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俠幻想] 劍出華山 作者:血沃天涯 (已完成)

 
moro084 2018-11-6 12:12:09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42 59384
GGCMEAT 發表於 2018-11-6 14:32
第三百三十九章高尚情操

  「哞……哞……」

  長安城外,蒼涼號角聲此起彼伏,無數灰濛濛軍帳浩浩蕩蕩,直鋪天際。

  宇文邕站在高逾二十餘丈的長安城頭,極目眺望,但覺綿延逾十里的軍營旌旗招展,氣勢磅礡。

  一時間不由心襟動搖,意氣勃發,我大周如此赫赫軍威,何愁天下不可得?……滅齊,不過第一步罷了!

  體內陽剛堂皇的先天真氣似乎受到某種神秘力量的刺激,浩蕩奔行,勃勃欲*發,宇文邕立覺精神大振,眸中精光灼灼。

  旁邊一女子本也在凝神瞭望城外軍營,此刻似乎感覺到什麼,倏地轉過頭來,恰恰見到宇文邕渾身龍袍無風自動,獵獵輕揚,堂皇浩大的氣勢洶湧澎湃,威壓四方。

  女子面容輪廓帶有明顯的突厥血統,但卻並不粗野,反而柔美端莊,膚色白裡透紅,僅是裊裊玉立,便自然而然透著幾分雍容大氣,配上一身黃綢繡金鳳的宮裝,更是華貴不可方物。

  瞧著宇文邕一副功力大振的模樣,女子本身柔和平淡的美眸忍不禁一亮,神采綻放,透出難言的活力和狡黠,整個人的氣質都似漸漸湧現一種意味兒。

  猶如高貴的白天鵝,霎時間化為草原雪狐,都是那麼美,卻又美得截然不同。

  宇文邕若有所覺,緩緩轉過身來,女子卻早一步收斂目光,恢復那端莊柔美的平和模樣,毫無異樣。

  心底閃過一絲驚疑,宇文邕面上不動聲色,信心十足的沉聲問道:「皇后,你瞧我大周軍容如何,此次伐齊,勝算幾何?」

  女子正是突厥木桿可汗阿史那俟斤之女,阿史那柔然,前日嫁到北周,為宇文邕封為正宮皇后。

  所謂『柔然』,在胡語中本為『聰明』、『賢明』,亦作『有禮儀』、『有法度』之意。

  然而木桿可汗之所以為女兒取『柔然』這個名字,除了希望女兒聰敏賢惠之外,亦在標榜他自己率領突厥族崛起,消滅原本的柔然汗國,稱霸大草原的豐功偉績。

  原本當年登極不久,宇文邕就曾多次派人去突厥向木桿可汗求親,木桿可汗雖因兩國的政治盟約而同意了婚約,卻又深知宇文邕只是宇文護手中的傀儡皇帝,便在前些年宇文邕派遣諸多權貴大臣帶上準備好的皇后禮儀行宮,以及六宮以下宮女一百二十人,到突厥王庭御帳迎親之時,木桿可汗竭力拖延,更與北齊眉*來*眼*去。

  直到近些年宇文邕剷除了宇文護,滅佛強國,整訓兵備,準備攻伐北齊,聲勢浩大,木桿可汗才又重新在宇文邕身上下注,同意送出女兒結親。

  然而本是順理成章的一次政治聯姻,單單迎親一事竟拖拖拉拉數年,無異於突厥對大周及宇文邕的極度輕視和侮*辱,宇文邕心裡別提有多窩火。

  因而在阿史那柔然前日來到長安之時,宇文邕雖然親自出宮迎接,召集文武百官在太極殿隆重冊封她為大周皇后,可隨後便將她丟在空閒已久的皇后居所正陽宮便罷。

  錦衣玉食、侍女宦官一應不缺,然而將她當政*治*吉祥物束之高閣之意昭然若揭!

  此刻聽到宇文邕這明知故問之言,阿史那柔然霎時明瞭,宇文邕今日帶她來城頭俯瞰軍營,並非宇文邕因這兩日的冷落而良心發現。

  只是為了讓她見識大周軍威,試圖通過她的「耳目」所見,震懾突厥罷了。

  究其根本,不過是宇文邕害怕他率大軍出征北齊之時,突厥趁機攻略大周,亦或想要借助突厥之力,增加滅齊勝算……

  心念電轉間,阿史那柔然微笑讚道:「我大周軍容鼎盛,此次伐齊必勝,臣妾預祝陛下馬到功成,一舉蕩平齊國!」

  儘管早有所料,然而聽著這毫無營養的恭維話,宇文邕仍不免心頭悶哼,猶不罷休道:「那皇后以為,我大周軍力比之突厥狼騎又如何?」

  阿史那柔然亦不禁對宇文邕的得寸進尺暗暗惱怒,玉顏微笑依舊,可說出來的話,就不那麼客氣了。

  「臣妾自小到大,見證了父汗(木桿可汗)率領突厥鐵騎擊滅柔然、西敗唁噠、東卻契丹、北並契骨,威凌塞外諸國,將突厥疆域擴展到東至遼海,西接西海,南抵沙漠,北達北海的廣闊天地,亦曾出兵擊敗過吐谷渾……

  突厥鐵騎的無敵威勢,無人比臣妾更清楚,然而大周軍力如何,僅是隔著幾里地隨便看看,臣妾可說不準。

  不過麼,臣妾聽聞,前些年大周發兵伐齊,可是給蘭陵王高長恭打得丟盔卸甲,潰不成軍……呀!」

  貌似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不該是的話,阿史那柔然倏地驚呼一聲,抬袖掩住了朱唇,然而瞧著宇文邕鐵青的臉色,她一雙美眸卻是彎成了月牙兒。

  心頭暗恨宇文護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從前伐齊不成反墮了大周國威之餘,宇文邕皮笑肉不笑,哈哈一聲,「既然皇后感覺在城頭看不清晰,不妨隨朕去軍營巡視一番,也好看看諸將近來的練兵成果!」

  從廣闊自由的大草原忽然給關進了深宮內院,阿史那柔然縱然心志堅韌,亦不免氣悶不已,聞言美眸一亮,嬌笑道:「臣妾遵命!」

  宇文邕一甩披風,率先向著下城的台階而去。

  阿史那柔然*挺**翹的瓊鼻一皺,似乎想要冷哼一聲,終是忍住了,輕啟玉足,盈盈跟上宇文邕。

  …………………………………………

  城南大街上,石之軒頭戴斗笠,面容深藏,一身淡青勁裝,手提以皮革緊裹的歃血魔劍,擠過摩肩接踵的人群,在街邊一棟樓閣前駐足。

  「雲來客棧……哼!」

  暗暗嘀咕一聲,感應到閣樓內隱藏得若有若無的那縷熟悉的詭秘氣息,石之軒快步穿過大堂,在掌櫃的疑惑目光中,登上木梯,逕直來到「甲」字第七號房間,推門而入。

  兩條雪白緞帶輕飄飄纏繞而來,既無破空聲息,亦無凶狠殺氣,僅似*情****人的輕撫……

  「哼!」

  鼻音冷冷,石之軒渾身霎時騰起獵獵陰森劍氣,歃血劍並不出鞘,就這麼以帶鞘裹在皮革內的狀態迅如閃電般左劈右斬,「蓬、蓬」兩聲先後擊退天魔緞帶。

  沒等緞帶再次襲來,石之軒身化魅影,倏地側閃到床幃前,裹著皮革的劍鞘攜著森寒勁氣刺向幽香瀰漫的床簾。

  低垂著的床簾出人意料的平靜,卻又透著難言的詭異意味兒,只在劍鞘外的皮革即將觸及床簾的一瞬,才倏地凸出一個指尖狀鼓起,搶先摁在劍鞘外的皮革上。

  「蓬!」

  勁氣交擊,床簾似無數蝴蝶般瞬間四散開去,露出床榻上躺著的動*人*嬌軀,帶著幽怨的悶哼聲同時響起,令人不由自主的心生憐意。

  石之軒身形觸電般一震,從容飄退丈許,在房間中央的桌子旁坐下,陰森銳利的目光透過斗笠垂下的黑紗,凝注在榻上那裹著素淡雅麗宮裝的凸*凹*軀*體上。

  「玉妍你果然不愧是陰癸派有史以來最出色的傳人,僅是數年不見,已將【天魔大*法】練至十六層巔峰,與令師相比,亦僅在功力上遜色些許。

  將來必定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吶!」

  「不還是遠不如閣主你麼……」祝玉妍幽幽歎息著,掩在面紗下的玉容上,暗青之色一閃而逝,心中不由暗呼失算。

  剛剛那記硬碰,「黑天魔尊」固然可以飄退三步卸力,而她卻因躺在榻上,若不想給「黑天魔尊」瞧見她壓塌床榻或是撞在榻後牆壁上的狼狽樣子,就只能硬生生抗下反震之力,在體內慢慢化解。

  石之軒以「黑天魔尊」慣用的陰測測嗓音問道:「陰癸派此次約見本閣主,究竟有何要事?」

  祝玉妍美目閃動,顧左右而言他道:「上次鄴城外一會,師兄拒絕了與敝派攜手合作之議,不知今時今日,是否改變心意?」

  石之軒不鹹不淡道:「玉妍師妹因何以為本閣主會改變心意?」

  祝玉妍咯咯一笑,「自從刺殺高洋之後,師兄便銷聲匿跡,近年來從未再次出手,若非仍未尋到合作夥伴及下手目標,豈會如此甘於寂寞?

  那岳山似乎並未再效力於師兄吶!」

  石之軒嗤笑一聲,不屑道:「某些人以為自己骯髒,別人就該和她一樣污穢,總想著她自己愛做禍亂天下的攪屎棍,別人也該各個趨向於做馬桶刷……

  豈不聞燕雀安知鴻鵠之志哉?」

  「哼!」聽他含沙射影的鄙夷陰癸派,祝玉妍眼神越來越冷,纖纖素手使勁揉搓著天魔緞帶,似乎隨時可能出手。

  石之軒視而不見,依然故我道:「本閣主堅決秉持補天閣歷代未遂之志,摒棄一切卑劣私心,空乏身心,只為補天之不足。

  某些利慾熏心之輩以己度人,只道本閣主寂*寞*消沉,卻又怎知本閣主的高*尚**情**操?」

  石之軒說著說著,語氣愈發傲然自負,還將裹著皮革的歃血劍舉在眼前定定凝視,似乎捨劍之外,再無他物,而刺客之劍,正是補天之道!

  感覺對方的思維與自己完全不在一個層次,祝玉妍不由暗暗氣苦,此人真是聖門中人?……怎麼越看越像自*戀*成*癖的瘋子?

  即使正道中人的虛偽,也遠遠比不上對方這種癡線!

  特別是,對方此時凝意於劍,心無他物的狀態,更透著一股難以言喻的混溶神秘,無懈可擊的意味兒,令她感覺就算含怒出手,也絕無便宜可佔……

  「啪啪啪……」

  祝玉妍不愧是陰癸派主的繼任者,發覺自己完全落入下風之後,忽的鼓起掌來,將對方的注意力吸引過來,破除其無懈可擊之勢。

  嬌笑著讚道:「師兄不愧是年紀輕輕就挑起補天閣大梁的不世之才,已然深得補天道真髓,令小妹佩服之至!

  不過,小妹聽聞大周皇帝宇文邕近來召集府兵,意欲攻伐齊國……

  戰火一起,兩國百姓勢必生靈塗炭,師兄既有悲天憫人、補天不足之心,何不刺殺宇文邕,解兩國軍民於倒懸?」

  石之軒冷哼道:「齊國君昏臣尖,民不聊生,合該有亡國之禍!

  且長痛不如短痛,宇文邕雄才大略,若能一舉吞併齊國,善待齊國百姓,豈非百姓之福?

  反倒是貴派,既然掌控了齊國朝政,為何不滅佛禁道,光大聖門道統,竟讓宇文邕一介外人專美於前?

  吾輩聖門志士,羞於陰癸派為伍耳!」

  祝玉妍再次氣悶,難道直接告訴對方,陰癸派在北齊朝堂並非想像中那般隨心所欲,反倒是被掌控兵權的各大宗室和權臣處處掣肘,前些時日廢了好大心思,才勉強除去了最礙眼的蘭陵王高長恭?

  最讓她與師尊牙疼的是,有可能受了北周禁佛一事的刺激,佛門的帝心、智慧兩大聖僧齊聚北齊,坐鎮佈防,牢牢維持了北齊佛門局勢的同時,也讓陰癸派亞歷山大,行事束手束腳……

  當然,這等自滅威風的事絕不能說,特別是對各個居心叵測的聖門同道!

  愈覺對方像是茅坑裡的石頭,又臭又硬,祝玉妍也不欲多說了,嘴角翹起一個詭異的弧度,「看來師兄是鐵了心拒絕敝派的善意嘍?」

  石之軒不為所動,冷冷盯著她道:「本閣主非是第一天行走江湖,絕不會連善意和惡意都分不清楚。

  本閣主懶得參合貴派在北齊的腌臢事,但也請貴派不要在本閣主身上施展什麼小計倆,否則休怪本閣主言之不預!」

  祝玉妍眼神毫不避讓的與他冷冷對視片刻,忽的掩唇咯咯一笑,「瞧師兄說的,合作不成仁義在,敝派又怎會施展什麼小計倆?

  小妹可還期盼師兄將來回心轉意,與小妹攜手合作的好時光哩!」

  恰在此時,閣樓外的街道上響起大隊騎兵的轟隆蹄聲,同時還有禁衛肅清街道的呼喊:「陛下出城,閒雜人等一律迴避……陛下出城,閒雜人等一律迴避……」

  石之軒心念電轉,不由暗呼糟糕:宇文邕估計是出城巡視軍營,若是逮住我這開府將軍不在軍營訓練兵卒,不免橫生枝節……」

  與此同時,石之軒亦感應到街道上多了數道強大氣息徘徊不去,該是宇文邕的親衛高手團在提前排查可疑人物,預防刺客……

  祝玉妍美眸一轉,倏地從榻上閃出,將臨街的窗戶拉開一個縫隙,運足真氣沙啞暴喝道:「補天閣黑天魔尊在此,宇文邕受死!」

  聲音遙遙擴散大半城南,街面上的幾道強橫氣息倏地向著閣樓飛躍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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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章君子報仇

  「踏踏踏……」

  大街上,宇文邕和阿史那柔然騎馬並行,前後左右各簇擁著百餘黑甲禁衛,更有六七個氣勢不凡的高手乘馬分散在各個方位,封死任何刺殺或突襲的角度。

  白白胖胖的大太監何泉從前方驅馬行近,向宇文邕稟報道:「陛下,對方乃是兩人,一男一女,均是重紗蒙面的高手,女子身份不明,但男子確是刺死了高洋的補天閣刺客無疑!」

  宇文邕眼神微瞇,沉吟道:「此人刺死高洋之後,銷聲匿跡數年,如今再次在長安現身,莫非真是衝著朕來的?」

  何泉分析道:「此人出道以來,只現身過兩次,第一次是潛入建康皇宮,留字威脅,之後卻莫名其妙的不了了之,第二次便是刺殺高洋,一舉建功……觀其行事,實在令人難以捉摸!

  此次現身長安,不管他是不是想行刺陛下,陛下都得提高警惕,增強護衛!」

  宇文邕微微頷首,沒人敢小覷曾經刺死過一國皇帝,威震天下的絕頂刺客!

  阿史那柔然美眸一閃,問道:「剛剛不是有幾位好手追過去了麼,現在如何了?」

  何泉沉聲應道:「那兩人輕功極高,輕易甩開了咱們的人……不過,那女子行蹤不明,或許還潛藏在城內,那補天閣黑天魔尊倒是闖出城門,遠遁而去了!」

  阿史那柔然奇道:「難道那兩人並非一夥兒?」

  宇文邕道:「似黑天魔尊這般的絕頂刺客,理該行蹤隱秘,獨來獨往才是。且此次他暴露行藏之事頗為耐人尋味,不排除是兩人內訌,相互拆台的可能!」

  說著說著,宇文邕不禁眼神閃爍,似在凝神思忖著什麼,阿史那柔然識趣的沒有開口打擾,但也同樣美眸連閃,暗懷心事。

  ………………………………………………

  城外荒野上。

  石之軒身化魅影,縱掠如飛。

  此次陰癸派之所以約見「黑天魔尊」,再次拉攏他倒在其次,而真正的目的無非是試探他在即將到來的這次北周、北齊之戰的立場。

  因而在感覺「黑天魔尊」堅決不願與陰癸派合作,又對北周宇文邕頗有好感之後,祝玉妍便不再多談。

  至於她胡嚷嚷那一句令他暴露行蹤之舉,雖是臨時起意,卻也讓他看穿了陰癸派的接下來的手段。

  如果石之軒沒料錯的話,明日江湖上就會有「宇文護餘孽以萬兩黃金向黑天魔尊買宇文邕的人頭……」、「繼刺死高洋之後,黑天魔尊又盯上了宇文邕……」等等謠言。

  再加上「黑天魔尊」突然現身長安之事,足以讓宇文邕對「黑天魔尊」生出警惕,並嚴防死守,杜絕二人合作的可能!

  如此一來,「黑天魔尊」在此次周、齊之戰的博弈中便算率先出局。

  至於其中是否還有隱藏其它目的,還要「黑天魔尊」今後慢慢留意,以免墮入陷阱……

  然而陰癸派削尖了腦袋也想不到,石之軒如今頂著「裴矩」的馬甲在大周十多萬府兵中以高級將領的身份混日子,根本沒時間以「黑天魔尊」的身份出來亂晃。

  嗯?……石之軒疾速飄掠的身形戛然而止,轉身面朝著長安城的方向,靜靜佇立。

  片刻後,一個窈窕身影疾掠而至三丈外站定,正是祝玉妍。

  石之軒陰測測道:「剛剛才擺了本人一道兒,玉妍師妹還敢追來,是否太過小覷本人手中的歃血劍?」

  祝玉妍嬌嗔道:「開個玩笑嘛……師兄何必耿耿於懷?

  憑著師兄曾硬生生殺上鄴城城牆上,從容遁出城外的非凡戰績,難道還在乎區區一個長安城?」

  石之軒冷哼一聲,「請恕本人時間寶貴,沒空陪師妹嬉戲……告辭!」

  祝玉妍呼道:「師兄到哪裡去?……小妹正巧無所事事,不妨陪師兄一道!」

  莫非她猜出了什麼?……石之軒暗暗懷疑,但嘴上卻冷冷道:「看來師妹並不將本人的警告放在心上,想來是這幾年武功大進,自信可在本人身上找回場子……

  也好,就讓本人重新稱稱師妹的斤兩!」

  說著右手撥開劍鞘外的皮革,搭上劍柄,渾身霎時騰起獵獵陰森劍氣,勃勃欲發。

  祝玉妍美目流轉,泫然欲泣道:「難道小妹蒲柳之姿,入不得師兄法眼,還是小妹哪裡惹得師兄厭惡?」

  石之軒不為所動,森然劍氣如浪潮般湧過三丈空間,澎湃席捲,祝玉妍美眸精光一凝,嬌軀四周近兩丈範圍的空間倏地開始塌陷,森然劍氣湧至,如石沉大海般消逝無蹤。

  嬌笑道:「上次惜敗於師兄手下,玉妍這幾年可是****苦修天魔功不輟,師兄若還以數年前的眼光看待玉妍,恐怕會吃虧的哦!」

  然而出乎祝玉妍預料的是,對方面對這天魔氣場的吞吸之力,並未與其他高手那般忙不迭的收斂勁氣,而是依然源源不斷的催發森然劍氣。

  斗笠下,石之軒的嘴角翹起一抹兒詭異弧度。

  下一瞬,祝玉妍面色一變,但覺自家的天魔氣場在吞吸對方森然劍氣的同時,自身的天魔氣也在飛速損耗,且盜得的森然劍氣也在飛速流逝……

  不,應該說是盜得的森然劍氣在與天魔氣的接觸中不斷同歸於盡!

  對於最為精擅各類屬性真氣變化的石之軒來說,同樣的運氣招數,同一種奇妙勁氣,第一次對他或許有可能有正常效果,而第二次麼……呵呵了!

  天魔氣講求以無形之力,盜取對方有實之質,能吸取對方功力為己用。

  本質上算是以柔克剛的另類異彩,極陰極柔的天魔氣,可謂介乎若有若無之間,因而謂之「無形之力」。

  然而不管怎麼說,盜取敵手勁氣之時,終究得以極陰極柔之天魔氣暫時包裹住敵手的勁氣,將之納入控制,加料後再調轉方向,攻向敵手。

  猶如以狂風去席捲火焰,既能改變火焰的燃燒方向,又能催發火焰的威力。

  不過,根據「火焰」的具體情況不同,「狂風」所能改變和催發的程度也不同。

  特別是當這「火焰」具有腐蝕、凝固、沾粘、排斥等等奇特的極端性質之時,「狂風」不僅很難改變「火焰」,且在二者甫一接觸,就會被「火焰」飛速消磨。

  如此則二者陷入毫無花俏的對耗之中,盜氣借力自是無從談起。

  祝玉妍目光陰沉,週身天魔氣場倏地一漲,再一縮,而她趁此空隙嗖的飄退三丈,脫出石之軒的劍氣籠罩範圍,又化作一抹兒素色雲朵疾速遠去。

  「師兄好手段,玉妍下次再來討教……」

  倩影杳然,柔美聲音卻似情人耳邊的低語,近在咫尺。

  石之軒暗哼一聲,同樣身化魅影,向著另一方向全力疾速飛掠——宇文邕就要去軍營視察,且肯定會召見他,沒時間跟祝玉妍乾耗時間!

  而以雷霆手段擊殺她,實在是暴殄天物……君子報仇,換個馬甲先!

  片刻後,祝玉妍去而復返,瞧著對方早已消逝無蹤,不由玉面含霜,瞑目施展魔功搜索片刻,仍然一無所得。

  「哼!」

  使勁兒跺了跺玉足,祝玉妍喃喃自語道:「僅憑自甘沉寂、銷聲匿跡數年一點,本來我還不敢肯定你是否換了其他身份現於人前……

  如今看來,你果然還有其他身份!

  哼,玩兒捉迷藏,姑奶奶還從未怕過誰……咱們走著瞧!」

  「咚咚咚……」

  戰鼓響徹,旌旗招展,甲冑嘩啦,喊殺震天。

  一路深入兵營校場,宇文邕帶著阿史那柔然乘馬緩行,一一巡視過刀盾兵、長槍兵、投矛兵、弓箭兵、騎兵等各類兵卒的操*練。

  除了器械兵(操縱投石機、巨弩的兵卒)及火器(毒煙彈、火油彈等),因太過繁瑣且昂貴而極少操練外,其餘的兵馬都是依照兵種集中一塊,再以一府(三千兵)為單位統籌訓練。

  周、齊兩國自前身的東魏、西魏起便不斷交戰,宿怨極深,三年一小打,五年一大打。

  因而相比宇文邕這從未上過戰場的皇帝,實際負責訓練的各個開府將軍絕大多數都上過戰場,經驗豐富,聯合制定的訓練方案,也是以實戰為第一依據。

  看著質樸粗狂,毫無花俏,然而是否陣型整齊,氣勢森嚴,似宇文邕和阿史那柔然這等先天高手對於氣勢的敏感,自是一目瞭然,做不得假。

  視線掠過一個又一個進退有度的方陣,不光宇文邕暗覺滿意,就連生平首次近距離觀看步兵訓練的阿史那柔然,亦不禁興致勃勃,感悟良多。

  突厥狼騎固然強大,可都是遊牧民族自小到大、長年累月在馬背上討生活的習慣養成的,至於訓練,弓箭圍獵、驅趕羊群、抓捕野馬、切磋武藝、摔跤角鬥等等無一不暗含騎兵訓練要素,卻未有專門聚集數萬數十萬人馬,進行單調枯燥的步兵軍陣、攻城等等訓練。

  因而突厥人在一望無際的大草原上縱橫無敵,卻又短於攻城拔寨,紮營防禦等等……

  對比突厥軍、大周軍各自的優劣之處,阿史那柔然眸中閃過若有所思之色。

  不過瞧著宇文邕僅是帶著她在軍營正中的馳道上遙遙掃視左右的兵馬訓練,而不走近與各將領攀談,她就知道,宇文邕有意無意的在盡量避免她與大周將領接觸,對她防備頗深。

  念及於此,她扭頭對著宇文邕道:「所謂千軍易得,一將難求。

  三軍訓練有素,驍勇不凡,妾身已然看到了,不知我大周可有智勇卓絕之將?」

  宇文邕道:「大周人才濟濟,柱國字文純、滎陽公司馬消難、鄭公達奚震、越王宇文盛、周昌公侯莫陳崇、趙王宇文招、齊王宇文憲、隋公普六茹堅、梁公侯莫陳芮、申公李穆、常山公於冀諸公,無不是當世上將。

  他們軍務繁忙,朕亦不願耽誤他們的時間,不過皇后欲要召見他們,乃是他們的榮幸!

  不知皇后欲要先召見何人?」

  阿史那柔然美目流轉,嬌笑道:「臣妾初來乍到,不識大周諸位英傑,然而陛下既是君主,自該知曉麾下何人兵法精奇可堪比擬齊國蘭陵王高長恭,勇冠三軍可堪比擬突厥畢玄大師?

  不妨將其喚來讓臣妾一睹尊容!」

  宇文邕心底抽搐一下,暗暗鬱悶。

  高長恭百戰百勝,其兵法軍略之高,可謂冠絕周、齊、陳三國,無人能敵。

  而草原畢玄出道不過二十年,將將四十餘歲,已是赫赫有名的突厥第一勇士,遍觀中原,亦唯有屈指可數的頂尖高手可與之一戰。

  可惜那等高手無不聲威赫赫,眼高於頂,又怎會輕易投效一國君主?

  沒奈何,宇文邕只得道:「蘭陵王高長恭兵法通神,惜乎英年早逝!

  好在我中原人傑地靈,終會一代新人換舊人,朕相信,此次伐齊之戰,必有智勇之將大放異彩,功成名就,成為繼高長恭之後的又一不世名將。

  皇后既有興致,不妨猜猜看,誰能獲此殊榮?

  若是幸而言中,朕不吝重賞!」

  瞧著宇文邕面上難掩郁色,顧左右而言他,阿史那柔然不由暗暗得意,婉拒道:「臣妾見識淺薄,怎敢妄加評論大周上將?

  萬一言語不當,又傳入他們耳中,豈非平白引起他們對陛下和臣妾的不滿,以致君臣失和?」

  宇文邕一拳打在空處,更添鬱悶,思及之前的刺客之事,便道:「朕欲前去與裴將軍商議事物,皇后隨朕一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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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一章無才無德

  「裴矩」官居開府將軍,轄制三千兩百步、騎,編製雖屬步兵,然而營地及訓練校場卻夾在步兵與騎兵交接處的邊緣地帶。

  因而剛剛只在中央馳道直行巡視的宇文邕,並未瞧見他及其麾下兵馬。

  三千步兵乃是主力,漢人、鮮卑人混雜不清,兩百騎卒中一半是「裴矩」的親衛精銳,一半是斥候、傳信、傳令兵。

  「舉盾……殺……舉槍……殺……」

  校場上,刀盾兵、長槍兵正在演練配合作戰之陣,喊殺不絕。

  宇文邕攜阿史那柔然及太監、禁衛到來時,遠遠就瞧見「裴矩」正一身輕薄寬袍,在樹下靜坐乘涼,折扇搖曳,悠哉怡然,與校場上一眾揮舞兵器、汗如雨下的兵卒形成鮮明對比。

  待得看清場上指揮眾兵卒演武之人,宇文邕更是嘴角微微抽搐。

  那人二十多歲,面貌俊偉,眼神堅定,肩寬臂長,身量魁梧,配上一身銀甲黑披風,腰懸寶劍,更是英氣勃勃,無論何人看來,均會感覺其人非是池中之物。

  然而最關鍵的是,此人官居車騎大將軍,按級別來算,正是「裴矩」這開府將軍的頂頭上司,可他此時在做的事,卻更像是「裴矩」的副將該做的事……

  阿史那柔然瞧著那人儀表不凡,指揮有度,亦不由眼神一亮,向著宇文邕問道:「那位將軍姓甚名誰,可是大周名將?」

  宇文邕淡淡道:「此人名叫楊素,官居車騎大將軍!」

  阿史那柔然頷首道:「年紀輕輕就是車騎大將軍,想來定是陛下的心腹愛將!」

  宇文邕心裡暗暗鬱悶——前些年,他誅殺宇文護親掌朝政,而楊素因曾受到宇文護的重用,所以遭到株連,被罷官免職。

  然而楊素竟不甘沉溺,以其父楊敷死於北齊,但未受朝廷追封,便上表申訴。

  他置之不理,不想楊素再三上表,惹得他龍顏大怒,下令殺楊素。

  楊素高聲地說:「我給無道的天子做事,死是應該的。」

  他聽聞後,對楊素刮目相看,赦其無罪,並追贈其父為大將軍,謚忠壯。拜楊素為車騎大將軍、儀同三司,並逐漸對其有了好感。之後又多次令楊素起草詔書,素下筆成章,文詞華麗,他讚揚道:「好好努力,不愁日後沒有榮華富貴。」而楊素卻回答說:「臣只怕富貴來逼臣,臣卻無心謀取富貴。

  當然,這只是官面上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君臣和諧說法。

  實質上是楊素之父平日交遊廣闊,且在北齊來犯時守城戰死,忠義卓著,在他想殺楊素之時,眾臣明裡暗裡求情,他又顧忌名聲,才做了一通明君欣賞直臣的戲碼,不了了之。

  否則若是他真的看重楊素,又豈會讓堂堂車騎大將軍做個偶爾起草詔書的半文員閒職?

  反正這次伐齊,他沒準備給楊素統帥兵馬的機會,卻不想開府將軍「裴矩」自顧自偷懶不說,竟還私自招攬官階更高的車騎大將軍楊素來打雜?

  當然,他也不會因此懷疑「裴矩」有不軌之心,畢竟楊素的舊主子宇文護,就是死在裴矩手上,此事幾乎斷送了楊素的性命和前程……

  瞧著石之軒悠哉悠哉的搖著折扇過來迎駕,宇文邕暗哼一聲,下馬之後,掃視著場中兵卒,搶先問道:「裴愛卿身負經天緯地之才,然而朕觀你練兵之法,似乎與其餘諸將之法並無絲毫差別!

  莫非愛卿藏私,不願全力助朕強兵強國?」

  石之軒如何不清楚宇文邕的心結,可他既然敢拉楊素來打雜,自是做好了心理準備,此刻泰然自若道:「微臣原本是有些新奇的練兵之法,或許效果非凡……」

  此言非虛,畢竟他上一世飽覽歷朝歷代的兵書戰策,軍事眼光遠超此時。

  且論及冷兵器的練兵和戰法,無人能出戚繼光著述的《練兵實紀》、《紀效新書》之右,其中諸多練兵之法稍作修改,即可切合實情,遠勝如今大周軍諸將總結的粗糙練兵之法。

  瞧著宇文邕眉頭一挑,眼神微亮,石之軒又潑冷水道:「然而微臣思量之後,又覺得自己從未上過戰場,領兵廝殺,憑空想像出來的練兵之法,恐有紙上談兵之虞。

  未必就比身經百戰的諸位將軍共同總結的實用之法更好!」

  宇文邕亦知任何新事物取代舊事物都非尋常小事,且「裴矩」還只是從未上過戰場的新丁小將,全無聲威,冒然修改諸將共同制定的練兵大綱,純屬找不自在。

  因而他微微頷首,不為己甚道:「原來如此,是朕有欠思量……」

  阿史那柔然原本一直在旁靜靜打量著一派如沐春風、君子氣度的「裴矩」,美目流轉,此時忽然接口。

  「裴將軍若有更為高明的練兵之法,理該以這三千軍為基礎大膽嘗試。即使出錯,相較於十萬大軍來說,亦算不得什麼大事,陛下又怎會因此怪罪將軍?

  如今將軍連嘗試都不敢,若非將軍誇口哄騙陛下,就是將軍行事瞻前顧後,膽小如鼠嘍?」

  石之軒眉頭一挑,微笑自若道:「皇后娘娘英明睿智,竟能一眼識破微臣無才無德的本來面目……

  既如此,娘娘不妨慧眼神斷,微臣到底是誇口欺君呢,還是膽小如鼠呢?

  若是娘娘認定微臣誇口哄騙陛下,就請奏請陛下治微臣欺君之罪,若認為微臣膽小如鼠,娘娘不妨隨意鄙夷怒罵,微臣定會甘之如飴!」

  阿史那柔然俏臉一滯,片刻後淡淡道:「未曾想裴將軍竟是如此無賴……」

  石之軒故作鬱悶道:「微臣剛剛不是向陛下和皇后承認了自己是無才無德之輩麼?難道皇后認為微臣此言是欺君?」

  阿史那柔然冷哼一聲,徹底敗退。

  宇文邕此前被她損得夠嗆,此時見她終於吃癟,不由暗覺痛快,剛剛對「裴矩」的些許不滿霎時消散一空。

  思及自己此來的目的,宇文邕道:「裴卿,朕之前出城之時,那魔門補天閣的黑天魔尊竟忽然暴露行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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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二章偷奸耍滑

  將大致情況說了一遍,宇文邕問道:「裴卿怎麼看,那黑天魔尊真是衝著朕來的?」

  石之軒凝眉思索片刻,沉聲道:「應該不是!」

  阿史那柔然貌似提醒道:「此事關乎陛下安危,將軍若無根據,切勿胡亂斷定!」

  石之軒正色道:「若是這補天閣的絕頂刺客與同伴前來行刺,該是計劃周密,先後果斷出手才對,怎會隨隨便便暴露行蹤?……此事疑點重重,確實難以弄清究竟!

  然而微臣的結論,乃是源於這黑天魔尊出道以來的舉動。

  單單從他先光顧南陳皇宮,又刺殺北齊皇帝高洋來看,他似乎對於刺殺皇帝情有獨鍾,然而自他出手刺殺高洋成功後,這數年來,並未對南陳及我大周的皇帝正式下手,因而此點似乎並不成立!

  再從他的絕頂魔功及補天閣補天之不足的精義來看,似乎能夠入他之眼,成為他刺殺對象的,理該是昏君及暴君,至少是為禍一方賊首巨寇。

  而從高洋為帝的先後表現可以看出,高洋為帝的後五六年早已墮落為殘忍昏君,而齊國亦因此落入魔門某一派的掌控。

  若是黑天魔尊與此派同流合污,就更不該刺殺高洋,可他偏偏殺了,就證明他並非是與掌控齊國的那一魔門派系一夥。

  如此種種,不難看出黑天魔尊並不會因陛下準備伐齊而前來刺殺陛下!」

  宇文邕感覺「裴矩」此言似乎有些不盡不實,不由微微皺眉。

  阿史那柔然嗤之以鼻道:「將軍所言純憑臆測,怎能作準?」

  石之軒饒有深意的反問道:「突厥的畢玄大師會隨便出手對付一個小部落的首領麼?」

  阿史那柔然嬌哼道:「畢玄大師何等身份,怎會屈尊降貴去殺一個小部落酋長?」

  石之軒淡淡道:「同理,僅憑出道以來第一次出手就刺死了三分天下的一國皇帝,足以讓黑天魔尊榮登天下第一刺客的寶座,那他還會再自降身價去刺殺普通人、普通江湖高手麼?

  進而言之,就算他再刺殺一個三分天下的皇帝,不過是將刺殺高洋之事重複一次,對他又有何益?」

  宇文邕目光一亮,似乎把握到了什麼關竅。

  阿史那柔然似乎也忽然想到什麼,不由目露驚色。

  石之軒斬釘截鐵道:「微臣可以斷定,黑天魔尊此僚,此時不僅不會來刺殺陛下,還會暗暗期盼陛下身強體壯,並百戰百勝,順利吞滅齊、陳!」

  頓了頓,才接著道:「唯有陛下混一南北,成為真正的中土之主,至高無上的千古一帝,他才會出手刺殺陛下,以此將他的刺殺之道推向更高一層!」

  思及黑天魔尊刺殺高洋之後,曾運足真氣高聲宣揚,聲震大半個鄴城的囂張之舉,宇文邕立時對「裴矩」這推測信了七八分。

  縱使瞧不慣「裴矩」的阿史那柔然,也不由對此半信半疑。

  宇文邕搖頭歎道:「原本朕還想借助裴卿之才,琢磨下是否有可能將這絕頂刺客拉攏過來,收歸己用。

  如今看來,哎……」

  須臾之後,宇文邕攜著阿史那柔然離開,遠遠地,宇文邕扭頭瞧了將三千步卒指揮若定的楊素一眼,眼中閃過若有所思之色,而阿史那柔然則回頭瞧了一眼「裴矩」……

  目光在阿史那柔然的背影徘徊片刻,石之軒暗暗嘀咕:看來這新皇后不是個省油的燈啊……不過,她終歸是突厥公主,以宇文邕的心性和手段,絕不容她過多的影響北周國事!

  楊素來到石之軒身旁,望了望宇文邕越去越遠的背影,眼中閃過一絲落寞——對任何渴望建功立業的有志青年來說,被皇帝懷恨在心都是最痛苦的事。

  石之軒拍了拍他的肩膀,鼓勵道:「楊兄不必灰心,明珠在哪裡都會發光,陛下亦非昏暗之主,只要你有機會一展才能,終會得陛下青睞,委以重任!」

  楊素苦笑搖頭,「難啊……此次若非裴兄幫忙,在下連軍營都進不來,更不知何日才能接觸到軍務。

  我可不認為,沒有練兵、統兵的實際經驗,單憑我肚子裡的幾本兵書,就能成就上將之能!

  值此開疆拓土之際,無有將才,又怎會得陛下看重,並原諒我的過失?」

  石之軒笑瞇瞇道:「這三千步卒就在這裡,楊兄只要沒有厭惡練兵,且不覺得你堂堂車騎大將軍為我這小小的開府將軍打雜丟人,就可一直操*練他們,直到開拔伐齊!」

  楊素感動道:「什麼車騎大將軍,不過是父輩蔭庇罷了,又非在下建功立業所得,何足道哉!

  反倒是裴兄一舉擊斃宇文護,助陛下撥亂反正的豐功偉績,堪稱我等士族年輕一輩的楷模,令在下好生羨慕!

  只不過,在下也是初次接觸練兵、統兵之道,若是練兵不當,上了戰場萬一出現失誤,豈非害了裴兄……」

  石之軒鄭重道:「若是楊兄你這等未來的五虎上將替我練兵,我都信不過,又能信得過何人?」

  瞧著楊素還欲開口,石之軒搶先道:「一到下午,人就容易犯困,我先去賬內午睡片刻……」說著搖曳著折扇邁向一軍主將才能享有的寬闊營帳。

  心下暗笑:嘖嘖……年輕的楊素還真單純,送上門充當免費勞力不說,還欠我一份大大的人情!

  楊素只以為他故意給自己留足自由發揮的餘地,不由暗暗感激之餘,瞧著三千軍卒的眼神愈發堅定:無論如何,我也得將這練兵之事做得盡善盡美,方不負裴兄苦心……

  石之軒步入營帳不久,馬蹄聲臨近帳外,一個年輕小校快步入營,尚未來得及說話,便氣喘吁吁的捧起茶杯猛灌不停。

  石之軒不由好笑道:「昭兄不用急,慢慢喝!」

  來人正是裴讓之的長子,時年二十五的裴昭,因裴讓之被高洋賜死在家,身為罪臣之子的裴昭、裴楷、裴錦三兄弟自然不可能在北齊蒙蔭入仕。

  原本他們正為前途苦惱,恰逢前些日子得了裴諏之寄回去替裴矩「招兵買馬」的書信,三兄弟便帶著招募的一百餘裴氏旁支青壯來了大周,準備從裴矩這堂弟的副手或親兵隊長開始混起。

  瞧著裴昭喝水過多,忍不禁打了個水嗝,石之軒才問道:「兩百騎兵訓練得如何了?」

  「跑馬半日,吃了滿嘴滿鼻的灰塵,又渴又累……失禮,失禮!」裴昭先是慚愧了一下,才由衷讚道:「矩弟手腕高明啊!

  齊國公宇文憲的上萬騎兵均為百戰精銳,其副手高穎訓練騎兵亦很有一手,咱們的兩百騎兵托給他們一起訓練,包保比咱們自己訓練要強得多!」

  石之軒微微頷首,「看來我那三幅晉朝名畫沒有白費!」

  托人代為訓練騎兵並非免費,他可將從張僧繇手中順來的三幅萬金難求的晉朝名畫,送了宇文憲兩幅,送了高穎一副,才換得他們訓練騎兵的同時,順便帶一帶他那一百裴氏親衛和一百斥候共兩百騎兵。

  裴昭的視線從帳門探出,瞧了瞧正在指揮步卒訓練的楊素,稍一遲疑,還是沉聲道:「咱們並不精擅訓練過騎兵,將兩百騎兵托給齊國公訓練還沒什麼。

  可步卒訓練一板一眼,無甚難度,矩弟又何必假手於人,豈非白白降低了你在麾下的威信?」

  石之軒不可置否道:「難道昭兄未曾發現,這三千步卒都是剛招募的新丁?

  此去伐齊,多是殘酷的攻城戰,區區三千新丁,一旦充當攻城主力,又能撐得主幾次損耗?

  昭兄認為,我有必要在他們身上浪費大量精力?」

  裴昭神情一震,吶吶道:「這……」

  石之軒嘴角牽起一抹兒弧度,「只要等到伐齊之初打完一兩場仗,我再親自主持深入訓練倖存下來的,堪稱精兵的人,豈非事半功倍?」

  裴昭忍不禁心頭一寒,瞧著他目光漸漸生出些許敬畏。

  石之軒拍了拍裴昭的肩膀,溫聲道:「那一百純由裴氏子弟組成的騎兵,才是咱們兄弟在戰場上保命的本錢!

  至於步兵嘛……呵呵,一旦我軍攻入齊國境內,勢如破竹,自有數不盡的壯丁和降卒,只要我向陛下開口,尋常步卒有多少有多少……」

  裴昭聽到這裡,心頭寒氣更甚,忙不迭道:「屬下明白了……屬下這就回去盡心照看騎兵訓練!」

  石之軒囑咐道:「三位兄長乃我左膀右臂,與普通族人不同,可要瞧好宇文憲及高穎等人是如何訓練精銳騎兵,以備將來不時之需。」

  頓了頓,又從懷中掏出一本厚厚的秘籍,遞給裴昭,徐徐道:「那些旁支的裴氏族人怕是沒有什麼上乘武功,其中資質出眾者不免明珠蒙塵。

  這是一卷《蟒牛勁》功法,讓他們每日訓練結束後及晚上用心修習!」

  牛者沉穩剛勁之力,蟒者輕靈敏捷之力,可依各人體質不同,練出或沉凝剛勁或輕靈柔韌的內勁。蟒牛勁則是以樁功、拳術這動功為主的功法,講究勇猛精進,最適合在戰場殺伐中修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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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三章從掃地幹起

  夜幕朦朧,微風習習,稍稍吹散了白日的暑氣。

  長安城最大的青樓倚翠樓燈火通明,鶯鶯燕燕之語哄鬧不絕。

  一個面白無鬚的青年緩緩邁步入門,婉言拒絕了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老鴇的殷切招待,掃視了一眼四合院似的佈局精緻的諸多樓閣,逕直轉身上了左側的樓閣,似乎對此處頗為熟稔。

  推開二樓最後一間包廂雅間的門,瞧見窗前亭亭玉立的曼妙身影,青年本身暗暗戒備的身體才稍稍鬆懈下來。

  「師姐……」

  祝玉妍轉過嬌軀,神色溫和的打量著青年,輕輕歎道:「韋師兄受苦了!」

  青年不動聲色道:「我本就是天閹之身,又從小修煉陰寒氣功,早就知曉會有這麼一天的,亦早就做好了準備,師妹無需掛心!」

  祝玉妍欲言又止。

  青年又道:「既然師尊避開派內諸人,暗中培育了我,那今後我便繼續避開派內其他人,只與師尊或師妹接頭!」

  祝玉妍美眸一亮,心知這位身份隱秘的師兄是在表明立場,向自己投效,已是全心支持自己繼任陰癸派下一代宗主。

  「師兄有心了……師兄進宮兩年,不知情況如何?」

  青年苦笑一聲,「原本咱們那位霍師叔在宮內已是管事大太監,若是有他相助,我倒是能夠很快升為一個小管事。

  可他偏偏給宇文護一案株連,死得不明不白不說,還將本派在宮內的人手連累得損失殆盡,害得我只能從最低級的掃地雜役慢慢幹起。」

  祝玉妍幽幽一歎,「謀事在人,成事在天……誰也沒想到不可一世的宇文護不聲不響就栽了跟頭,否則霍師叔怎會與宇文護走得那般近?」

  青年繼續道:「為謹慎起見,我從未暗中出手過,因而兩年過去,才勉強升了半級,從一個人掃地變成帶著三人掃地……」

  祝玉妍柳眉微蹙,「如此這般,師兄怕是十幾二十年都難有作為,怎過得了師尊那一關……」

  青年搖頭道:「師妹有所不知,有了宇文護遣御廚毒死明帝的前車之鑒,宇文邕殺了宇文護之後,不僅將宮內清洗了一遍又一遍,更信不過任何新進宮的宮女和宦官!

  特別是他與太后、太子及李妃等重要家人身邊,一律只用從宇文泰之時就投效宇文氏,至今已有三四十餘年的老宦官,絕不容任何幸進之輩插手!

  所有年輕的宮女、宦官,越是爬得快,越想接近宇文邕,就越是被他懷疑,最終反而是送命之由!

  兩年來,我可瞧見三位「精明人」因此無故消失,都是各方派出的頂級探子……

  這也是我自負魔功和毒術不遜於人,足可在宮內殺人於無形,包保無人可以看出異樣,卻仍不敢盲目出手,盡快靠近宇文邕的緣由。」

  說著說著,青年臉色漸漸陰沉下來,鬱鬱不已。

  祝玉妍倒吸一口涼氣,歎道:「宇文邕確是城府深到令人髮指!」

  頓了頓,又道:「此事怪不得你,我會向師尊稟明……師兄只消盡力潛伏就好!」

  青年擔憂道:「宇文邕此次伐齊,勢在必得,可齊國上下卻又……局勢不妙啊!」

  祝玉妍輕嗯一聲,「所以師尊才讓我來看看,如何才能從宇文邕身上入手,讓他難以伐齊,或是半途而廢。

  如今看來,周軍伐齊之事已不可阻止,唯有等宇文邕離開老巢,踏入齊國境內,我們才有更多下手的機會。

  只要能夠拖上數年,本派便可將齊國上下徹底掌控自如,倒時先滅道、佛,再發兵吞併北周、南陳,光大聖門,指日可待!」

  青年忽然想到什麼,眼前一亮,「若是可以請動那補天閣主出手行刺,多少亦有五六分把握!」

  祝玉妍沒好氣道:「那人鬼鬼祟祟,軟硬不吃……」

  青年打斷道:「師妹糊塗了……不管怎麼說,他可是張僧繇的徒弟,或許他可以針插不入,水潑不進,但張僧繇可不是!

  我聽聞……師尊當年曾與張僧繇有些感情糾葛,是否可以……」

  祝玉妍不禁美眸一亮。

  皇城未央宮大門緊閉,數十步外層層佈滿舉著火把的禁衛,圍得水洩不通。

  所有儀同級別以上的將軍濟濟一堂,左右列坐,宇文盛、宇文憲等宗室大將居前,楊堅、「裴矩」等高級將領居中,普通開府將軍、儀同將軍居末,各個正襟危坐,神色肅然。

  論及將領的數量和質量之多之高,已是佔了北周的六七成大將,足以統帥十多萬大軍。

  宇文邕高居首位,面色嚴肅,目光灼灼,正精神奕奕的宣講不休,溫和中透著威嚴的聲音充滿整個宮殿。

  殿內無有宮女,而唯一的宦官,御前大太監何泉,此時正如普通的掌燈小宦官一般,在殿內不斷的撥弄燈芯、蠟燭芯,以使燈火更亮一些。

  此次御前軍事大會已開了大半日,石之軒明面上聚精會神,暗地裡早昏昏欲睡,無論哪個年代,領導大會和訓話都讓人鬱悶難當……

  最終,宇文邕按照早已獨自擬好的計劃,宣佈了伐齊其間調兵遣將的具體安排。

  此次發兵十餘萬,分兵六路進攻北齊。以柱國字文純、滎陽公司馬消難、鄭公達奚震分別勾前三軍總管,越公宇文盛、周昌公侯莫陳崇、趙公宇文招分別勾後三軍總管。齊公宇文憲率兵兩萬趨黎陽(今河南浚縣東北);隋公普六茹堅等率水軍三萬由渭河入黃河;梁公侯莫陳芮率眾兩萬守太行道,以斷北齊並、冀、殷、定諸州援軍;申公李穆率眾三萬守河陽道,切斷黃河以北與洛陽的聯繫;常山公於冀率眾兩萬出陳(今河南淮陽)、汝(今河南汝南)以南防陳軍,掩護主力右翼……

  石之軒精神稍震,暗忖:宇文邕雖是初次主持大陣仗,可這調兵遣將方面,倒是中規中矩,即使伐齊失利,亦可保得大周安穩,最多損失些兵馬罷了……

  當然,區區一個往邊境集結兵馬的會議和決議,都硬生生折騰了大半日,石之軒也是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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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四章又來了

  宣佈完畢,宇文邕咳咳兩聲,微笑道:「太后和皇后已在長樂宮備好宴席,列位愛卿隨朕一同去吧!」

  「謝陛下……」眾人異口同聲。

  前往長樂宮的路上,無數禁衛舉著火把佇立兩邊,猶如人形路標和路燈。

  石之軒向身旁的楊堅低聲道:「普六茹兄,此次我那三千二百人,就麻煩你的水軍大艦了。

  你可不要因上次的事懷恨在心,半路上將我推下船去哦!」

  楊堅苦笑道:「水軍屬我等幾人共同統領,又非在下一人負責,裴兄本就是統領之一,何必來埋汰在下?

  況且,在下原本以為陛下會讓我統領騎兵或步卒,未曾想竟會命我統帥水軍,這……戰船我是坐過幾次,可正式統帥水軍我也是第一次啊!」

  兩人都明白,宇文邕此次安排的各路大軍,所說任命了行軍總管之類的主帥,可實際上均是由三至五個高級將領共同統領,相互制約。

  楊堅不無惡意揣測,宇文邕之所以將他與「裴矩」分在一路,就是看準二人既有交情,又有矛盾,可以團結合作,又不會真正一條心。

  石之軒樂滋滋道:「水路好啊……從渭河入黃河一路坐船,省時省力,運送糧草也方便。可比馬軍、步軍長途跋涉要,天天吃灰要強出不止一籌!」

  楊堅遲疑道:「莫非裴兄早知自己會走水路?」

  石之軒微笑道:「然也……我前些日子曾向陛下提過,說我想要研習一番水戰及大艦,幸得陛下願意玉成此事。

  不過,我沒想到陛下會任命普六茹兄為水軍主帥。

  這一路,還請普六茹兄多多關照啊!」

  楊堅搖頭失笑,暗忖:這位行事真是處處出人意表,托人代為訓練兵馬也就罷了,行軍一事亦要躲懶……走水路,將領在船上有廂房,自是舒舒服服,可兵卒們可是擠來擠去,悶熱難當!

  倏地,石之軒眼前一亮,只見未央宮門口左右候著衣裙華美的大群女眷,該是諸將的妻女親眷,受太后諭旨進宮來赴宴,獨孤伽羅及尤楚紅均站在最前方。

  跪禮過後,宇文邕當先進殿而去,諸將則各尋親眷。

  石之軒左張右望,最終跟著楊堅來到獨孤伽羅及尤楚紅面前,「多日不見,尤姐姐愈發漂亮了。」

  尤楚紅嬌哼一聲,並未如從前一般冷著臉。

  有門兒……石之軒暗呼一聲,正要再接再厲,忽覺前方殿內有人注視自己,連忙扭頭望進去,卻一無所獲。

  但他心內暗暗冷笑,那人視線躲得雖快,然而石之軒的陽神感應絕非吃素的……越公宇文盛?宴無好宴吶……

  自宇文護去後,原本宇文氏內武功和資格僅次於宇文護的宇文盛,已被譽為宇文氏第一高手。

  至於大周第一高手,則有宇文盛、楊堅、尤楚紅、字文純、達奚震等老少高手暗暗角逐。

  諸人雖因顧全大局,未曾明裡暗裡直接對決,可也隱有默契,準備於此次伐齊之中憑著與齊國高手交手的戰績,來間接決出大周第一高手……

  石之軒雖然並未將這些「小孩子」把戲放在眼裡,也沒有參與其中,可並不代表他不知道。

  大多數時候,旁觀者反而看得最清晰不過——最起碼石之軒就知道,宇文邕也在暗暗覬覦這個足以威懾朝野的大周第一高手的位子,且憑著宇文邕近來的武功進益,最有可能成功!

  未央宮大殿內火燭通明,燭光映著富麗堂皇的佈置,更顯華貴逼人,皇家氣派十足。

  從皇帝、太后的御座到大殿門口,一排排安置了數十張几案,案上擺滿酒水瓜果,身著薄紗,肌膚隱現的宮女們,正穿花蝴蝶般端上熱騰騰的佳餚。

  除了宇文憲、楊堅、尤楚紅等少數人,石之軒跟殿內大多數高級將領都不過是泛泛之交,唯一的一次近距離合作,就是上次在含仁殿絞殺宇文護那次,卻還給他最後摘了桃子,包括楊堅在內的其餘人肯定暗暗不忿。

  中間靠前部分,石之軒舔著臉跟尤楚紅擠在一桌,不時調笑幾句,讓她又羞又氣,俏臉通紅,卻又芳心暗暗欣喜。

  鄰桌的獨孤伽羅瞧著他不住調息自家嫂子,二人頗有些干*柴……烈*火的趨勢,不由眼中噴火,暗暗蹭了身旁的楊堅一下。

  暗暗苦笑一聲,楊堅無奈向著石之軒挑話道:「聽聞裴兄讓車騎將軍楊素代你訓練士卒,不知楊素才幹若何,竟能入裴兄法眼?

  還是裴兄與楊素交情匪淺?」

  石之軒雖然對他打攪自己的好事暗暗不爽,可也不好給他臉色,聞言微笑道:「楊素才幹上佳,與我交情頗好,若非他官職比我高,我都準備向陛下請求讓他來給我做副手!」

  楊堅眼神微閃,暗忖:能入此人法眼,看來楊素真有幾分本事……當即不動聲色道:「若是裴兄有心,在下可向陛下請命,讓楊素此次隨我等水軍一路。」

  石之軒似笑非笑,「普六茹兄自便即可,在下官卑職小,說不說話……」

  須臾之間,菜餚漸漸上齊,宮女們除了留下在各桌侍立斟酒的,其餘絕大多數眨眼間退了出去,殿內霎時空曠起來。

  沒了宮女來往阻擋,坐在上首宇文邕鄰桌的太后叱奴氏的視線在殿內徘徊幾次,便又盯上了「裴矩」。

  但覺比之上次見面時他儒服折扇的英俊瀟灑,溫文爾雅,此時他一身爛銀甲冑同樣卓然出眾,英武不凡。

  風韻猶存的美目輕輕流轉,叱奴氏向宇文邕輕聲道:「陛下為何不讓裴愛卿上前入座?」

  此時殿內的前後位置看似熙熙融融,實則是大臣們依著各自的爵位及官銜嚴格落座,若是皇帝或太后特別調整,不免顯得太過刻意,宇文邕遲疑道:「這……」

  與他同坐的阿史那柔然奇道:「裴矩此人不思進取,又大話連篇,母后為何對其青眼有加勒?」

  叱奴氏先是心虛一下,復又暗暗惱怒,淡淡道:「哀家只是見他年紀輕輕即可擊敗宇文護,文武雙全,替陛下惜才罷了。

  若是陛下為難,此言不必再提!」

  宇文邕正要開口,坐在太后下首的宇文盛搶先插言道:「太后此言差矣……微臣聽聞宇文護是在諸高手的圍攻下身負重傷,才會予裴矩以可乘之機。

  若說裴矩年紀輕輕便可擊敗我宇文氏第一高手,請恕微臣難以置信!」

  說著,宇文盛看向宇文邕的眼神閃過一絲莫名意味。

  宇文邕眼神微斂,微不可察的點點頭,口中卻訓斥道:「裴卿之能我等有目共睹,越公不必多言!」

  頓了頓,向身後侍立的何泉吩咐道:「在太后下首多加一張几案,宣裴卿上前就座!」

  宇文盛臉色難看,似乎頗為不甘,又漠然不語。

  阿史那柔然對於北周高官大將間的關係不甚明瞭,不由瞧得莫名其妙,倒是太后叱奴氏稍一思忖,眼中閃過一絲恍然。

  此時所有人都已坐穩不動,靜待皇帝宣佈開席,然後祝酒,瞧見幾個宦官忽然又在太后下首離丹陛最近處,即爵位最高的越公上方加多一方座位,不由疑惑不已,乃至竊竊私語。

  沒人看到,石之軒眼中閃過一抹兒鬱悶,暗暗腹誹:怎麼又來了……宇文邕不愧是一代雄主,疑心和謹慎幾乎無人可出其右,縱然有【鎖魂術】的親切光環、信任光環加成,竟還是屢次來試探我的老底!

  宇文盛這老狗的心思倒是轉得快,這麼快就爬到宇文邕第一心腹的位置了……

  不一會兒,何泉親自來請,石之軒亦唯有在眾人或羨慕或驚歎或嫉妒的目光中,怡然自若的走到丹陛前向宇文邕及太后拱手道:「多謝陛下、太后垂愛!」

  太后叱奴氏僅微微頷首,宇文邕則道:「裴卿快快就座吧!」

  石之軒轉身走到几案下方,正要從與宇文盛的几案之間的空隙處繞至後面,一隻手倏地伸出,攔住空隙。

  殿內霎時落針可聞,但見宇文盛左手舉杯自飲,右手攔住「裴矩」,雙目精光似電,冷冽如刀。

  遠近觀望者齊齊眼角一縮,目光中的意味兒各不相同,有幸災樂禍者,有滿含譏笑者,有暗暗同情者。

  石之軒微笑依舊,側頭溫聲道:「越公此乃何意?」

  宇文盛徐徐站起,本是冷若寒霜的面龐微微一笑,猶如冰山化解,掃了一眼石之軒甲冑外腰間懸著的寶劍,不冷不熱道道:「久聞裴將軍劍術出眾,本公意欲討教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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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五章看不透

  從本心來說,石之軒並不喜歡這種看似出風頭,實則像猴戲的當眾挑戰比鬥,總覺得傻啦吧唧的……

  當然,在這個強權與武力橫行的時代,這類挑戰比鬥很是盛行,圍觀湊熱鬧者,上至達官貴人,下至販夫走卒,無不趨之若鶩。

  特別是北方胡人政權的好鬥風俗,更是捧出幾大高手榜、幾大宗師之類的稱號,弄得跟超級*明*星一樣,惹人崇拜。

  在石之軒看來更傻——卿本佳人,奈何踏足娛**樂**圈這趟渾水?

  不過,恰如宇文邕心中所想,他既然在北周有所求,終會給拿捏住,不得不接受北周各大勢力明裡暗裡、有形無形的試探。

  瞧著宇文盛手搭劍柄,眼露銳芒,一副戰意蓬勃的模樣,石之軒無動於衷,淡淡道:「越公身經百戰,在下這三腳貓劍術,與越公完全不在一個層次,談何討教?」

  見他似乎避而不戰,宇文盛不笑反怒,神情一冷,「莫非裴將軍是不屑與本公比劍?」

  石之軒眼露哂笑,不鹹不淡道:「不敢!」

  宇文盛眼角一縮,深吸一口氣,忽又恢復平靜,向著宇文邕拱手道:「陛下,出征在即,今日我大周君臣歡聚宴飲,其樂融融,怎可無樂舞慶祝?

  微臣願與裴將軍御前比劍,劍鳴作樂,劍光為舞,豈不壯哉,美哉?」

  說著宇文盛又轉向殿內眾人,再次拱手道:「諸位同僚以為如何?」

  宇文盛乃北周元老級將帥,威望卓著,自有諸多將領願意湊趣,齊聲道:「此議甚好,甚好!」

  宇文邕看向石之軒,遲疑道:「這……裴卿如何看?」

  石之軒忽的仰天哈哈一笑,對宇文邕拱手道:「也罷……難得越公有此雅興,在下敢不奉陪?」

  殿中左右桌位間,鋪著紅地毯的過道長逾十多丈,然而寬僅兩丈餘,用於高手比鬥,根本施展不開。

  念及於此,宇文盛就要開口,卻不防石之軒搶先道:「殿中空地有限,且你我二人一身甲冑,若是如江湖廝殺一般激鬥,不免君前無禮,有失體統。

  依在下之見,不妨劃分攻守之勢,捨激鬥而取雅斗為好!」

  「哦?……」宇文盛眼神微凝,「如何攻,如何守?」

  石之軒好整以暇道:「取攻勢者自是輾轉騰挪,任意施為,只消不波及諸位同僚及眷屬即可;取守勢者則需雙足立定,只憑手中之劍招架,但有移動一步,便是輸了……」

  此言一出,不僅宇文邕眼神閃爍,就連殿中眾將領亦不由面面相覷,竊竊私語。

  尤楚紅美目則閃過一絲憂色,宇文盛怎肯選擇守勢?若是最終他自己選擇守勢,豈非自作自受?

  楊堅面色凝重,瞧著石之軒的目光中似乎暗含期待,暗忖:不知成名二十多年的宇文盛能逼你用出幾分真本事?

  宇文盛皺眉道:「如此一來,取守勢者豈非太過吃虧?」

  石之軒悠悠道:「漫漫宴飲,若是只比一場,即使越公戰得盡興,恐怕觀戰的陛下及諸位同僚亦不能盡興……

  不妨你我二人連比兩場,各取一攻一守,豈非公平之極?」

  宇文盛雙眼死死盯著石之軒,忽而大喝道:「好,好,好……就依裴將軍所言!」

  石之軒倏地一閃,渾身銀甲化作一道銀光,眨眼間掠過數丈空間,來到過道正中間,在丹陛正前方七丈餘外的位置,面向宇文邕長身立定,手搭劍柄。

  微笑道:「請恕在下不愛謙讓,先選守勢了……越公請出手吧!」

  此著大出眾人所料,忍不禁齊齊色變——誰都知道,武者決鬥最重精神氣勢,先取守勢者定是吃虧無疑,而一旦輸了,精神氣勢受挫,縱然接下來一場換為攻勢,也難保持最佳進攻狀態,同樣吃虧無疑……

  宇文盛面色凝重,對方如此隨隨便便的自甘吃虧,若非極善守勢,便是有恃無恐,僅憑對方剛剛顯露的那絕頂身法來看,多半是後者。

  然而不論哪個,都讓他感到無形而沉重的壓力,由不得他不打起十二分謹慎。

  徐徐邁開虎步,宇文盛渾身騰起沙場血戰一生磨礪而成的冷漠劍氣,遙遙壓向石之軒,每邁出一步,氣勢便強出一籌。

  劍未出鞘,已讓觀戰者生出觀摩神兵寶刃時才有的肌膚冰冷刺痛感……僅此一點,便無人敢懷疑宇文盛穩居宗師級高手的強橫實力。

  石之軒雙眸微闔,眼觀鼻,鼻觀心,猶如入定般如如不動,似乎渾不受任何外界氣勢影響。

  「鏘!」

  毫無徵兆的身前黑芒一閃,羊脂白玉般的修長右手中已多了一柄通體漆黑的兵刃,斜斜垂在身側。

  然而眾人凝目之下,不約而同的暗暗驚異——那物件竟無刃無鋒,根本就是一柄三尺有餘的漆黑鐵尺。

  若非鐵尺表面隱隱泛著漆黑冷芒,且上端把柄確是古樸而精美的劍柄,眾人幾不敢相信那是一柄劍。

  邁入兩丈之內,宇文盛身形止住,一邊徐徐拔出佩劍,一邊盯著石之軒手中垂下的漆黑鐵尺問道:「寶劍為何未曾磨礪鋒刃?」

  石之軒兀自保持著入定般的姿態,淡淡道:「機緣未至,豈可開鋒?」

  宇文盛奇道:「何等機緣?何時方至?」

  石之軒輕輕嗤笑一聲,「這個就不勞越公操心,反正……呵呵!」蔑視之意溢於言表。

  一直如沐春風的對方忽然出言不遜,宇文盛只以為對方是想要激怒自己,因而並不動氣,僅是冷冷道:「反正什麼?」

  石之軒道:「此劍一旦開鋒,當世可攖其鋒者,屈指可數……可惜其中並不包括越公!」

  語氣不卑不亢,一派淡然自若,然而在場無人不聽出其中無可置疑的自信,乃至自負。

  宇文盛臉色變化一下,寒聲道:「那可未必!」

  高居龍椅的宇文邕眉頭微皺,但覺愈發看不透「裴矩」的性情,亦隱隱生出預感,此次試探或許並不能達到理想的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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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六章蠢蠢欲動

  「吟……」

  佩劍完全出鞘,餘音裊裊,宇文盛雙目冷電隱隱,寶刃直指石之軒胸口,寒聲喝道:「接招!」

  「嗖……」

  劍刃破開空氣之聲淒厲懾人,宇文盛身隨劍進,向著石之軒當胸疾刺,鋒刃前進軌跡,看似直來直去,無甚神奇。

  然而在場行家裡手均知,此著攜著宇文盛積蓄已久的畢生功力,無需任何變化,已是沛然難當,而在氣機牽引之下,更可隨石之軒的劍招而變化,終會逼得他不得不硬碰硬。

  石之軒揮臂震腕,三尺鐵尺劃出扇形虛影,閃電般撩在刺來的劍刃上。

  「叮!」

  勁氣交擊,二人身形齊齊一顫,劍、尺各自盪開兩尺餘。

  宇文盛勢在必得的一擊無功,心頭之震撼無以言表,然而當此爭分奪秒之時,容不得他存有任何雜念。

  石之軒身上倏地騰起似剛非剛,似柔非柔,渾圓流轉的奇異劍氣,以無可抵擋的渾圓之勢撐開了宇文盛緊鎖住他的冷漠劍氣,卻又僅僅充斥在身週五尺之內,並不外溢。

  泛著幽幽寒光的漆黑鐵尺劃過優美弧線,似慢實快的斬向宇文盛的佩劍……

  冷哼一聲,宇文盛毫不畏懼的震劍迎擊。

  「叮!」

  尺、劍交觸,脆響悅耳。

  出乎意料的是,一尺、一劍並未如之前一般盪開兩尺,而是僅僅分離三寸,鐵尺便又輕輕一轉,劃過一個小小弧線,再次撩向宇文盛的佩劍。

  感覺到對方鐵尺上繚繞的柔韌之極的強橫粘勁,宇文盛眉頭緊皺,劍上勁氣倏地爆發,勉強震開鐵尺,劍刃劃向石之軒腰側。

  然而下一瞬,鐵尺再次劃弧,切向佩劍的勁氣節點,沾粘柔勁綿綿不絕,似欲粘住宇文盛的劍刃。

  殿內觀戰者看得莫名其妙,但覺從未見過如此軟綿綿的劍勁,然而其劍勢又渾圓沛然,柔中透剛,滴水不漏。

  第五招之後,宇文盛再次爆發勁氣,震開鐵尺,倏地抽身飄退丈許,面色變幻不定。

  眾人齊齊愕然,須知憑著宇文盛的功力,若是一味搶攻,至少可以一口氣連攻十多招,才會氣衰而退,剛剛五招便難以為繼,實則是攻勢無聲無息中被硬生生遏制……

  石之軒輕笑一聲,手中三尺鐵尺似慢實快的不斷劃圓,柔韌劍氣透尺而出,在空中留下一個個半透明勁氣光圈,渾圓中鋒銳隱現。

  憑他如今在劍道上的造詣,太極劍氣早已隨心所欲,無不如意,動念間即可揮灑自然,無隙可循。

  頃刻間,他的身形已消失在無數劍氣光圈之中,一個光圈消散,又有更多光圈生成,劍氣光圈大大小小,層層疊疊,不斷向外湧動,眨眼間就充斥著丈許空間,逼向凝立不動的宇文盛。

  如此身形不動,劍圈連綿,堡壘般以守為攻的神奇劍法,首當其衝的宇文盛固然神情凝重,雙手持劍高舉,全力蓄勁迎擊。

  四周旁觀者亦不由心襟動搖,難以自持的面露激動,看得眼睛一眨不眨。

  終於,劍氣光圈逼至身前兩尺,宇文盛但覺這如牆如柱的無窮劍氣竟還隱隱散發著吸允之力,心頭更是一沉。

  此刻只消他飄身而退,即可避開劍光圈構成的堡壘,然而身為主攻者,他這一退便會精神氣勢全面消退,已是不敗而敗了。

  不知何時,宇文盛已是雙目赤紅,氣勢洶湧,竟被激發了畢生血戰沙場的殺氣戾氣。

  大喝一聲,他面目猙獰的揮劍下劈,積蓄至巔峰的強橫劍氣狠狠斬入劍氣光圈之中。

  「叮叮……」

  密如疾雨的劍氣交擊聲連綿不絕,寶劍斬破一個又一個劍氣光圈,卻有更多劍氣光圈浪潮般洶湧而至。

  宇文盛咬牙切齒,源源不斷的向著佩劍注入先天真氣,仍覺佩劍震顫的越來越劇烈,斬下的速度越來越慢,乃至就連劍身亦似越來越輕……

  「嗤……」

  佩劍折斷之聲驟然響起,宇文盛面上一白,「噗!」的噴血跌飛三丈,落地後蹬蹬蹬蹬再退四步,方才勉強止住身形。

  然而在場眾將領盡皆看得清晰,宇文盛持著半截殘劍的右手兀自顫顫巍巍,手背青筋畢露,握著的劍柄似乎下一瞬就會跌落地上……

  殿內倒吸涼氣的聲音此起彼伏,就連上首龍椅上的宇文邕亦滿臉震驚,難以自持。

  無數劍氣光圈徐徐消散,恰似掀開神秘之極的幕布,露出石之軒巍然屹立的修長身形。

  斜指前方的三尺鐵尺輕輕一翻,「嘩啦啦」掉落九截銀晃晃的三角形劍刃殘片,除了劍尖一塊兒,其餘八塊兒的大小如出一轍。

  石之軒仍是雙眸微闔,眼觀鼻,鼻觀心,入定般如如不動的姿態,落入眾人眼中,再無之前的將信將疑,反覺他如此淡然站立,應是蘊含著無盡奧秘。

  「越公承讓了……接下來,該由在下主攻了!」

  宇文盛面色陰沉不定,忽的長歎一聲,苦笑道:「不必再比了……你立定不移,我已不是對手,更遑論其他?

  你說的不錯,你我二人的劍術完全不在一個層次,真想見識見識你全力而發的劍招究竟神奇若何?

  可惜本公劍術不濟,不夠資格!」

  黑光乍現即逝,石之軒收劍歸鞘,拱手客氣道:「越公言重了……在下的劍術,只在劍客對決,不比越公之劍長於戰陣廝殺!」

  宇文盛心知對方乃是照顧自己面子,只是含笑擺擺手,親自招呼道:「裴將軍請落座!」

  二人貌似一團和氣的各回本座。

  「啪啪啪……」

  宇文邕鼓掌大笑道:「裴卿如此劍術,實乃神乎其技,當屬為我大周第一高手……特此敕封『劍神』之稱,爵同國公!」

  宣佈之時,宇文邕的視線不經意間掠過殿內諸人,只見各大家族之主瞧著「裴矩」的目光無不隱晦閃爍,宇文邕不由暗暗冷笑。

  眾將領齊齊起立,躬身應道:「陛下英明!」轉而又向石之軒拱手道:「恭賀裴將軍獲封『劍神』……」

  劍神?……還劍聖呢!

  石之軒暗暗腹誹一句,向宇文邕躬身謝道:「多謝陛下敕封……」轉而向著殿內諸人拱手道:「多謝諸位同僚!」

  宇文邕抬手下壓道:「諸位愛卿請坐……」

  眾人一齊落座後,何泉尖著嗓子喝令道:「上歌舞……」

  殿角早已準備許久的鼓樂聲響起,近百名身著半透明粉色紗衣的舞姬魚貫而入,在大紅地毯上翩翩起舞……

  「臣等恭祝陛下……」

  例行公事的祝酒之後,宴會正式進入高**潮,各人對著交情甚篤者遙遙舉杯共飲。

  叱奴氏美目流轉,對著離她僅有三步之近的石之軒舉杯道:「裴卿……本宮敬你一杯!」

  「太后請!」石之軒一飲而盡,任由身旁的宮女斟酒,卻覺叱奴氏的目光毫不掩飾的傾注在自己身上,熱切莫名,不由暗暗叫苦……

  臨近半夜,宴會已畢,眾將領齊齊向皇帝、太后、皇后辭行之後,攜家眷陸續出殿。

  石之軒忙不迭擠入人群,溜出大殿,仍覺背後有股幽怨目光徘徊不去,不禁雙手互拍手背幾下,暗暗鄙視:讓你當初亂摸太后腰肢,差點兒給人連皮帶骨吞下去……

  不過,在軍營悶了兩三個月,一想到太后白皙*豐*潤的肌膚,風韻猶存韻味兒,以及曾經感受過的柔*軟*腰*肢,石之軒倒還真有些口乾舌燥,忽又瞧見前方楊堅夫婦及尤楚紅的身影,不由眼珠一轉,連忙追了上去。

  「尤姐姐,在下不勝酒力,怕是難以乘馬,等下出宮了,你的馬車可要載我一程……」

  直至此刻,在某種原力的洶湧催動下,石之軒才忽然想起,裴諏之從前就在獨孤信麾下效力,本就住得離獨孤家老宅不遠,正方便……嘿嘿,慚愧,慚愧,原來本人以前如此純潔!

  ……………………………………………………

  阿史那柔然回到正陽宮,在宮女的服侍下卸掉鳳冠頭飾,即使以她的一身功力,亦不由揉了揉白皙如玉的脖子。

  金蝶搖曳的鳳冠確實華貴唯美,更是天下無數女子夢寐以求的榮耀,然而罕有人知道,鳳冠戴久了足以讓人脖子酸痛欲折,堪比酷刑。

  想了想,阿史那柔然喚過陪嫁而來的親信婢女,吩咐道:「你去看看,陛下今晚歇在何處?」

  婢女應命而去。

  阿史那柔然對鏡梳理著垂下的秀髮,瞧著鏡子裡的面容嬌美無倫,不由抬手撫著臉頰,喃喃自語道:「莫非真要如此孤苦一輩子麼?」

  宇文邕比她想像中還要堅定和難纏的多!

  換了其他皇帝,就算不願受她這突厥人影響太重,也絕不會忍住不碰她這般絕世妖**嬈,然而宇文邕不同,在她來到長安的月餘時間,竟可一直視她如無物,從未來此就寢。

  事實上,宇文邕的妃子本就極少,且除了誕下皇子的李貴妃能夠偶爾得到寵幸外,其餘大多數夜晚,宇文邕都在書房批閱奏折,並獨自安睡。

  須臾之後,親信婢女回來稟報,「陛下宿在李貴妃宮中……」

  阿史那柔然輕咬朱唇,腦海中不由閃過在重重劍光圈中若隱若現的卓然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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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七章傷不起

  「嘩嘩……」

  戰艦乘風破浪,向東疾行。

  石之軒一身銀甲,卓立艦首,掃視著前方的莽莽渭河,碧浪濤濤,再回頭瞧了一眼後方綿延跟著的密密麻麻的近百艘巨艦。

  向著旁邊的楊素道:「楊兄覺得這戰艦如何?」

  乘坐這四層巨艦已有數日,身為一位合格的將軍,楊素自然早已將這戰艦的性能摸得門清,僅是稍一沉吟,便道:「只能說是可堪一用!」

  石之軒頷首道:「楊兄此言中肯。所謂南船北馬,比之南方因水域密佈而發達之極的造船行業,北方的船確是稍遜一籌。

  同是起樓四層的頂級大艦,咱們腳下的這些在航速、靈活、載重、武裝等等方面都比南陳的要遜色一大籌,就算比之南方江湖幫會的座艦也差了許多。

  若是將來南渡伐陳,靠著咱們腳下這等貨色,水戰可不好打!」

  楊素苦笑道:「裴兄真是深謀遠慮。

  咱們現在還剛剛開始伐齊,勝負莫測,在下正心情忐忑,你就開始思慮伐陳,是否太早了些?」

  石之軒饒有深意道:「機會只會留給有準備的人!……未雨綢繆,什麼時候都絕不嫌早。」

  楊素神情一震,喃喃道:「不錯……以北統南之戰終會打響,北方諸將中,精通馬戰、步戰者多,擅長水戰者少,更何況提升戰艦性能、改良水戰之法?

  我等上將之中,誰能熟稔戰艦,精研水戰,誰就最有可能擔當未來伐陳之戰的主帥,建不世之功……」

  言及於此,楊素轉身向著石之軒深深一揖,感激道:「多謝裴兄提醒!」

  石之軒拍拍他的肩膀,「楊兄好好幹,我看好你哦!」說著轉身邁向船艙,留下一句,「我先回房打坐,楊兄留心水上水下,咱們做先鋒這兩日,可不能出岔子!」

  暗暗嘀咕:可惜尤楚紅臨時調入了護駕高手團,沒能跟我一起坐船,否則水路漫漫,好歹也能派遣寂寞……

  一念至此,石之軒不禁暗暗懷念那夜在馬車上的旖*旎*風光,熟**婦的美妙與青澀少女截然不同,亦同樣令人回味無窮……這該是兩世來的首次車***震吧?

  艦首上,楊素暫且放下心事,抖擻精神,雙目精光湛湛,一絲不苟的掃視著河面、河岸,如今尚在大周境內的渭河,還算安全,一旦入了北齊境內的黃河階段,更不可掉以輕心。

  ………………………………………………………………

  建康城內綺春樓後院。

  外出壁畫作業歸來的張僧繇,提著殘餘染料的小木桶悠哉上樓,途徑張麗華的房間,倏地身軀一震,目光凝重下來,轉身推門而入。

  張麗華端坐在桌旁,絕美的少女俏臉七分清純,三分嫵媚,經石之軒盡心開發之後,已初現絕世妖嬈之姿。

  然而張僧繇的視線卻毫不遲疑的略過她,只愣愣的集中在窗戶前窈窕靜立的絕美背影,一時間眼中心中再無他物,臉上難以自持的現出激動之色。

  張麗華滴溜溜的美眸亂轉不休,似在表示某種信號,可惜張僧繇渾不在意,令她鬱悶的翻個白眼。

  好半響,張僧繇神色忽的黯然一瞬,閉目深吸口氣,再睜眼時,目光已然恢復了平日的平和與滄桑。

  淡淡道:「我早已退隱江湖二十年,你不在北齊做你的皇太后,還來我這兒幹什麼?」

  婁昭君幽幽一歎,緩緩轉過嬌軀,一身素黃宮裝,雲鬢高髻,容貌與張麗華或許只在伯仲之間,然而一舉一動間流露出的成熟風韻,卻勝過張麗華不知多少倍。

  「二十年不見,你就這麼不不歡迎我?」

  張僧繇喟然長歎,「哎呀……你二十年不來見我,證明你從未將我放在心上,如今忽然來見我,恐怕……為的根本就不是我吧?」

  婁昭君美眸閃過一絲驚異,似是沒料到本該感慨叢生、心情複雜的張僧繇能夠如此快恢復圓通智慧。

  張僧繇見此苦笑一聲,「果然如此,可惜我早幾十年若是能夠如此明白,也不會辜負佳人,落得如今這孤苦終老的下場……」

  婁昭君目光溫潤的瞧著他,柔聲道:「我不也孤苦至今麼……你若願意,我們倆……」

  張僧繇打斷道:「你會後悔的!」

  婁昭君一愕,俄爾柳眉微蹙,不解道:「難道你不願意麼?」

  張僧繇苦笑道:「我已垂垂老矣,時日無多,還有什麼放不下?

  況且,你的心思我清楚,可惜你注定要失望了,他的所作所為絕不會受我這當師傅的左右,就算我願意幫你,也無能為力!」

  婁昭君幽幽歎道:「難道在你心中,我就如此不堪麼?」

  張僧繇目中流露一絲沉痛,但轉瞬即逝,搖頭道:「不管你如何功利,如何詭變,我自認仍可把握到你幾分心意。

  可他不同,我收他做弟子十多年,從未看透過他,只知花間派乃至聖門的一切,在他心中不值一提……

  僅此一點,視陰癸派為性命的你,便不是他的對手,更遑論通過我將他收歸麾下?

  單論他的武功,已非屈居人下之輩,更可怕的是他的心性,絕非任何正邪觀念及思想所能局限和束縛……

  你,明白麼?」

  婁昭君露出委屈傷心的表情,「你誤會了……」

  張僧繇哭笑不得,「我誤會誰,也不可能誤會你啊!」

  坐在中間桌子旁,仍舊一動不動的張麗華不住翻白眼,露出噁心得不堪忍受的眼神,暗暗腹誹:都七老八十了,還這麼眉來眼去,真是……

  張僧繇正色道:「我是為你好……聽我的,你該幹嘛幹嘛,別去惹那混小子了!」

  婁昭君窈窕走近,玉手輕撫著張麗華白皙透紅的臉蛋兒,貌似由衷讚道:「多美的可人兒……是他的心**肝**寶**貝兒吧?」

  張麗華忍不禁眼珠亂轉,流露出一絲急切。

  張僧繇臉色冷了下來,寒聲道:「不要試圖要挾他,更不要激怒他,你陰癸派傷不起!」

  婁昭君眉頭再皺,終於目光陰沉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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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八章鬼蜮伎倆

  張僧繇搖頭歎息一聲,「那次殺了高洋後,他該是與向雨田接觸過,得到了【道心種魔大*法】,且很可能已經練成了……我言盡於此,你好自為之!」

  言罷似是不在理會張麗華的安危,自顧自轉身出門而去。

  婁昭君目露驚駭,俄爾又臉色變幻不定,遲疑不決。好一會兒,她才輕輕在張麗華肩頭拍了拍。

  張麗華嬌軀一鬆,然而臉色仍是緊繃著不敢亂動。

  婁昭君柔聲道:「你剛剛怎麼沒告訴我,他練成了【道心種魔大*法】?」

  張麗華美眸流轉,泫然欲泣道:「我怎麼知道他練沒練成【道心種魔大*法】,我根本不清楚他的武功究竟有多厲害……

  哦,我想起來了,他對曹應龍施展過迷魂術、鎖魂術之類的精神秘術。」

  婁昭君柳眉一挑,忽然撲哧一笑,玉手離開張麗華的肩頭,溫柔輕撫著她的秀髮,似乎長輩疼惜晚輩一般,「好孩子,是我錯怪你了!」

  張麗華渾不覺有多榮幸,反倒一臉忐忑不安之色。

  婁昭君微笑道:「姑姑有空再來看你……」話音未落,嬌軀倏地化作一朵素黃雲朵,飄出窗戶。

  張麗華起身走到窗戶前,四處巡視一番,並未發現婁昭君的身影,不由大大舒了口氣,忽而雙手叉腰,一陣咬牙切齒,忿忿低哼道:「老妖婆,你先別狂,等姑奶奶丹道有成,非要揍得你跪地求饒不可!」

  想了想,她深呼吸幾次,理順氣息,回到桌子旁坐好,瞑目入定起來。

  同一時刻,千里之外的潼關渭河、黃河交界附近,戰艦艙房內,正在擦拭漆黑鐵尺劍胚的石之軒,先是眉頭微皺,旋即瞑目催發陽神感應。

  重重空間恍若虛幻,雙*修*爐*鼎間特有的心靈聯繫霎時清晰起來。

  當然,僅憑張麗華的精神造詣,絕不可能聯繫上他,只能在近似入定的精神狀態下不斷呼喚他的名字,讓他的陽神產生感應,再由他運轉陽神,主動接觸張麗華的心靈意念。

  片刻後,石之軒睜開眼來,冷哼一聲,「婁昭君還真有閒情逸致……」旋又恢復悠哉模樣,繼續擦拭劍胚。

  他不急,急的該是陰癸派。

  這次北周伐齊,北齊若敗,亡國滅朝,陰癸派在政權上的根基勢必損毀殆盡,若想再次起復,至少也要十幾年。

  在周、齊未分勝負之前,他完全不必節外生枝,而在北齊被滅後,他有的是時間落井下石。

  …………………………………………………………………………

  洛陽城最大的青樓馨香院。

  「咯咯……師弟,我再敬你一杯!」

  「師姐請……」

  後院雅閣,一男一女隔桌對坐,觥籌交錯,歡笑不絕。

  女子年約十七八歲,一身銀鱗般的奇異衣裙,勾勒出玲*瓏*凸**凹的誘**人身材,嬌俏的臉蛋兒看似稚氣未脫,一顰一笑卻總充滿異樣的魅惑。

  青年男子則白皙儒雅,看似風度翩翩,然而狹長的眼角微微勾起,不經意間透著絲絲邪異及陰翳。

  對飲良久,兩人均臉頰微紅,目光虛散。

  男子似乎不勝酒力,舉杯起身,搖搖晃晃的繞到女子左邊,緊挨著坐下來,眼睛湊到女子肩頭,以夾著舌頭似的聲音說道:「師姐,再來一杯!」

  女子眼神迷離的擺手,有氣無力的道:「我不行了!」

  「嗯……」男子不悅,繼續勸道:「來嘛……再接著喝!」

  女子醉眼惺忪,軟軟趴在桌子上,「我醉了……喝不來了……呃!」說著打了個酒嗝。

  男子右臂從後緩緩摟住女子香肩,手掌在她右肩輕輕摩挲,又低頭在她耳邊喚道:「師姐?……師姐?……」

  見得她側頭枕在桌上,紅唇動了動,卻沒有回應,男子不由目光閃爍,右手從她肩頭滑落到背後,徘徊片刻,最終到達她柔軟而極具彈性的腰肢,五指流連。

  片刻後,男子氣息漸漸粗重起來,眼神直勾勾盯著女子衣領上雪膩而修長的脖頸,喉嚨湧動,使勁吞了口口水。

  鼻間繡著她嬌軀上的處**子芬芳,男子再也忍不住,將嘴巴向著她香腮湊去……

  「哼!」毫無徵兆地,嬌呼聲似悶雷般炸響在男子耳中,令他心神驟散,目光迷茫。

  「呼……」

  男子剛剛從魔音中回過神來,輕微的破空聲響起,瞬息間已然臨近背後。

  男子臉色大變的同時,本是摟在女子腰間的右臂倏地後探,手掌遮住背脊冰涼之處。還不等男子手掌運足勁氣,一抹兒雪白飄影便擊在男子掌心。

  「蓬!」

  勁氣交擊。

  男子悶哼一聲,身不由己的前撲,胸口撞向桌邊。

  「砰……嘩啦啦!」

  桌子霎時四分五裂,碗碟飛濺,男子即使經此卸力,仍不免嘴角溢血,跟著桌子撲向地上,然而更讓他氣悶的是,本是醉酒趴在桌子上的女子,竟靈動無比的閃身飄退……

  祝玉妍婷婷走近,冰冷的目光在男女二人身上左右徘徊,厲喝道:「聞師妹,邊師弟……不解釋一下麼?」

  女子美目流轉,咯咯一笑道:「師姐,你也看見了,是邊不負想要非禮我,可不管我的事!」

  邊不負強忍著內腑悶痛,忙不迭從碗碟殘羹中站起身來,向著女子怒斥道:「聞采婷,分明是你故意裝醉勾***引我!」

  聞采婷翻了翻白眼,好整以暇道:「我裝醉關你什麼事?……又不是我讓你湊上來的!」

  邊不負臉色鐵青,冷冷道:「好個聞采婷……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不就是盯上了我的一身功力和元**陽麼?」

  聞采婷一臉不屑,「看你一臉蒼白,你還有元*陽麼?」

  邊不負怒哼一聲,「你……」

  祝玉妍厲喝道:「夠了……這都什麼時候了,你們兩個蠢貨還在內訌?」

  邊不負和聞采婷不約而同的垂頭沉默下來,顯然對祝玉妍心懷畏懼。

  祝玉妍先對著邊不負斥責道:「整天貪杯好**色,你的魔功何時才能達到『地界』圓滿?……給我滾回去練功!」

  邊不負怏怏而去。

  祝玉妍狠狠瞪了聞采婷一眼,才幽幽道:「聞師妹,你該知道,你修煉的【奼**女大*法】並不完整,因而唯有初次*破**身之時,採補之力最為強大,乃至令頂級高手都難以抗拒。

  若能一舉吞吸一個頂級高手的真元,足可讓你魔功大成,可你竟想將如此珍貴的第一次浪費在邊不負身上?」

  聞采婷皺了皺瓊鼻,吶吶道:「人家就是想耍一耍他嘛,又不是真的……」

  祝玉妍冷笑一聲,淡淡道:「那你運轉真氣試試!」

  聞采婷稍一運功,只覺嬌軀酸軟,不由臉色微變,喝罵道:「該死的邊不負,竟敢給我下『迷迭香丸』?」

  祝玉妍嬌哼道:「你倆一起長大,相互知根知底,只准你會對他使手段,他就不會對你使手段?」

  聞采婷一臉鬱悶,「好了師姐,別取笑我了……你忽然到來,是不是宗主有吩咐?」

  祝玉妍正色道:「這次算你好運氣,師尊親自為你挑選了一個開葷的對象,若是你能吸走他一身真元,不僅能夠讓你魔功大成,還有幾分可能讓你的功法生出神秘莫測的變化!」

  聞采婷美眸一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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