商鞅)為了征戰六國制定下來的制度似乎沒了目標,一時間沒明白以後該向哪裡獲取軍功和財富,不由心裡顯得有些空蕩蕩,回過神來認為是時候為自己想一想了。

  大叔家裡略有薄田,他已經老了,田地需要有人去繼承,一直想方設法要讓幼子過太平日子,可是秦律不可違背,每家每戶的良家子都需要為國效力,他老邁了可以農耕,但是幼子卻是服兵役的年紀。正在大叔無法可施之際,呂哲從天而降。

  有這麼一個長得壯實又沒法說人話(至少聽不懂)的傢伙,那不是可以替代幼子服兵役了嗎?大秦律法又沒說不能讓人代替服役,只是秦人習慣在戰場上取得財富,所以沒人捨得找人頂替。然而,現在的情況不是不一樣了嗎?有些頭腦的大叔當機立斷,也就有了隨後的故事。

  這麼幹雖說不地道,但絕對算不上是壞心腸,大叔早年去過不少地方,聽得懂的語言很多,他聽不懂呂哲說的話,只把呂哲當成了胡人。胡人能進入秦軍那是榮耀,不但有了一個清白出身,更能在疆場上斬獲首級取得功業,大叔自認為呂哲會感激他一輩子,至少在換上那身戎裝時,呂哲會自動頂替本來應該屬於大叔家族的軍功爵……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5 10:27

第0004章 此是悍秦

  大秦自商鞅(本姓衛,後以封地‘商’為姓)變法便是耕戰的社會體系,老邁者在家耕作,年輕力壯者為國征戰。二十等爵是商鞅變法的產物。

  在耕作手段不多的年代,收成好壞要看老天爺的臉色,風調雨順自是極好,但是遇到荒年,那可得遭罪。

  怎麼才能快速獲得財富呢?當然是使用暴力手段!

  大秦禁止私鬥,搶內部的不可取,那只有在國家的號召下去搶敵人的。自此大秦極重軍功,對於秦人來說,敵人的首級便是財富,殺掉的敵人越多擁有的土地也就越多,身份地位也會得到提高。

  這一套制度之下的秦人聞戰而喜,他們渴望國家能夠一直組織“團體搶劫”的活動,在暴力的過程中既能得到名譽又能獲得金錢,因此六國悲催了。問題是……呂哲對“砰砰砰”比較熟悉,沒有經歷過“乒呤乓啷”,槍械在軍訓時玩過,冷兵器沒試過,叫他情何以堪?

  千萬別小看冷兵器的廝殺,那是比遠遠地用槍械殺人更加血腥的事情。冷兵器作戰對於膽氣的要求非常高,沒有過這樣經歷的人往往無法承受。

  行軍途中呂哲在半路上經常看見有人大批人挑著裝土的籮筐走過,時而有軍士騎馬馳騁來去,這令他感到很好奇。

  繼續向西北方向走了大概半個月,期間陸陸續續有隊伍加入,似乎是到了目的地?整個隊伍在一片平原停了下來。

  這個不知名的地方顯得熱火朝天,數之不清的人用著各種各樣的工具開挖或者平整土地,呂哲用著不太流暢的“官話”一問才得知,原來那些人是在修直道!

  軍官下令紮營,各個軍士的親人也只能送到這裡,到處都能見到分別。而似乎沒有太多的生死離別?

  那些年老的黔首大聲呼喝自己的後生必需在戰場上殺死更多的敵人,一旦砍了幾顆腦袋,回家就給娶多美多美的媳婦。

  妻子用很放心的語氣交代丈夫,你已經有後代,所以在戰場拼命地去獲取首級吧!為子嗣賺取更多的土地!

  另一旁,大叔靜靜的看著呂哲,他似乎想開口說點什麼又放棄了。

  呂哲自穿越後一直有大叔相伴,陌生的環境下有了一個稍微熟悉的人自然會產生依賴心理(這與男女性別無關),現在要分別了,馬上要離了“母雞”的“小雞”看去似乎很緊張?

  最終,大叔還是說話了。呂哲聽著很像是在說“到戰場保住性命”之類的交代,這令他錯愕又驚訝。

  他本來想用說得不順溜的“方言”大吼幾句“一定殺死更多的敵人”“為了大秦九死無悔”“吾便是死了也會與敵人同歸於盡”之類的豪言壯語來給自己壯壯膽子,使自己的腿肚子顫得不是那麼厲害。

  可是大叔……,好吧,殘念!

  離了,別了,親愛的土匪。再也看不到你的一字眉,還有那毛濃濃的腳趾頭……

  以上為詠頌調。

  遠處一直在觀看的“工程人員”,他們臉上的表情似乎有些不對?

  旁邊有人輕蔑且不屑:“那些亡國之人,哼!”

  是的,呂哲也看出來了,那表情,那眼神,那姿態,農民工們分明是在畫圈圈詛咒著什麼。只是代入感太差,他不太明白這是為了什麼。

  離別的場面沒有太多的多愁善感,即將踏上流血戰場的將士們更多是興奮與期待。當然,呂哲不在此列。

  黔首(秦時百姓的稱呼)離開之後,沒過多久士卒就自覺動了起來。

  他們像是知道自己應該做什麼,沒有大聲的吆喝,沒有軍官的催促,在一片井條有序的情況下列成了大大小小的方陣。

  呂哲有些不明情況的站在原地看著旁邊的人排佇列陣,沒有等他反應過來時,正前的一個約有百人的方陣已經成型,然後那些士卒站在原地瞪大眼睛,用著滿是殺氣的眼神直視過來。

  反應過來的某人一陣機靈,他左手握著戈(很用力),右手拔劍指天,用著歇斯底里的腔調:“萬勝!萬勝!大秦萬勝!”

  期待中那些將士會跟著大喊“萬勝”的場面沒有發生,現場一片寂靜,士卒大多臉色怪異的看著呂哲。當他懷疑自己的“方言”是不是不對時,那些士卒的氣勢更勝了,嚇得他幾乎當場軟在地上。所以說,生活在形式主義社會實在害人啊。

  其實,呂哲並不知道秦軍作戰時根本不會喊什麼口號,他們總是在軍官的命令下,將一口氣沉在胸前,有如從地府中爬出來的鬼卒一般,不發一言,在沉默中將死亡帶給敵人,直到自己死去。

  “你!”

  回身,呂哲看著一名中年人怒瞪。

  中年大叔抬手指向一個位置,呂哲不傻趕緊跑過去抬頭挺胸地站定。這個位置恰恰是整個士卒方陣的首位,再看他的裝束,持戈、握劍、披甲,顯然是軍官應該站的地方。

  從高空往下看,一個個黑色成長方形的步兵方陣站在墨黃色的土地上,他們之中幾乎全部操著一杆戈,只有少數人腰間懸著一把劍。持劍握戈的基層軍官站在士卒的首列,持劍不握戈的中層軍官在陣列的空隙走動,時而會調整某些人的位置。

  呂哲悄悄地轉頭向後面看去,身後站立的將士們臉色死板,他們只是穿著粗麻黑衣根本沒有披甲者。再低頭看看自己身上的青銅甲,他心中暗爽:“感情咱是個官?”

  軍官一般比較不容易陣亡,覺得自己稍微安全些了的某人腿肚子不再顫了,很有軍官氣勢的立正站好,臉上似乎還有些許得意,在一片神情嚴肅臉色死板的將士群中,這人怎麼看怎麼礙眼……

  一聲仿佛從天堂傳到人間的雄厚長吟,呂哲的腦袋“嗡”的一陣長鳴,渾身被“轟”得汗毛豎了起來。

  想像一下,共和國閱兵時,方陣走過時的那些雄壯聲音,那是聽著會激動和亢奮的軍號,他現在就好像被某種魔咒擊中,不由自主的激動,跟著群體一起變得亢奮。

  軍人在邁步,大地在顫動,那可以與之心靈相連的腳步聲讓呼吸的節奏變得一致。身臨其中的人會明白那種感受,哪怕是再滑稽的人也會變得嚴肅和有一種使命感。

  大大小小的方陣一直在移動,哪怕是精神恍惚的呂哲不知道應該怎麼指揮,他和身後的方陣在隨波逐流中竟然也沒有亂掉。

  漸漸地,大地的顫動幅度變小,百數個方陣變成了十個,原本以為自己是個官的呂哲自己都不知道在什麼時候沒有了“特殊位置”,而是與士卒列成了一隊。

  在一連串的方陣調整過程中沒有雜音,有的只是整齊的邁步聲。士卒知道自己該幹什麼,哪怕呂哲沒有過這樣的經歷也被帶動入了準確的位置站立。秦軍的嚴整在這一刻體現無疑,再一次證明他們不愧是善戰的虎狼之師。

  當所有士卒方陣靜止不動時,生活在形式主義社會的呂哲終於回過神來了,他猜測現在應該有大官上去“劈裡啪啦”一連串的“演講”,耍耍所謂的官威。可是……沒有!有的只是再次的雄厚長吟,然後士卒方陣一列跟著一列,走進軍營。

  從頭到尾呂哲沒有看見一名大官,只有來自各地的基層軍官和中層軍官在引導。嚴整有序的變動,從列隊到入營駐紮,這一切是那麼的理所當然。

  走到轅門時,呂哲轉頭過去,那些原本在畫圈圈詛咒的農民工沒有了之前的怨恨與惡毒,他們的手在顫抖,他們的表情滿滿是恐懼。

  不知道為什麼,身在士卒方陣的呂哲心裡竟然升起一種怪怪的感覺,就像旁邊的那些袍澤一樣,為身在集體的驕傲,和對那些面露恐懼的人的不屑。哪怕他沒那個資格……

  特注:本章中農民工沒有任何其它的意思。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5 10:27

第0005章 原來如此

  “你說他們是戰俘?”

  “是啊!”

  呂哲懂了,原來那些在修建直道的人是滅六國時期抓捕的戰俘,難怪他們看見秦軍會明裡暗裡表現出敵意,在秦軍顯示軍威時又感到畏懼。

  可是他又不太懂了,秦先後滅了韓、趙、燕、魏、楚、齊,總共用了十年的時間,那些戰俘的年紀最小的大概十七最老的已經有六十多,現在是秦滅六國後的幾年?

  路途中斷斷續續走了大概一個半月,他心裡默算了一下,估計是走了三百多公里。路途中的黔首勞役並不嚴重,從穿著和臉上的神色來看日子似乎過得還算不錯?

  再結合路上所看見的一切,黔首的勞作和服役,根本沒有看見亂象。

  當然,呂哲出發地點是在秦地,沒有經過新征服的區域,所看見的地方和人物都是大秦的老底子,無法瞭解其它地方的情況。

  他回想起修建直道那些人的敵意,就算是傻子也瞭解六國遺民只是國家被征服了,心裡卻根本還沒有屈服。

  不太瞭解歷史的呂哲想了很久沒有想明白一點,始皇帝為什麼會在滅了六國之後,無視新領地的人心不穩馬上又調集兵力向北朝南。

  大秦此時不但在調集兵力,似乎還同時在修建幾條直道?

  不是國家高層無法瞭解統治階層為什麼會做出這些決定,可是既然事情發生了必定有他的原因。唯一的疑問是,這麼消耗國力的事情為什麼會偏偏出現在可以滅掉六國的那個賢明中樞呢?

  “蒙恬北擊匈奴似乎是在西元前221年?”(非筆誤,蒙恬北擊匈奴是西元前214年)

  目前大秦正在向北調集兵力,當然也只是在調動而已,根本無法依據開始調動兵力的時間來判定日期。

  秦國建立於西元前857年,嬴政成為秦王時是西元前246年,在西元前221稱帝,那麼現在是嬴政稱帝后的第幾年?

  想到這裡,呂哲耳邊傳來一陣號角聲,他稍微愣了一下。原因?如果不算看電視(電影)他是第一次聽見這種聲音綿綿悠長的聲音,裡面似乎深藏著數百年的蒼涼。

  這個建立在修建中直道旁邊的軍營並不像影視作品中那麼華麗,可以說根本無法看見顏色鮮豔的東西。

  整個線條不規則的營盤用木樁圍了起來,為了防止可能的敵人前來突襲,幾個棱角突出部位設立高聳的瞭望塔,帳篷與圍欄也相隔約一百五十米,其內才是林立的帳篷。

  呂哲發現一點,排列整齊的帳篷一個可住五人,也就是一個伍為一帳,然後百人為一個基點,成一個口子形。然後,五個百人又自成一個格局,駐紮的帳篷變成一個小型的棱角形狀。這樣的小營地一共有十個,全部繞城一個橢圓形的陣型護衛著中間。正中央他無法查看,不過裡面一定是中軍,也就是將軍住的帳篷。

  秦軍步兵的編制分為六級,即:五人為伍,設伍長一人;二伍為什,設什長一人;五什為屯,設屯長一人;二屯為百,設百將一人;五百人,設五百主一人;一千人,設二五百主一人。其中,“二五百主”也稱“千人”,已屬中級軍官。

  哦……他剛知道統帥自己這支部隊的最高長官是一個“千人”。

  帳篷內部的構造並不複雜,席地的草席,灰色的被子,掛在頂梁的倒勾,這些都是軍隊預備的物資。

  影視作品中的帳篷總會有一排排放兵器的立架,但是呂哲進駐壓根就沒有看見類似的東西,畢竟軍隊不會浪費資源去造那種可有可無的玩意。

  在他看來所謂的整戈待旦並不稀奇,概因士卒總會將兵器放在足夠近的地方,而受徵召時帶來的包裹也需要時時保護好,所以一般長戈會用包裹壓著,然後再將包裹當成枕頭。

  呂哲走出帳篷,眼所能及的地方皆是排隊而出的士卒。

  這些士卒前進的方向並不一致,由於腰間懸掛著皮袋,走起來能聽見木質的碰撞摩擦聲。

  呂哲還發現了一點,秦軍將士除非必要不然不會解下腰間的皮袋。他也有這麼一個皮袋,裡面裝的是用餐的一器具,還有一個大叔準備的竹管。他不知道那個竹管有什麼用途,但明顯不是用來裝水的。裝水有專門的皮囊。

  自古以來軍營的設立便是一項學問,軍事才能越高的統帥建立的軍營越簡單和樸實。所謂的簡單是帳篷之間設立的走道,樸實並不是說性格而是走道的堅實。

  士卒們走路時並不會在帳篷林立的路上穿梭,他們走在專門劃出來的走道,如果營盤立得久,走著走著道路自然會變得結實。

  軍營中的道路結實與否在名將看來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如果交戰時突然遇見下雨的天氣,泥濘的道路會使集結兵力的時間被拖長,交戰期間軍隊集結的速度往往就能決定成敗。

  這一走就走了幾十分鐘,呂哲的方向感不錯,他有些不太明白從東邊的軍營走到南邊是要幹什麼。直到遠遠聞到飯香,看見士卒正排隊領取食物,旁邊有很多擺設的食品攤子,這讓他感到一陣訝異。

  一路以來都是吃自帶或者在郡縣購買的食物,他還以為大秦根本不會配給口糧。

  輪到呂哲時,那名伙夫似乎還停頓了一下?

  伙夫打量一眼呂哲的衣甲和腰間的長劍,掀開另一個大缸,露出微笑大號勺子那麼一“啪”,黃色的米粒佔領了木碗。

  呂哲習慣性的微笑以對,心裡卻是在懷疑是不是伙夫搞錯了,其他士卒領取的是黃色和黑色豆子的食物,他領的怎麼是黍飯(稻米的一種)?

  伙夫看見呂哲呆呆的再次微笑,他指了指某人腰間的皮袋。

  呂哲馬上解開皮袋掏了掏,其實壓根不知道該幹什麼,迷惑地看著伙夫。

  “湯!”

  呂哲不明所以……

  伙夫指向那個竹管。

  “哦!”

  那是一碗有油花和肉香的湯,肉並不多,裡面大多是一些黃色的菜葉。不過,聞上去味道好極了!

  領完後呂哲退到一邊,發現伙夫發放口糧完全是有分別的。普通士卒只領到豆飯和一碗只有黃菜葉的湯,軍官又分了等級,有的軍官不但有黍飯、肉湯甚至還分了一到三個的麵食(饃饃之類的食物)。顯然,秦二十等爵每一級都有各自的待遇。

  士卒看著軍官的食物,眼睛裡滿是羡慕的神采,他第一次對等級制度的體會如此之深。想要改變身份待遇必需立功,立功意味著需要殺死更多的敵人獲取軍功爵位,這樣的軍隊戰鬥欲望可想而知。

  他再看向旁邊攤子,走近了才發現根本不是軍隊的配給食品,這些攤子是得到同意後的隨軍商販,他們對於想要改善伙食的將士是一道福音。

  攤子上的食品種類並不多,大半是面類的蒸食,特別一點的是白水煮的肉塊,不時有人上去跟隨軍商販討價還價,然後掏出刀幣買走食物。

  呂哲站在原地看了良久良久,最後不得不感概一句:“原來是這樣啊……”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5 10:27

第0006章 基層軍官

  軍人在部隊的生活是什麼樣呂哲從來沒有概念,他原以為所謂的軍人應該是豪邁且無所畏懼,某時某刻都應該為了某個信念而獻出生命,而似乎他待的這支部隊有一點點不一樣?

  他對部隊的所有印象皆是來自于現代,對軍隊的理解是一群大老爺們應該大聲說話,就是動不動用盡全身力氣吼叫的那種。某個指導員之類的人物會時不時的找士兵談談生活、談談理想、談談為國家獻身,然而不是這樣。

  連日來他所聞所見的是一支泛著死氣的軍隊,沉默,是的就是沉默,除了必要沒人會說話的詭異沉默……

  那些軍官(包括他自己)沒有人會像傻子一般的大吼大叫,軍營喧嘩會直接被砍了腦袋;沒有人像是神經病一直在講會為了誰誰誰(包括國家)犧牲生命,也沒人去灌輸這種思想;甚至是沒有操練的時候好像誰都不願意走出自己的帳篷,平時不是睡覺就是在發呆。

  沒有熱血沸騰的演講,沒有想像中的豪邁。沒有風,沒有雨,除了待在帳篷發呆發傻什麼都沒有。或許這就是軍隊的本質?不需要多餘的思想,其疾如風,其徐如林,侵略如火,不動如山。

  大概是因為是名軍官所以獨佔一頂並不大的帳篷,也就更加凸顯枯燥且無聊,這是呂哲目前為止的體驗。

  秦軍很有階級觀念,是的就是階級觀念,這點並不簡單的只是在吃飯的時候。

  呂哲到目前為止還沒有搞清楚自己是個多大的官,甚至是連自己該幹些甚麼都不清楚,同時也沒有人告訴他應該做什麼。

  他只知道士兵們對他很尊重,不是形式主義的那種尊重,是發自內心的那種。這種尊重是體現在他說什麼士兵就做什麼,有時候他甚至懷疑叫士兵去裸奔都不會遭到反對?

  似乎是聽錯了?他從發呆的中稍微醒了醒神,剛才好像聽到了號角的聲音?

  是的,在影視中神州大地的軍隊從來都是用戰鼓,而那些不開化的野人才會用號角這種沒有技術含量的東西。不過……秦軍還真的是用號角,鼓聲壓根就沒聽見過,至少對於呂哲來說是這樣。

  這是第三次聽到號角聲。第一次是“千人”檢閱部隊,那時只是短短長的三段;第二次是修建直道的戰俘發生騷亂,那是長長長的三段;這次……?

  “長?長?還是長?”

  呂哲當然知道所有軍隊都有自己的通信手段,也明確知道這是戰俘又發生騷亂了!

  上次戰俘騷亂是因為什麼?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不過聽說也沒殺多少人,這不是他知道的秦軍。他所知道的秦軍官兵應該都是殺人不眨眼,屠人如屠狗的兇神惡煞且兇殘無比。至少電影或者連續劇裡都是這麼演的……

  他開始變換臉上的表情,他認為自己應該比秦軍更加秦軍,要臉部猙獰一些,或許應該再更加猙獰一些!

  因為無聊,他已經在想像如果是自己去鎮壓騷亂該用什麼樣的表情。

  “嗒踏踏——嗒踏踏——”

  一陣踏步聲,直到踏步聲停止帳篷的簾子被掀開呂哲臉上的表情一直都很猙獰,他就這麼猙獰的看著突然出現的這個人。保持猙獰表情但內心發怵的狀態至少五秒,他反應過來一聲不吭地拿起長劍走出帳篷,而這時走道已經有至少五十名士兵列好隊伍。

  士兵們沒有著甲,他們身穿灰色的緊身長袍,手持長戈就那麼臉無表情沉靜的站立著。

  呂哲或多或少的印象中古代人都不高?他原以為自己一米八幾的身高會很有優勢,然而事實並不是這樣。他發現秦軍的身材普遍在一米七左右,時常還能看見兩米身高的士兵,且大部分士兵的身材都比他強壯。

  這些人來自關內的不同地方,來自同一個郡或者一個縣的都沒有更別說是一個鄉,彼此都陌生的情況下不會結為鄉黨,沒有小團體會為了保命做出莫名其妙的事情,服從軍令的基礎也就有了。

  對於士兵們來說,呂哲很符合大秦基層軍官的形象,他因為說不好這個時代的語言所以不會下什麼命令,因為不瞭解自己的定位更加不敢在軍營胡亂走動,隨時隨地都好像是更高層的軍官不下命令就準備老死在帳篷。

  這恰恰是符合秦軍基礎軍官形象的,不是高層需要什麼人情交際,不是中層軍官哪來那麼多思想,基礎軍官就該是死板且冷漠的等待命令。

  士兵們似乎對軍官臉上的猙獰表情很滿意?一個平常不會隨便下命令,一個聞戰兇殘的長官都很受部下的愛戴。

  呂哲不傻相反很聰明(至少他自己這麼認為),部隊集結代表自己有任務。他左右看了看,除了他這支五十人隊,其餘人並沒有集結或者有集結的跡象,瞬間判斷騷亂的規模不大或是其他負責彈壓的部隊已經出發。

  走出來之後,他從掀開帳篷的那個士兵那裡接過一塊竹排。這塊竹排上面寫著一些字,這些字的形狀很好看但不好寫,他知道這種字叫篆。

  負責傳令的士兵遞交竹排就不吭聲的跑了,這讓呂哲很是鬱悶。難道這時代的識字率很高,傳達軍令基礎軍官只能看竹排寫的什麼?至少應該說讓幹什麼啊,他又看不懂篆字!

  不知道應該怎麼辦的呂哲很想就這麼呆著不動,正所謂多做多錯、少做少錯、不做不錯,而似乎在秦軍服役這樣更容易被處死?見沒有更高級別的人來下達命令,他環視列隊而立的士兵帶動小跑。反正動起來就對了,應該幹什麼另外說。

  軍營的道路講求簡單,為了能夠快速聚攏或集結並沒有曲曲折折那一套,這隊士兵就這麼暈頭暈腦的跟著自己的屯長不知道為什麼而跑的小跑。

  很急,小跑中的呂哲心中很急,他完全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當又聽到號角聲時,他覺得應該甩自己幾巴掌。

  “暈了頭了我!既然是戰俘騷亂,那當然是去鎮壓了!”

  有點反應過來的糊塗蛋不亂跑了,他很懷疑自己會不會因為延遲而被處死,大喝一聲就全力奔跑起來。

  疾奔大概十五分鐘,呂哲看見四面八方的越來越多的隊伍在朝這個方向彙聚,這讓他舒了一口氣,心裡很不確定的想:“至少沒有跑錯地方,這下不會被砍頭了吧?”

  前方的視野慢慢變得開闊,吵雜的聲音不斷傳來,而飄過來的空氣中有一種很濃厚的沙塵味道。

  呂哲看見了什麼?

  他看到的是漫天的黃霧,數不清的人影像是瘋了一般的混戰在一起,而集結起來的士兵只是在週邊待命,不屑的看著那些戰俘在……如果沒看錯的話是在鬥毆?

  與之前方的混亂相比,這一刻秦軍表現得一如既往的紀律性,他們手持長戈列隊站立,著甲的軍官來回在佇列走動。

  “止!”

  鸚鵡學舌一般,呂哲下達指令後有點汗顏,部下經過疾跑氣還很順,而他呢?他卻是有些喘不過來氣。

  “或許我該多鍛煉?不為面子為活命!”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5 10:27

第0007章 衝鋒姿態

  目前歷史格局是怎麼樣呢?

  秦軍橫掃六國一統中原了嗎?

  秦王政懷疑“王”已經無法表達他的武功,在李斯等大臣的建議下成了蓋過三皇五帝的“皇帝”了嗎?

  藍天白雲青草地,說不出來是後世的哪個地方,大概是在秦國的西北方向吧?

  這一切呂哲都不知道,他只知道滿是塵霧的前方很混亂,那鬥毆人群的勁頭竟像是在對待殺父仇人般,出了吃奶的力氣不斷廝打。

  這裡根本看不見什麼摻天大樹,有的只是一種叫不出名字樹葉較少的矮樹,可能是人煙較少的關係,草叢十分茂密有一人左右的高度。

  可以想像得出數不清人影的鬥毆是一出什麼樣的場景嗎?那幾乎就是一場怎麼看都覺得怪異的戲劇,特別是近千秦軍不斷集結過來的情況下。

  草叢被人各種折騰,一人翻倒就會有數人撲將上去,騎著拳頭往腦袋上砸。等待倒下的人失去行動能力,剛剛合起來的人又像是發瘋一樣,誰在旁邊就揍誰。

  前方打得起勁,逐漸到來的秦軍包括呂哲這支小隊在內卻是列隊站好,有點怪誕的什麼都不做就這麼看著。

  他不是什麼“正統”的秦軍,有時甚至聽不懂指令,很多時候他都在慶倖自己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小官,不然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辦。

  一介現代穿越來的平民,懂得什麼軍隊指令……特別是古代的軍隊指令就怪了,不是嗎?

  馬蹄聲“噠嘚噠嘚噠嘚”在滿是吼叫和慘叫的背景下是如此的輕不可聞,若不是呂哲喜歡四處張望根本無法發現十來名騎士正在朝這邊馳騁。

  等待漸漸近了,他更加專注的看了起來。說實話,這是他穿越以來第一次看見騎兵,好奇心驅使下不由更加注意騎士的造型,一看還真的發現沒有馬鐙,而馬鞍構造也不是熟悉的那樣,說是馬鞍還不如說是一張粗麻毯子,它沒有任何木質或者金屬的成分,就是那麼簡單地綁在馬背上墊著屁股。

  當頭騎士勒住韁繩,坐下驃黑戰馬前蹄像是在踢踏行雲搬的劃動,騎士雙腿夾緊馬腹半傾斜的姿勢控制豎起前蹄的戰馬,看上去拉風又威武極了。等待戰馬前蹄踏在地面濺起泥土和草屑,餘下數騎同時停住,一看便知訓練有素。

  領頭的騎士身穿一件由青銅甲編制起來的甲具,胸前甲片由某種動物皮革和細線縫製起來,每個甲片成四方形大概有五釐米周徑,左右靠肩兩邊的皮帶上各鑲掛一條白色的毛絨吊絮,正好蓋住類似護心鏡的兩片大橢圓形銅片;下方的甲片成長方形,與之豎著縫製的五釐米甲片對比的是,這些長約十釐米的長形甲片是橫著的,直至延續到裙甲,看上去十分緊湊又不失美感。

  其餘騎士的戰甲沒多麼講究,除了裙甲之外與步兵甲沒有太大的不同,看來有沒有裙甲是騎兵與步兵之間最明顯的區別。

  如果知道秦軍的編制和戰甲的種類,來人是一名“主”。

  是的,這個時代沒有太多的詞彙,酒盞不叫酒盞叫“盞”,樹林不會叫樹林叫“林”;人可能只有一個字而不會有姓有氏,有姓氏要麼是貴族要麼是一名武士、士子(讀書人),現代人無法理解但卻是十分史事的事情。

  “主”不是這名將領的全稱,他的稱呼叫“五百主”,在秦國軍制中是統領五百人的將主(不是將軍),算是中層軍官。

  將主一來立刻有五名百將(百人將)小跑過去,五人整齊劃一的行禮口呼:“主!”

  他們的禮儀不是連續劇那種雙臂牽伸手掌抱拳的那種,而是雙臂往前稍微斜上,雙掌折成向內的九十度,手指併攏拇指往上,腰杆稍微向前傾斜。這種致禮在流暢飄拂的致意下,看去十分古樸且顯得隆重。

  離得比較近,聽到這個稱呼讓呂哲一愣,十分困惑有沒有聽錯,慨因“主”這麼個字就好像是奴隸在稱呼主人。

  瞧,這就是代溝……

  認真的看一會鬥毆的人群,將主威嚴揮手:“踏進!”

  簡單直接的軍令帶動下,百將回到佇列下了一個更加惜字如金的命令:“驅!”

  秦軍士兵依然是一副冷漠臉龐,他們幾乎是同一時間下沉腰部右腳前踏,頓時大腳與地面發出“嗒”的沉悶碰撞聲,又在同一時間豎出手中的長戈或是長矛,二十五人為一個前隊以衝鋒姿態小跑而出,隨後是相同姿勢的第二隊緊隨而上。

  這是一幅極為雄壯的場面,秦軍士兵在小跑的時候沒有過多的改變姿勢,他們奔跑過程中很注意腰盤的沉穩,盡力不讓雙手握住的長形武器晃動。

  呂哲也試過這種衝鋒姿態,他切身體會過這種姿勢的“科學”,奔跑的時候胸腔和肩胛骨保持用力狀態會有一種力量感而覺得安全和自信。能夠更緊的控制手中的長戈不使抖動浪費精准或者被輕易格擋(撞)開,同時下盤的沉穩會讓在對撞的時候不會腳下發軟跌倒。

  得明白這一切意味著什麼,武器的精准,有力量不會使武器被格擋,那是生與死的瞬間。在戰場上摔倒?那可以判定死亡了!

  在秦軍有所行動的第一時間,大部分鬥毆的人群似乎毫無察覺,他們依然用拳頭或者大腳痛揍身邊的人,一些發現秦軍以衝鋒姿態進逼的人卻是嚎叫一聲轉身就跑。

  緊隨佇列衝鋒的呂哲覺得這一刻自己渾身上下充滿了力量,這是他從未有過的感覺。不過,他知道這種叫“集體力量”,它能夠使膽小鬼變成勇士,能讓勇士變成更加彪悍!

  隨著越來越接近,衝鋒的秦軍士兵開始加速,他們沒有發出任何的吼叫,就是這麼沉默的加速。

  與之秦軍的沉默衝鋒相對比,鬥毆的人群裡是一片哭泣嚎叫。

  這些人似乎不止一次看過秦軍的衝鋒,而這種衝鋒像是一種深入骨髓的恐怖經歷,讓他們感到恐懼。

  呂哲知道鬥毆的人都是六國降俘,“成為”秦軍一員大概三月有餘的他對秦軍的印象是什麼?他沒有見過秦軍多麼地盛氣淩人,行軍過程中也從無出現什麼欺壓良善的劣跡,相反只體驗到幾乎是無情的紀律。而六國之人呢?他們也不像教科書裡面寫的那樣,時刻團結著隨時準備推翻大秦,相反好像有很大的矛盾似得,幾乎是隔三差五就來一次鬥毆。

  幾乎是摧枯拉朽的,秦軍只是一個衝鋒,近萬鬥毆之人甚至連稍微的反抗都沒有就被只有一千人的秦軍驅趕著縮成一圈,像極了待宰的羔羊那般在瑟瑟發抖。

  那些人沒有了剛才互相毆打時的兇狠眼神,他們畏畏縮縮的卷著身軀,呂哲看著卻是困惑了,他瞭解到了秦軍的強大和自信,看到了六國戰俘對同樣是六國人的別樣猙獰,同時對秦軍的恐懼和無法抵抗。

  “是什麼讓強大如斯的秦軍變得屢戰屢敗;是什麼讓猶如羔羊的六國變得兇悍如虎?”

  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身穿秦軍戰袍的呂哲在這一刻充滿了不解……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5 10:28

第0008章 殘忍年代

  呂哲發現秦軍一項很值得研究的課題,那便是軍官很少開口講話,身穿簡單麻衣只有長戈這一種武器的士兵更是難得出聲。從軍官到士兵,他們懂得自己該在什麼樣的情況下去做什麼事,整個暴力機關就好像是一台精密的機器!

  鬥毆的人應該怎麼處理那是更為高級的軍官去決定的事情,呂哲這隊人沒有得到命令只是圍著警戒。他很認真的觀察,那些人的體質看去並不是那麼得瘦弱不堪,個別的戰俘甚至十分強壯。

  “這些人……”呂哲沒有關注過戰俘的伙食,簡單一觀察就覺得好像過的不錯,竟然還有力氣毆鬥。他很純粹的一個感歎:“不知道這些人裡有沒有‘名人’存在呢。”

  大多數蹲在地上的人,他們臉上沒有對秦軍的不屈或是反抗情緒,偷瞄秦軍士卒的眼神裡也基本沒有刻意表現出來的仇恨。經歷過太多的人群更多的是麻木,像極上萬人被一千秦軍完虐是理所當然的事。

  呂哲想的出神,視線停在旁邊的一名大約十七八歲的青年身上,直到回過神來卻看見青年在傻笑,他鬼使神差的問:“你叫什麼名字?”

  青年愣了一下,傻笑僵在臉上,縮了縮蹲下的身軀,好一會才答:“駒……”

  “駒?”呂哲沒有傻到問姓什麼,“怎麼打起來的?”

  “這個秦賊怎麼怪怪的?”青年偷偷嘀咕了一句,他直愣愣開口:“阿翁(父親)說像健馬強壯。”很認真的想了一下“怎麼打起來?不知道……”

  可不就是嘛,這年代取名字極為講究,呂哲似乎記得這是一個不錯的字,他覺得這青年的父親取這個字的期望很大,畢竟‘千里駒’什麼的在任何時代都是好的意思。駒在‘句’字族裡,句字都是聲符兼義符。句字族漢字都與形體彎曲之義有關。

  “你是楚人?”

  “喏(是)……”

  呂哲還想繼續聊呢,音節還沒吐出去跑來了一名令官。

  “主有命!”令官其實就是傳令兵,“挑出人梟首示眾!”

  其它隊伍已經在挑人,得了命令的呂哲卻是渾身發冷,倒不是恐懼,他只是很不習慣這種不拿人命當回事的時代。

  挑人?怎麼挑人!他來來回回看了幾圈,戰俘臉上的忐忑神情還有顫抖的身體都在說明那不是沒有理智的牲口,是一樣有思想有求生意志的人。

  每個小隊挑出來的人數都不一樣,多則數十少則兩三個,心狠手辣的一挑就是上百!

  “哲!”來人看去足足有二米一身高,聲線雄壯:“不要誤了‘主’的命令。”

  這人呂哲見過幾次,是同百將下的一名屯長,“枷,哲知道。”

  枷其實是一種刑拘,在這個時代取作名字沒什麼貶義,那說明他家是刑官(捕快一類)出身。

  呂哲這會已經觀察清楚,很多屯長是無意識的挑人,少數是挑出傷受的比較重或者桀驁不馴的戰俘,他做出決定:“重傷無法醫治的挑出來。”

  麾下士卒抱拳躬身如實照辦。

  周遭的戰俘聽見便鬆了口氣,那青年還對呂哲露出憨厚笑容。

  呂哲剛要轉身離開,一句“白臉秦賊”鑽進耳朵,這讓他停下腳步盯向說話的人。白臉任何時代用來形容人都不是什麼好話,這時候說來就是在表達膽小的意思,整句的意思就是“這個沒膽的秦國賊子”。

  那人長得並不兇狠,表情也沒有桀驁,他像是在說一件實事。見呂哲盯視而來還昂了昂脖子,咧嘴露出黃板牙齒。

  這是挑釁,這是作死!呂哲徑直走去帶鞘拍下,那人倒也不敢格擋直接被拍倒在地。

  有士卒走來二話不說拖起來就是拿著長戈用杆子一頓揍,“(屯)主,拿下嗎?”

  能說什麼呢?不殺是不行了。

  也不知道是出於什麼心理,呂哲現在還不想這麼算了,他在戰俘之中來回走動,只要是敢於抬頭對視的重則都讓人拿下輕則也是拳腳相加。

  原本只挑出七人,這麼一鬧變成了五十六人。

  如此一來呂哲沒事,那個沒事找事挑頭的壯漢肯定被戰俘們恨死了。其實從這裡看,他也算是一個心狠手辣的主?

  沒有求饒,不是多麼的勇敢,而是這些人清楚根本沒用。他們麻木地被押到空地,監斬官的“斬”字令下,“唰”地五十六顆人頭落地。

  原本也就這樣了,但是似乎還不算完?

  將主好像不滿意一般,他視察所有屯隊。見有屯長殺的人少一陣吼叫,敢於吭聲的就是幾耳光甩,被點名的屯長或是羞愧或是心虛只有再次進去挑人出來斬首。

  儘管思緒有些渾渾噩噩,呂哲見將主走來趕忙躬身做鞠,表情恭敬:“主!”

  將主看人頭不少似乎感到滿意,沒有說讚美的話只是輕輕點頭微笑,很快就去訓斥其他屯長。

  這該是什麼樣的年代?數百人命類如螻蟻被大腳一踩全部身死?螻蟻被踩還有遺落,人被利劍削首怎麼可能活命。

  這是殘忍的年代,他身在秦軍,那些人是自己找死,呂哲對自己這麼說。

  也不知道是怎麼回到軍營的,剛進帳篷可能是空氣不通還是什麼,呂哲臉色發青躺在地毯上。他有一些些噁心的感覺,很奇怪卻是沒有嘔吐。

  在這個人命不如狗的年代他十分懷疑自己能活多久,剛才如果不是強撐初見那麼多人被砍腦袋早就腿軟倒在地上。

  “數百人……,真尼瑪恐怖!”

  帳篷簾子被拉開了,強烈光線照得呂哲瞬間睜開眼睛,他恍惚間看到枷丟了一件什麼東西過來,下意識的接住。

  “醪糠!”枷笑得很淳厚,“喝了會好一些。”

  呂哲不懂醪糠是什麼,羊皮袋子搖晃之下有水聲,他扒開栓子聞了一下隻聞到餿味。

  “不喝?”

  “喝!”

  管它是什麼,呂哲湊到嘴邊先是小小抿了一口,覺得還不錯就大飲起來。

  枷應該是有姓的,不過不是深交誰會逢人就說名道姓,他有些肉疼的看著自己的酒快要見底,“哎哎哎,留點!”疾步搶過羊皮袋子,“勤官(後勤官)那裡有許多,想要自己去買。”

  呂哲舔了舔嘴唇:“身無金。”

  可不要說沒錢,這年代“錢”這字被用的還不廣泛;而所謂的“金”其實是一種銅的刀幣或者鼎幣、鏟幣、環幣,這大秦可沒有“孔方兄”,方孔圓錢是被滅的燕國曾經使用過的一種貨幣,目前大秦還沒有統一法律、衡量度、文字、貨幣,所以使用的貨幣依然很雜多以刀幣為主。

  枷無所謂一笑:“等等吧,明年要開拔前往上郡,多找機會立功……”

  後面說什麼呂哲已經沒注意聽了,他聽到上郡這兩個字終於知道所處的地理位置,一時間又開始怔怔出神……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5 10:28

第0009章 血腥直道

  雨細細下著,它們像是一道一道水簾,有時大風一刮飄在半空的微小水滴會蕩來蕩去,曼紗飛舞翻滾,風停下後緩緩地落在地上。

  帳篷在搖晃,不過並沒有嘎吱響聲。它的結構沒有多麼複雜,一些木料支撐著四角,中間兩條不粗的橫樑交叉成X型鞏固著頂方,一些部位會縫著麻繩,豎立的形狀不是三角形,是一種立方形,四角有繩索捆著木料被套索延伸到帳外牢牢釘在地上。

  數百頂灰白色帳篷擺列成陣型,或聚或散在看下雨天氣中看去有一種莫名的詩意。

  秦軍尚黑,這與五德迴圈無關,目前是百花齊放百家爭鳴的年代。可能也與喜歡什麼顏色無關,黑是森重(沒打錯字)的意思,所謂森重是森林般茂密,黑自然是載物般厚重;更深層的一種意思在任何時代都通用,那便是“死亡”,自己死亡或者給予死亡,或許這才是想要被賦予的含義。

  大爭之世剛剛結束,儒家在如今是一種小的不能再小的學說,且並不被大多數人接受。試想也是,戰亂繽紛的亂世,下一刻滅國滅族,誰會去相信仁、禮、讓的儒學?而似乎以前信奉儒學的國家都是從強盛中莫名其妙的衰敗,之後在很短的時間內被敵人所滅,儒學越是興盛滅亡的速度就越快,滅亡的過程要有多離奇就有多離奇……

  內王外聖,噢……天!這是多麼奇葩的治國理論。

  上郡如今的長史是誰?是司馬欣!他是誰?他是以後章邯軍團的三大將之一,秦末楚漢時期有名的三心二意人物,更是一名儒學生。

  而今,呂哲所在的秦軍便是要開往上郡駐紮,這是他第一次親耳聽見有人說出一個可能會親眼見到的歷史名人。當然,這個機會微乎其微,屯長見郡守也只是能在很遠的地方看上幾眼。

  自上次戰俘鬥毆已經過去半個月,為了加強對戰俘的管理很多秦軍被安排了任務,呂哲指揮的五十人屯也被安排了監督戰俘的軍令。而似乎也沒有多麼複雜,每天就是看著戰俘挖土填土,更多的時候是在戰俘之中來回走動進行威懾。

  在昨天,他剛知道自己所在的位置,這個地方離首都咸陽並不是很遠,是北地郡治下的一個中等縣,它叫作陰密。

  陰密離帝國中心內史郡不到五十裡,並不靠近任何河流。聽更高級的軍官講,呂哲才知道帝國中樞要加強直道的軀幹,至於為什麼要這麼幹沒有人多想。

  似乎有人說過秦帝國的直道從建立到兩千年後還有存在的痕跡,直道的建設方法是一種迷,不過在呂哲看來直道的修建過程很浩蕩還有很枯燥。

  它的修建方法就是剷除所有的草包括樹,清除任何和植物有關的物體,用一種呂哲無法理解的手段改變地下水源的流向,使直道建設範圍內的土質儘量乾燥。

  呂哲眼前有數百人在挖一條大約三仗深六丈寬的大壕溝,那些肌肉扎實的壯年就這麼用木質的工具在和大地搏鬥。

  大壕溝被挖出來後,更多的壯年抬來一種奇怪的大型器械。

  那是一種四條巨大橫木托著的畸形怪物,中間用木板擋著看不清楚裡面的構造,底部有著密密麻麻的橢圓形錐狀物體。

  器械安放完,數千戰俘像是螞蟻一般形成長龍,一人肩上一副擔子弄來乾燥的泥土,他們將泥土平鋪在挖好的壕溝裡,之後費勁地將泥土鋪平,原本三丈深的渠壕被墊高了一些。

  在呂哲不明所以的目光中,他們又用木桶挑來一些有異味的粘稠液體。

  他特意攔下一名戰俘,在那名戰俘心情忐忑得幾乎顫慄的情況下觀察那粘稠液體是什麼。

  離得遠了幾乎輕不可聞,沒想湊近後那味道竟是刺激得人幾乎兩眼發暈。他從這味道裡發現了熟悉的痕跡,那好像是石油!不過從顏色看卻好像不是?

  這到底應該說是什麼呢?液體是石油沒錯,但並不是鋪公路用的瀝青,液體裡面有糯米又有木屑但是並不存在樹脂,應該說它是呂哲並不理解的一種奇怪產物。

  呂哲本來想伸手鉤一些看看但是想想又算了,最終揮揮手讓改名戰俘繼續勞動。他猜測估計粘上了那奇怪的物體會很倒楣,非常倒楣!

  胡思亂想間,一隊士卒驅趕來非常多人,呂哲看見了趕緊呼喚直屬部隊集結,靠過去後驚訝的發現士卒驅趕而來的人不是戰俘,這些人的穿著一看便知是遊牧民族。

  “哲!”

  領隊的竟然是枷的頂頭上司,是一名叫馬任的百人將,他與呂哲因為公務需要經常見面,兩人還算熟悉。

  秦軍之中不是直屬上司可不能稱呼“主”,應該是軍職加上所屬的序列和名字,很多時候是叫二十等爵加上姓氏或名字。

  呂哲躬身行禮:“馬簪嫋(zanniao,秦三等爵)!”

  馬任看上去並不刻板,這點與秦軍的“個性”似乎不怎麼符合,笑著拍了拍手:“此些鬼畜你且與枷一同陣斬地飲,可否?”

  “我去年買了個表!”呂哲瞬間虎軀一震,鬼畜這兩字深深震撼了他,“呃?”

  秦軍制度森嚴,不是直屬沒有高級軍官發下的軍牌根本無法控制,馬任以為呂哲不願意雖然有些不爽也無法指責什麼:“如此罷了。”

  “馬簪嫋……”呂哲怎麼可能隨隨便便去得罪一個軍官,“哲從命。”

  馬任這才爽朗一笑:“善!”

  等待馬任離開,這時呂哲才有機會問枷:“鬼畜是……?”

  枷徑直答:“鬼者惡也,畜者牲口也!”

  還真是去年買了個表,說了半天呂哲才明白那是“作惡多端”“極度厭惡”等等負面評價的這個意思,剛剛他還嚇了一跳,以為馬任是島國穿越眾。

  接下來呂哲又瞭解到了什麼叫“陣斬地飲”,那就是將近千被捆綁起來的異族押送進壕溝,一個接著一個按倒在地,刀光劍閃之下全部砍死刺死。

  釁紅的血液流淌在不厚實的土地上形成流道,滿目屍體引來蒼蠅無數,“嗡嗡”聲中呂哲忍不住“哇”的伴奏聲中噴出穢物,腰幾乎直不起來。

  枷的臉色同樣也不是很好,但是他嘲笑包括呂哲在內近百彎身嘔吐的同袍,笑聲有點顫抖有點虛。

  忍著噁心,呂哲還要指揮士卒按照馬任的要求將屍體放在直道的各個位置,這並不是什麼宗教儀式,因為很快就有戰俘又將那些粘稠液體傾倒下去,黑黑糊糊的液體將屍體和血液混起來,一層泥土再次覆蓋上去。

  直到泥土將所有痕跡都掩埋掉,呂哲的嘔吐感沒止住反而更強了,因為他看見數十個戰俘抬著器械走了下去,那分明……

  “比碎屍萬段還恐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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