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統武俠】鐵笛神劍 作者:臥龍生 (已完成)

 
li60830 2018-11-10 13:25:23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24 10530
li60830 發表於 2018-11-11 15:06
一四〇

  這兩頭猩猩竟是領會得人的心意,吱吱喳喳的亂了一陣,大黑牽著小黑,轉頭就跑,它們高興得也不擇路,攀樹越嶺而去。

  幾人先徑往“靜心廬”,因二猩早回來報過信,二頭猩猩已在門外相候,剛跨進小圃,珊兒已出來相迎。她見了“江南醉儒”恭恭敬敬的見過禮,又向傅玉琪、貞兒、小琬淡淡笑了笑,又對小琬看了一眼,然後低頭轉身向內緩緩走去。

  幾人進內,靜心道姑迎出來笑道:“好一個斯文的讀書人,竟跑到我‘靜心廬’幹起拐帶人口的勾當來了──”

  “江南醉儒”笑唸了一聲阿彌陀佛,道:“你這老道姑真的不知好歹,你可瞧瞧清楚,我是拐帶你的人呢,還是來送人給你?”

  靜心道姑一聽“江南醉儒”話因,知道話中有話,朝著小琬望瞭望,笑道:“你這窮秀才,可惡透了頂,明知我這兒‘靜心廬’,可就偏不讓我靜心,三番兩次的跟我添麻煩──”

  靜心道姑話還未完“江南醉儒”雙手直擺嚷道:“慢來慢來,這帽子可不能往我頭上叩,我也不能領你這麼多的人情,這次我可是受人之託罷了。”轉臉對小琬道:“琬兒過來,叩見你師叔祖。”

  靜心道姑一聽這種稱呼,便不由的怔了怔,迷惑的望著“江南醉儒”。

  “江南醉儒”道:“進去再談吧!”

  幾人入室之後,珊兒送過了茶,“江南醉儒”這才將小琬的事說了一遍,並說“瞎仙鐵笛”的意思是想把小琬交給靜心道姑,以收默化之效。

  靜心道姑聽得小琬身世之後,對她極為憫憐,不由得生出了喜愛之心,拖過她的手來摸撫,感嘆的噓了一陣,微微沉思了片刻道:“走,讓你見見你親父去吧!”

  小琬聽靜心道姑提起見她父親,腦子嗡了一陣,臉上起了幾種變化,也不知是喜,是悲,還是緊張──

  靜心道姑向琬兒囑咐了幾句,領著幾人向“白象崖”行去。

  不大工夫,那幾間茅屋便已在望,遠遠就見“虯髯神判”龔奇、“聖手醫隱”陸天霖、“金翅大鵬”方雲飛三人在草坪上,傅玉琪心道:“我啞師兄倒跟我大伯父和三叔處熟了呢!”

  幾人又走了一會,已到坪前“聖手醫隱”等也住手迎了過來。傅玉琪趕上前拜見了陸天霖和方雲飛,正待見“虯髯神判”,猛然間“虯髯神判”跨前兩步,一把拖住了傅玉琪道:“你這孩子太淘氣了,害得我們好操心──”

  傅玉琪在“虯髯神判”一開口之時,就驚異得睜大眼睛,張口結舌,只“哦”了兩聲,竟自無法說出話來。

  要知道傅玉琪雖是“瞎仙鐵笛”羅乙真的徒弟,可是大都武功還是這大師兄所教,雖然兩人年齡相差甚多,可是這位大師兄對這小師弟卻是喜愛萬分,那一份愛,可以說是揉合了父、兄之愛,雖然別離時短,這時相見,兩人心裡的高興,依然到了極點。

  傅玉琪猛然聽得大師兄開口說話,心裡是驚喜交集,卻呆呆的望著“虯髯神判”發愣。

  這時不獨傅玉琪感到驚奇,就是“江南醉儒”也在一旁看的大感迷惑。貞兒快活得跑了過去,雙手抱住他的腰,嬌嚷道:“大師哥,好啦──”

  靜心道姑嘆息了一聲,道:“這也難怪你得高興,就是你師父他回來,也一樣要喜歡得發瘋──唉,這全是你大伯父的辛勞──”

  “虯髯神判”推開抱住腰身的貞兒,口中“啊呀”了一聲,伸手一指,向倚在“江南醉儒”身側的小琬喝道:“你是誰?你是誰?琪弟,她是誰?快告訴我──”“虯髯神判”驟見小琬,腦際閃掠過痛苦的往事,使他大感驚駭。

  靜心道姑上前一步,安慰他道:“你且不要驚恐,有很多話讓我進去慢慢對你說。”說罷手牽著小琬,同進了茅舍。坐定之後,對“虯髯神判”道:“這孩子已得你師父准許,並把她交給了我,所以這事我自不能旁觀不問,凡事皆有命定,你也不必過於難受。”轉臉對小琬道:“來,孩子,這,這就是你生身親父,快去拜認吧!”

  琬兒痴痴的望著“虯髯神判”,伸手解下一塊白脂佩玉,雙手捧著,秀目中,淌下兩串淚珠,只叫了一聲:“爹!”口唇抖顫,便泣不成聲的跪拜下去。

  “虯髯神判”一陣抖顫,見小琬手捧自己當年佩玉,跪在自己足下,臉上肌肉一陣痙攣,陡然喝道:“孽種!孽種!”猛的一抬右腳,直踢過去。

  這一下大出眾人意料之外,連“江南醉儒”、靜心道姑想救也來不及,小琬更是毫無防備,只聽“啊唷”一聲,已被踢出五六尺遠之外。

  小琬心裡一陣痠痛,淚水像湧泉一般,汨汨流出,坐在地上惘然地楚楚的望著“虯髯神判”在抽噎。

  這時“江南醉儒”、靜心道姑以及貞兒等,都已驚得離座起身,準備去扶小琬,霍的人影一閃,捷如石火“虯髯神判”已似瘋狂一般的直撲過去,雙手抱著小琬泣道:“孩子,可苦了你了──”說罷,嚎啕大哭起來。

  這乃是一種骨肉天性,也是人間至情的流露。

  “江南醉儒”讓二人盡哭了一陣,才將巫山之行的事,源源本本的說了一遍。

  靜心道姑也把“聖手醫隱”如何採藥,如何替“虯髯神判”治療殘毒之事詳細說出。

  小琬又取出“玉蜂娘子”留下的解藥,帶著淚盈盈笑道:“爹爹病既然好了,那這藥也不要了。”滿臉不知如何處置的茫然之色。

  “聖手醫隱”笑道:“久聞令堂善解奇藥,此物或另有用途,姑娘暫且留下。”

  閒話中,又談到巫山之事,“金翅大鵬”方雲飛性子尤為豪爽,同時這段時日中,與“虯髯神判”相處得甚好,忍不住問道:“據高前輩說來,琬兒竟得到‘千愚書生’老前輩寶笈上的武學,那麼江湖上傳言她娘獲有寶笈自是不假,不知龔兄是否知道內中詳情?”

  “聖手醫隱”道:“這確是一段武林軼聞,龔兄果真知道──”

  靜心道姑接道:“這不但是武林中一件大事,而且與我黃山有著極重要的源淵,你師父就為了要收回來那三冊東西,幾至廢寢忘食,我倒也想聽聽內中情形哩。”

  貞兒是最愛湊熱鬧,一見連師父都如此說法,更是高興,在旁邊一股兒的催道:“大師兄,你說嘛,大師兄,你快說嘛!”

  “虯髯神判”龔奇望著小琬,沉思半晌,才說道:“唉,這話說來很長──說出來還請二位師叔不要見責。”

  “江南醉儒”一晃腦袋道:“你說罷,如果有什麼不便之處,你師父、師叔那裡,全有我窮師叔擔待了。”

  “虯髯神判”道:“我師叔祖的三部寶笈,與我黃山的關係重大,我自是知道,當年傳說這書相繼出世,風傳得活龍活現,當時我去找琬兒她娘時,雖說是年輕荒唐,但也另存一份用心。”

  貞兒道:“大師兄一定是想找寶笈。”
li60830 發表於 2018-11-11 15:07
一四一

  “虯髯神判”點點頭道:“師妹猜的一點不錯,當時傳聞她獲有一部寶笈,我心想!這書關係著幾位師祖以及黃山清譽,絕不能使它流入江湖,萬一為歹徒所持,勢必造成一場浩劫,再說,我瞧師父他老人家也耿耿不忘於這件事,是以我就存了這份心,打算能藉機將此書收回黃山。”

  “虯髯神判”轉臉望著窗外,沉思了片刻,又道:“唉!那知一失足成千古恨,自從識得她之後,憑良心說那時環繞左右的儘是江湖一流高手,但她竟似對我特厚,一切大事無不與我商量,一切知心之話,無不跟我傾談,那時她外公。”指著珊兒道:“‘東嶽散人’也獲得消息,曾三番五次的想謀取此書,那時我就問她,是不是確實獲得此書──”

  琬兒睜大了秀目問道:“那麼娘說了沒有呢?”

  “虯髯神判”嘆道:“我剛才不是說了嗎?你娘對我可說無話不談,她自然對我說了。”

  “江南醉儒”搖晃著腦袋,道:“她對你可真是一片真心,倒實在難得,嗯!後來又怎樣呢?”

  “虯髯神判”接道:“她告訴我,她實實在在是有這樣一部書,我就問她是從那裡得來,她含羞的笑了笑,忸怩的沒有說,其實,我不問也知道,那時自然有人會奉承她,同時她手段既高明又──又狠辣,這書的來源自不好意思對我詳說,所以我也沒有追問,過了一個時期,我便很實在的跟她說明那本寶笈與黃山的關係,希望她能給我,讓我轉呈師門,以贖罪於萬一,也可了一樁心願──”

  靜心道姑,望著“虯髯神判”微微點頭,道:“善哉,善哉,迷亂中能有此心念,也就難得了。”

  “虯髯神判”羞澀的笑了笑,道:“師叔不見責,弟子已夠惶愧了──我將心意跟她說了以後,她考慮了很久,有一天她對我說,這部書確實精奧無比,她也知道武林中窺視此書的人是屈指難數,她想要我和她攜書偕隱,找一處人跡罕到的大山,或是遠走關外,苗疆,兩個人安安靜靜的享點人間清福,並共同研習寶笈上的武學,當時,我被她柔情所困,心也有些活動,覺得江湖險惡,真不如雙雙歸隱的好,但是一想到師門恩重,又覺得如芒刺在背,此心難安,最後還是沒有答應。”

  喝了一口水“虯髯神判”接道:“又過了一些時,有天夜晚。她告訴我,她已有了身孕,而且孩子是我的骨肉,當時,我說不出是快活,還是悲痛,但是一看她柔情似水,再細想她歷來對我的一份特厚的情意,心中真也很感動,所以我就取下這塊佩玉給她,一來是安慰她,二來也算給孩子祝賀之意,同時我對她說,如果生下來的孩子是男的,就把我的‘奇’字加上側玉,取名‘琦’若是生下女的,就將你的‘婉’字換個側玉邊,取名‘琬’──”說著,幾人都將目光注視著小琬,小琬彷彿若有所悟般的,輕輕的嗯了一聲。

  傅玉琪因天性純厚,聽他大師兄“虯髯神判”如此一說,反覺迷糊,不禁怔怔的問道:“這不是很好嗎?為什麼‘玉蜂娘子’又要對師兄下毒呢?──”他陡覺說出“玉蜂娘子”四個字,似覺不妥,臉上不由泛起了薄薄羞紅,對小琬瞧了一眼。

  小琬睜大了一雙鳳目,宛似在聽說故事一般,幽幽地說道:“是啊,娘為什麼卻要給爹下毒呢?”

  “虯髯神判”搖頭長長嘆息一聲,道:“當時,琬兒娘確有向善之意,只是江湖險惡,恩怨糾纏,利害困擾,總使人無法逃出事件,說起來也可以算是天命了。那時奉承她的大都是一等高手,但是這些人──唉,當然也得把我算上,這些人都是各懷用心,有的是醉心那部寶笈,有的則是迷於美色,雖然明知她處事手段狠毒,可竟都沉迷不悟,這時見她身懷有孕,在行動上她自然有所忌憚,是以平日奉承她的人,一個個便露出原形,威逼軟誘,無不用其極,也是我憤於這些人的卑鄙無恥,手段下流,當時我見他們對一個身懷六甲的女子,竟如此惡毒,不自主的便大為不平,憤然挺身而出,拔刀相助,當時我保護著她,與她聯劍出手,一夜之間連傷十七名高手。這一來,更激起那些人的恨忌,必欲翦除我二人而甘心,這時我們兩人是利害相關,休戚與共,除了同心合力拒敵以外,別無他想,於是只得雙騎遠走,但他們苦追不放,一路苦鬥衝殺,又連傷十一條人命,最後在衡山前陷入重圍,苦鬥三晝夜,力斃一十四位綠林豪客,就在這一場拚搏中,我身受重傷,承她之情,冒死相救,連夜逃出湘省,遠逸廣西,為我療傷治毒,二人廝守兩月,我才復元──”話至此處,望著小琬,浩嘆一聲,倏然住口。

  貞兒看“虯髯神判”住口不說,忍不住追道:“唉!大師哥,你說的好好的,怎麼又不說了呢?你身體復元了之後,又怎麼呢?”

  “虯髯神判”臉上抽動了兩下,慘然笑道:“男女之間,這個情字,實在微妙得不可思議,不論你多大的英雄蓋世,又想勘破此關,恐怕大不易為,又何況我呢?我們兩人經過這幾場浴血死戰,又經過這兩個月的廝守,竟然恩愛異常,真是像同命鴛鴦一般──”

  琬兒聽到她父母恩愛之情彌篤之時,忍掩不住心頭的高興,天真的問道:“爹爹既跟娘這麼好,那麼──那麼──”她說到這裡,忽然覺得,為子女的總不能追問娘為什麼要謀害父親,所以“那麼,那麼”的說不出話來。

  “虯髯神判”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你聽我說,就在此時,我聽到風聲,恩師他老人家對我真是恩重如山,他一聽琬兒娘在江湖上這幾場震驚武林,駭人動魄,慘烈絕倫的搏殺,一時放心不下,便親自下山尋找於我,聞聽此訊之後,我內心感動萬分,當時我就跟她商量,要她出來,和我同求恩師,求他老人家准允我們的改過自新,那知任我說好說歹,她總不肯答應,她說她什麼也不想,只想和我永遠歸隱,永不復出,過一種像平常人家的生活,就心滿意足了──唉,這時,我真大感為難,既不忍看恩師間關跋涉,千里相尋的恩義,又不忍拂她那份恩愛柔情,我苦惱得坐寢不安,她大概知道我終有一天會毅然離去,必無法永久得到我──她的性情原是狠毒、易怒、衝動的人,這時,她心裡想,既然無法得到我,就不如沒有我,她心裡雖是這等想法,可外面依然不露形跡,有一夜為我弄酒解悶之時,一時衝動,竟下了奇毒,我中毒之後,她瘋狂一般的大笑,叫我走,並且爽快的說,她已在酒飯中下了毒,如想解得此毒,只有她獨制的秘藥,只要我能心回意轉,願意跟她長相廝守,可以隨時找她,到那時,再慢慢為我療毒,她說完之後,竟像瘋獸一般向山林裡奔去,這時我心裡說不出的滋味,茫然若失的離開了她──唉,轉眼就是二十年前事,我竟似作了場惡夢一般──”說著兩道眼神,痴痴的瞪著,心裡湧起的往事,勾引起無限的感慨。

  諸人沉靜了片刻,傅玉琪道:“師兄既中了她的獨門奇毒,怎麼我大伯父能醫好了呢?”

  “聖手醫隱”陸天霖道:“這也是機緣巧遇,我對治療你大師兄的毒,原本一點也沒有把握,但在無意中,竟使我觸機生慧,替他醫好劇毒,其實這並非我之德能,其中又蒙靜心老前輩力助,說起來也算龔兄該早脫苦海而已──”接著,便將自己如何發現“虯髯神判”神情可疑,如何注意,如何思索用藥,如何觸機想起“迷迭香”如何採藥,如何療傷的情形,說了一遍,大家頓時明白。
li60830 發表於 2018-11-11 15:07
一四二

  §第二十六回
  鏢頭貪重利 九陰蛇母是紅貨
  芳心常善感 一意憐儂在素心

  “虯髯神判”笑道:“說來這事倒還是虧了琬兒,如若不是她,我也不會若有所思,魂不守舍的給陸老前輩發覺可疑之處,那陸老前輩自然也無法猜測別的了──”

  琬兒低頭,輕盈的笑了笑。

  “虯髯神判”望著琬兒,停了半晌,才開口問她有關“玉蜂娘子”當年分手以後之事,琬兒睜著雙秋水似的秀目,惘惘地搖搖頭,又訥訥的道:“娘什麼也沒有告訴我,只對我說殺了‘東嶽散人’之後,打開她老人家遺體所在的石洞,就知道了──”

  貞兒插嘴道:“這些事她真的不清楚,眼下只有一個人──不,三個人最清楚。”說到此處,倏地住口,神秘地微微一笑。

  “虯髯神判”目光一轉,笑道:“想是師妹必定知道的了!”

  貞兒一呶嘴道:“我可不知道,要想知道,就趕快去找酒去。”

  貞兒這一說,把在場的人都說笑了。

  “江南醉儒”一晃腦袋,嚷道:“好哇,你這娃兒,怎麼無緣無故,把我也賺上了──好,你嘴快,就嚷你說罷,免得你悶得難過──”

  貞兒一嘟嘴,嗔道:“我說,就我說。”接著便把當日在岳陽如何遇“獨臂丐王”董天臣,客旅夜宵如何由“九陰蛇母”復出江湖談到“千愚書生”的三部寶笈,再談到“東嶽散人”唐一民心想寶笈,談到“玉蜂娘子”。

  又把“病鐘離”嚴百川所言之事說了一遍,貞兒生性極是聰明,說來有條不紊。

  “江南醉儒”聽貞兒說的竟是頭頭是道,不由拍掌笑道:“能,能,能,你這娃兒可真不得了,就是讓我老人家來說,也未見得會說得比你好。”

  靜心道姑聽“江南醉儒”誇讚貞兒,內心自是高興,望著幾人笑了笑。

  “虯髯神判”睜著兩眼,一陣木然,似在思索什麼事情,想了片刻,才困惑地向靜心道姑、“江南醉儒”問道:“如此一說,弟子倒有一件事想不明白,請二位師叔示明,以開弟子茅塞。”

  靜心道姑道:“你莫非是唸著你師父跟那什麼三部書嗎?”

  “虯髯神判”唯謹的應道:“弟子愚昧,正是為此事有不明之處,那時弟子身中奇毒,雖然未至全殘,但思維卻無法使用,只是混混沌沌的,記得上次恩師派我隨護琪弟,去武昌截奪‘靈蛇’寶笈,這事前後經過,以及恩師如何知道‘九陰蛇母’門下在那時會到武昌取書──這些事,我竟百思不解。”

  “金翅大鵬”方雲飛,臉色一動,插嘴道:“說起此事,在下也有許多不明之處,存在心中數年,雖是千思百慮,也想不出道理來──”

  “聖手醫隱”陸天霖道:“三弟所慮,莫非是‘神武鏢局’子母梭張子斌之事嗎?”

  “金翅大鵬”接道:“正是此事,小弟始終想不通,何以‘子母梭’張子斌忽然得病逝世,何以竟知七年後有姊妹二人前來鏢局,又何以把自己辛勤建創的鏢局,拱手讓與二女,尤其不明白這二女竟是與‘九陰蛇母’有著關係──”

  “聖手醫隱”行道江湖數十年,交遊廣闊,閱歷豐富,當時他在武昌“神武鏢局”初見二女之時,就覺奇怪,但憑他的經驗,依然無法想通此中的因果,這樁事一直悶在心中,但他在武林道上,聲譽雖沒有“瞎仙鐵笛”“江南醉儒”、靜心道姑、“獨臂丐王”──這幾位的崇高,但也是名滿江湖的人物,而且他為人沉著達練,胸中雖是疑雲重重,但卻只是悶在心裡,不便貿然開口,這時聽義弟如此一說,不覺勾起了好奇之念,也插嘴接道:“從‘子母梭’的去逝,二女竟如遺言,準時來到,看來此事,似是早有默契,二女固然必是‘九陰蛇母’的門下的重要人物,就是‘子母梭’張子斌的生前也必與‘九陰蛇母’有所牽葛,而這件事,也必是江湖上一件驚人的秘辛軼事──”

  “聖手醫隱”陸天霖話尚未完,“江南醉儒”忽然晃著腦袋,朗朗笑道:“閣下盛名,果不虛傳,見識確實高人一等,這件事也真可算得武林秘辛了──”話至此處,竟是哈哈朗笑,彷彿心中甚是得意。

  “聖手醫隱”看“江南醉儒”這種神情,心中不由一動,雙眉軒抬,笑道:“個中情節,莫非高大俠全皆知曉嗎?”

  “江南醉儒”醉眼一瞇,笑而未答。

  靜心道姑忽的說道:“你這窮鬼,就是這一身酸氣,令人作嘔,這件事雖可算是近世武林中的一大隱秘,但也值不得你這般地故作玄虛。”

  貞兒望著師父,一雙秀目眨了眨,暗自忖道:“看樣子,你們所談的什麼秘辛,隱秘的這些把戲,師父定然知情,而這件事連‘聖手醫隱’這等老江湖全不知道,那麼這事也必然是件稀奇之事,倒不如吵著要他們兩位老人家說出聽聽。”她心眼最多,主意一定,小黑眼珠一轉,掉過臉問傅玉琪道:“琪師哥,這件事你知不知道?”

  傅玉琪正是此事的主角,自己就曾為此事,遠走武昌,就在那晚,遇見自己大伯、三叔,自己身受“金翅蜈蚣”的奇毒──這些往事,同時又泛現腦際,再聽幾人這一說,不覺思索前情,怔怔的在出神,卻不料貞兒突然問了這麼一句,一時之間,被問的一楞,嗯了一聲,茫茫的應道:“啊!我不知道──”

  貞兒逼道:“你去武昌之時,難道大師伯沒有告訴你清楚嗎?”

  傅玉琪道:“恩師確未對我說明,只要大師兄陪我前去就是。”

  貞兒這時卻又不問傅玉琪,轉臉向靜心道姑,道:“師父,大師伯為什麼不把這事告訴琪師哥呢?我猜他老人家也是不太清楚內情。”

  靜心道姑道:“小孩子家,滿口胡言,你大師伯名重武林,那裡是你可胡亂猜得的?”

  貞兒道:“不是貞兒胡言亂猜,我想大師伯既是派琪師哥和大師兄前去,自當把事情交代明白,也可方便行事,再說這事縱然是江湖秘辛,也該向晚輩解說,好多增些閱歷見聞──”

  “江南醉儒”忽的在一旁鼓掌道:“好,說得有理,我看這寶貝師父還好不好意思藏私──”說著對靜心道姑笑道:“我看你還是說了吧,免得往日落得被孩子們抱怨,說師父們藏私──”

  靜心道姑白了“江南醉儒”一眼,道:“你這窮鬼天生得幸災樂禍,自己知道不說,卻等別人說──”

  “金翅大鵬”方雲飛在旁急道:“二位老前輩,此事實是令人納悶,如果無甚大礙,望二位老人家說出來,也好讓晚輩們多長一些見聞,更可免內心懸懸不安了。”
li60830 發表於 2018-11-11 15:07
一四三

  靜心道姑望著“江南醉儒”“江南醉儒”卻渾如未見一般,解下酒葫蘆,仰著脖子,咕嘟咕嘟地在飲著酒。

  靜心道姑心中暗罵了一聲:好呀!你這酒鬼倒裝起胡塗來了。她沉忖了片刻,突然向方雲飛道:“方兄你在‘神武鏢局’一待十年,你可知道‘子母梭’張子斌究竟是誰嗎?”

  靜心道姑這一問,不僅“金翅大鵬”驚怔得不知所以,就是陸天霖、“虯髯神判”也都大覺驚異,一個個張目望著靜心道姑,說不出一句話來。

  楞了半晌,方雲飛訥訥地應道:“老前輩此話,使晚輩如墮雲霧,實不知如何回答是好,不過──難道這‘子母梭’張子斌還會有假的不成嗎?”

  靜心道姑正待開口,“江南醉儒”哼哼笑了兩聲:“這可是你說的,將來可不能拖上我一筆,”

  靜心道姑道:“禍是你引起的,你想不認賬可不行──”

  “江南醉儒”笑道:“好,我認賬好了,你說吧!”

  靜心道姑,道:“反正事已過去,人也死了,說來也沒有關係。”頓了頓才道:“十五年前,張子斌主持的‘神武鏢局’在江湖上已是遠近知名的一家鏢局,一天深夜,來了個年約半百的莊稼人,此人一到鏢局,就要親見局主,那‘子母梭’張子斌,平素為人倒也稱得上和氣生財四字,是以對來人雖是個莊稼人,還是很客氣的接待,那莊稼人見了‘子母梭’張子斌,只說受人之託,有一檔鏢,要‘子母梭’張局主親自走鏢,至於報酬絕不計較。”

  貞兒在旁插嘴道:“看來這檔鏢,必定是很貴重的了?”

  靜心道姑白了貞兒一眼,道:“鏢局的規矩,自然是要先講明押送的是什麼貨色,然後再講佣金,張子斌自然不是外行,但是來人無論如何也不肯先說,必要‘子母梭’答應親自保送之後,才答應講明,並且一出手就送了十顆龍眼大小,圓透晶瑩的珍珠。‘子母梭’雖然見過不少場面,但對這十顆希世的珍珠,自然也是眼紅心熱,一口便答應親自走鏢──”

  “金翅大鵬”詫異的問道:“難道這會與‘九陰蛇母’有什麼關係嗎?”

  “江南醉儒”道:“你且不要急,好戲在後面,讓她慢慢的說罷。”

  靜心道姑也不理“江南醉儒”接道:“這人見‘子母梭’答應親自走鏢,這才說明,此番請他親自出馬,是請他保護一名帶病的官眷去雲南,但卻又不願說出這位官眷老爺的任所,和官諱,只說送到雲南境內就是,如平安抵達目的地,當再以十粒明珠相酬──”

  “聖手醫隱”在旁嗯了一聲,靜心道姑道:“陸兄莫非以為保送一位官眷,何需如此重厚的酬金嗎?”

  陸天霖訕訕笑道:“晚輩正是為此事不明──”

  靜心道姑,道:“‘子母梭’是何等人物,當時何嘗不起疑心?這是佣金太厚,使他捨不得放下罷了,再者來人說的也很合情理,他說這位老爺平日鐵面無私,作事又是大刀闊斧,不論是在官場,或是黑白道上的人物,都樹了很多狠的仇敵,這次太太帶著千金小姐,去雲南任所,生怕半路為仇家所害,所以要請‘子母梭’張子斌,親自出馬,走這趟暗鏢,張子斌聽他如此一說,也就不疑其他,當下雙方約定,次日絕早在東門城外官道見面,來人再三關照,要‘子母梭’千萬不要驚師動眾,帶一兩個師傅便行了。”

  貞兒一向被靜心道姑寵溺慣了的,這時便又忍不住似的問道:“保鏢那裡有這等保法,怕對方是存什麼陰謀,耍賺‘子母梭’吧?”

  靜心道姑,道:“你猜得雖也有道理,但這次卻不靈了,人家可不是想賺‘子母梭’。在重酬之下,張子斌答應親暗鏢,當下便交代了鏢,只說因有一好友,忽遭急難,自己必前去相助,第三天絕早挑了三個得力的人手,依約趕到東門外,這時對方已在官道相候,張子斌一看對方已套好一輛大騾車,便先見過那莊稼老者,那老者先在騾車前稟說了一聲,道:‘張局主已到。’那車子內停了一會,才回出話來,准許‘子母梭’挑簾查驗,這原是鏢行規矩,任你是誰,既委託人家鏢局,就必得尊重人家的行規。‘子母梭’由那老者挑簾一看,見裡面果是一位擁衾而臥的官太太,另外一名女僕抱著一個三五個月的孩子。‘子母梭’看罷一點頭,對那老者道:‘咱們這就啟程吧!’那老者又向車內稟說了一聲,一揮手,車便啟動。

  “這‘子母梭’張子斌,乃是湖南雪峰山人氏,家中也並不富有,只有一弟名叫張子誠,在家株守,這張氏兄弟年齡只差一兩歲,面貌生得萬分酷肖,如若遇上生人,根本就無法分辨,這張子誠雖是株守家園,可是武功並不比‘子母梭’差,而且為人尤其狠毒。張子斌護鏢往雲南,正好路經雪峰山,這一晚便到老家。也是合當有事,一歇腳,便碰上傾盆大雨,接連兩天,都不曾停過。兄弟倆閒中竟談到這趟生意,張子誠一推想,覺著縱然是護送官眷,也絕不能一開口就答應這等厚重的酬金,其中必定另有更為貴重的寶物,張子斌一聽,也覺得他弟弟所說極有道理,於是二人貪疑之心頓起,一商議,決定見機行事,表面上一點不動聲色,真所謂明槍易躲,暗箭難防,這弟兄二人竟用下五門的迷藥,把她們迷了過去,經他們翻箱倒籠的一查,竟發現這女人並不是什麼官府的內眷,而是江湖聞名喪膽的‘九陰蛇母’莫幽香──”

  “虯髯神判”道:“莫幽香不是在始信峰被恩師擊落絕岩了嗎?怎的事隔幾年,又在此時出現了呢?”

  靜心道姑答道:“莫幽香當確被你師父擊傷落岩,此後經過,卻無人知道,至於何以又在此時此地出現,到如今也還是個謎,不過,此一冒稱官眷的女人是莫幽香,卻是千真萬確之事。”

  “金翅大鵬”道:“想不到‘九陰蛇母’竟會落到‘子母梭’兄弟手中,但不知他們怎的處置她了?”

  靜心道姑道:“就是因為發現她竟是這女魔頭,他弟兄二人倒反而一時驚惶失措的沒了主張,又想殺,卻不敢動,想留,又怕將來不能善自了結,二人就不免躊躇起來,無意中卻不知怎麼被他們翻出來一部奇書。”

  傅玉琪忽道:“想來定是那‘靈蛇寶笈’了?”

  靜心道姑道:“正是‘千愚書生’那貽害武林的鬼書,這時武林中許多人都醉心尋找他那三本鬼書,這‘子母梭’兄弟二人,自然也深知此事,一見此書,二人便喜極欲狂,一時利慾熏心,把什麼利害都忘得乾乾淨淨,只顧爭執此書了──”

  靜心道姑說到此處,深深一嘆,道:“人到了利害衝突之際,也就是最見性情之時,有的人能犧牲自我,而成全他人,有的人則是利字當前,六親不認,甚至父子、手足也一樣翻臉成仇,這時二人一見這名傳武林的奇書,竟然也就不顧同胞手足,各自存了獨佔的私心,二人一陣爭奪,張子誠竟手刃乃兄‘子母梭’──”

  “虯髯神判”為人最是義烈,一聽張子誠手刃乃兄,不由怒道:“這二個禽獸不如的東西,有朝一日碰到我手上,必碎剮凌割,方洩吾恨──”話出口,怕打斷靜心話頭,倏然而住。

  靜心道姑,道:“張子誠殺了‘子母梭’自知犯了不可赦免之罪,索性心一橫,又將‘子母梭’由‘神武鏢局’帶來的三位助手點斃,然後又與‘子母梭’互換了衣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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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四

  “聖手醫隱”陸天霖,問道:“此獠用心險惡──但不知他如何對付‘九陰蛇母’了?”

  靜心道姑道:“這誠所謂凡事冥冥之中皆有天數,張子誠一時利迷心竅,雖然事情做得很乾淨,但卻也耽擱不少工夫,那莫幽香以內功深厚,經過這陣工夫,便醒了過來,等張子誠再想打發她,已是無能為力了。”

  琬兒嚶了一聲,道:“這個人這等的心懷,不知莫幽香殺了他沒有?”

  靜心道姑笑道:“莫幽香乃是江湖一大魔頭,張子誠的武功豈能與她相比,適才張子誠所用的那種迷藥,藥性也不太過猛烈,只能使人如酗酒大醉一般,有點似醒不醒,似醉未醉,恍恍惚惚的罷了,張子誠的諸般作為,在她直如夢境中所遇一樣,心裡雖然明白,可就是不能轉動──”頓了頓,又道:“這時藥性一退,人完全清醒過來,可是,要想搏殺張子誠,卻也大為不易──”

  貞兒一嘟嘴道:“師父,你老人家這麼一說我倒反而不明白了。”

  靜心道姑道:“這有什麼不明白的呢?你想,莫幽香縱橫江湖,一身俱有上乘的武功,何嘗要假藉官眷之名,要求‘子母梭’護送呢?這皆因她這時身受極重的內傷,又身懷武林奇書,既不敢獨自行動,又不便找最大的鏢局,所以才找江湖上剛創出萬兒的‘子母梭’護送,這時雖然把諸般事都瞧在眼裡,可是自己身負內傷,怎敢妄動出手,你想要莫幽香這時懲治張子誠,如何能夠?”

  貞兒道:“難道她們就這麼罷了嗎?”

  靜心道姑,道:“自然是不會這麼輕易了事,張子誠殺兄劫書,卻是不能見容於武林的逆行,自是要想將莫幽香翦除以毀人證,所以他乾脆一不做,二不休,竟火焚自宅,想將莫幽香等人盡數燒死於內,但是莫幽香是何等人物,就知張子誠絕不會放過自己,在她醒後,隨即就強忍住傷勢,將那僱用的莊稼老者,和女僕點醒,就在這時,張子誠果然想傷害於她,卻吃莫幽香拚命遙擊一掌,震退張子誠,那莊稼漢倒真是難得,竟冒著生死,套車將莫幽香搶救脫離火窟,同去雲南。”

  靜心道姑話至此處,飲了一口茶,又繼續說道:“那張子誠被莫幽香一掌震退,略負內傷,已嚇得心膽俱碎,自知自己的功力,與‘九陰蛇母’相比,差得實在太遠,要想殺她滅口,那是比登天還難,只得把心一橫,將此念打消,自己便也離開雪峰山──”

  說到這裡,靜心道姑重重的嘆吐了一口氣,道:“這個張子誠可算得鳥中之梟,獸中之獍,他離開雪峰山之後,仗著自己與‘子母梭’長得一般無二,竟遄返武昌,回到‘神武鏢局’只淡淡的推說,暗鏢被劫,助手也為對方高手所傷,自己也已身受內傷,鏢局人也深信不疑,但是一個人作賊心虛,尤其怕被他嫂子看出破綻,是以在他療傷期中,不知用了什麼手段,又害死他嫂子。總還算他有一點天良,倒依了‘子母梭’的遺言,沒有傷害‘子母梭’的女兒,同時他自己也深悔此事做得見不得天日,此後的行為倒真的令人稱道,是以江湖上提起‘子母梭’不論黑白兩道,都點頭說聲好──”

  “金翅大鵬”方雲飛,點頭哦了一聲,道:“這──”

  他這了半晌,卻沒法說下去,臉上泛起一種惘然的神情,只因他覺著“神武鏢局”的主人待他是一片誠摯,到現在為止,對這位舊日的東家,依然未能忘情,但聽靜心道姑如此一說,心裡不禁泛起了許多感慨,有許多話想說,但卻說不出來,只哦了一聲,便無法說下去。

  靜心道姑望著方雲飛點頭說道:“因果報應,絲毫不爽,冥冥之中,自有主宰,張子誠冒‘子母梭’張子斌之名,把‘神武鏢局’弄得有聲有色,一面又暗練那靈蛇寶笈上的武功,但是心裡總有一件事,擺脫不掉,就是擔心‘九陰蛇母’莫幽香。就在你進‘神武鏢局’的那一年,他擔心的事,果然發生‘九陰蛇母’派了高手夜來‘神武鏢局’劫走‘子母梭’的女兒,並留言告訴張子誠說,那書上染有‘千愚書生’預留的奇毒,三年方能散盡,張子誠早已身受毒害,三年必死,普天之下,除了‘九陰蛇母’尚有一點解藥外,再無解救之方,又說奉了‘九陰蛇母’之命,把‘子母梭’的女兒帶走,收為門下,十年後當由她和另一女孩,親來接管‘神武鏢局’──”

  傅玉琪道:“如此說來,那麼我在武昌夜斗二女,想必有‘子母梭’女兒在內了?”

  靜心道姑點頭微微一笑。

  “金翅大鵬”滿臉困惑的道:“這種事大可算得絕世秘辛,老前輩說得這等詳細,如親目所睹,但不知從何處深聽得來?”

  靜心道姑望著“江南醉儒”笑道:“這事貧道不過是轉述一番罷了,出力的卻是當代的三位怪俠。”

  貞兒好奇地問道:“師父,是那三位怪俠呢?”

  靜心道姑手一指“江南醉儒”笑道:“一位是你大師伯,一位就是這酒鬼,另一位就是獨臂老化子了。”

  貞兒睜著一雙秀目,喃喃的道:“這等隱密之事,大師伯他們怎麼會知道的呢?”

  靜心笑道:“要沒有這點本事,怎能使武林道上,人人尊服呢,傻孩子──”

  “江南醉儒”雙手一擺,笑道:“罷了,罷了,高帽子可千萬別朝我這又窮又酸的人頭頂上戴──”說得在場諸人,一陣發笑。

  大家這一番暢談,不覺間,天色便已入夜,靜心道姑帶著貞兒、珊兒、和小琬同返“靜心廬”。

  自此以後,傅玉琪、貞兒、珊兒、小琬幾人常在一起勤練武功。

  “江南醉儒”以前已有諾言,答應過傳授傅玉琪等的“天星筆法”和“伏龍掌”。在路上已把口訣及重要手法對傅玉琪和貞兒說過,這時四人在一起練,自然更增興趣。

  傅玉琪置身在三個年齡彷彿的女孩子之中。他覺著貞兒雖是聰明伶俐,但卻總嫌她過於刁鑽,鋒芒太露,他對這位兒時的小伴,雖然有著很深的情感,但那僅是屬於師門之誼,把她當作小妹妹看待,處處都牽就著她一點。

  對小琬,以前在泰山“紅葉谷”自己曾一度被她俘虜石洞,對她那身奇異的怪服,覺著無比的不順眼,雖然她對自己深情款款,但自己對她卻極為憎惡。貞兒對她尤為嫌惡,傅玉琪對貞兒的這種微妙的心意,自是體會得到,可是不知怎的,自在巫山見她和唐一民相搏之後,對她竟產生出一種同情、憐憫之心,而且慢慢的知道她原來是一個天真無邪,璞玉般的少女,是以將以前對她的看法,完全改變了,對她,傅玉琪雖然心裡存著一種憐愛,但在輩份上她是大師兄的孩子,自己在言詞,行動之間,便不能不慎重一點,在態度上也就保持著一定的尺度。

  傅玉琪幼遭家變,身負血仇,從小蒙恩師教養成人,長長的歲月,都是在深山茅廬渡過,而且陪伴自己的卻更是身帶殘缺的大師兄,自己有時心中雖有很多事不明白,很多話想要說,但總不願太困擾他,只有一個人枯坐悶想默慮,是以在性格上便養成了一種沉默寡言內向的個性,像這樣的人,原本極易使他走上偏激、冷漠、孤傲的路上去,但他乃是天性仁厚之人,這種環境,卻使他更為沉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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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五

  傅玉琪生性既是如此,所以除了追隨“江南醉儒”和他大伯父、三叔、大師兄、或是勤習武功之外,就是一個獨坐沉思──不知為什麼,在他靜坐沉思之時,有時候竟會聯想起珊兒來,他總覺得她和他有著相同之處,在身世上,兩人都是身負血仇,她現下雖有娘在,但卻去向不明,這也正跟自己雖有小慧妹妹,但卻無法相聚相見是一般,在性格上,兩個人也都是沉默好靜,不大愛說笑。

  是以傅玉琪更覺著珊兒可人。說來也是微妙至極,她愈冷靜,他就益覺著她淒楚動人。傅玉琪是至情之人,他對珊兒這種喜愛,是衷心的、是真摯的,絲毫不涉及邪猥,他只想著能有機會在精神上,能給她一些安慰。

  但他這種心願,卻都苦無表露的機會,不要說在見面時,珊兒還是低著頭,不愛說話,就是傅玉琪自己,也是訥訥的無法開口,最後只是木然地望著她,心裡頭泛起一陣感想而已。

  情動於內,在神態上的表現,多少總有點不同,這情形自然瞞不過刁鑽、機伶的貞兒,也使貞兒心裡生出一種惘然的滋味。

  轉眼間,冬去春來,這一段時日之中,珊兒已經體會出傅玉琪對自己的用心。感懷自己如今已是舉目無親,對他這份感情,無形中便默默接受了。

  春初三月,遍山的蒼松,更為蒼翠蔥鬱,那“寒雲谷”“白象崖”一帶,更是野花處處,綠草如茵,四周充滿著濃郁的芬芳──在這花木逢春的季節,年輕人也顯得無比的歡悅。於是這四個年輕的人常拖著“江南醉儒”“聖手醫隱”“金翅大鵬”和“虯髯神判”滿山的跑“聖手醫隱”也樂得順便尋采些奇草異卉。

  這一日清晨,傅玉琪等正做完早課,只見萬松梢頭一片絢麗朝曦,照得綠油油的松針和草地,翠碧珠閃,一陣和風吹過,幾人只覺一陣沁人芳香,使人有一種說不出的醇醉的舒暢,心中一高興,琬兒首先提議道:“很早就聽說‘紅花潭’是黃山一勝,不知你們今天願不願意去玩一趟──”

  傅玉琪微微一皺眉頭,沉吟了一會,忖道:“‘紅花潭’乃是師尊們論劍之所,去了恐怕諸多不便!”心雖這樣暗想,卻未說出口,只望著琬兒瞧了一眼。

  貞兒近來對琬兒大為好感,這時被她一提,心想:好久沒有去過那邊了,也該去玩玩才是。便道:“對了,那裡想必已是一潭紅花了,一定很好玩。”說著,把一對澄澈的秀目,望著傅玉琪。

  傅玉琪緩緩的道:“‘紅花潭’有什麼好玩──”

  貞兒沒等他說完,白了他一眼,嗔道:“‘紅花潭’怎麼不好玩?”

  傅玉琪怔了怔,道:“師妹,那‘紅花潭’乃是師父們論道說劍所在,我們未稟明師叔,還是不去那裡的好。”

  貞兒一扭頭,嬌哼了一聲道:“你不去就不去,又何苦抬出師父來嚇我呢?”

  傅玉琪嘆了口氣道:“師妹──”

  貞兒不等他說話,雙手把耳朵一堵,道:“算了,算了,我不要聽──”

  傅玉琪望著這位刁鑽頑皮的小師妹,黯然的無可奈何的搖搖頭。

  珊兒看著貞兒這般跟傅玉琪搗亂,心中不免有點不忍,又怕貞兒真的翻臉,弄得僵局,更為不美,咬了咬嘴唇,走到貞兒跟前,低低的說道:“姊姊快不要氣,琪師哥是跟我們說著玩的。”說著幽幽地把眼光轉向傅玉琪,道:“琪師哥,你快領路帶我們去‘紅花潭’去玩─。”

  貞兒見珊兒如此一說,倏的放下雙手,冷冷的道:“你怎麼知道他是跟我說著玩呢?哼!我又不是不認識路,誰要他領路。”

  珊兒被她一搶白,心裡自是不好受,把頭低得更低,緊抿住小嘴,似受了很大的委屈一般。

  傅玉琪心中已是不樂意,但一看珊兒神情,心道:“她全是為了自己,才受了貞兒的搶白。如若自己不依她的話做,那就更叫她難過了。”想到這裡,心裡暗自嘆了口氣,臉上強作笑容,走到貞兒面前,笑道:“珊師妹說的不錯,我真是跟你鬧著玩的,想那‘紅花潭’乃是我們小時候常去的所在,就是師父知道,也不至於會怪我們。走,我們倆走在前帶路,她們兩人還都沒有去過呢──”

  貞兒一聽傅玉琪左一句我們,右一句我們,說得心中大為高興,正想說什麼,但轉念一想,卻嘟嘴說道:“哼,我們說去,你偏不去,你珊妹一說去,你就不怕師父了──”

  傅玉琪唉了一聲,道:“師妹,你怎麼總是這般孩子脾氣呢?專愛跟人胡扯。”

  貞兒道:“我不去了,要去,你們去吧!”

  琬兒心地最為純潔,她那裡知道貞兒是在故意跟傅玉琪發嬌嗔,她聽她這一說,只道她真的不去,忙拉著貞兒,道:“你怎好不去呢?四個人去,自然比三個人好玩,走,要去一起去,你要不去,我們也都不去了。”

  貞兒本來還想再說幾句,轉眼一看珊兒低著頭木木的呆立在一旁,神情似很痛苦,心裡彷彿輕鬆了不少,也就不忍心再說下去,綻唇微微一笑,一把牽住琬兒的手,對傅玉琪道:“好,去就去吧!”她翻了翻一雙大大的圓眼,又道:“我們兩人一對,你們兩人一對,看誰先到紅花谷口?”望著傅玉琪做了個鬼臉,也不待傅玉琪說話,一轉身,拖著琬兒就跑。

  傅玉琪回身見珊兒正木木的呆立在那兒,跑過去,柔聲地說:“唉!貞師妹就是這個脾氣,你,你──”他“你”了半天,卻不好說下去。

  珊兒低低的道:“你們去玩吧!我回去了。”

  傅玉琪道:“你不去反而不好,就再委曲一趟吧─唉!都是我不好,竟要你也受這大委屈。”

  珊兒輕輕的搖搖頭,道:“這也算不得什麼委屈──”她微微抬頭一望,道:“我們也走吧,她們已去遠了。”

  傅玉琪心裡一陣感觸,只覺得她這份溫柔與容忍,實在難得,不覺痴痴地望著她,同時,心中生出了一種既悵惘,又愧疚的感覺。

  珊兒半晌未見傅玉琪答話,不由抬眼一望,二人目光正好互相接觸,傅玉琪情不自禁地,低低地叫了一聲:“師妹──”忽見珊兒臉一紅,怕她誤會自己的意思,忙的改口道:“師妹,咱們趕快走吧!”

  貞兒因有琬兒在旁一路問東道西,是以走的不快,不大工夫,傅玉琪二人,便已趕上。

  四人走了一陣,貞兒忽然停住腳步,用手向山邊一指,高興的嚷道:“你們看,好大的桃子──”說著,竟樂得跳了起來。

  幾人順著貞兒手一瞧,果見雜樹之中,夾著兩棵桃樹,只因此地向陽,氣候早暖,是以桃子已結了實。

  貞兒高興的對傅玉琪道:“琪師哥,這大的桃子,一定很甜,你趕快上去摘幾個下來。”

  傅玉琪道:“咱們不是要到‘紅花潭’去嗎?怎樣又要吃桃子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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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六

  貞兒嘟著小嘴道:“到‘紅花潭’就不能吃桃子嗎?”

  傅玉琪知是又得罪了她,忙陪笑道:“誰說不能吃桃子呢?只是到‘紅花潭’來去要很多時辰,如果這一路再耽誤,怕師叔他們要唸著咱們了。”

  貞兒哼了一聲,道:“你就會拿師父長輩來壓人──”

  傅玉琪宅心忠厚,本就不善詞辯,聽她這一說,想解說也說不出來,望著她發了發怔,道:“好,我去摘好了。”正待移步爬樹,貞兒已搶前一步,躍到那桃樹跟前,道:“我又不是不會爬樹,我自己摘好了。”輕環兩臂,小腳一頓,幾個猱身,便上了樹。

  傅玉琪怔怔的站在那裡,看著貞兒爬樹的身形,腦中不由掠過一些往事,記起自己被師父帶上黃山之時,那時候貞兒的武功已很有基礎,平時兩人在一起玩,貞兒就能跳跳蹦蹦的追著捉蝴蝶,追小鳥,當時,傅玉琪看在眼裡,覺得自己不會武功,不會跳,竟要女孩子來,捉東西給自己玩,所以為了這緣故,自己曾有好多天,處處躲著她,不肯和她見面。

  這段往事,已過去得很久遠了,只要想起來,依然是歷歷如在目前,這時,看到貞兒這爬樹的身形,不免又觸景生情,他覺得往日無猜無忌的小侶伴,如今為何竟變得如此刁鑽呢──他感慨地搖了搖頭,發出一聲長長的嘆息。

  正當他在發怔,貞兒忽的在樹嬌聲叫道:“喂,接住──”只見她一隻手,忙個不停,摘了桃子就朝琬兒拋下,皓腕連連揮舞,琬兒已捧了一堆在懷裡,望著桃子憨笑不已,一邊接一邊笑道:“好了,好了,你要再丟,我就拿不下了。”

  貞兒說了聲:“真笨!”樹枝一動,人已像穿林春燕,斜地直飛而下,腳落實地之後,由琬兒懷中取過兩隻桃子,給珊兒,雙眼卻瞧著傅玉琪,冷冷的嘲道:“我知道琪師哥是不吃的。”轉臉對琬兒道:“走吧,趕快走,前面就要進谷了。”黛眉一揚,嘴裡咬了口桃子,一手拖著琬兒,向前走去。

  珊兒低著頭,把兩隻桃子,分了一隻給傅玉琪,他無可奈何地接在手裡,兩人互望了一眼,隨後跟去。

  走了一陣,轉過一處穀道,眼前陡覺一片絢麗燦爛,撲面一股沁人肺腑的芬郁花香,原來已進了“紅花潭”再抬頭張望,但見四面山壁之上,長滿紅花,彷彿已被花海所困,潭面上也是浮滿了點點紅花,只有那突出水面的三塊大山石,上面結著點點蒼苔,這三塊綠色,夾在紅色之中,更顯得碧翠。

  貞兒素來要強,她雖然親見琬兒力敗“東嶽散人”明知她武功超過自己,但還是好勝心強,存心要試試她的輕功,這時她心想,這地方我是來過,這種“登萍虛渡”自信也具有幾成火候,倒要看看你如何?

  心隨念轉,想到這裡,便道:“那潭面三塊山石,乃是師祖談劍的地方,咱們也到那上面去玩玩。”接著又道:“可惜,只有三塊,要是有四塊多好。”說著把眼光盼顧了傅玉琪和珊兒,盈盈笑道:“對了,你們兩人正好坐一塊──”

  琬兒天真無邪,她不知貞兒的話中含意,走到珊兒面前道:“我們兩人坐一塊好了。”

  貞兒嗔道:“哼,你──就不怕琪師哥不高興嗎?”微微的一笑,拋了手中桃核,雙足一點,人已凌空躍去,到了潭心,輕輕一踏浮花,一落一起,再一扭身,人已到了石上。

  這種身法,以她年齡修為來說,實是不大容易之事。

  珊兒在輕功上,造詣火候尚淺,自不敢輕易橫越水潭,低著頭楞了一楞,琬兒已看出她心事,拖著她手道:“我們已經分好,我們二人坐一塊,那我們兩人就一道過去好了。”

  琬兒也沒有等珊兒點頭,一把挽住她手臂,隨手又整了整披散垂肩的秀髮,輕輕笑了一聲,對貞兒道:“我們來了。”也未見她提勁作勢,人隨聲起,已拖著珊兒向那潭心躍去。

  珊兒被琬兒拖著,身不由己的離地凌空,她心中暗念,琬兒比自己大不了幾歲,即令輕功再高,也難攜帶著自己越渡清潭,這時雖已被她帶起,心裡還怕她力不能勝,是以還打算盡自己的一點輕功修為,再藉琬兒的力量,渡潭過去。可是琬兒身法,動作太快,一時間,自己竟無法控制得住,用不上勁來。

  這時已至潭心,珊兒一用不上勁,身子不免往下一落,腳已快沾到水面,不由心裡一駭,怕拖累了琬兒失足。

  就在她驚恐之時,琬兒真也往下一落,但她卻藉這一落之勢,右臂向上疾伸,雙腿一彎,一長腰,下落的身子陡的又往上一竄,硬拔起六尺多高,忽的一個旋身,斜地疾向右側山石落去。

  珊兒被琬兒帶得,如騰雲一般,待她驚覺過來,人已落在山石之上。

  傅玉琪見她們已都躍上山石,在這種情勢之下,也只得訕訕一笑,長身箭步,展出師門輕功修為,足點浮花,捷如驚鴻,人已到了潭心石上。

  貞兒在上面,有說有笑,指手畫腳的說了一陣,傅玉琪轉臉望去,卻見珊兒正仰著頭看著正前方的山壁在出神。

  傅玉琪不知她是發現了什麼,也不驚動於她,依著她的眼神,轉頭看去,原來在對面石壁上的一片紅色的絢麗的花海之中,正有一朵潔白的山花,在隨風搖曳,這花朵並不大,也不過月季花大小,但這一點白色,生在滿山紅色之中,就更顯得皎皎脫俗,就宛似火海白蓮一般。

  他看了一陣,不覺也是看得有點發呆,這時他心中忽然覺得珊兒今天確實受了委屈,被這刁鑽古怪的貞兒奚落,揶揄了一頓,他心中好生不忍,想安慰她,不要說,自己說不出話來,就是會說,眼下也無法傾訴,這時看她盯著那朵白色花在呆呆的出神,知她定然是異常喜歡於它,心想,如果自己把這朵花采下來給她,或可使她受了委屈的心頭,多少得到一些安慰。

  想到此處,傅玉琪輕輕地咳了一聲,轉臉道:“你看這朵花很可愛嗎?”

  珊兒正在看的出神,但聽傅玉琪這一句,就彷彿是靈犀相通一般,緩緩的轉過頭來,款款地望了他一眼,淡淡的抿嘴微笑。

  雖然一句話沒有說,但這種動作卻給了傅玉琪很大的暗示,也給了他莫大的喜悅,他望了貞兒一眼,劍眉軒動了一下,猛的晃肩長身,躍縱間,足點浮花,直向山壁上躍去。

  這一躍之勢,迅如驚雷,貞兒、珊兒、琬兒想叫都未來得及。

  傅玉琪腳落實地之後,連自己也覺著適才這一躍之勢,不知那裡來的這等快速,比自己平日的功力,似要高出許多,其實他是當局者迷,這其中道理,說穿了也極其簡單,這完全是因為他一心一意的喜歡珊兒,在珊兒這一瞥之下,無形中給了他很大的力量,是以這一躍的快速,連他自己也不相信。

  他躍到山壁之下,仰頭一看,只見臂面陡平,因為壁石削立,所以在底下仰望上去,但見紅紅綠綠一片,那白花卻被這片紅綠掩沒。
li60830 發表於 2018-11-11 15:08
一四七

  傅玉琪站在山壁下,測度了一下地勢,提吸一口真元之氣,兩臂一張,身子已凌空拔起,探手抓住花藤的枝幹,手足互交,一陣升揉,人已上去六七丈高,俯首下視,竟已不見平地,腳下是紅雲一般的花朵,再瞥眼“紅花潭”測了一下方向,又再上爬。

  貞兒三人在下面看著傅玉琪的身形,就如同貼在山石上一般,只要一個不小心,或是枝藤折斷,任傅玉琪武功再高,也勢非摔得骨折受傷不可。

  珊兒看得雖然心中萬分著急,但他乃是要為自己去摘那朵白花,這時自己的處境,非常為難,如要顯得焦急,又怕貞兒嘴上不饒人,要是表示漠不關心,但卻掩不住心頭的焦急──

  貞兒對傅玉琪自是異常關心,站起身子,招呼了她們一聲,人已點水踏花,躍到岸上。她身子剛站定,琬兒已帶著珊兒趕到,三人站在下邊,都焦急的仰臉上望。

  貞兒看了一陣,忽然哼了一聲,冷冷的說道:“要他摘幾個桃子,他不肯,卻甘願冒著這等生死危險去采一朵花──”說著轉過臉來,望著珊兒又冷冷的哼了一聲。

  珊兒也全神凝注的看著上面,聽貞兒這樣一說,倏的低下頭去,一雙手,揉弄著衣角,臉上泛起一片熱紅,一言不語。

  又過了一盞茶工夫,傅玉琪的身影已被花樹遮沒,底下已無法看到,貞兒忽然對琬兒道:“還不下來,咱們走吧,反正他去摘花,摘下來也沒有咱們的份,咱們在這裡著急乾等,又是何苦呢──”秋水般的星目裡,滿含怨嗔的瞟了珊兒一眼,道:“站在這裡,反而礙了別人的事──”貞兒嘴裡雖如此說,腳卻未移動半步,珊兒聽在心裡,即是極為難受。

  約莫又過了一頓飯,石壁上一陣索索之聲,花樹一陣搖動,貞兒、琬兒明知是傅玉琪下來,但卻本能的後退兩步,只見傅玉琪身形一長“飛鳥投林”已自二丈多高的山壁,直射下落,口中銜了一朵皎潔皚白的山花。

  傅玉琪腳落實地之後,由口中取下山花,正想開口說話,忽的力睜星目,四下搜望,不由得“咦”了一聲,道:“珊師妹呢?”

  貞兒裝著沒有聽見,不睬不理,琬兒卻順手一指,轉過臉來,正待答話,但她一看之下,也不禁睜大一雙秀目,怔呆呆的木立當地,四下那裡還有珊兒的影子。

  傅玉琪一見琬兒的神情,就知不妙,轉臉叫了一聲:“貞師妹──”便又倏然而住,他心裡已知珊兒必是受不了貞兒的譏諷,獨自走了,本想說貞兒幾句,但一想貞兒的脾氣更是刁蠻、任性,自己如若責難她幾句,必然又要激怒於她,說不定更會使她作出更辣手的事來,是以叫了一聲,便住口不言。

  貞兒此時見傅玉琪一臉焦急之色,倒也不再任性,三人商量了片刻,猜想珊兒可能返“靜心廬”於是三人順著來路,匆匆奔返“靜心廬”。

  靜心道姑正和“江南醉儒”在談話,三個人怔怔的,卻不敢開口相詢。

  “江南醉儒”掉臉一看三人臉色、神情,不由心中一動,忍不住問道:“怎麼啦,難道出了什麼事了嗎?怎的一個個傻頭傻腦的了呢?”盯著三個人瞧了一陣,一晃腦袋,道:“嗯,珊兒呢?”

  三人被“江南醉儒”一問,只得硬著頭皮,把不見珊兒之事說了,但卻以為她先回來了。

  “江南醉儒”一搖腦袋,嘆了口氣,道:“這是跟我找麻煩,這娃兒別瞧她外面柔和,實骨子,內中卻是很傲,這一來,我倒不好交代了,快,咱們快找──”

  靜心道姑,點頭唉了聲,道:“看情形,這孩子也絕不會走‘白象崖’但你們不妨還是先走一趟‘白象崖’人多總好商量一點,快去,我在此等你們,再分頭尋找。”

  “江南醉儒”領著傅玉琪和琬兒,來到“白象崖”把事情跟陸天霖等人一說,幾人也覺得除了分頭找尋以外,再沒有什麼更好的辦法。

  幾人重返“靜心廬”商議之下,決定八個分作四批,分頭尋找,當下“江南醉儒”和傅玉琪一批,靜心道姑帶著貞兒一批“聖手醫隱”陸天霖和“金翅大鵬”方雲飛一批“虯髯神判”、琬兒父女一批,同時出發,約定第三日黃昏時分,趕回“靜心廬”會面。

  幾人出走了兩天,第三天一批批先後回到“靜心廬”都只是頹然搖頭。

  珊兒原是“江南醉儒”帶到黃山,是以他對珊兒特別關懷,回來之後,一見沒有眉目,當下又決定次日再出去尋找。

  第二天清晨“江南醉儒”正待出發,傅玉琪、貞兒、琬兒都要跟著同去。“江南醉儒”自然將三人之心,摸的清清楚楚,他知傅玉琪是真的喜愛珊兒,貞兒雖是雜在裡面鬧脾氣,但這時她心中定然極為歉愧,珊兒找不到,她總不能安心,琬兒為人心地最純良,天真無邪,珊兒雖是沉默、文靜,但與琬兒依然相處得極好,如今珊兒失蹤,在琬兒心裡,當然感到難過──“江南醉儒”洞悉三人的用心,也不拒拂,當即答應,帶了三人同赴“紅花潭”實地勘查一番,再推測珊兒可能去的方向。

  這“紅花潭”是在群山環抱之中,僅有一條穀道通達,珊兒要走也必定是走這條谷口出去,以她的武功絕不可能翻越絕峰而去。

  “江南醉儒”悵然領著三人出了谷口,看看前面有兩條岔徑,但是按理判斷,珊兒如欲存心出走,就不會循這兩條路走,必是翻山越野的亂走──貞兒忽然道:“師叔,我想起來了,待我叫它來問問看──”

  “江南醉儒”奇道:“你問誰呀?”

  貞兒笑了笑,一聲清嘯,讓嘯聲,隨著山風回音,傳送開去,片刻間,群峰響應。

  “江南醉儒”已知貞兒用意,笑道:“你這娃兒,肚子裡鬼主意真多──”

  一言未畢,立足之處的山峰上,一陣窸窣聲響,抬頭一看,那隻大黑猩已急墜而下,落地之後,噘著一張大嘴,這個聞聞,那個嗅嗅,似乎非常親熱。

  貞兒一旁喝道:“大黑,快過來,有話問你。”

  那猩猩竟然懂貞兒的意思,聳聳鼻子,躍到貞兒跟前,貞兒跟它打著手勢,嘴裡也嘰嘰咕咕的說了一陣,大黑目不轉瞬地望著貞兒,彷彿在全神貫注的傾聽。

  貞兒說完了,大黑骨碌碌翻著一雙血紅的眼睛,嗚嗚的嗚了一幾聲,貞兒打了它一下,大黑一張大口,嗚昂的吼叫了一聲。

  不多時,另一頭猩猩小黑,從右側山上飛躍而來,大黑抓住小黑,吱吱呀呀的說了一陣,小黑抓耳搔腮,眨著大眼睛,望著幾人齜牙裂嘴的做著怪臉。

  貞兒看著兩頭猩猩的神情,嘆道:“它們也不知道──”

  陡然間,大黑一掉頭,豎起耳朵,齜著牙,喉嚨裡,嗚嗚的悶吼著,幾人一見大黑這怪樣,知它必定發現了什麼。

  幾人一面在暗中猜想,一面注視大黑的變化,猛然響起一聲獅吼,聲震山谷,大黑一抓小黑,望著貞兒叫了一聲,便直向前山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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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八

  傅玉琪道:“師叔,待琪兒去看看。”話未落口,人已長身躍起,緊隨著大黑小黑奔去。傅玉琪奔行之間,猛覺身後,一陣涼風掠過,不由心頭一栗,本能的一矮身,再抬頭一望“江南醉儒”已卓然攔住自己去路。

  “江南醉儒”笑道:“琪兒不要忙亂,獅吼猩奔,不是別事,它們是高興你瞎子師父回山了。”說話之時,琬兒貞兒也已來到,三人怔怔地望著“江南醉儒”似對他所說之言,不大相信“江南醉儒”也不解說,自言自語的道:“奇了,還有誰跟老瞎子一道來呢?”當下躍步向前行去。

  §第二十七回
  巧走玉筆峰 愁懷難遣珊兒失伴
  誤入沉雲谷 真情可感盲老傳技

  四人走上山巔,只聽獅猩連聲歡叫,向下一看,果見獅猩前呼後擁的跟著兩個人向“白象崖”走來。

  這兩個人,一個正是“瞎仙鐵笛”羅乙真羅大俠,另一個則是身著古銅僧衣,足登芒鞋,白眉長耳的一位老和尚。

  “江南醉儒”領著三人快步迎了上去。“瞎仙鐵笛”未容傅玉琪叩見,忙道:“琪兒快來拜見你外公──”

  傅玉琪聽得不由一怔,在他記憶之中,就似從未聽父母談過外公之事,但師父之言,又不敢不遵,又不敢追問,只得依言叩拜。

  “瞎仙鐵笛”又轉臉向“江南醉儒”道:“高賢弟,這位乃是六十年前就負盛名的‘一指鎮江南’的萬老前輩──”

  “江南醉儒”聽得吃了驚,但臉上卻是一片尊敬之色,任“江南醉儒”一生是遊戲人間的態度,此時竟也必恭必敬的拜揖道:“晚輩何幸,竟能得晉見前輩尊長──”

  那老和尚,微微一笑,道:“不敢,不敢,方外之人,已如野鶴,這拘什麼禮呢?”

  “江南醉儒”注目打量,老和尚面色紅潤,神光充沛“江南醉儒”心中忖道:“這和尚果真是‘一指鎮江南’萬楚崧,那年紀豈不是快九十了,怎的此老精神卻如此健旺呢?”

  “瞎仙鐵笛”望著“江南醉儒”道:“萬老前輩當年揚名武林,怕老弟你還未學藝呢──”說著又望著老和尚,道:“萬老前輩三十年前因為一件私事,同時感於江湖上恩怨紛爭,一時參悟禪理,乃棄家剃度三寶,法號宏普大師,自此以後,就絕跡江湖,是以江湖間誤傳,說老前輩已為仇家所害,想不到三十年後,我輩竟能親見前輩仙顏,實是生平大幸──”

  “江南醉儒”道:“但不知羅兄在何處得遇萬老前輩?”

  “瞎仙鐵笛”道:“說來真是機緣湊巧,在我們巫山別後,我獨往滇南,不料途中巧遇萬老前輩──”

  宏普大師笑道:“阿彌陀佛,三十年來,我自己都把以往塵俗之事忘了,只知身歸佛門,那裡還記得姓萬姓千,二位快不要如此稱呼,叫一聲老和尚,老衲也就領情了。”

  “江南醉儒”聽老和尚這麼一說,覺得這老和尚真的如出岫之雲,不禁微微搖頭,暗中嘆息。

  要知這位宏普大師,早在六七十年以前,就已名震武林,曾憑達摩金剛指的神功,擊敗江南七省黑道上三十八名高手的聯攻,使黑道人物,聞名喪膽,贏得了“一指鎮江南”的美譽。六十年前武林中所謂南指、北掌、三友、雙鳳、五怪、一奇,這南指就是指的“一指鎮江南”。

  這位六十年前與“黃山三友”,同享盛名,領袖武林的大英雄,如今卻在暮鼓晨鐘中,磨煉得爐火純青的高僧,但在一見傅玉琪之後,依然不能免去骨肉之情,撫摸著傅玉琪的頭頂道:“想不到為了你們之事,又叫我重履人寰,這真是凡事皆由定數了──”微微一嘆,又道:“看你們滿身風塵,眉目不開,難道有什麼變故嗎?”

  “江南醉儒”心中一動,對老和尚不由得更加敬佩,當即便將珊兒失蹤之事說了一遍。

  宏普大師微垂長眉,道:“老衲方才說過,凡事皆有定數,所謂緣來自聚,緣盡便散,一聚一散,莫不前定。也許那孩子另有機緣,你們又何必強求呢?”

  幾人聽得,都領悟出此中道理,知道不易找到,經宏普大師這一指點,便彷彿如見明燈,心中頓時亮了,就是不再尋找,心裡也比較安心得多。

  “瞎仙鐵笛”對獅、猩揮揮手道:“你們前面開路罷,快去告訴老道姑,說有前輩高人,蒞臨黃山了。”

  獅子、猩猩,聞言似極高興,吼嘯一聲,飛也似的領先奔馳而去,幾人跟著,也移動腳步,隨在獅猩之後,向“白象崖”走去。

  再說珊兒那天被貞兒幾度譏諷之後,心中自是十分難過,但卻只能默默地放在內心,好在她已飽嗜離亂之苦,對貞兒的譏諷,也就忍受得住。

  後來在“紅花潭”貞兒又是一番冷嘲,她也沒有感到如何痛苦,只覺得心中一陣茫茫然,孤苦無依,虛飄飄的感覺,心中說不出一種惘然若失的味道,就彷彿有數不盡的聊寂,無法排遣──

  一陣煦和的春風,掠過她的發鬢,吹得她一陣清涼,微微抬頭,想看看傅玉琪,但只見遍山紅花,那裡看得見他的影子?她搖搖頭,輕嘆了一聲,施施然拖著沉重的腳步,沿著山谷,信步的走了去。

  這時,她是既無目的,也不為什麼,彷彿徬徨無依的迷途羔羊,徘徊在歧途上──走完了山谷,又翻上一座山頭,下了山,又越過一道山澗,又走盡一片松林──就在這不知不覺之中,不知走了多少路,不知走向什麼方向,抬頭望望天際,麗日已經偏西,額上鬢角,也已汗意盈盈,伸手擦了擦汗水,矮身坐在一塊山石上,心裡還是茫茫一片,對自己的出走,對那處朝夕相處的人,有點懷念,但思索他們的音容時,卻又是飄渺無據──睏乏中,她走入了另一個天地,忽然看到了久別的父母,只見父母手執長劍在跟一群自己不認識的人在力拚,自己想上前幫助父母,但卻動彈不得,彷彿身子被人捆縛在一棵大樹上,眼看著父母險象環生,心中大感焦急,突然母親手中的長劍,散發出一片赤金色的光芒,一陣削金斬鐵的聲音,敵人的兵刃,全被削毀,自己被那赤金的光芒,照耀得眼花繚亂──珊兒忙的用手揉了一下眼睛,睜眼一看,那裡有什麼父母、敵人?那有什麼散放赤金光芒的長劍?但見一輪豔陽,又自東方升起,正發出射金色光華。

  她幽幽嘆息了一聲,原來自己在山野中過了一宵,方才那些景象,乃是夢幻中事,她望著天上麗日,走到澗水邊,洗洗臉,飲了幾口清泉,又摘了幾枚野果充充飢──忽然腦中掠過一個念頭,她記起了曾陪“聖手醫隱”陸天霖到玉筆峰“天一上人”隱居之處采過藥,那地方奇花異卉,景色絕佳,這時,自己既無一定去處,何不到那罕見人跡的仙境中去呢?

  心念轉動,她四顧了一下,尋找玉筆峰的方向,果見一座瑩晶透剔的玉筆峰,屹立遠處,這遠峰竟給她一種希望,心裡微微一笑,直向那玉筆峰行去。

  這條路,雖是走過一次,但因她乃毫無閱歷之人,自然不知記認,這次重履舊地,依然處處小心,不敢大意。

  她彷彿是遊玩山景般的,走一段,又張望一會,這一天來翻上“玉筆峰”來到那道阻路的峭谷之前。珊兒知道只要翻過這道峭壁,那邊便是“天一上人”隱息的仙境了。

  但珊兒自己知道,上次能翻過這道高有七八丈的峭壁,全是“聖手醫隱”陸天霖和“金翅大鵬”方雲飛的力量,如今憑自己一個人想飛渡峭壁,實是大不可能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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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九

  她仰頭望瞭望那矗立的石壁,又轉眼看了看那條沿著峭壁的石道,心中忖道,上次是為了尋找藥物,所以那樣急,現在我反正到那裡都可以,又何必急於到“天一上人”那地方呢?現在何不先在這附近走走玩玩,玩足了,然後再慢慢的找路,或是慢慢的爬上這山巒,再想辦法找借力的地方,設法墜下去,不也是一樣嗎?

  她如此一念,便決定了主意,休息了片刻,並不爬山,卻向那沿壁狹窄的石道走去,好在她身軀纖細,尚能勉強行走。

  走了一陣,愈走草叢愈深,心中不免有點吃駭,翻手探腕,拔下寶劍,以劍護胸,膽氣登時一壯,繼續向前行去。

  又走了三四里路,山道突然向右一拐,地勢也陡然下斜,這時她心中漫無目的,也不怕迷失方向,把劍在手中揮了幾下,劍風過處,樹斷草折,她望也不望一眼,又向前走去。

  這道山谷,急向下傾,走得珊兒,香汗直流,走完這條斜陡的穀道,珊兒已累得嬌喘陣陣。

  這時正是山道盡處,眼前雖然還是重山翠迭,嵐氣橫生,但立身之處,卻是一塊平坦的山坡,山坡上古木參天,松濤盈耳,珊兒休息了一陣,只覺腹內飢火中燒,環掃了四週一眼,不見有什麼山果,但鼻息間,卻覺有一股清香之氣襲來,四下搜望,只見松樹上,松芝纍纍,珊兒心頭大喜,適才飢餓無力的身子,陡然又是精神飽滿,連躍帶攀,爬到一株大松上,采得滿兜松芝,落地之後,剝著松芝吃,只吃得她滿口生津凝香。

  吃罷之後,精神才自恢復,一片散亂的心神才返體歸腔。靜坐間,才聽到一陣驚天動地的聲響,宛如萬馬奔騰,又似大海怒濤──珊兒聽得好奇心陡起,傾耳一聽,這響聲正發自左側山後,珊兒翻身坐起,兩個連躍,已到山坡邊旁,只見左側山上,倒垂三五條匹練,一條大的瀑布,水面竟有七八尺寬闊,聲更是駭人,瀑布正前面,是迭著幾層山峰,右面卻是珊兒所來之處。

  瀑布後面,上連蒼峰,峰嵐接雲,嵐雲中還有一匹瀑源。

  這條瀑布水長不高,直垂一、二十丈,珊兒在上面俯首瞰視,在稠密的樹隙中,又以看到這瀑布疾馳而下,宛如天上之水,墜地之後,匡成一個水潭,再由水潭,又分出一兩條山澗,灣灣碧水,隱沒在綠蔭之中。

  珊兒一看這山泉清瑩可愛,覺著喉嚨起了一陣毛,似覺口中燒渴,一緊小靴,沿著山邊,附藤攀葛,不一會便到瀑布腳下,只見那瀑布直似自天上傾瀉而下,衝激到地面的山石之上,反激湧出的山頭,也有三尺多高,那水花似拋珠似的四下飛濺,激出的聲響,更如連綿的春雷,隆隆震耳,珊兒站著望了片刻,渾身上下,已被濺出的水花濕霧,浸得濕濕的,髮鬢、眉目之上,平添了一顆顆的小珠點。

  這泉花瀑霧,給珊兒一陣沁心的涼爽,她高興得輕啟櫻唇,吸吮著那清甜的山泉。

  珊兒一時興起,拾起拳大的山石,運足腕力,疾向那瀑布擲去,但見水光點動,一塊拳大山石,已穿水而去。

  儘管珊兒沉靜,但她總還是孩兒家的脾氣,玩興既起,什麼也不顧,隨手又投出兩塊山石。

  第三塊山石出手,她忽然心裡一動,暗道:自己用力擲出去的山石,擊在山上,怎會沒有回聲呢?難道力量不夠,連這瀑布也透不過去嗎?還是瀑布後面,沒有山石呢?

  她想到這裡,不由一笑,暗罵自己一聲笨蟲,這瀑布明明是沿山而下,怎會後面沒有山石呢?既有山石,又為何沒有被擊的回音?

  珊兒呆呆的望著那道瀑布,為這問題,怔怔的出神。

  忽然間,一種新奇的念頭,掠過她的腦海,她想:除非那瀑布後面,正有一個深深的山洞,而自己投出的石頭,也正巧投到洞裡去,如此,才不會發出回音。

  但是她不相信,覺得不能有這巧事,迅速地又撿起三塊山石,分上、中、下三路擲去,山石出手,但聽上面一塊,發出一聲山石相撞激的聲音,接著又是一聲石墜水中的啪通一聲之外,那中、下二塊,一點回音也沒有。

  這一種試驗,使珊兒相信,這瀑布後面,一定是個洞口──但為什麼這瀑布後面,竟隱匿著一個洞口呢?她想縱令造物如何,也不會有此巧事!那麼,這洞口裡面,又有什麼文章呢?

  她年輕氣盛,好奇之心油然而生,暗自忖道:我倒要看看這“水簾洞”呢!看看水簾洞裡,有沒有孫悟空?

  心隨念轉,人跟心動,她下定決心要穿越瀑布,到瀑布後面一探究竟,當下打量妥地勢,一長身,只見水花四飛,她人已越過瀑布,只因地面濕苔過厚,腳剛落地,猛的一滑,身軀向前一傾,人已摔倒地上,剛想用手支起身子,那知臂腕竟而落空,手落了空,身形一歪,重心頓失,身不由己的向裡倒去,驚惶中,只覺頭上腳下,直向無底深淵墜去,連驚叫都沒有來得及,人就摔昏過去。

  不知過了多少時辰,她在沉迷之中,只覺得耳際響起一陣細細的溪流之聲,這水流之聲,琤琤琮琮,宛似鳴琴一般,她心裡一陣迷惑,不知自己身在何處,於是她無力地,緩緩睜開秀目,只見一片白瑩瑩的光亮,再一細看,原來自己停身之處,是一座石洞,石洞的石壁,乃是一種罕見的白石,洞內地下,卻長著高有五寸的絨草,自己正斜躺在軟軟的絨草之上,她心忖道:虧得是跌在這草上,如若不然那就一定跌傷了──她想到此處,卻又不敢決定自己是否真的傷了沒有,便翻身站起,走動了兩步,擺擺腰,搖搖臂,覺著實在無異樣,心裡一笑,知道沒有摔傷。

  她走了兩步,向前一看,只見沿著石壁,有一線清泉,緩緩的流著,她這時雖已身陷洞中,但她童心仍重,好奇之心油然而生,她心裡暗道:既然洞內有水流,也就必定有出處,我倒要順著這水走走看,看你到底流到何處。

  順沿著流水走了十幾步,忽見碧草中,有一道寒光,正是自己的長劍,俯身拾起,提在手中繼續向前走去。

  這石洞似很深遠,往裡一彎,進去雖是很深,但因四周是白色的山石,那白石映在水上,再由水中反射出閃閃白光,這水石相映,是以便甚明亮。

  珊兒正行之間,突然旁邊響起了一聲,沙啞蒼老的聲音,道:“女娃兒,是何人叫你到‘沉雲谷’‘玉泉洞’來?快說──!”

  這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珊兒一跳,她再也想不到,這洞內竟然還有人在,立即停步放眼朝發話之處望去,但見一塊高出地面二三尺的石板上,斜倚著一個鬚髮盡白的老人,這老人一頭長垂的白髮白眉,幾乎將臉完全遮住,只依稀看出口鼻的輪廓,身上穿著一件葛黃儒衫,由於年代已久,已是破舊不堪。

  珊兒被他一嚇,再一看他形像,怔怔的呆了片刻。

  那老人似是不耐煩,道:“怎麼不說話?快說,是什麼人指使你到這裡來的?”

  珊兒這時略已定了定神,靜靜的答道:“沒有什麼人指使我來。”

  那老人微微仰了仰頭,冷哼了一聲,道:“無人指使,你怎來此?小小年紀,竟敢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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