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漢三國] 大秦之帝國再起 作者:榮譽與忠誠 (已完成)

 
王烏鴉 2018-11-5 10:26:14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01 151441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5 10:42

第0070章 風聲鶴唳

  不對,一定是在什麼地方出了問題!

  身在咸陽的呂哲,哪怕他並不怎麼出去走動,還是能切身察覺出周遭事務的變化。

  咸陽除了城南的商業區域之外,每個街道無論什麼時候都幾乎沒有閒逛的人,基本是那種行跡匆匆哪怕互相認識也是點個頭算打過招呼的方式致意。

  呂哲想著很快將會回到陽周縣,再則來咸陽一趟不去買一些東西實在可惜,因此這兩天會一直往城南跑。

  與之住宅區的冷清相比,商業區域則又是不同。這裡除了宵禁之外都是人山人海,特別是幾乎每天都能看見一些官宦人家的僕人,他們每天都會在市場中高調採購來顯示優越感。

  然而,最近在城南很少看見成群結隊的官宦家僕人,有時看見了也只是那麼兩三人來市場採購,比之平時的張揚他們這幾次卻顯得低調異常,好像話多一些或者多逗留一刻會惹上什麼麻煩。

  顯然之後的發展證明不是呂哲一個人敏感,原本熱鬧的城南商業區在短短一周之內減少了大量的人流,個別有官宦家背景的店鋪相續關門閉業,然後更多的店鋪也貼出臨時關閉的通知。

  覺得有些不對勁的呂哲專門找徐陽說自己的看法,想問出一點內幕卻得不到答案。

  徐陽的神經似乎有些大條:“我們是小輩,哪怕真的發生了什麼事情長輩們也不會和我們說。既然他們沒說,那我們在乎什麼?”

  不過話說回來,好像還真的是這樣?

  態勢詭異得很不對勁,不過徐氏家主並沒有關門謝客,更加沒限制不能外出。徐氏這樣的態度讓呂哲覺得估計沒發生什麼大事,每天還是會出去逛街購物。

  心裡念著李良的好,雖然拿別人的錢給當事人買禮物好像有些“坑爹”,不過呂哲有心挑選一件禮物來表達自己的謝意。他想到李良沒有玉質的吊佩,這一天來到一家專門賣這一類玉器的店鋪。

  普一進去一眼望去室內被青綠色的絲綢點綴,名貴木材雕刻而成的櫃子看去古雅中不失格調。從整個佈局來看,哪怕再怎麼沒有常識也能看出是出自名家之手,令人很難想像外面沒什麼亮點的店鋪,裡面竟然裝潢得如此的清新怡人。

  放玉質首飾的也不是那種四四方方的盤子,而是動物類型的雕刻,這種動物的雕刻像有些抽象派。往往身軀類似人卻有著動物的頭顱,首飾掛在那些刻意被突出的部位,看去倒是顯得極有新意。

  呂哲前腳剛剛踏入,一名身穿藍色長裙的女子馬上走來,她微微一福擋住,微笑中帶著拒絕說:“本鋪子只為貴人開放。”

  身穿麻布衣並不貴氣的呂哲看著絕對不像是什麼貴人,他驚訝一聲“哈?”也沒說什麼將要轉身離去之時,一名穿著紅色長裙面貌美麗大概二十來歲的女子出現了。

  她說著“敢問是公大夫呂軍侯?”,以眼神示意那藍色長裙女子退下。

  再次轉身看去,呂哲看見那美貌女子保持蹲身福禮的姿勢,沒有傻乎乎問一句“你怎麼知道我?”之類的話,只是那麼靜靜站立著。

  美貌女子恢復正常的站姿,甜甜笑著問:“客人可是要挑選什麼‘貴器’?”

  “貴器?”呂哲雖然沒明白什麼是貴器,不過點頭應聲:“你這有押衣擺的吊飾嗎?”

  玉器在古時候確實是被稱呼為貴器,對於階級觀念十分嚴格的秦人就有明確的規定,像是玉器之類的首飾是分等級的,不是什麼人都能佩戴。其實每個朝代都有類似的規定,不過呂哲估計不會清楚這點。

  “客人這邊請。”美貌女子側身虛請,將呂哲引到一些犬型雕刻旁邊,“這些是您這樣的貴人佩戴的貴器,請客人挑選。”

  放置玉器的動物雕刻很多,除了犬型還有犀牛、猴子、老虎、雕,另外一些純粹是想像中的神話產物,叫不上來名字。

  呂哲看著犬型雕刻這邊幾乎沒有修飾的玉器,再看看其它動物雕刻上的有銅鑲玉、銀鑲玉、金鑲玉,甚至是雕刻十分美觀的玉器,他要移步過去卻又被美貌女子擋住了。

  這二十來歲的女人保持笑容,隱隱提醒:“客人是公大夫,軍職為軍侯,戴這樣的玉器正合您的身份。那些……”用衣袖微微遮著下巴,“是更為貴氣的人……”言下之意只差明白說,級別不夠。

  明白過來的呂哲心裡吐槽“果然尼瑪階級無所不在”,一時間幾乎沒有購買的欲望。不過想到徐陽被封軍侯的隔天,他就弄一塊像石頭似得玉器押衣擺,走起路來風騷的那樣子,呂哲還是買了兩塊看起來不怎麼樣的吊墜。

  出了店門,呂哲邊走邊看手裡那兩塊看起來沒什麼美觀的玉質吊墜,為了它們竟然花了一鎰金子,這簡直有些不可思議。

  現在一個半兩可以買兩石糧食,一石糧食大概是三十公斤多一些,二石糧食就是一百二十多斤。一鎰金子可以換大概一百一十個半兩,那麼可以買多少石糧食?

  將兩塊不怎麼樣的吊墜放進懷中,呂哲苦笑:“果然買的不是首飾,是身份啊!”

  可不是?這年頭能佩戴玉器本身就是彰顯身份的高貴。

  走到半路,隱隱發現路上行人行跡更加匆忙,個別人更是在飛奔,他正感到奇怪呢,遠遠看去前方似乎發生什麼騷亂?

  呂哲稍微一頓足就重新邁步,接近了看見近百士卒將一家酒肆包圍起來,酒肆裡還傳出激烈的打鬥動靜和慘叫聲。

  當所有人都避之不及的時候,湊過去看的呂哲顯得極為顯眼,馬上有五名士卒操戈警惕地圍過去。

  為首的伍長喝問:“你是什麼人!?”

  身為同在一個系統混的軍人,呂哲很自然而然地掏出軍侯鐵牌:“自己人。”

  “……”伍長似乎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話,這時候要是再補一句“別開槍”來配合他那一臉的糾結,估計會很有喜感。他收戈行軍禮,而後勸:“軍侯勿怪,只是……您還是別靠近了……”

  那邊的窗戶突然被撞開,一個身穿灰麻衣的人影剛剛落地滾動幾圈,要爬起來之際被沖上去的幾名士兵用長矛釘在地上。

  對於這種畫面幾乎沒有了感觸的呂哲,他看一眼地上沒死透正在抽搐的那人,再看見兩個從門裡跑出來的人被士兵們圍上去分屍,直接默默轉身走人。

  在回徐府的路上,幾家客棧和酒肆都會有軍隊,像剛才那樣的廝殺也屢次發生,慢慢像是警戒那般,行人都被勒令回家不准出戶。

  呂哲自然也多次被攔下,幸好他帶著代表爵位的銅片和軍侯權杖,不然估計要像那些無法證明自己身份的人被逮捕。

  而似乎軍隊針對的不單單是人流量比較大的地方,大量士兵開始在有組織地檢查民戶,好像突然間咸陽城冒出無數士兵,配合著慘叫聲和到處敲門的士兵,簡直就像是戰亂來臨!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5 10:42

第0071章 驚駭震怒

  實在搞不清楚到底發生什麼事情的呂哲剛剛回到徐府,幾乎是剛把購買的東西放好就接到命令,那是中尉署的臨時徵召令,得知徐陽已經前往中尉署報導,他趕緊換上軍侯甲胄制服讓來傳達命令的那名屯長帶路。

  所謂的中尉署其實就是掌京師治安、兼管消防的機構,呂哲並不知道時下的中尉是誰,來到中尉署時這裡已經聚滿了軍官。

  非大軍出征秦人很少有講排場的時候,所以殺威、唱名什麼的呂哲是看不見了,他不知道是直接走進去還是等待召喚,四處找徐陽看不到人影也就暫時待在門口的臺階下看動靜。

  中尉署從外觀來看與大秦所有的行政機構幾乎沒有差別太大的地方,一樣是署衙前一座現代很平常能看見的牌坊,上面的匾額寫著機構的名稱。

  走過牌坊邁過臺階進了大門是一塊或大或小的空地,正前方會出現一道走廊,視衙門的重要性來規劃走廊的深長,而走廊兩邊必然會有精舍。

  站在署衙前看佈局的呂哲轉頭將目光轉向小聲交談的同袍們,很顯然這些人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秦軍對於認識或者不認識的同僚大都是,軍職低的像軍職高的人行禮,而這裡除了軍侯根本沒有更高或者更低的軍官。

  咸陽作為帝國首都自然是高官遍地有、軍侯多如狗,饒是這樣多達三四十名或者更多軍侯湊在一塊也總是會令人驚訝。

  有些軍侯明顯也是公幹或者什麼原因湊巧在咸陽,而不是屬於京城戍衛序列的軍官。這些軍侯大多有一個共同點,那便是在咸陽沒有領兵的權利,但是需要在中尉署掛號留名。像是呂哲這種新晉的軍侯其實也會在中尉署留有掛號。

  大秦有國尉署和中尉署兩個領兵的機構,國尉署說白了就是一個不是兵部卻有兵部職責的機構,而中尉署則負責戍衛中央。顯然到了咸陽雖然還是歸國尉署調遣,不過卻需要中尉署來進行監督。

  其實由中尉署進行臨時召喚正說明一個原因,之所以臨時徵召並不是為了出征,出征是國尉署的事,那只能說是需要這些軍侯配合中尉署來戍衛或者參與治理咸陽的治安。

  對大秦機構分類並不是太清楚的呂哲不知道中尉署徵召的含義,其實哪怕是“土生土長”的秦人估計也沒有多少人會弄得清楚。

  觀看在場三四十名軍侯,年紀最大的已經有五十多,而呂哲恰恰是其中看起來最年輕的。他的出現引起了許多軍侯的注意,那些軍侯訝異什麼時候出了這麼一名年輕的同僚,紛紛回想國家最近發生過什麼大的戰事,誰在那些大戰中立下大功升遷。

  至於走後門升遷?除非是老牌又願意出死力的家族,不然在律法森嚴的大秦誰敢亂任命軍侯這一級別的將領。再則帝國老牌家族有那些子弟,這些人哪會不清楚?明顯那年輕人不是屬於“後門”類的升遷。

  三四十個軍侯這一刻的心裡估計都在思索記憶,不過想了半天也沒想出帝國在哪個地方發生大戰。而以他們這種不高不低的身份,註定無法得知關於築城新法的事情,因此看待呂哲的眼神裡充滿了迷惑。

  呂哲發現同僚們奇怪的目光心裡其實有些發怵,他下意識要躲在不起眼的角落,腳剛要抬起來又被自己強制壓下。

  其實有這樣的舉動都是閱歷不足經驗不多的通病,只因還沒有完成身份的轉換,也沒有養成屬於上位者的自信。

  強制壓下閃躲的念頭,呂哲對著那些同僚笑了,笑容依然是標準的露出兩顆老虎牙。老實說,這種笑容笑起來很二。

  這時,一陣鼓聲響起……

  大秦軍人的紀律性又展現出應有的慣性,這群軍侯幾乎是下意識的開始排隊,而誰站在哪裡完全取決於走過去時的速度。

  當然,因為沒有磨合過,有點扭曲或者錯位之後,兩排直隊還是列了出來。

  這是呂哲來到大秦之後第一次聽見鼓聲,他終於知道大秦其實也是有戰鼓的。

  跟隨著同僚的步伐向前走,路過昏暗的走廊來到一個類似於校場的地方,正前方一個土石高臺上有一名力士,他正拿著碰球棒一樣大小的鼓槌敲擊直徑三米的大鼓,離得越近耳膜的震動越響。

  戰鼓停,軍侯止步。

  等待佇列停下,呂哲眼角餘光看見左側站滿了一排排密密麻麻的士兵,他還沒來得及思考,前方傳來一個人大聲說話的聲音。

  “始皇帝詔曰:遇遊俠殺!聞擊築者誅!”

  幾乎是在同一時間,列隊成兩排的軍侯們,三十六人“嘩”地單膝跪地,雙手以抱拳狀倚在胸前,大聲吼:“嘿!”

  似乎是隨著一聲大吼,所有人都熱血湧向腦袋,呂哲看著周邊臉色激動得通紅的同僚們,再看那些已經邁步轉向兵道的士卒,整齊腳步的轟隆聲中,一起出了中尉署。

  築形似琴又不是琴,它有十三弦,弦下有柱。演奏時,左手按弦的一端,右手執竹尺擊弦發音。起源于楚地,其聲悲亢而激越,在先秦時廣為流傳。

  此時的呂哲能理解為什麼要誅殺遊俠,畢竟自古以來遊俠以武犯禁。他也終於知道“築”這種樂器,還親自嘗試過,當然是敲不出什麼好音色。令他無法理解的是為什麼始皇帝會下詔誅殺擊築的樂師。

  此時此刻的呂哲早已經忘記當初在未央殿中那名披頭散髮的樂師,該名樂師名叫高漸離,是已亡燕國人士。或許知道高漸離的不多,但是荊軻一定是耳熟能詳,這高漸離正是與荊軻在易水合唱“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返”的那人,那時的觀眾是燕國太子姬丹。

  對秦朝歷史不熟悉的呂哲,他哪怕還記得那個“高樂師”,也根本不知道那之後會發生什麼事情。

  這個高樂師很聰明,他在築的樂器裡放了鉛,為的是增加那種有扶手的築,它的重量。然後他在為始皇帝擊築的時候,始皇帝奇怪這次擊築為什麼那麼小聲,一問一答越靠越近,這時高樂師舉起加了重量的築,就那麼一陣猛砸!

  當然,高漸離眼瞎了判斷錯了始皇帝的位置,結果砸空了。

  這歷史上有名的“高樂師砸始皇帝沒砸中事件”引發的後果就是:嚇了一大跳的嬴政驚駭之後震怒,然後遊俠與擊築者在整個大秦疆土中被追殺了足足一整年,等始皇帝怒氣消了才下達停止的命令時,兩類人在無數士卒的探索下,被鐵血誅殺掉不計其數……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5 10:42

第0072章 毀滅的因

  第一次履行軍侯職務竟然是帶一些畫像,然後帶兵一家一戶的敲門,不得不說呂哲執行起來感覺有些彆扭。

  在一些影視中,古時候的城門外總是會貼一些通緝像,那些畫像絕對與被通緝者完全是兩個模樣。

  呂哲不知道手中的畫像是不是也是那樣,不過不經歷很難想像這時候的畫像會是什麼樣子,上面的圖案把樣貌特徵畫得十分的誇張,而正是這樣誇張的畫法果然讓他帶兵抓到了兩個。

  遊俠其實不是什麼好相與的角色,一般能被稱呼為遊俠的人根本不是一些遊手好閒的混混,這種人基本上是家中有財貨有良田有打手的黑社會頭目。而那些財貨估計就是靠著自身的武力,或者手下的一幫人強取豪奪而來。良田?秦人規定什麼樣的爵位才能有多少畝田地,遊俠搶了是自己花樣作死。

  呂哲不明白嚴苛的秦律下怎麼會有這種人的存在,兩次的捕殺也讓他充分認識到遊俠的難纏。

  說句真實的話,士兵對付遊俠一個一個上根本不夠被殺的,每次都是形成包圍圈之後才一擁而上。遭遇武力值八十以上的遊俠,在一些狹隘的地形無法依靠人數優勢進行擊殺,只能讓士卒退開然後亂箭射死。

  此時此刻,呂哲眼前的小巷子裡就有一個正面插滿箭矢像是刺蝟的“稻草人”,這人手持利劍一手撐在巷牆上須發怒張雙目瞪圓,一副死不瞑目的模樣。

  幾乎是這人剛被射殺,巷子的盡頭傳來悲呼的聲音,十幾個手持菜刀棍棒的人紅著眼睛“啊哇哇”亂叫著沖出來。

  “誅盡!”

  “嘿!”

  等待那些人靠得近了,又是一波箭矢,沒一個意外全部中箭哀嚎著躺下。

  中箭並不代表會馬上死亡,其實如果不是射中要害部位想要馬上死去還真的有點難度。一般中箭的人不是第一時間死去,他們只是被強烈的劇痛感剝奪了控制身軀的能力,沒有射中要害的話其實是失血過多而死。

  呂哲耳朵裡聽著斷斷續續的哀嚎,他拔出長劍走過去,靴子先是踏在泥土,離得近了漸漸地粘上血跡,腳步聲從乾燥變得拖遝。

  眼睛看著捂著傷口呻吟未死的人,這人很年輕,因為疼痛扭曲了臉,呂哲將劍舉起垂直劍尖,一手握著劍柄一手按住劍鐔緩緩地推下去,利刃破開麻衣澀出鮮紅的液體,劍刃與肌肉、骨頭的摩擦的入肉聲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音,直至刺入到劍脊沒入才停止。

  解決完第一個,呂哲走向第二個時,那肩膀中箭的婦人一臉的恐懼,她手忙腳亂的挪著想要後退,最終低聲夢魘似得“呃……呃……別、別過來。”說著竟是嚎啕大哭。

  一樣的步驟一樣令人牙酸的聲音,呂哲抽出滴血的長劍心裡有一種詭異的平靜。他轉頭看向臨時統領的士卒:“割下首級。”

  沒有反感也不覺得噁心,一切好像是那麼的自然,這與當初那個監督修建馳道時的呂哲像極了兩個人。其實也不需要過多矯情,任誰見得多了,殺成了習慣都是這麼回事。

  秦軍在非戰時不拿人頭記功,這種圍捕也沒有什麼功勞,基本是屬於殺多了不賞殺少了懈怠公事的苦差事。

  士兵們從呂哲身邊奔跑著過去,直奔小巷盡頭的宅門,沒一會老翁怒駡孩童哭啼的聲音響徹。幾名老人被士卒倒拖著拉出來,兩名瓷娃娃似得幼童也被士卒抱出來。他們出了巷子將老人按倒跪地,兩名幼童倒是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哭。

  看到有孩子,呂哲能感覺自己的右臉頰在顫動,他最終還是抬頭看天右手往下一揮,幾聲利刃呼嘯過後,怒駡與嚎哭消失,地上又多了幾具屍體。

  在這個家庭中一人有罪全家被牽連的年代,始皇帝被刺殺暴怒的萬丈怒火下,遊俠沒有反抗死自己,但是反抗一死絕對就是死全家。

  說實話,人畢竟是自私的,再則也非親非故,呂哲儘管憐惜兩名孩子,但是絕對不會拿自己的小命開玩笑。

  目光下意識避開孩子的那個地方,呂哲又命令士卒進去抄家,忙活了一小會進去的士卒抬出或大或小的箱子。他走過去掀開其中一個看看,不大的箱子裡堆滿了半兩;掀開另一個大一些的箱子,裡面竟然全是蜀錦!

  一個遊俠竟然能夠有一箱足足十捆蜀錦?這簡直是天方夜譚!

  呂哲逛市場時正好問過蜀錦的價格,一捆不到二十米的蜀錦需要五個馬蹄金,在這個一馬蹄金可以購買三千多斤糧食的年代,一個只有幾畝薄田沒有太大經濟收入來源的遊俠能有足足十捆,如果說沒有做什麼行盜搶劫之類的事,誰他媽會信!

  這一次,呂哲沒有再回避有孩童屍體的位置,遊俠的家人可能沒幹什麼壞事,但是他們不管是不是被動、是不是願意都享受到非法所得的好處,雖然最後的結果不好,但這已經沒什麼好說的。

  帶兵跟著廷尉署的人前往下一處,就這樣領著士兵不斷趕場子似得跑,有遊俠見被圍捕自殺了事,家人雖然被捕但是存活的。當然,也有遊俠反抗,以至於全家遭殃的。

  雖然每一次的過程都有些不同,不過呂哲帶兵毫無意外每家都搜出大量的財貨,而這些財貨的價值遠遠不是遊俠所能夠合理勞動所得的。

  當然,呂哲知道必然有錯殺好人之類的情況存在,不過始皇帝的命令可不是捕殺違法的遊俠,而是只要是遊俠就擊殺,所以命令裡面不存在好壞之分,甚至根本不在乎有多少繳獲。

  歷代秦王為了統一神州無不嚴苛的要求自己,可能會有因怒興師的事情發生,但是絕對沒有因為震怒下令誅殺國內大量人的事情。然而到了始皇帝這一代真的統一神州,似乎嬴政的驕傲已經達到頂峰?

  始皇帝因為高漸離的刺殺震怒,他知道高漸離為了好友報仇而刺殺自己,而所謂的好友竟然是當初刺殺過自己的燕國遊俠荊軻,那更是怒火中燒。

  得知這一點的嬴政驚駭震怒,下令誅殺天下遊俠。以武犯禁的遊俠或許殺了有好處沒壞處,但是刺殺嬴政的是高漸離一個人,竟然因為高漸離是擊築的樂師……,好吧,這不是關鍵,而是因為高漸離拿築砸,所以命令中要殺掉所有擊築的人,這就顯得太離譜了。

  “一怒而殺人!”返程的路上,呂哲心裡其實有些堵,“看來歷代秦王的嚴律克己要在始皇帝這一代結束了?”

  抬頭看天的呂哲,他看到天邊有烏雲籠罩,似乎鋪天的烏雲正在朝咸陽的方向移動而來?

  當整個天空都被烏雲所覆蓋的時候,雷電開始閃爍,轟隆的雷聲響徹天地……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5 10:42

第0073章 烏雲蓋日

  明明是中午時分,但是天空被烏雲覆蓋之下,天色卻是像極了太陽下山沒多久時的那種黑暗。

  轟隆的雷聲配合著閃電在天空作響,詭異的情況發生了。

  剛才還有微風,現在雷聲大作的環境下竟是一點點風都沒有,空氣裡散播著悶熱的分子,使人呼吸起來有一種難受感又渾身是汗。

  意識到等下絕對是暴雨的呂哲可沒有往類如,神靈在為死去的人哭泣、上天要懲罰好殺的嬴政的方向想。

  從咸陽郊外正在往城裡趕的呂哲下令全軍跑步前進,當然所謂的全軍其實只有不到七百名士卒。

  軍人排列成隊在跑步的場景看起來極有雄壯之美,不過看到大隊士兵途徑村莊的時候沒有人感到賞心悅目。這些看到軍隊跑步前進的黔首幾乎都在做相同的舉動,慌慌張張地將家人趕進門去,家中的男人則小心翼翼地站在門口,一副等待查詢的樣子。

  秦國是講法律的地方,自商鞅變法之後黔首們對這點一直深信不疑,只是他們這一次真的沒搞懂,遊俠被捕殺是因為案發之類的被懲罰。那麼擊築的樂師呢?這些樂師到底犯了什麼法律,他們為什麼會被軍隊殺死?

  呂哲能感受平民百姓的恐懼,這是以前從來都沒有的事情。這一切只因為始皇帝的下了一道命令,恐慌以咸陽中心向外擴散,到處都是士兵在捕殺遊俠,個別地方不知道擊築已經成了“違法”的樂師,他們在一臉莫名其妙的情況下被拖出去處死。

  “這是在自毀根基啊!”某人看到滿臉害怕的百姓時,心裡這麼想。

  一道巨雷的正上方響徹,呂哲下意識抬頭時,沒有任何先兆地一陣大風刮來,幾乎讓他一個不穩跌倒在地。

  那道大風只是一個前奏,天空又是幾道閃電,然後整個天地仿佛群魔亂舞那樣,風瘋狂地刮著,到處都是“嗚嗚嗚”的風聲。

  “軍侯!”一名五百主跑到呂哲身邊,他有些著急:“有兩名士卒被大風刮倒正好撞到後方的長矛,死了。”

  什麼!?

  這到底該有多衰啊?捕殺遊俠的時候依靠軍隊的配合能力,過程中只死了一人傷了二十來人。這一陣風就弄死了兩個?簡直是在開玩笑!

  呂哲捂著被風沙吹得難受的眼睛,大聲說:“讓士卒把距離拉開。收攏屍身,繼續前進!”

  “那兇手?”五百主像是個二杆子,他又重複了一次:“那兇手怎麼辦,需要抓起來嗎?”

  呂哲用看白癡的眼神盯著五百主,怒斥:“混蛋!這件事情裡面沒有兇手,那是意外!有想這個的功夫,還不快帶隊前進!”

  五百主被罵得竟然臉色大喜,應“嘿!”之後二話不說,跑了。

  被這一個反應弄得錯愕的呂哲自己反倒笑了:“這傢伙有點腦子。”

  可不是嘛?裝傻充愣來報告,軍侯定性是意外,那不是意外也是意外。意外好啊,說明是天意,誰也不用擔責任的同時,死掉的士卒也會得到撫恤。

  “等下問問那傢伙叫什麼……”

  一邊跑一邊想,呂哲突然感覺鼻尖冰涼了一下,他下意識抬手摸去,手指傳來了水跡的觸感。

  沒有任何的先兆,幾乎是他剛觸摸到水跡的同時,整個天空仿佛破開空隙倒下水簾,珍珠般大小的雨點不是滴,簡直就是用潑的在下!

  在極短的時間內全身成了落雞湯,呂哲看到不斷有士卒絆倒,大吼:“全軍止步!”

  一個人的聲音自然無法傳播得太遠,不過這是訓練有素的大秦勁旅不是烏合之眾,聽到的士卒開始重複“軍侯有令:全軍止步!”,一個跟著一個喊,直至所有人停下。

  呂哲讓人傳話,命令所有百將級別以上的軍官過來,等人湊齊了,他說:“暴雨行軍艱難,我們距離咸陽只有五裡,有足夠的時間在點卯之前回到軍營。”

  對於這點被聚攏的軍官們沒有異議。

  “雨非常大,現在已經不適合快速行軍。我們又不能誤了點卯,我命令以屯為級別,士卒排成密集陣,小跑前進!”

  剛才那名五百主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什麼,可是大秦軍隊的紀律不允許在上司做出決定之後有異議,哪怕叫士卒跳下去填河那也得閉著眼睛往下跳。

  至於下達錯誤的命令會有什麼後果?不嚴重是軍棍,一丁點嚴重是革去軍職降爵位,有點嚴重是處死自己,非常嚴重是全家處死,嚴重到沒邊是誅殺三族。

  五百主想問的是“如果再有士卒被風吹倒,出了意外造成死傷怎麼辦?”,不過沒敢出聲質疑。

  這人與人果然無法相比,沒下雨之前會有狂風,下雨之後風反而會小一些,這種知識在現代幾乎是常識,古代卻沒有多少人掌握這種自然現象……或者說沒有特別去注意。必需說明的是,掌握這種知識的軍人,他們幾乎全成了名將,那就是所謂的懂天時。

  發現這一點的呂哲現在怕的不是再有士卒被風吹倒,而是雨實在太大阻礙了視線,如果不收攏士卒成密集陣,估計有士卒會跟丟大隊。而這個絕對不是在開玩笑,這樣的例子可不少。

  暴雨之中,全身被淋濕的士兵們緩緩地聚攏,他們在各自的屯長口令聲中排成5X10的長隊形,然後又在百將的口令聲中開始小跑。

  在不遠處,透過雨幕看到軍隊停下的黔首其實緊張得要死,會感到緊張其實不是無的放矢,在這個村莊的隔壁有個叫五香亭的地方,那裡的平民因為幫一個遊俠說話而與軍隊產生肢體衝突,全亭上下包括亭父在內三百二十六口人全部被軍隊屠殺乾淨。

  軍隊是世界上最暴力的機構,人們雖然不知道這個名句,不過一點也不妨礙他們在得知不遠的地方產生屠殺之後對軍隊感到警惕。

  呂哲自然沒有帶兵進村的想法,他今天搜捕的職責已經履行完畢。

  傾盆大雨中,黔首依稀看見軍隊慢慢消失在溝渠的拐角處,一些人竟是在鬆了口氣之後跌坐在泥漿上。

  有些年紀大的老人,他們看著軍隊消失的方向,渾濁的雙目有些迷茫,語氣有些不知所措:“軍隊不去開疆擴土,怎麼屠殺起黔首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5 10:43

第0074章 事了拂衣

  傾盆大雨再加上閃電交加,這根本就是一場雷電雨!

  大秦的工程已經被無數次證明其偉大成就,不過似乎都是在一些大型工程上面取得的成就?對於水利工程方面大秦雖然重視,但是與之所有朝代有一個相同點,幾乎是對自然的洪水之類的大災害沒有抵抗力。

  帝都咸陽在商鞅的手中完成,為了防止水澇商君選擇的是地勢較高的位置。千萬別以為咸陽帝都是一片平原,這座占地極大的城市甚至將一座長達二十裡的小山脈圍了起來。

  咸陽周邊地形不一,不過絕對不是什麼盆地。暴雨下了大概一個小時,領隊小跑的呂哲眼見積水即將漫過小腿肚,心裡有一種不太好的預感。

  這場雨實在來得太突然也太大了,而似乎天公根本沒有停止“潑水”的舉動,反而有越下越大的趨勢?

  廷尉署派來帶路的那名小史找到呂哲,幾乎是吼的說:“軍侯,職剛從前方回來,那裡積水嚴重,我們需要繞路。”

  這次接到任務的軍侯大多是呂哲這種“外來戶”,註定對地形不熟悉,因此廷尉李斯在被中尉任囂請求之後派出人手幫忙引路。

  意外地看一眼長得高大卻十分幹練的廷尉小史,呂哲沒有馬上回應。他傳下停止前進的命令,等待派出去的斥候回來。

  沒有多久,被派出去的斥候相續歸隊,他們帶來的詳細確認前方已經無法通行。

  斥候的描述令呂哲感到驚訝,不都說大秦注重水利嗎?怎麼不到兩個小時路就被大水阻斷,前方的一些村子甚至完全泡在水澇之中,甚至已經有民房被積水泡軟土牆出現倒塌。

  呂哲問:“繞路的話要走多久?”

  廷尉小史答:“辰時之前能夠進入城門。”

  很驚訝這小史竟然語氣敢這麼確定,這也就是說他有親自去觀察過地形了。

  呂哲沒有馬上相信,相對于廷尉署的人,他更加相信自己派出去的斥候,畢竟斥候是屬於軍方的人,軍法震懾下不敢滿嘴胡言。仔細問過,綜合幾名斥候的描述,他最後不得不承認廷尉小史的判斷正確。

  “你叫什麼名字?”

  “回軍侯,職英布。”

  好吧,幸好是呂哲不瞭解秦末歷史,不然如果不是同名不同人,那麼這個英布分明是項羽冊封的十八諸侯之一的九江王。只是,歷史上記載他因為觸犯秦律被臉上烙字,從有記載起就是一名驪山刑徒,怎麼現在卻是個廷尉署的小史?

  不知道其“威名”的呂哲再三確認地形之後,讓英布跟在自己身邊,這才命令軍隊轉向開拔。

  七百多士卒踏著泥濘頂著暴雨向前小跑成了這種天氣下的一道風景,他們之中許多人頭髮已經散亂,不少身穿甲衣的軍官更是身上的甲具皮革被泡軟了顯得鬆鬆垮垮。如果不是知道這支軍隊是完成職責在回營,看他們的狼狽樣幾乎會認為是支潰兵。

  也不知道饒了多少的路,雨勢也終於漸漸變小,等待遠遠看到咸陽城那雄偉的城牆時,士卒們情不自禁地發出歡呼聲。

  眼睛看到城牆,呂哲也終於不用擔憂歸期不至會遭受懲罰,他對英佈道謝,不料這廷尉小史只是平淡說了句“職責所在”顯得不卑不亢。

  進入咸陽城,看到城內某些地方在變小的雨勢中冒著黑白相交的煙柱,再看看冷清的街道,走在路上偶爾還會路過被破開的門宅。

  透過門宅看著漆黑的茅舍,一些血跡被雨水清洗,更多還殘留在牆壁之上。這樣的景物看多了,配合著煙柱與冷清,竟是感受到一種莫名的破敗。

  回到軍營要去向中尉署繳令之前,呂哲也終於知道那名五百主的名字,這大約三十歲的男人叫鬥余,是咸陽本地貫籍,隸屬于咸陽戍衛序列。

  安排士卒各自歸回建制,呂哲相約與五百主、百將們尋找機會飲酒,他這才向廷尉署走去。

  咸陽城內的捕殺並沒有因為雨勢而停止殺戮,街道上除了士卒的身影根本看不到平民百姓。走在路上的呂哲時常還看見有士卒趕著兩輪馬車運載屍體,他看著一輛兩輛、更多輛的運屍車不斷不斷的出現,沒有用布蓋著的車鬥之上男女老幼的屍身都有。

  沒有心情沉重這一說法,軍令就是軍令,有如殺人機器的秦軍不會看所殺的人是誰,阻礙執行軍令的人都在殺戮的名單。

  呂哲在搜捕的過程中也殺了不少人,那無關于道德、無關于良知,因為身為軍人一旦有了道德與良知,那就不配作為一名軍人。

  當然,更多的時候是不執行軍令就要面臨上司的處罰,大秦軍律鐵血無情,大概也正是因為這樣才能戰無不勝攻無不取。

  不過話說回來,針對國內黔首的屠殺確實會令人感到迷惘,雖然還是在嚴格執行,但是心裡總是會有一種不舒服的厭惡感。

  對於厭惡感這種奢侈的東西很多人其實很排斥,呂哲來到中尉署繳令時看到的同僚,他們之中的大部分並沒有成功履行軍務後的開心。看那些面無表情的同僚繳令完立刻就走,根本不停下與任何人寒暄的姿態,他知道這些人心裡肯定極不好受。

  不過也有感到愉悅的人存在,他們在吹噓自己殺的遊俠是多麼的武力高強,從哪些遊俠家中的繳獲是多麼的豐厚。

  繳完令沒有馬上走的呂哲旁聽一會突然知道軍官能從繳獲中獲得好處,他猜測這些興奮的同僚一定能夠分成不少。而似乎他繳獲的東西都是廷尉署派來的人記錄、搬運,還真忘記繳獲了多少東西。

  “今夜何不共飲?”一道洪亮的聲邀請。

  這個說話的人長相粗獷,他說完還掃視在場的同僚一圈,最後竟是把目光停在從未出聲的呂哲身上。可能是今天殺的人多了,他看呂哲的眼瞳通紅,給人一種兇狠的印象。

  似乎成熟了一些的呂哲沒有被看得發怵,他靜靜地與那人的目光對視。

  不就是殺人嗎?今天出去執行軍務的軍侯,他們殺的人會少?

  “我叫廣田。”他又環視同僚們一圈,然後語氣霸道:“就這麼說定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5 10:43

第0075章 天下黎民

  雨,除了第一天暴雨之外,接下來的幾天皆是大雨的天氣,到了後來小雨大雨接替的下。

  連續雨勢並沒有阻止秦軍對遊俠和擊築者的捕殺,在這種天氣下一部分士兵患上了感冒發燒的病狀,第七天開始有士兵因病死亡。

  饒是有非戰損減員的情況出現,軍隊依然沒有停止行動,每天領兵出城的呂哲雖然大部分注意力集中在捕殺遊俠與擊築者身上,可是還是會被大雨帶來的水澇驚到。

  因為每天會出城,呂哲所瞭解的必然多,聽說整個關中地區都在下雨,局部地區更是出現了洪水。更遠的地方他不知道,咸陽周邊村莊的情況卻是不太好。

  秦時的建築一般是泥土夯牆,這種結構的牆壁被水泡軟了,那麼會發生什麼事不用多想。大部分村莊都有出現民房倒塌的事情,雨季之下無法出門導致許多家庭整家被掩埋在廢墟之下,而這個時候註定不會有解放軍叔叔去救災,光靠村莊自求的死傷數量也就可想而知。

  帝國中樞似乎還沉睡在皇帝被刺殺的噩夢中沒有醒來,還不斷向各地的駐軍傳遞捕殺遊俠與擊築者的命令,眼見春耕時分發生水災竟是沒有發佈出一道賑災之類的命令。

  這一刻,不光是咸陽,整個關中哪怕是整個大秦疆域,除了受災的民眾估計沒有人去關心什麼災情,整個帝國的官僚好像唯一在乎的是怎麼來平息始皇帝的怒火。

  某天執勤回到中尉署,身心疲憊的呂哲本來繳令就要回去,剛剛走出署門卻看見廣田被幾位同僚圍著蹲在臺階之下嚎哭。

  廣田是內史郡杜縣人,不過卻是在趙地的邯鄲當值,這一次沐休一個月回到咸陽是為了結親。

  這長相粗獷的壯實男人因為時常會請同僚喝酒,結識的同僚比誰都要多。他每次喝酒時總會向人吹噓自己未來妻子的美麗,然後用憧憬的語氣說以後要生多少個孩子,說到高興處總是會很囂張的大笑。

  一來二去喝酒喝成為朋友的呂哲自然也走過去,一聽廣田哭著罵賊老天之類的,一會才聽明白原來他的家鄉遭了水災,洪水將整個村莊淹沒,此時正在擔憂家中老夫和未來妻子的安全。

  別說現代遭遇洪水怎麼樣,在這個年代一旦洪水沖刷過整個村莊,估計是個無一倖存的局面,這也是為什麼他聽到家鄉被洪水淹沒的消息馬上失態痛哭的原因。

  圍著的同僚有許多在安慰廣田,一兩個則是一副失神的樣子,呂哲知道這些神態不對勁的同僚也都是關中人,想來也是在擔心家鄉的親人。

  在所有被中尉署徵召的軍侯中呂哲的年紀最小,其實不是沒有軍侯質疑為什麼呂哲年紀這麼小就成為軍侯,不過倒是沒有人惡語相向,他們頂多是不太理睬罷了。

  共事快一個月以來,呂哲因為表現優異倒是被同僚們所接受,不過除了少數的幾個人倒是沒人願意與他深交。少數幾個人願意結交的人中,恰恰就有廣田。

  呂哲站在旁邊一會,發覺自己也沒什麼好話可以安慰,索性也就一直安靜地站著。這一站直至站到廣田停止嚎哭保持愣愣出神的模樣,見有同僚離開他也跟著離去。

  壓抑的天空,壓抑的空氣,壓抑的……哪怕是放一個屁都是壓抑。所有的一切都只因為帝王的不開心整個世界產生一種變化,似乎皇帝一天沒有恢復心情帝國疆土都將不得安寧。

  一統六國的名臣名將們開始一個一個的告老,他們的告老又讓皇帝的心情變差,那些需要上朝會的大臣在這個時候每個都是戰戰兢兢的,深怕說錯一句話賠上身家性命。

  帝王的威嚴在嬴政身上展現無遺,他的確可以驕傲自豪的重複說一句祖先說過的“天子之怒,伏屍百萬,流血漂櫓”,而這個時候絕對沒有第二個人敢站出來回一句“庶人之怒,伏屍二人,血濺五步,天下縞素,今日是也。”。

  身心疲憊的呂哲一直淋雨終於感冒,但是生活並沒有因為生病而產生變化,他依然每天需要去中尉署報導,之後領兵執行軍務。

  感冒發燒在這年代沒有速效藥,而且這也不是什麼小病。所幸呂哲自身打過疫苗帶有抗體,不過麾下的士兵卻沒有這麼好運。

  看著日益減少的兵卒,七百人在一個月內減員至五百人。其中戰損不過二十六人,剩下的都是倒在生病之下……

  經歷風雨時見彩虹用來比喻人生從來都是騙人的,不過有一件事情卻是真實的事情。而這件事情讓呂哲聽後直呼“不可能!”,一切只因某人對始皇帝說了一句實話。

  不知道是怎麼樣的場景,也不清楚過程。流傳出來的只有一段對答。

  “該死的刺客。”

  “是呀,君上。”

  “該死的天氣!”

  “是呀,君上。”

  “該死……趙高?”

  “是呀,君上。”

  “那你去死吧!”

  “是呀,君上。”

  “有什麼不是的?”

  “是呀,您再不將目光轉向黔首,他們就快死絕了。君上。”

  然後?沒然後了。

  現在大概也就只有趙高能找到機會提示始皇帝關中的災情,也只有他有這個膽量來提。不管他出於什麼樣的目的,都為關中的黔首們做了一件天大的好事。

  滿朝文武都閉口不言的時候,偏偏是歷史記載中的大奸臣來提醒始皇帝,這讓呂哲對歷史的記載出現了懷疑。

  回過神來的始皇帝一查,關中的水災竟然造成幾萬人死亡,超過三十萬人無家可歸,另有近百萬人處於嗷嗷待哺的狀態。這一查令這位九五至尊嚇出一身冷汗,不過身為天子怎麼可能承認犯錯,只是暫時停止搜捕殺戮,不過倒是派人運糧賑災了。

  關中百姓是得救了,甚至得了病患的士卒也因為不用帶病出勤而得救了,但趙高的這一行為簡直是在打朝臣們的臉,使得不少人懷恨在心。

  始皇帝下詔賑災後,原本失聲的朝臣們開始三百六十度的轉彎,以爆發式的活躍度刷存在感,這個張口閉口悠悠眾生,那個指手畫腳應該先救哪裡,往往權貴公卿們良田在哪,必然是先去救哪。

  不用出勤之後,呂哲在一個月前投的拜帖現在才有反應,趙府執事來說趙高召見。

  這個在歷史中評價十分差勁的皇帝近臣見到呂哲的第一句戶就是:“看到了嗎?早先不敢勸君上,等我勸了,君上下令賑災,他們搶著要救自己家良田,誰在意黔首生死?”,很是嘲諷的“呵呵”兩聲,帶著十足的輕視:“一幫道貌岸然的傢伙。”

  呂哲不明白趙高和自己說這些有什麼用意。

  “嘖嘖。”趙高也不知道是在嘲笑什麼,末了看著呂哲:“知道我為什麼提醒君上嗎?”似乎也根本沒想呂哲回答,自顧自往下說,“我呀,比他們聰明。公子扶蘇已經勸過君上,而世上哪有兒子勸父親,然後父親馬上改過的事情,更別提君上是天子了。所以呀,我再勸一下君上,那就不一樣咯。”

  那叫有臺階下,不過呂哲也才知道始皇帝之所以改變主意的主要原因出在公子扶蘇身上,並不是傳言中只有趙高為黔首說話。

  “你現在看清楚如蒙氏、王氏、徐氏那些家族的嘴臉了嗎?不過是一群自私自利的傢伙。”趙高的目光十分深邃:“他們會侵佔你的功勞,裝作道貌岸然的模樣。而我,我會給你好處,現在是軍侯,未來是校尉,甚至會是將軍。以後呀,你要知道自己是誰的人。”

  這一刻,呂哲不知道該怎麼形容自己的心情。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5 10:43

第0076章 文武之分

  批判完朝堂眾臣,這一刻的趙高終於亮劍,他說完笑吟吟地看著眼前的小夥子,目光裡帶著一種絕對上位者的逼迫。

  早知道世界上沒有無緣無故的好,對於已經向“壞人陣營”方向越滑越遠的呂哲,他心裡其實早就有心理準備。

  還是那句話,世間沒有好人與壞人的區分,一切只是取決於立場的不同。

  在這場水災中包括蒙氏、王氏、徐氏在內的家族,他們所表現出來的所作所為有什麼不得已的原因不可而知,不過從所有的表面看來也確實表現得自私自利,且不管內心真正的想法是什麼,呂哲面對趙高的逼視,可以說根本沒有任何心理負擔地恭敬行禮表態。

  “好呀!”趙高很高興:“我就知道你是一個聰明人。聰明的小夥子,懂得分辨好壞才會有未來,不然哪怕再有才華又怎麼樣。你說呢?”

  還能說什麼呢?呂哲恭敬低頭:“多謝府令栽培!”

  達到目的的趙高笑呵呵的留下幾名伺候人的僕從,擺擺衣袖腳步輕盈地離去,留下呂哲在亭子裡一臉若有所思。

  趙府的占地面積在咸陽中並不起眼,這座府邸也沒有任何可以稱道的景色,不過有一個很值得深思的問題,可能是趙高是皇帝近臣時常管束宮內的關係,他府邸中的僕從與皇宮的宮人氣質非常相似。這種相似是體現在沉默寡言與謹小慎微,不是流於表面對待上位者的尊敬。

  呂哲也不知道自己在這個亭子裡待了多久,伺候人的僕從只是默默做事一聲未出,他從發呆中回過神來看向持續煮茶沏茶的女婢,再看看旁邊保持低頭站立姿勢的男性僕從,隨後轉頭看向從園林小道走來的人。

  來人靠近了躬身說:“家主已經命人備宴,請公大夫移步。”

  說趙府占地不大完全是有根據的。拿徐府為例,徐府中有僕人居住的區域,有面積十分大的花園,有專門為客人準備的精舍,還規劃出幾座宴客的建築,一大片後宅更是房屋一棟一棟。然而,趙府雖然也有類似的建築,不過相對來說小了很多,同時根本沒有專門給客人賞玩或散步的花園。

  當然,呂哲不明白一個府邸需要幾代人來完善,歷史越是悠久的家族,他們府邸中的設施配套就越細分。

  同時,拿老牌貴族的府邸與趙府比也非常帶有誤區,這個誤區就是趙高沒有如主支、分支的龐大家族,趙高發達才多久,那些老牌貴族又發展了多久,兩者的底蘊根本不在一個檔次。

  所謂的隱藏自己和野心極大之類的猜想,那根本就是呂哲以“有色”眼光在“預知”。他根本不知道一件事情,嬴政在世時的趙高是一個非常謙恭謙遜的人。

  趙高在沒有與公子扶蘇發生衝突之前雖然也會培養親信,不過朝堂之中誰沒在做?此時此刻的趙高風評不錯也從沒有表達出不應有的野心,因為是皇帝近臣的關係偶爾還會為朝臣說幾句好話,以至於各方面都對他感官不錯。

  呂哲絕對不是趙高第一個籠絡的人,這點從趙高安排當晚的夜宴的場合中就能夠看的出來。

  設宴的地方是一個四面通風的場所,大堂兩側擺著長長一排的長案,穿梭不斷的僕人們正在來回端食物擺在案子上。呂哲到來之前已經有人聚在一旁,卻是沒有人先行就坐。

  其實說句實話,在連續雨季過後的時分,空氣裡滿是水分子導致潮濕,在這種天氣下並不適合於在透風的場合設宴。

  聚攏的人並不多,看他們的穿著大概是文官一類。這些人看身穿軍侯甲胄的呂哲出現,儘管不認識也是遙遙拱手致意,表達出一種刻意的禮貌。

  秦時的文官還沒有統一制服樣式,朝服這種代表身份的衣裳也還沒有出現,倒是軍方因為需要穿戴甲胄一眼就能看出官職。

  那些人穿戴紛雜,呂哲自然看不出身份高低,自覺是武人與文官談不到一塊去,他也就站在屋簷下眺望還顯得灰濛濛的天空。

  所謂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在有軍隊系統的人來了之後,呂哲也終於不用看著文官聊得高興自己卻站在一旁發呆。

  當三名五百主來到宴會場所看到身穿軍侯盔甲站在屋簷下的呂哲,他們皆是快步走過去,執禮甚恭:“參見軍侯!”

  呂哲回禮,目光在三個五百主身上來回看一圈,愉快說:“終於有自己人來了。看那些文官聊得開心,我卻站在一旁,實在是很悶。”

  三人似乎被呂哲詼諧的幽默逗得有些無法反應,只是“呵呵”陪笑著沒有應話。

  文官系統與武官系統有一個本質上的區別,文官等級觀念雖然也有但是絕對沒有武官對階級的畏懼。

  呂哲見三人賠笑不答,突然想起了自己還是個屯長的時候,那時見到軍職高的軍官,似乎自己也是拘束不敢多話?現在自己已經是一名軍侯,看著年紀比自己大卻小心應付的五百主,一時間心裡感慨良多。

  夜幕終於降臨,陸陸續續來的客人之中以文官居多,不過也有不少武人。這些武人之中有一名身穿校尉具裝的中年人,軍侯包括呂哲在內共有三人,五百主卻是足有二十三人之多。

  當只有軍侯在場的時候,三名軍侯是“主角”,但是校尉一出現就好像“天空一聲巨響,老子閃亮登場”那樣,包括呂哲在內的所有軍人都會聚在校尉旁邊,軍侯與校尉會帶著恭敬說話,五百主面對校尉時哪怕是放屁都不敢太用力,深怕屁太響惹來校尉的不悅。

  一聲鼎被敲擊的“叮”響動,兩隊女僕手裡捧著盤子列成兩排出現,她們走路時背後長達及腰的秀髮與身上的絲質長裙迎風飄動,配合著踩小碎步的姿態倒也是有一番美感。

  這時,趙高終於姍姍到來。

  他親自拿著一個有吊帶的小銅鼎,右手的小錘子敲擊一下再次發出“叮”的聲音,將東西放在主位的案上,這才聲音洪亮說:“各自找位置坐下罷!”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5 10:43

第0077章 趙府夜宴(上)

  呂哲不是沒有與人一同飲宴的經歷,不管是現代,昂或是來到秦時。

  與之現代朋友在一起喝酒的隨意,秦人飲宴其實也大都是亂哄哄怎麼開心怎麼來,不過這些大都不屬於正規的場合。

  在趙高的邀請之下,客人們並沒有亂糟糟隨便找個位置坐下。

  文官那邊可能會謙和地禮讓,搞半天拖拖拉拉按照威望或者官職就坐;武官這邊顯得極為乾脆,校尉坐首座,依次是軍侯,最後才是五百主。軍侯的座位還區分爵位,五百主也大體是這樣,整個就坐過程一點交談聲都沒有發出。

  呂哲的位置是左側第四順位,他看向還在互相謙讓顯得亂糟糟的文官,再看看已經坐好的武人們。不得不說,這一刻有一種操蛋的優越感油然而生。

  目光轉到長案之上,案幾上擺放的東西只有兩種,一種是顯得慘白的水煮肉塊,另外一種則是匕首。水煮肉塊只是簡單的用青黑色的磁盆子裝著,看這個盆子有三條腿,案幾左側又有一個燒著火的小爐。顯然那個小爐是用來加熱的工具。

  一群軍官挺直腰杆屈膝跪坐看著那群文官還在謙讓就是不安生坐下,也不知道在心裡是怎麼破罵這群文官怎麼唧唧歪歪沒完沒了。

  在首位安坐的趙高笑眯眯看著並沒有出聲,看他表情似乎看得津津有味?

  老長的時間……

  “你們要謙讓到什麼時候?”校尉也不知道是忍不住還是什麼,竟然喧嘩奪主:“依照爵位或者官職安坐便是,哪來這麼多廢話!”

  呂哲下意識看向趙高,很好奇趙高會有什麼反應。

  文官們似乎被說得有些難堪,不過卻沒有對校尉進行“不知禮數”之類的諷刺,還真加快就坐的速度。倒是趙高看向那名校尉臉上表情沒有變化,只是怎麼看那神態裡似乎還有些欣慰?

  “趙成啊?”趙高佯裝不樂:“怎麼能這麼對客人說話呢?”

  原來校尉叫作趙成。只見他滿不在乎地說:“兄長,這幫人實在太……”

  “住嘴!”趙高打斷,這次是真的不高興了,提高音量:“你怎麼還是這麼不長進!”

  “有外人在還這麼訓斥我。”趙成嘀咕兩聲,後面對著臉色尷尬的眾文官一圈拱手,非常不情願:“成是粗人,公務完畢就被兄長召喚過來,饑餓難耐之下脾氣暴躁。請諸位見諒。”

  眾文官舞著長袖,嘴中說著“哪裡哪裡”,瞧那難看的表情,估計心裡早已經將趙成罵死。

  趙高當做什麼都沒有發生過的模樣,見眾人全部坐下,他“啪啪啪”拍了三下手掌。

  這掌聲似乎是一個信號,大堂之外的女婢們手裡捧著盤子踩著小碎步進來,她們的身軀走路時會扭動臀部,衣擺會稍微搖晃之下露出那雙嬌嫩的赤足。

  看來回不斷穿梭的女婢,呂哲發現她們手捧的盤子裡面用來盛食物的工具並不相同,有些是瓷盆子有些是小型的木桶子,少數三個盤子裡用小型的鼎裝著熱騰騰的食物。

  等待婢女們停下來,每個客人身前都站立著一名女婢。

  看她們側身微微彎著腰的身影,身上的青色長裙的每名女婢小腹都極為平坦,微微向前傾斜的上身衣裳露出側邊少許潔白的皮膚,那雙白潔舉著盤著的手臂十分纖細。

  幾乎是在同一時間,女婢們原地轉了彎直面屈膝而坐的客人,又在同一時間跪伏下去將盤子放在長案之上,將盛放食物工具的蓋子打開,保持這種姿勢有一會才重新站來。

  剛剛呂哲看得很清楚,這些女子因為跪伏胸前飽滿的胸部能從空隙觀看到,他不是色鬼也被剛才若隱若現的曲線看得情不自禁地咽了一口口水。

  婢女跪坐下去後開始擺弄煮酒的工具,她們將煮過的酒水放在盞子之上,然後放在客人身邊的長案之上。

  坐在主位的趙高將所有人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特別幾個露出色欲神情上了年紀的文官被瞧得最為清楚。

  重新站起來的女婢們沒有離開,她們緩緩地移動到長案的左邊,在客人身側後方跪坐下去。

  沒有再關注女婢的呂哲眼睛看著長案上的瓷盆,被掀開盆子裡冒著白煙,渾濁且油膩的湯水裡有一些骨頭,一些剔骨肉靜靜地浮在湯水之上。

  沒有參加過這種正規飲宴的呂哲看向對面一個案上有小銅鼎的老頭,卻見這頭髮、鬍鬚都白了的老傢伙轉頭眼睛色眯眯地盯著身側的女婢,對案上小銅鼎裡的東西一點興趣都沒有。

  離得遠,呂哲只能看出鼎內好像是動物尾巴的食材,而似乎裡面還有毛鬃……

  這種飲宴其實是取自《周禮》,不瞭解的人描述得複雜估計會被繞暈腦袋,簡單而言就是這種宴會根本不會有多種美食,每個人只會按照自己的身份獲得二份食物。盛載食物的工具,所代表的是每個人的身份,而且真正的周禮並不是只有鼎這項工具,應該是鼎與簋、俎、鑊、爨的組配。

  當然,趙高沒有資格安排全套的周禮飲宴,在周天子權威十足的年代只有天子有資格,後面到了周天子威嚴盡喪的春秋時期諸侯們也會擺,直至戰國七雄時期只剩下七國的王、公、侯有資格。

  現在大秦一統神州,全套的飲食禮制只剩下嬴政能擺,誰違制了誰就是叛賊。不過大秦的貴族們無法擺全套宴,一些侯爵倒是可以擺三套宴。所謂的三套宴鼎、簋、俎,食材也增加了一些,例如動物的前胸、尾巴,還有生魚片。這些食材其實與工具是相輔相成的,每樣工具都嚴格只能處理一種食材。

  現下對周禮最有解釋資格的無外乎是儒家,不過大秦的官僚對講求周禮並且喜歡誇誇其談的儒家沒什麼好感,連帶周禮也不那麼重視。

  趙高所擺的宴是周禮的一套宴,其實算起來他也沒有擺飲食禮制資格,不過特殊的人總是會有一些特權,哪怕是在律法森嚴的大秦也不例外。他所擺的飲宴也不怎麼過分,所取的食材最次等的一類,像是骨頭湯和剔骨肉,估計也就是講個排場。

  飲宴在趙高高舉酒盞的一句“共飲!”聲中開始,客人們根本不需要自己動手,而是由身旁的女婢代勞,似乎客人只需要帶一張嘴來就行。

  嘴巴吃著女婢夾來的食物,鼻子聞著她身上淡淡的清香,再感受女婢柔軟的身軀時不時的蹭動,呂哲十分土鼈的想要閃,屢次沒有成功。

  這個時候,音樂聲突然奏響,原來是大堂之外不知道什麼時候來了不少樂師。在音樂聲中,十來名舞姬舞著長袖來到大堂中央。

  從飲宴開始到現在除了趙高偶爾幾聲勸酒,包括呂哲在內沒有人出聲交談,充分展現什麼叫作“食不言”。

  而似乎有什麼不對勁來著?呂哲就看見剛才那個老頭表面一臉正經的觀看舞蹈,但是內地裡這老頭的手竟是伸進了女婢的衣內……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5 10:43

第0078章 趙府夜宴(下)

  悠悠綿長的音樂聲中,舞姬們所跳的舞蹈動作很慢,她們隨著曼斯條理的音樂聲擺出肢體的形態像極了某種動物活動的姿勢。

  其實古時候的舞姬所跳的舞蹈還真的是模擬動物而來,她們的動作沒有一種流暢感,像極了相機“哢嚓——哢擦”阻斷的相片畫面感,每個畫面都是一種不同的姿態。

  呂哲看不懂舞姬在跳什麼,他觀察一下旁人卻見不少人看得如癡如醉,而那些“文化層次”不夠的人則是一幅危襟正坐的模樣。

  可以想像他們正在努力的裝模作樣,使自己看去不是那麼的土包子。至於那些越老越色的傢伙們根本沒在看舞蹈,這些老色鬼的心思更多是用在調戲身邊的女婢上面。

  按照呂哲的原話來說,這些沒有經過化妝品毒害的素顏女,她們雖然不至於美若天仙卻也是已經很有姿色,品質都是屬於上乘。

  他大概明白這年代有些身份的家庭都會養一些容貌不錯的女子,其用途無外乎伺候取悅賓客,也有見過徐府裡面類似於該種職業的婢女,不過說實話趙高府中的女人比較上檔次。

  所謂的上檔次並不是單指容貌,只要肯花心思肯花錢什麼樣的女人沒有?徐府用來伺候客人的婢女自然也是美貌極了,不過沒有趙府中這些女婢身上的氣質。

  這麼說吧,徐府是武將之家,註定沒有相似的底蘊去培養女婢,而趙高本來就是伺候人出身的,並且是皇宮總管一類的人,這種人物調教人的本事不用多言。

  享受著身旁女婢的伺候,呂哲能充分感受到女性的柔軟。他並不排斥這樣的伺候,不過也不會去動手動腳。不是說沒興趣還是什麼,而是當所有人都在暗地裡猥褻的時候,參與進去的感覺實在太彆扭了。

  沒有人說話,呂哲只好將注意力轉到大堂外的樂師身上。這一看果然沒有看見擊築的樂師,畢竟擊築師現在屬於取締範圍,趙高自然不會張狂地頂風作案。那些樂師有著各樣的樂器,有些樂器他根本認不出來,不過倒是看到了蕭、塤、箏、小鼓。

  其實呂哲原以為會看到影視作品中的一些樂器,如箜篌、鐸、鉦、鎛、鐃之類的。他根本不知道以上樂器是宮廷樂器,除了皇帝主持祭拜、出征,或者大宴朝臣的時候才會被奏響。以上那些樂器其實就是一些像鼎狀的銅質器具,演奏起來有一種煌煌之音的莊嚴感,歷來被稱為“天子之樂”。

  現在大秦上到皇帝下到黔首基本沒有身為“中央之國”的自覺,其實估計連什麼是“中央之國”的概念都沒有。說起來“中央之國”似乎是儒家的一種概念或者說修飾?

  然後,就是這麼個沒有“中央之國”概念的國家,她表現出來的擴張欲望簡直是不可思議的強烈。或許大秦不是華夏歷史上領土擴張最大的朝代,但是她絕對是擴張欲望最強的一朝。

  東、西兩周期間,華夏的領土範圍大概是黃河流域,後面周王室被胡人擊敗連首都都失去的情況下,黃河流域的土地盡喪於犬戎人的手裡。

  春秋戰國期間的各諸侯國開始向外擴張,例如楚國就將領土開闊到長江流域。

  不過話說回來,楚國並不是周室的諸侯國,一開始周王室還一直召集麾下諸侯與楚國會戰,後面也不知道是什麼情況,可能是被打服了或者乾脆混肴了,打著打著周王室越來越窮也幾乎沒有什麼影響力了,楚國反而成了華夏大家庭的一員。

  包括秦國、趙國、燕國等邊陲國家也是不斷向外佔領土地。

  秦國攻下了原本屬於犬戎的關隴平原建立隴西郡,侵佔了西犬丘山脈又融合了大量的戎狄人,後面的巴國、蜀國原本也不算是華夏人的故有領地,不過在秦惠王當政時期也打了下來,驅趕羌人到更加蠻荒的地域,使川府徹底成了華夏的疆土。

  趙國滅掉了中山國的北狄人,又從胡人身上學會了騎射等技術,趙武靈王還進行了“胡服騎射”的改革,一舉將原本龜縮在汾水附近的國土推進到後世的內蒙古草原。除此之外還聯合秦國滅掉了曾經把周王室趕離首都的犬戎人。

  燕國雖然在春秋期間一度差點被胡人滅掉,甚至還與隸屬周室麾下的諸侯國失去聯繫長達百年,不過後面倒是奮發圖強把一直拉鋸廝殺的鬼方族胡人擊敗,還把山戎一舉滅族,把華夏領土擴展到渤海之濱,在戰國時期又連續擊敗盤踞在遼東的胡人,一度打到遼水(鴨綠江)。

  歷史上還有一段記載,似乎是周王室麾下的各諸侯國被周王召喚,列國會盟之後聯合出兵把北方的胡人如戎人、狄人、一些叫不上來名字的胡人一舉擊敗,使這些胡人逃向更加寒冷的北方。後面這些逃亡的胡人,他們的後裔成了盤踞在東北深山老林的東胡。

  可能是經歷過戰國時期的“禮崩樂壞”,各國不斷向外擴張的“傳統”被大秦繼承下來,“野蠻”的秦人血管裡留著名為“擴張”的血球,現在大秦上下正準備繼續幹楚國在滅亡之前都沒幹完的事情,那就是把南方的山越人、桂越人、閩越人集體撂倒在地,然後再好好融合一下,使他們幸福地成為華夏的一員。

  為什麼會描述以上那些?好吧,其實是在舞姬退下後,身為主人的趙高在炫耀自己的博學,天南地北的一陣胡侃。

  總歸在趙高說來就一句話:大秦狂拽酷霸Diao炸天外加高端大氣上檔次,攻下南疆是遲早的事情,有想要去南疆建功立業的人可以找他。

  在場的武人其實很心動,始皇帝已經決定集結五十萬大軍南征,其中多達四十五萬人是整編自原六國舊軍或者拉到的壯丁,只有不到五萬人是大秦勁旅。他們這些正統的大秦軍官如果去了南疆軍團序列,再被趙高稍微操作一下,那大量立功的機會下官職還不是“蹭蹭蹭”地往上升?

  “這一次機會可是很難得的。”趙高似乎比較得意:“君上正忙於驪山還有全國的馳道,右丞相(隗狀)與左丞相(王綰)在忙活君上的出巡事宜。南疆軍團的事情君上就交給了我與廷尉(李斯)、國尉(屠睢),想來他們還是會賣點薄面予我。”

  在場的武人都是一副振奮的模樣,可以想像得出來是被趙高的一句話鼓舞得激動了,而呂哲則是眨了眨眼睛,心裡有點詭異的想:“該不會歷史上的南疆軍團就是被這弎一搞,然後被徹底玩壞了,導致大秦都快滅了,五十萬南疆軍團卻怎麼都不回軍吧?”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5 10:43

第0079章 重重疑惑

  後世對大秦的滅亡說法總是眾說紛紜,有的認為是秦國律法嚴苛,有的認為是出在一部分奸臣手中,更有一部分人荒謬的認為是天意。

  從陳勝吳廣叛亂開始的西元前209年,到巨鹿之戰之前的西元前207年,兩年的時間內秦軍都是依靠郡縣兵在與叛軍作戰,瞭解大秦郡縣兵的話會知道這與邊軍差不多是兩支不同的軍隊。

  在叛軍一度進攻到函谷關附近,離咸陽幾乎是近在咫尺的情況下,大秦是依靠驪山刑徒整編來的軍隊,而出任大軍統帥的人選竟然是時任少府的章邯。

  秦時的少府是幹什麼的呢?只不過是一個掌管皇帝私產,照料皇帝日常生活起居的官職。

  好吧,一個掌管皇帝私人生活和財產的人竟然成了臨時拼湊起來大軍的統帥,這該是多麼荒謬的事情。不得不令人疑惑,大秦那些能征善戰的將軍們都去哪了。

  同時這個時候大秦還有兩支精銳的兵團在一北一南的邊疆。北方的長城要塞還有三十萬的大軍,南方更是有超過五十萬的南征軍。他們不知道是沒有接到命令,還是其它什麼原因,竟然在帝國烽煙四起的時候沒有做出反應。

  而事情就是那麼的不可思議,自第一場叛亂開始,看似強大無比的強秦竟然在兩年內將費勁千辛萬苦攻下的原六國疆土丟個乾淨。各地的郡縣兵也在各自為戰中被各個擊破,整個大秦在抵抗叛軍的似乎只剩下章邯所率領的刑徒軍團。

  後面長城軍團倒是有所動作了,不過多達三十萬的兵團調入國內的只有十萬,這支部隊在王離的率領下與章邯的刑徒軍團合兵一處,結果只是冒個泡就在巨鹿之戰中全軍覆沒。

  老天!能與野蠻的匈奴人酣戰的長城軍團,能將匈奴擊敗的精銳之師,十萬人竟然只是稍微冒個泡就沒了?

  是什麼原因造成這樣荒誕的局面,曾經戰無不勝攻無不取的秦軍一敗再敗,還有人認為秦國真的是因為律法嚴苛才導致滅國之禍的嗎?

  認為律法嚴苛是秦國二世而亡的主要原因這個說法根本站不住腳跟,自商鞅變法的西元前356年到秦國滅掉六國的西元前221年,秦國的律法已經足足存在135年。如果是律法的關係使得秦國滅亡,那早就應該滅了吧?

  自西元前891年西周孝王封嬴非子于秦邑始建秦國到嬴政這一代已經掌國超過六百年,一個存在六百餘年的國家,竟然在巨鹿之戰之後幾乎沒有軍隊再反抗,連秦國自身的國人都用漠視的態度任由敵軍進入疆土,然後沒有任何成規模反抗就接受滅國的命運,這不得不說實在令人無法理解。

  秦國的滅亡是在秦人自己都漠視的情況下發生,眾多原六國貴族的廝殺和征戰其實是在函谷關之外,也就是說是原六國故土,真正發生在秦國原領土的戰事幾乎沒有。

  歷史上的記載對大秦兩支兵團沒有全力回軍,特別是南疆軍團連一兵一卒都沒有回援國內的原因只有隻言片語的描述,後面在漢初的時候倒是記載南疆軍團自己建國了。而駐紮邊疆沒有回師的長城軍團,還有殘餘的二十萬軍隊竟是就此消失了。

  好像誰說過歷史記載就只是記載而已,誰都無法保證文獻中的內容是不是準確,也絕對無法保證記載中的事務是不是真實。要不怎麼說歷史是由勝利者書寫,說明這根本是靠不住的玩意。

  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的呂哲眼睛直直地看著長案上的酒盞,趙高什麼時候離去他都沒有發覺,回從呆滯狀態醒來還是旁邊的一名文官在打招呼。

  “唔?”呂哲歉意拱手:“不好意思啊,剛才失神了,能再重複一下嗎?”

  該名文官樣子十分年輕,似乎是個好脾氣的人,他重複地自我介紹:“我叫趙佗,你呢?”

  呂哲早在注意看去年輕的文官,他猜測這個叫趙佗的人年紀估計只有二十來歲,赴宴的人群中以他倆年紀最輕,估計也正是這樣趙佗才會過來搭話。他覺得趙佗在這個歲數能被趙高邀請赴宴,哪怕現在官職不高也必定有什麼過人之處。

  互相算是正式認識,這一交談下來呂哲才知道趙佗今天只有二十一歲,貫籍在真定並不是傳統的老秦人。至於是不是與趙高有宗族關係,這種話呂哲自然不會問起。

  稍微深談呂哲總算從趙佗的嘴裡聽出一些緣由,原來趙佗剛剛從楚地被調回咸陽,而他在楚地原是一名縣令,年紀輕輕就成為一縣最高長官其中自然不會缺趙高的提拔。

  “以府令的意思,像是希望我們前去南疆?”趙佗用探尋的目光注視著,問道:“我覺得去南疆是一個不錯的選擇。你覺得呢?”

  呂哲其實也在糾結,他自加入秦軍以來是屬於北疆軍的序列,在腦海裡不多的秦朝歷史記憶中,北疆序列應該就是以後的長城軍團,那麼也就是說自加入秦軍以後他是長城軍團的一名屯長?

  按理說升任軍侯之職之後在國尉署的記錄也應該隸屬北疆的名冊,可是他托人問了幾次得到的答案竟是待定,也不知道是在搞什麼名堂。

  “我也……”

  這邊話說到一半,趙府的家老卻來說趙高正在召喚,呂哲也就與趙佗暫時分別。

  在去的路上,呂哲遇到不少返回前院的五百主。由於路線相同,他猜測這些軍官應該是被趙高交代過什麼,並且這些五百主在見到自己的時候所表現的姿態有些恭敬過頭,實在令人費解。

  七彎八拐來到一個深幽的院子,呂哲在走進一道偏門時,恰巧遇到另一名軍侯。

  這名軍侯看到呂哲時似乎腳步頓了一下,那雙眼睛裡面似乎隱隱帶著一種莫名的敵意,兩人錯身時這人還冷哼了一聲。

  呂哲捕捉到不知道名諱軍侯的敵意,他十分確認兩人是第一次見面,不明白這個軍侯為什麼對自己不爽。

  兩人的互視被趙府家老打斷,呂哲認真地把對自己有敵意的軍侯臉龐牢牢記住,走進宅門還沒適應有些昏暗的光線,耳朵裡傳來趙高軟綿綿的話聲……

  “國尉希望你能跟隨前往南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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