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統武俠】鐵笛神劍 作者:臥龍生 (已完成)

 
li60830 2018-11-10 13:25:23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24 10527
li60830 發表於 2018-11-11 15:08
一五〇

  珊兒辯道:“我從不說假話,你不相信就算了──”

  那老人全神的聽了聽,問道:“那麼你是怎麼會找到這‘沉雲谷’‘玉泉洞’的呢?”

  珊兒嘆了一口氣道:“我那裡會找這什麼洞?我是在上面摔下來的─!”

  那老人一聽珊兒之言,似是不信,問道:“你從上面摔下來,這上面有洞嗎?”

  珊兒道:“我真的是從上面摔下來,不過我連上面也不知道是什麼所在。”

  這老人忽又怒道:“我不管你是在何處來,現在我要你立刻離開此洞。”

  珊兒心道:“這個人倒真的奇怪,剛才是你要問我,現在卻又說不管從何處來了。”沉吟了片刻道:“我什麼方向也不知道,你叫我到那裡去─?”

  那老人的頭又偏過來望瞭望,道:“那麼你不想走了?”

  珊兒被他一問,真不知如何回答是好,停了好一會,才幽幽答道:“我沒有地方可去,到那裡也是一樣──”

  她這幾句話,說得哀惋幽怨,那老人白眉軒動了一下,點了點頭,呵了一聲,忽又溫和的道:“我聽你的聲音,你是不是只有十五、六歲?”

  珊兒應道:“不錯,你猜對了。”忽然她心中一動,暗道:這人真奇怪,明明看到了我,卻說聽我的聲音?她不由咕嘟了一聲!

  那老人突然冷沉的道:“怎麼,你心裡可是在罵我嗎?”

  珊兒道:“你又沒有罵我,我怎會罵你呢?”

  那老人道:“縱然是沒有罵我,也必定在心裡計算於我,快照實說,不然我老人家可要動火了。”

  珊兒想道:這個老人家,真是疑心太重了,怎麼硬說我罵他呢?當下答道:“我沒有計算你,我只是想,你明明是看到了我,卻說是聽到的──”

  那老人一抖滿頭白髮,怒道:“這還不是在罵我嗎?”

  珊兒不服道:“這怎能算是罵你呢?”

  那老人喝道:“你難道不知我老人眼睛看不見嗎?”

  珊兒原是不喜說話之人,這時被他一逼,只得應道:“我又不知道你是誰,也從來沒有見過你一面,我怎會知道你看不見呢?”

  那老人不待珊兒話完,喝道:“難道你也看不見我嗎?”

  珊兒道:“我看到你,又怎能知道你看不見呢?”

  那老人伸出手來,指著珊兒,道:“既是看到了我,還看不出我的眼睛嗎?”

  珊兒瞧了瞧那老人,道:“你滿臉都長著鬍子,什麼也看不清,我怎會看出你眼睛看不見呢?”

  那老人又斜著頭,朝著珊兒像是看了一陣,又彷彿自己在出神,他沉靜了片刻,抬起雙手,在臉上摸著那蓬鬆的銀髯白鬚,漸漸地雙手抖顫,忽然仰身張口,一陣狂笑,狂笑裡含著無比的憤恨與哀傷,在這深幽幽的石洞裡,這陣狂笑,引起嗡嗡的迴響,震盪得這座洞壁,似是要坍倒一般。

  珊兒被這老人笑得怔在一處,雙手掩著耳朵,一雙秀目卻呆呆地盯注在老人臉上。

  那老人狂笑了一陣,心中似是暢快了一些,收斂起笑聲,低低的道:“你不要怕,這倒是我錯怪了你─!”

  珊兒見他忽然聲音變得大是柔慈,接口問道:“那你剛才為什麼這等大笑呢?難道你─?”

  那老人唏噓了一聲,黯然地道:“唉,老夫方才何嘗是笑呢──這些心中酸辛悔恨之事,不說也罷,說出來,你小小年紀,也是無法瞭解──”

  珊兒點點道:“是啦,你這位老人家必定是有什麼傷心之事。”

  那老人道:“老夫縱然有傷心之事,也不是你所能體會得了。”

  珊兒看著那老人滿頭白髮,一身襤褸,不由得大生憐憫同情之心,嘆了一聲,道:“你這位老人家,不要看我年紀小,不懂事,唉!其實我也是很可憐的,別人的痛苦,我一定會知道的─。”

  那老人奇道:“你這等小的年紀,難道還會有什麼傷心之事嗎?聽你口氣,說得倒是極為憂怨,小娃兒,你且說說看,你有什麼傷心之事。”

  珊兒被他一問,心中想道:“我自己身世,告訴你又有什麼用呢?你一個孤苦的瞎老頭,落得一個陷在這荒山絕洞之中,也許比我更可憐──”

  那老人不見珊兒回答,又追問道:“小娃兒怎的不說話了呢?──噢!老夫知道了,想必你是一個孤苦無依之人,可是嗎?”

  這個脾氣很冷怪的老人,這幾句話,說的溫柔至極,加之他那低沉蒼老的聲音,聽起來更是令人傷懷,珊兒不由得心中一酸,哽嚥著應答了一聲,道:“你這位老人家,這大的年紀,一個人在這洞裡,真是可憐──”

  珊兒話尚未完,方才還極為和藹的老人,突然又暴怒道:“好呀,你又來說我可憐了,難道你也是想來害我的嗎?──”衣袂一閃,人已隨話音而起,不要看他眼睛失明,但方向拿的卻十分準確,人一落地,右手已發,一把正巧扣在珊兒左腕脈門。

  這突來的舉動,快逾電奔,力道尤強,珊兒痛得“啊呀!”一聲,要想振臂掙扎,但一條左臂,卻是麻麻的,用不上勁道,心中似覺不解,喃喃的道:“啊!這老人家也會武功嗎?”

  那老人聽得大感意外,不由一怔,順手一帶,珊兒身子一偏,正好面向著他,那老人微歪著臉,對著珊兒問道:“老夫身負絕世武功,你還不知道嗎?”

  珊兒忍住痛,搖搖頭道:“我怎會知道你會武功呢?你又不曾告訴過我──”

  那老人不待珊兒話完,手指微微放鬆,卸去強猛的力道,聲音又很柔和的道:“那麼你確是無意到此,不是她指使你來的了!”

  珊兒被他這一問,更是莫名所以,不覺笑道:“我看你這位老人家,想是年紀太老了,你說的話,我愈來愈不懂了,我要不是大意跌進來,怎會跑到這個洞裡來呢?再說誰又知道這洞裡還有人?誰又會叫我來呢?”說著,自己更覺好笑,又笑了一笑。

  那老人點點頭,臉上肅殺冷峻之氣漸漸斂去,和婉的道:“那是我錯怪了你。”轉臉對珊兒又似望瞭望,道:“小娃兒,我問你,怕不怕我?”

  珊兒原是心地純善的小姑娘家,當她進洞見到這老人之後,心中便很憐憫他,這時他問怕不怕他,便很坦實的道:“我不怕,你這位老人家一個人在這洞裡真是很可憐。”言詞之中,充滿了赤子的慈愛之心。

  那老人“哦”了一聲,道:“小娃兒,你怎會一個人來到這裡,你的家呢?”

  珊兒幽幽的道:“我已是沒有家了!”

  那老人忽然變得慈藹起來,摸摸她的秀髮道:“唉!可憐,可憐,難道你一家是被仇人所害,你一個人逃出來的嗎?”
li60830 發表於 2018-11-11 15:09
一五一

  珊兒眼睛一紅,哽嚥著答不出話來,只微微點了點頭。

  那老人就彷彿看見珊兒的動作一般,嗯了一聲,道:“你肯不肯把你家遭變故,與仇家之事,告訴於我?”

  珊兒道:“此事我知道的也不太詳細,只知道我父親為救人得罪了‘陸地神魔’,後來被‘陸地神魔’所害,我母親現在不知下落,我在難中被人所救,別的就不知道了。”

  那老人喃喃地道:“‘陸地神魔’這名字老夫沒有聽到過。”

  珊兒驚奇的道:“‘陸地神魔’你不知道?他是個很厲害的凶人!”

  那老人笑道:“這等後生小輩,老夫怎會知道──小娃兒,你姓什麼,你父母是什麼人?難道一個親人也沒有嗎?”

  珊兒道:“我姓白,叫玉珊,人家都叫我珊兒,我爹人稱‘玉崑崙’白濤,我娘姓唐,如今我雖有一個外公,但卻不跟我們走動,也不管我們。”

  那老人道:“那是為什麼?”

  珊兒臉上微微一紅,道:“他不喜歡我爹我娘。”

  那老人道:“他叫什麼名字?”

  珊兒道:“外公叫‘東嶽散人’唐一民。”

  那老人點點頭道:“這孩子竟也是個怪人。”

  珊兒一聽這老人竟稱自己外公,叫孩子,心中大為不解,問道:“你認識我外公嗎?”

  那老人拂髯一笑,道:“老夫不認識他,卻見過他兩次,那時他還沒有你大呢,我問你,唐天峨這個人你可聽說過?”

  珊兒道:“我自然聽說過,那是我外祖公。”

  那老人道:“這就是了,我跟那個老怪物倒是朋友。”說罷哈哈大笑一陣。

  珊兒道:“我外祖公老早就去世了,那你老人家今年不是要快一百歲了?”

  那老人道:“老夫原是早就該死的人了,但有一件心願未完,所以還偷生世間,在這洞中苦渡歲月──”

  珊兒聽的嘆息了一聲道:“但不知有什麼事,使你這等記在心中?”

  那老人嘿嘿一陣怪笑,笑聲中滿是憤恨之情,道:“一錯已足鑄恨千古,何況老夫身遭兩件恨事。”轉臉又朝著珊兒注視了一下,道:“唉!多年前的往事,對你這小孩子家說也沒有用──”不覺深深嘆了一口氣。

  珊兒道:“既然不肯對人說,那你一個人留在洞中,又有什麼用?”

  那老人沉吟了一會,道:“你身負血海深仇,還想不想報雪?”

  珊兒道:“父仇不共戴天,自當要報!”

  那老人道:“依你適才所言,你殺父仇人‘陸地神魔’是個厲害人物,武功定是不弱,你既然要報仇,就非學得出眾的武學不可。”

  珊兒點頭應道:“那是自然啦!”

  那老人道:“現在我要教你絕世武功,你肯不肯留此學習?”

  珊兒道:“我是無處可去之人,我方才看到你這樣一位老人,心裡就覺得很可憐,本就想留下來照顧你一段時日的,現在既是你老人家願教我武功,自是更好了。”

  那老人一整臉色道:“如若想跟我學藝,必先答應我三件事,你能不能答應?”

  珊兒道:“只要我能做得到,我都願意為你老人家去做。”

  那老人點頭道:“第一,老夫一生立誓不收徒弟,你不能稱是我門下,也不准稱我師父,不過我對你很是喜愛,將來有一天我們重入江湖,你稱我老爺爺就可。”

  珊兒笑道:“你老人家已是年屆百歲之人,跟我外祖公是朋友,我稱你老爺爺自是應當。”

  那老人道:“第二,萬一我不能重出江湖,你必須答應替我完成兩樁事。”

  珊兒道:“你老人家對我這樣好,不要說只有兩樁事,就是十樁百樁事,也是應當去做的。”

  那老人道:“難得你有這番心意,但望你能守此不渝。”頓了頓,接道:“方才我已對你講過,我偷生世間,就是因心願未了,我這心願,第一是你要能替我把流入江湖的‘神龍’‘飛虎’‘靈蛇’三部寶笈收回焚燬──”

  珊兒道:“這是什麼東西?要到何處尋找?”

  老人搖頭阻止道:“你不要急,只要你答應了我,此事自會慢慢的告訴你。第三是你要答應我,親手去殺死‘九陰蛇母’莫幽香──”

  珊兒睜大了眼睛,道:“怎麼,你也要殺‘九陰蛇母’嗎?”

  那老人道:“除了老夫之外,你還聽過誰說要殺這賊人的?”

  珊兒道:“我聽那位救我的醉師叔,和師父說過,他們都要殺她的。”

  那老人驚訝的問道:“你師父是誰,你醉師叔又是誰,你既有師父,為什麼又跑出來呢?”

  珊兒道:“我師父是‘寒雲谷’‘靜心廬’師諱靜心道姑,醉師叔是‘江南醉儒’──”

  那老人一聽珊兒提到靜心道姑,不由臉色一變,白眉軒動,重重的“哼”了一聲,一把抓住珊兒,道:“想不到你竟是她的門下,那──”說到此處,身上一陣抖顫,手又慢慢松下,喃喃地道:“唉!一錯何能再錯?此事已是老夫失策,與後輩何干?”

  珊兒看著這老人忽怒忽悲的舉動,心中甚是迷惑?但又不好相問。

  那老人喃喃地自語一番,又朝著珊兒,道:“想不到你竟也是我黃山傳人,珊兒,你可知道老夫是誰嗎?”

  珊兒搖搖頭,還未出聲,那老人已接著道:“難怪你不知道,我問你,你可曾聽見你師父談過你師祖‘黃山三友’嗎?”

  珊兒道:“曾聽師父、師叔們談過。”

  那老人道:“那麼你可聽說過‘千愚書生’姬風的名字嗎?”

  珊兒道:“那正是我師祖──”

  那老人急切的追問道:“你師父他們對他如何說法?”

  珊兒道:“尊長之事,晚輩不便妄言,不過師父師叔對姬師祖的武功智慧極為歎服!”

  那老人嘆了口氣,自言自語的道:“我知道,他們一定恨我,一定恨透了我──”老人恨恨的抬起右手對自己頭上擊了一下。

  珊兒心裡明白,上前拖住他的右手道:“你老人家就是我師祖嗎?”

  那老人含忿的點動著白髮蓬亂的頭,道:“不錯!不錯!我正是你那被人唾罵的師祖,好孩子,我過去的錯處,不說想必你也知道,這就是我為什麼要收回那三本寶笈的道理。唉!過去的一件錯事,使我心靈上受了這多年的痛苦。”說著,臉上竟滾下幾點老淚,聲音更是低啞─。
li60830 發表於 2018-11-11 15:09
一五二

  珊兒看是很沉靜,其實感情最為脆弱,一見“千愚書生”老淚滾滾,自己竟不由自主的也熱淚盈眶,她牽起衣襟,為“千愚書生”擦了擦眼淚,溫柔的道:“師祖!不要想過去的事了─。”

  “千愚書生”道:“傻孩子,這是我平生恨事,怎能不想呢?孩子,你當那師祖已死了,不要叫我師祖,就叫我一聲爺爺,我反而心安一點。”

  珊兒為了不使這老人家多傷心,忙的轉變話題道:“爺爺!一個人在洞中,吃什麼呢?”

  “千愚書生”道:“在我眼睛未瞎之時,吃的自是不缺,眼睛壞了以後,就全靠這東西維生了。”順手在身後石上摸出一條長約六寸長的小魚。

  珊兒道:“你就這樣生吃嗎?這魚兒是那裡來的呢?”

  “千愚書生”嘆道:“苟且世間,那裡還顧到生吃熟吃,只要能以果腹,也就是了,如若不是上蒼給我這道山泉,我也早就已是白骨一堆了。”

  珊兒道:“這魚兒,你是怎麼捉的呢?”

  “千愚書生”扶著珊兒肩頭,隨手取過一根細細的竹枝,向那山壁泉水處走去,道:“想不到老夫在雙目失明之後,為了求生,竟給我練出一種神奇的工夫,你看水裡,待老夫捉條魚兒給你看看。”說時斜耳傾聽。

  珊兒看著水裡,這時正巧由上游之處,游過來一條四五寸長的魚兒,那尾鰭在水中輕輕擺動,“千愚書生”竟能聽出這微弱的聲響,突然長竹枝在水中疾點,不偏不倚,準準地截在那游魚的頭上,輕輕地把竹枝一收,對珊兒道:“你看到沒有,老夫眼睛雖然失明,但這根竹枝,卻是百發百中。”

  珊兒道:“以後爺爺可以不用操心了,也不用盡吃這生魚,我可以去采些果子,打點小獸回來弄給你吃了。”

  “千愚書生”慈祥地摸撫著珊兒秀髮,笑道:“只是累了你了!”

  珊兒和婉的道:“我年紀輕,不會累的。”

  “千愚書生”拍拍她肩膀道:“好,咱們由明天開始,爺爺就教你功夫。”

  這位六十年前的武林怪傑,深悔一生因孤傲而鑄成的大錯,那知隱跡洞中,又遭到一大變故,雙目失明,內心痛苦,悲忿更深,心情也變得喜怒無定。是以珊兒入洞之時,他還是那種忽喜忽怒的態度,但是這時“千愚書生”已是年屆百齡,潛在的人性,更易於表露,因而他與珊兒相處半日談了許多話之後,老年人應有的慈祥,便表露無遺。這一老一少之間,真的發生了祖孫般的真情。

  第二日,珊兒很細心的將一處洞口出處,整理乾淨,自己出去跑了一週,認了認方向,又背了一捆茅草回來,墊在大石板上,作為倚臥之用,對“千愚書生”侍奉得極是周到,老人家自是萬分歡喜。

  老人對她既視為自己兒孫,便決心把自己的絕世武學,傾囊相授,當晚,就由導氣靜坐內功教起,希望把她造成一個內外兼修的高手,來完成自己的心願。

  時日在不知不覺的安詳中過去了,珊兒時常攙扶著“千愚書生”到外間散步,走動走動,這老人雙目雖盲,但武功實在蓋世,依然步履穩健,在崎嶇的山嶺裡,依舊矯捷輕靈,老人一高興,珊兒就追趕不上。

  有一天兩人不知怎麼忽然談到老人的眼睛。“千愚書生”深深一嘆,道:“只要老夫三寸氣在,必手刃‘九陰蛇母’這賤人。”

  珊兒撒嬌道:“爺爺!你為什麼不肯把這事告訴我呢?你一定不是真的喜歡我──”說著倚在他懷裡,鬧個不休。

  “千愚書生”被她糾纏得樂不可支。笑道:“好好好!你不要鬧了,讓我告訴你吧!”

  珊兒道:“好!那麼爺爺快說。”

  “千愚書生”沉思了片刻道:“你聽我慢慢的說,我自從一怒下別了二友,其實,我並沒有離開黃山,就找到這人跡不到的‘沉雲谷’住在這‘玉泉洞’裡,一心還想潛研出驚世的武學,後來手著龍、虎兩部寶笈,使二友中毒身亡,當時我一點也不後悔,接著又繼續鑽研另一種武功,後來又寫了‘靈蛇’寶笈,約莫在二十年前,我因修為走火入魔,雙腳癱瘓,僵坐此洞,自分必死,也是跟你一樣,有一天突然一條大蟒爬進洞來,而且還負著一個女人。”

  珊兒道:“那一定是‘九陰蛇母’了。”

  “千愚書生”笑道:“不錯,正是這賤人,這時我雖是走火入魔,但神志依然清楚,還是能說話,同時,我身旁煉了不少丹藥,等這賤人醒來之後,我就問她是什麼人?怎麼會被大蟒馱進洞來,她倒也實在,便真真實實的告訴我說:‘她叫莫幽香,因被黃山後人羅乙真打傷墜落深崖,但卻不知什麼大蟒不大蟒。’當時我還很恨黃山傳人,所以才叫她負傷爬到我身邊,取了丹藥,慢慢的醫好了她的傷勢。起初這賤人對我倒也照應得十分周到,什麼事也都肯聽話,當時,我一方面心中妒恨黃山上二位老友的意念未消;一方面也因她對我太好了,而我也因久不履江湖,對江湖上一些新人新事知道得太少,因之大意成恨,竟口傳了她不少武功口訣──”

  珊兒聽得很是出神,突然問道:“那你老人家為什麼又要殺死她呢?”

  “千愚書生”道:“也是我自己大意,也可說報應循環,冥冥中早已注定,我當時雖然走火入魔,但我自信只要苦熬兩三年,必能復元,那知她在得悉我的真情之後,就心存歹毒,一面對我更是周到,一面就存心注意我的身體變化,與我珍藏的對象,並套我的口氣,偵查三部寶笈的妙用與所在。”

  他說到此處,頓了一頓又道:“老夫自信是聰明絕頂的人物,對任何事,任何人的一舉一動,無不洞悉先機,但是此番走魔,有許多地方,竟是渾沌不智,一些事情我竟全盤托出的告訴了她。”

  珊兒道:“想必她知道爺爺的珍藏之後,偷偷拐跑了?”

  “千愚書生”一翻兩隻白窪窪的眼睛,咬牙道:“如果偷走我的東西,我何必要手刃其人,這賤人不但偷走我最後一部心血的‘靈蛇’寶笈,而且竟下毒手,要毀去老夫的雙眼,還打算弄啞老夫,以滅口證,其心真是毒逾蛇蠍。”

  珊兒憤憤的道:“爺爺待她這樣好,她竟如此昧天良,真是該殺,那她怎樣敢對爺爺下手的呢?”

  “千愚書生”搖頭嘆道:“也是老夫命該此劫,有一天老夫心裡很感舒暢,四肢血脈,彷彿甚是和暢,我一時求之過急,就試行運功,想藉自己修為,來打通兩腿的穴道,那知不試尚可,一試之下,人竟昏厥過去。這賤人卻趁這機會,把‘靈蛇’寶笈,和一些丹藥取了,又用重手法點盲老夫雙眼,她正想點我啞穴之時,我竟痛醒過來,心裡雖知已睜開雙眼,但一片漆黑,而且兩眼如錐刺的疼痛,當時我還不疑心是這賤人所為,只道仇家尋仇到此,事已至此,只得把心一橫,拚耗真元,猛力發出一掌,擊退來人,這時這賤人才發話。”

  珊兒道:“她說什麼?”
li60830 發表於 2018-11-11 15:09
一五三

  “千愚書生”道:“說來真是令老夫恨死,這賤人說:‘千愚書生!你自命是一代天驕,武林無敵,可是人算不如天算,你苦心潛研的武功大法,卻全為我所有,今後江湖上該讓我莫幽香出頭了,今天你雖然擊了我一掌,我不記恨於你,但你雙眼已瞎,留你在世上也沒有作用,我之所以不取你老命,也就算報答你了。’這賤人就這樣逃出玉泉洞,使我渡了多年不見天日的日子!──”

  珊兒道:“難怪我進洞之時,爺爺那麼不放心呢!”

  “千愚書生”道:“非是老夫不放心,我只道這賤人心還不死,派人前來查探於我。”

  珊兒忽似想到什麼似的道:“近來江湖真的已有‘九陰蛇母’重出的傳聞了──”

  “千愚書生”急道:“你這話可是真的嗎?”

  珊兒道:“自然是真的。”於是把在“靜心廬”與“白象崖”聽到的一些話,詳詳細細的說了出來。

  “千愚書生”道:“想這賤人必已練成我寶笈上的武學,珊兒,從今起,你要聽爺爺的指導,我要把在這洞中默化出的武功教導於你,好使你有能對付那三部寶笈上的武學。”

  自此以後,珊兒便伴著一代奇才的“千愚書生”留在這“沉雲谷”“玉泉洞”。由“千愚書生”傳授她絕世的武功不提。

  §第二十八回
  伐毛洗髓 玉琪服靈藥
  追源溯往 和尚說真情

  “瞎仙鐵笛”羅乙真,領了前輩大俠“一指鎮江南”萬楚崧宏普大師,來到黃山,自是一件難得之事,尤其是這位宏普大師,竟然是傅玉琪的外公,此事就更為奇巧,在傅玉琪的記憶裡就記不清有這一位外公,僅聽家中之人提過一、二次,想不到今天竟見到這位唯一的親人,在他心裡真有一種說不出的滋味。

  幾人轉翻過幾道山谷,眼前便是“白象崖”迎面走出了靜心道姑、“聖手醫隱”陸天霖、“虯髯神判”龔奇和“金翅大鵬”方雲飛,靜心道姑身後跟著猩猩、獅子。

  靜心道姑卻不認識宏普大師,但一見來人那種仁慈莊穆的法相,已知是位前輩高人,忙的稽首讓道。

  眾人進屋之後,自有傅玉琪、貞兒奉茶。

  “聖手醫隱”陸天霖一見老和尚,不由心頭一怔,望著他發呆,看了一會兒,霍然搶步上前,拜伏地上,驚喜的道:“萬老伯還識得小侄嗎?”

  宏普大師點點頭,合掌微笑,道:“阿彌陀佛!想不到再世之人,此時此地,還有緣碰到你,難為你還認出老衲,唉!老衲已是紅塵世外之人,你還講這俗套什麼,快點起來。”

  陸天霖依言起身望著老和尚沉思了片刻,道:“拜別仙顏,轉眼已是三十多年,想不到──”他原想說,想不到再能拜見,但一想,如若這等說法,必然要牽出他突然絕跡江湖之事,似是大為不便,連忙收口,道:“想不到晚輩兩鬢已灰,馬齒竟已六十有一了。”

  宏普大師道:“人間歲月,原就是如白駒過隙,數十年來,不但老衲忘了人間,恐怕人間也早就忘了賤名了。”

  “江南醉儒”一旁說道:“那裡!那裡!老前輩俠風義行,武林同道莫不敬仰,時被晚輩們引為風範,那裡就敢忘了呢?”

  宏普大師微微搖頭嘆道:“俠風義行,老衲何敢克當?蒙武林同道錯譽,老衲更感汗顏。”說至此處,頓了一頓又道:“此番老衲重履江湖,少不得還要請武林朋友替老衲主持公道呢!”

  “江南醉儒”臉色一動,道:“以老前輩德望,當代武林,誰不敬仰?有什麼事只須吩咐一句,自有晚輩等效力,何勞您老人家親自移駕呢─?”

  宏普大師壽眉一軒,呵呵笑道:“如若事情不太棘手,老衲又何苦再蹈這爭勝斗霸圈子呢?只因對方乃是一代魔頭,老衲是當事人,也是見證人,除了老衲他還有三分忌諱,別人就無法管得此事了!”說著望瞭望“瞎仙鐵笛”。

  “瞎仙鐵笛”接口道:“此事說來話長,慢慢的自要交代,咱們以後再作詳談吧!”話畢,又把靜心道姑等人一一引見。

  “虯髯神判”因為有師長在前,半晌不插一句言語,這時恩師一引見,忙的開口拜道:“晚輩龔奇與老前輩叩安。”

  “瞎仙鐵笛”一聽“虯髯神判”竟然開口說話,任他定力深厚,也不禁驚呆在當地!

  “江南醉儒”望著陸天霖,道:“陸兄果然堪稱杏林神手,龔奇的傷害,已著手春回了?”

  “瞎仙鐵笛”轉臉望著“聖手醫隱”陸天霖,抱拳一揖,道:“奇兒的傷殘,多蒙陸兄惠施妙手,老朽實是感激不盡──”

  “聖手醫隱”陸天霖,不待“瞎仙鐵笛”話完,忙的抱拳肅容道:“羅大俠如此說來,實使在下愧死,想老前輩救人於危,琪兒托庇門下,替傅家保留了香菸,這等天高地厚之恩,不用說我二弟在泉下感恩不盡,就是在下,也是沒齒難忘──”說著轉臉望了“虯髯神判”一眼。接道:“奇師兄之傷,也不過是機緣罷了,我又何德何能?勞你老人家這般誇讚,實在更使我寸心難安了。”

  靜心道姑在旁對“瞎仙鐵笛”道:“陸兄也不是外人,你怎麼儘管和人客套,豈不怕被長輩見笑嗎?”

  “瞎仙鐵笛”實因遽見“虯髯神判”傷癒,心中自是萬分激動,他原想再說幾句話感激之言,但經靜心道姑如此一說,只得把到了嘴邊的話,重又嚥了回去。

  宏普大師低低唸了一聲“阿彌陀佛”道:“行俠仗義是武林英雄所為,苦海普渡乃是佛門因果,短短人生,能行善濟人總是好的,就如同羅大俠一般,當年救琪兒小命,也正是本著俠義之心所作,那裡會考慮到什麼禍福利害呢?”

  當場諸人,聽宏普大師如此一說,都不由得朝著傅玉琪望了一眼。

  宏普大師雖是方外高人,但他當年亦是性情中人,這時乍見傅玉琪,也不免興起了一陣傷感,他自覺年已近百,就留下了琪兒、慧兒這兩個孤苦無依的孩子,而自己雖然跳出紅塵,可是到頭還是無法太上忘情,勘破“情”字關,為了當年自己的一段公案,又要重臨江湖,跳入是非之場,真是:“凡事皆定數,半點不由人──”

  想到這裡,宏普大師望著傅玉琪,道:“琪兒,你到這邊來。”

  傅玉琪雖未曾見過這位外公,但是一種藏蘊內在的天性,就在宏普大師這聲慈愛的喚召之下,油然而生,他應了聲,柔順的依言走到宏普大師跟前。

  宏普大師伸手拉著傅玉琪的手,輕輕摸撫了一陣,道:“琪兒,你可知道我為什麼又要重來這煩囂的塵世嗎?”

  這話問的似太玄虛,傅玉琪聽得睜著一雙星目,卻答不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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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四

  宏普大師微睜善目,環視了四週一眼,嘆了口氣,道:“此番我重入江湖,是為了你們兄妹,也是為了自己了斷一段久懸未決的公案──”

  傅玉琪久埋心底的心事,經宏普大師幾句短短的話一引,立即被引發起來,盈盈熱淚的道:“琪兒在此,上蒙恩師恩兄愛護,視為自己子弟,所以琪兒一切均好,只是身負血仇,坐寢難安,此次外公下山,望能指示琪兒,早日手刃親仇。”

  宏普大師,點頭道:“唉!你也不要著急,你的血海深仇,自是要雪,只是對方身份地位,都至為奇特,報仇二字,談何容易?”說著轉臉望望陸天霖、方雲飛,道:“如果對方是易與的,那你那二位伯叔,早就饒不了他,只是對方太難對付,近年來我也風聞到許多之事,所以這才決定親入江湖,把這件事作一了斷,免得我一旦撒手西去,到那時,這事就永難大白了。”

  “聖手醫隱”陸天霖望瞭望傅玉琪,驚喜道:“難道你老人家此番是為二弟的事而來嗎?”

  宏普大師黯然點了點頭,道:“雖可說是為了他,但此事實種因於老衲──”他長長嘆了口氣,又道:“此事說來話長,以後咱們自是要慢慢詳談。”

  眾人對這位前輩高人,自然是信賴得很,見他如此說法,也就不再追問。

  宏普大師又撫摸著傅玉琪的手臂,說道:“聽你師父告訴我,說你得到武當前輩大俠‘雲裡神龍’老前輩的無價玉寶,這也是你的造化,不過此藥的服法卻不同尋常,好在你大伯醫理精博,再加你師父和我相助,量來不致白白蹧蹋這件寶物。改天我們當照應你服用,但望你以後,善自作人,不要有負這位前輩的苦心。”

  “江南醉儒”在旁道:“敢問老前輩,難道這‘玉溪真人’老前輩的靈藥,另有服法嗎?”

  宏普大師道:“我對醫理,原是一竅不通,只是近年來常參名剎,會到不少世外高人,才知道道家食用黃精,並不是隨意食用,而是另有用法,用之得當,功參造化,能收伐毛洗髓之效,用得不得其法,也不過跟普通食物一樣,口進腸出,並無什麼特殊功效,同為一種藥物,服用之法卻大是不同,而功能更是差之毫釐,失之千里了。”

  “瞎仙鐵笛”在武林地位,已是萬人敬仰,行道江湖數十年,閱歷也不謂不深,但這種深奧的學問,卻還是第一遭聽到,同時這事關系愛徒太大,所以很關心的問道:“晚輩們愚魯,不知你老人家肯否指教,以廣見聞?”

  宏普大師,點頭笑道:“這也算不得什麼天機,說說自是無妨,好在陸賢侄也在,如何服用,他定必知道。”

  “聖手醫隱”陸天霖,也不客套,欠了欠身,道:“小侄所知,也不過皮毛而已,說錯了還望你老人家指正。”

  頓了頓,道:“這黃精、何首烏,乃是山靈所鍾,功能益氣輕身,如二物是千年之物,那就更是神奇,不過一般人食用的皆不得法,是以難望收效。原來這東西,吃下去之後,必須讓它穿行經脈之後,才能奏效。普通人吃法,無論他是膏、丸、湯、散,都是馬馬虎虎,吃下便可。這藥物下肚之後,也不過是隨著一般食物,同時經胃入腸而已,這等吃法,自是難以見功。”

  貞兒在旁忍不住問道:“那麼到底該怎樣的吃法?”

  “聖手醫隱”道:“食用此種藥物,必須先餓上三天三晚,把他身體餓得十分虛弱,胃腸之內,點物不存,這時,再吃下藥物。如此一來,藥物才不致隨著普通食物,匆匆而過,這才能慢慢的經胃,經腸,由胃腸把他的精華全部吸取,再分送大小經脈,如此一來,功用便不可同日而語了,這只是指普通的,一般食用黃精、何首烏而言。如像琪兒所得,那已是千年以上真物,更經‘玉溪真人’老前輩,精心提煉,更是難得,琪兒如能忍得三、五夜的飢餓,吃下之後,再請幾位前輩,以內家真力一推送,那樣一來,行經穿脈,就更加快速,這兩種藥物的功效,也就絲毫不會損失──”

  “聖手醫隱”說到此處,“江南醉儒”忍不住嘆道:“我窮秀才啃了這多年書本,幾乎變成個書蠹了,但卻差點做錯了一件事,我原想在‘八義山莊’之時,就要琪兒服用了,虧得不曾孟浪,不然,豈不壞了事情?”

  宏普大師接道:“這正是凡事莫非前定了,也該是這孩子的造化。”轉臉對“瞎仙鐵笛”道:“老衲想趁近日無事,不如就照應琪兒把靈藥吃了,以我數人之力,那更是事半功倍了。”

  “瞎仙鐵笛”笑道:“一切全憑老前輩作主就是了。”

  停了數日,宏普大師、“瞎仙鐵笛”、靜心道姑、“江南醉儒”以及陸天霖等幾人,照料著傅玉琪服下“玉溪真人”煉製的靈藥。這幾個武林高人,輪流以自身內家真元之氣,把藥力引導散發,遍及傅玉琪全身各處經脈,以及四肢百骸。

  藥力經這幾位高手的內功一引,散佈自是快速無比,穿流體內,使得傅玉琪忽冷忽熱的在床上躺了三五天之後,才恢復正常。

  宏普大師待傅玉琪復元之後,每日晨昏,必親自督促他勤做功課,並傳授他佛家內功心法。

  轉眼間,宏普大師已在黃山住了一月,這一日,大家閒話當今武林人物,由“九陰蛇母”談到“東嶽散人”又談到“陸地神魔”邱三波,漸漸談到“燕趙雙凶”。

  傅玉琪一聽提起“燕趙雙凶”不由臉色驟變,向著宏普大師道:“我一聽雙凶之名,心中便泛起不共戴天之仇,外公既是為此事,重蒞江湖,就請你老人家早日帶我前去,尋訪仇家,手刃元兇,也好早雪此仇,以慰父母在天之靈──”

  宏普大師沉吟了片刻,道:“琪兒,我既然為此事,重履凡塵,焉有不求早日了斷之理,只是事情過於辣手,就連我也不能不予周詳的考慮。”話到此處,倏然住口,沉思一陣,才道:“要了此事,就是對武林道上的朋友,也得大費一番周章,然後才能取信天下武林,到那時,我們才能算名正詞嚴,否則,必將激怒天下武林同道,對咱們就大是不利了。”

  “虯髯神判”此時早就恢復了當年凌雲的豪氣,聽宏普大師說的如此嚴重,不由的豪情頓起,朗聲應道:“以你老人家在武林地位之隆,當今自是無人能比,再加上我恩師等,技壓天下,連我們也不是庸庸平泛之輩,今天老前輩何以如此謹慎呢?這豈不是過於多慮了嗎?”

  宏普大師,低喧一聲佛號,道:“此事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如若單單是‘燕趙雙凶’就用不著費這麼多的心了,據老衲所知,天霖賢侄,早就研煉出對付雙凶的解藥,二凶既不可懼,那麼老衲何苦還要重經此劫呢?”

  “聖手醫隱”陸天霖與“金翅大鵬”方雲飛,見宏普大師說話神態,以及那話中的含意,就猜想到,這件事恐怕此老必定知道,當即問道:“難道二弟被害之事,你老人家全都知道了嗎?”

  宏普大師壽眉一抬,點頭嘆道:“唉!老衲豈止知道,說起這件事,卻正種因在老衲身上──”老和尚說到此處,黯然唏噓了一陣,平靜莊穆的臉上,也泛起了一陣神傷之情。

  這淡淡的幾句話,說的在場諸人,心中一跳,一時間,不知如何回答,只有怔怔地望著宏普大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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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五

  大家雖然都猜料得到,其中必定隱著一件武林秘辛,但總不及“聖手醫隱”陸天霖和“金翅大鵬”方雲飛的那種手足之情,和傅玉琪骨肉天性之愛來得殷切。

  是以老和尚說罷,方雲飛便搶著問道:“老伯此話說的晚輩甚是難解,我二哥夫婦遇害之事,怎會是種因在你老人家身上呢?”

  “聖手醫隱”城府較深,閱歷見聞自是高過方雲飛多多,他凝神忖思了片刻,才道:“請恕晚輩愚蠢,我有一事不明,想請教老伯。”

  宏普大師頷首應道:“好,你說罷。”

  陸天霖道:“此間皆非外人,晚輩直言自是無妨,據晚輩所知,殺害二弟夫婦之人,凶手雖是‘燕趙雙凶’,但元兇卻是另有其人,以老伯你老人家的德望,與雙凶絕不可能結仇,縱然以前教訓過他們,量他們也不敢公然向二弟尋釁,更不用說以兵刃相見了──”

  宏普大師點頭道:“不錯,老衲當年行道江湖,武林中那有‘燕趙雙凶’的名字?我們年齡相左如此,自是不會跟他們結怨成仇了。”

  傅玉琪滿臉憂戚的道:“大伯說另有元兇,想必定是那人銜恨所為。”

  陸天霖望了傅玉琪一眼,微微搖頭,道:“此說也不可能,縱然說當年老伯威鎮武林,但老伯行道,也不過是在江南、中原一帶,跟他又怎牽扯在一起呢?”

  宏普大師臉色微動,望瞭望傅玉琪,又轉臉對“聖手醫隱”道:“以賢侄所猜,那幕後主持其事的元兇是誰?說來與老衲聽聽,要是你所說不錯,老衲也就毋須再事隱瞞,就把這般往事說與你們──”話到此,倏然止住,轉臉對“瞎仙鐵笛”羅乙真道:“不知那位朋友來了──”話未完,陡聞前山傳來一聲獅吼。

  靜心道姑對貞兒道:“貞兒,你去看看去。”

  “聖手醫隱”為人最是心細謹慎,他一見貞兒立起身子往外走去之際,忙的起身道:“貞姑娘,我陪你一道去走走。”

  這正是“聖手醫隱”的謹慎之處,他自從初到黃山之時,義弟方雲飛就發現一老者與一少女,前來查尋琪兒下落,聽來人口氣,正是暗算二弟的仇人,這時山外突然來人,不知是友是敵,讓貞兒一人前去,實是放心不下,這才起身,陪著貞兒同去。

  二人出去不久,就聽得一聲“昂昂”驢鳴,鳴聲嘹喨神充。“江南醉儒”聽得驢聲,一晃腦袋,望著傅玉琪,做了個笑臉,道:“他來了!”

  傅玉琪在聽驢鳴之時,心裡也就想到,這時“江南醉儒”對自己一講,沒有答話。只笑著點了點頭。

  “金翅大鵬”性子最急,同時又因恩兄陸天霖出外迎去,心中更是掛念,他眼瞧著“江南醉儒”和傅玉琪這一唱一和的神情,忍不住問道:“琪兒,你們知道是誰來了?”

  方雲飛話音未落,只聽得門外一陣“咯得咯得”的響聲,同時一個蒼啞低沉的聲音說道:“對不起,是我們兄弟打擾來了。”隨著話音,人已到了門口,陸天霖搶前一步,跨進門內,一面招呼道:“是洞庭石城山‘八義山莊’的孫兄和司徒兄。”轉頭又向門外道:“二位請進吧!”

  一聲“打擾”跟著進來兩人,前面一個黑袍矮胖白髮老頭,後面是個破衣爛衫,蓬頭亂發,腋下柱了根粗黑大枴杖的中年大漢。這二人正是“八義山莊”八仙中的“白眉果老”孫公太,和“醉拐李”司徒雷。

  “江南醉儒”與“醉拐李”最是投緣,一見二人,忙的站起身來,先將二人向宏普大師引見。

  二人對這位前輩高人,自是恭敬萬分。

  “瞎仙鐵笛”見二人突然遠離洞庭,來這“白象崖”定然有事,當即笑問道:“二位遠離岳陽,光臨荒山,定有高論見教,此地並無外人,請講無妨。”

  “白眉果老”笑道:“無事也不敢驚擾清修,多承羅大俠、高大俠幾位抬愛,咱們八個後進,也就高攀一點了。”說著,飲了口茶道:“自高大俠離開小莊,今年清明節後‘南嶽二賢’白氏昆仲突然來我們‘八義山莊’,說他在清明節那天,忽然接到‘九陰蛇母’莫幽香給他一封信,那信大意是說:她已以雲南作為根據地,創設‘九陰教’自任教主,現在為光大‘九陰教’已決定先在附近幾省,籌設分壇,希望白氏弟兄能為她主持湖南的分壇,並限定白氏昆仲在端陽節,給她答覆──”

  靜心道姑,雖是女流之輩,可是脾氣卻最急躁,尤其嫉惡如仇,聽說“九陰蛇母”竟然遁到滇邊創宗立教,心中不禁萬分氣忿,再聽到莫幽香對待“南嶽二賢”的手法,竟是如此強硬,氣忿忿的說道:“如若白氏二賢不答應這妖婦呢?”

  “白眉果老”答道:“那女魔頭也真的狂妄已極,信中竟然明說,如若白氏昆仲不願接納她的指派,那麼在八月中秋將他全家殺盡──”

  孫公太還未說完,那邊“虯髯神判”不由怒沖牛斗,一聲嚎笑,道:“我龔某跑遍半個天下,倒還沒有聽說這等狂言,要是白氏二賢敢毅然不答應,到時候,我必趕到南嶽,看看她們到底是什麼三頭六臂的人物──”

  “白眉果老”等“虯髯神判”說完,又道:“這妖婦可惡還不止此,她更對白氏昆仲說,如果白氏兄弟,願意與她合作,為了取信起見,要白氏兄弟將咱‘八義山莊’毀去,以表示他們的誠意。”

  “瞎仙鐵笛”追問道:“那麼白氏二賢對此事究竟作何打算呢?”

  “醉拐李”司徒雷忍不住搶著答道:“白氏昆仲,不愧是武林二賢,他們看罷來信,把來人削去二指,並在原信上批了十個字──”

  貞兒急著問道:“他們批了那十個字呢?”

  司徒雷朗朗說道:“─誓掃九陰教定殺莫幽香─”說罷又是哈哈大笑。

  “虯髯神判”一豎大姆指,嚷道:“痛快,痛快,這十個字是既豪且壯,不愧人稱‘南嶽二賢’。”

  “白眉果老”孫公太,輕輕嘆道:“白氏二賢,平日守正不阿,自不屑與這魔頭打交道,不過這妖婦素來心腸狠毒,說得到就做得出,只怕──”

  靜心道姑冷哼一聲,道:“難道莫幽香真敢這等膽大妄為不成?”

  “白眉果老”點點頭道:“唉!幾位遠在皖地,也許尚未有所聞,近來也實在搞得不成話,雲、貴、川、秦等地的武林朋友,已有不少身蒙其害。”

  “瞎仙鐵笛”一翻雙目,哦了一聲,道:“我與萬老前輩歸來不久,怎麼還沒有聽說呢?”

  “白眉果老”道:“這魔頭凶就凶在這裡,最先也是威嚇利誘,如若對方不為所動,她再下毒手,這雲、貴、川、秦幾地,她幾乎是同時出手,相差也不過短短幾天,而且出手的歹毒,更是叫人不敢相信。”

  “聖手醫隱”問道:“不知那些朋友已遭其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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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六

  “白眉果老”忖思了片刻,道:“莫幽香走避雲南,最後擇定以洱海作她根據之地,擬成立了‘九陰教’青靈總壇,並擬在雲南境內,遍設分壇。但云南境內,乃是‘怒江神蛟’馬天驥的天下,豈能容得莫幽香開壇設教,但莫幽香既選定雲南作為安身立命之處,自然也不肯輕易放過,於是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把‘怒江神蛟’馬天驥全家三十二口殺的一口不留,又在兩日之間連挑怒江派一十二處分舵,凡是這一十二處分舵略具地位之人,都毀去一隻眼睛,這一來怒江派就算冰消瓦解,雲南便落入這魔頭之手──”

  靜心道姑切齒怒道:“好厲害,好狠毒的妖婦!”

  “白眉果老”吁了口氣,又道:“就是這個月初,四川峨嵋萬佛寺,大涼山的土族,以及與甘肅交界之處摩天嶺的天元宮也都受到騷擾,這魔頭不動則已,一動就是趕盡殺絕。”

  “聖手醫隱”聽得呆呆一怔,道:“如此說來,難道連萬佛寺的惠字五老,和天元宮的一虛道長都──”

  “白眉果老”孫公太黯然點點頭道:“這魔頭的重入江湖,實是一件浩劫,可憐這幾人竟未能逃脫此劫。”微微一頓,又道:“不用說這幾人了,就是終南山的‘終南老樵’姜老前輩也被她們所害。”

  “瞎仙鐵笛”不由面現驚訝之色,道:“任那莫幽香武功如何精進,要她在短短時日之間,對付幾位武林高手,她也是分身不得。”

  “白眉果老”望著“聖手醫隱”陸天霖,道:“要全憑莫幽香一人,除非她成了仙,否則她也無法分身,不過物以類聚,唉!想不到,想不到‘燕趙雙凶’竟甘願俯首聽命於莫幽香。”頓了頓又道:“不單是‘燕趙雙凶’就是連‘陸地神魔’邱三波這老怪物,也被莫幽香羅致到她的‘九陰教’下。”

  “江南醉儒”奇道:“這就奇了,我在離開洞庭之時,到和他見過一陣,怎麼轉眼間,這又跑到‘九陰教’下了呢?”

  “白眉果老”孫公太道:“聽說邱三波被仙霞觀‘七星劍陣’所困,莫幽香伸手援救,邱三波就感恩投效了。”

  “瞎仙鐵笛”點頭說道:“這就難怪她有這麼大的實力了,但不知白氏二賢究竟有何打算?”

  “白眉果老”道:“白氏昆仲,既然絕決回斷,也可說是慎重考慮,然後才下此決心,同時他們既然親到‘八義山莊’持函相商,一方面固然是本著江湖道義,一方面也正是願結同盟,到時候彼此有助,他們既是與我們兄弟以誠相見,我們也自然要以道義相報,所以‘九陰教’不動白氏二賢便罷,如若他們真敢如此,那我們就只有豁出性命,和白氏兄弟共存共亡。”

  “江南醉儒”沉思了片刻,晃著腦袋道:“守望相助,固然可以收呼應策應之奏,不過聽孫兄適才所說的情形看,莫幽香是不動則已,要動必定是同時發動,到時分頭向南嶽,和‘八義山莊’同時動手,到那時依然頭尾不能兼顧,豈不是白費心血?”

  “白眉果老”無可奈何的道:“如真是那樣,也只好委諸天命了──”

  “江南醉儒”把頭搖了一陣,反對道:“事情成敗雖然可以說與天命有關,但是吾人本身的安排與努力,還是不能疏忽,尤其是武林中事,我們更不能疏忽任何一個小環節,任何一個小環節,都是牽一髮動全身的重要,所以依我個人的想法,好者目下距八月中秋還遠,我們還是應該細心策劃為宜。”

  “白眉果老”頷首道:“高大俠尊見極是,但是這事該是如何做法,才能算得兩全其美呢,還望高大俠指教──”

  高鏡光素來不喜客套,當即沉吟了半晌,才點頭答道:“以我看,如果到時被逼得分頭抵拒,還不如事先妥為準備,把兩處合而為一,把力量集中來得有利。”

  “醉拐李”司徒雷接道:“那依高大俠之見,咱們兩處該向那一處集中為好呢?”

  “江南醉儒”轉臉望著“瞎仙鐵笛”搖頭晃腦的盤算了一陣,道:“看起來自然兩處各有利弊,不過南嶽雖有險可據,但是山野遼闊,隱密之處也多,任你三步一卡,五步一樁,要曉得老虎也有打盹之時,那等廣長的山林一時也是防不勝防。”

  “白眉果老”道:“那麼以高大俠看,南嶽不如洞庭了?”

  “江南醉儒”笑道:“這個是自然了,你們‘八義山莊’設在水島之中,四面帶水,一島在中,不管他莫幽香如何了得,她也不能飛渡這千頃洞庭的水波,再說,她此番定然是大舉進犯,既然要越渡洞庭湖,事前絕不能沒有一點跡象,所以,你們只要能在緊要之處,布設眼線,諒來她有任何行動,也逃不出你們的耳目,在防守上說,這洞庭就要比南嶽,不知要高出多少倍。”

  靜心道姑笑著點頭說道:“看不出你這醉鬼,心裡可真不含糊,依我看,這洞庭果真比南嶽易於防範。”

  “白眉果老”道:“二位高見極是,以咱們山莊和白氏昆仲的實力共同對付他們遠勞之眾,諒他們也討不了好去。不過我們所顧慮的是‘燕趙雙凶’和‘陸地神魔’的暗器,這三件東西,實是歹毒萬分,我想──”說著望瞭望“聖手醫隱”又環視在場諸人一眼,欲言又止的住口不言。

  “聖手醫隱”和“白眉果老”卻是老走江湖之人,點到便知,那裡還用得著明說。

  陸天霖一看“白眉果老”神色,當下接道:“果真莫幽香到時真的大舉犯你‘八義山莊’,我陸某雖然不才,到時只要分身得開,定當和我三弟前來‘八義山莊’吶喊助威便是。”

  “白眉果老”沒料到“聖手醫隱”如此爽快,心中暗道:怪不得黑白兩道的朋友,提起“聖手醫隱”,人人都說一聲好呢!原來此人竟是如此豪爽。不由得心中生出了大大的敬佩之意,趕上前一步,對陸天霖抱拳一禮,滿面誠意的道:“多謝陸兄隆情,小老兒代表咱們八兄弟先向陸兄致謝,到時能蒙你陸兄到場,那‘八義山莊’仰仗之處就太多了。”

  “聖手醫隱”還禮謙讓道:“孫兄快不要說這等話,你我道義相交,又何況莫幽香和‘燕趙雙凶’等,原就和我等別有過節,到時前趨洞庭,也不過際會罷了,你老兄又何必謙虛呢?”

  “瞎仙鐵笛”道:“這事看來似不簡單,說不定到時候,我和這酒鬼,也許到‘八義山莊’走一趟。”

  “醉拐李”司徒雷欣然道:“如能蒙你二位大駕同來,那也就是這一班魑魅魍魎的末日到了。”

  “白眉果老”轉眼看到傅玉琪精光煥發,神采飛揚,不由心頭一震,暗道:“這娃娃才數月不見,怎麼情形卻大異往昔了呢?”由於好奇心動,便不由得多瞧了幾眼,又沉思了一陣,忽然悟道:“小世兄可是已把‘玉溪真人’老前輩所賜的藥吃了嗎?”

  傅玉琪雖然受恩師的寵愛,但是門規仍然還是很嚴,心中本想答話,眼睛卻不自主地朝“瞎仙鐵笛”望了過去。

  “瞎仙鐵笛”對“白眉果老”道:“不是孫兄說起,老朽都把這事忘了,前承‘玉溪真人’賜贈靈藥,琪兒已經吃了,請轉向嚴兄等代為致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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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七

  “白眉果老”道:“好說,好說,這乃是小兄弟他個人的造化際遇,嚴大哥不過是巧逢其會,代布玉溪老前輩的德愛罷了,不過這位小兄弟的際遇既厚,想必折磨必多,以在下之見,還是凡事謹慎的好。”

  “瞎仙鐵笛”聽“白眉果老”話中另有含意,當即問道:“難道孫兄那邊聽到了什麼風聲了嗎?”

  “白眉果老”也不隱瞞,點點頭道:“不錯,正是聽到一點傳聞,不過尚未證實真相如何。”

  “金翅大鵬”心腸最熱,一聽有關傅玉琪之事,立即問道:“但不知是如何傳說?”

  “白眉果老”道:“前些時,老化子董大哥,叫人傳話給我們,他只說最近有人在追查琪兄弟的行蹤,董大哥知其中另有文章,知道三湘也是龍蛇混雜之處,所以要我們幾人暗中加以注意,留心查明對方是那一路的人物,等到有了頭緒,再與羅大俠取得聯絡,然後共謀對策。”

  “聖手醫隱”嗯了兩聲,道:“竟有這等事情,看來他們對此事先已有安排的了。”

  “白眉果老”因未曾聽到他們適才所談之事,所以不知究裡,怔怔的問道:“陸兄所言,他們已有安排,但不知這‘他們’二字,究係指的何人,難道此地已得到了訊息了嗎?”

  “瞎仙鐵笛”道:“我們雖未得到訊息,但從一兩件事看來,也可猜出大概,在二位來到之前,我們正聊談琪兒身蒙血仇之事,萬老前輩也正為了此事,擱下清修,重又再涉江湖,就是老化子這一陣子東跑西蕩的,還不是為了這件事嗎?”

  “白眉果老”一軒長長白眉,一臉迷惑之色,道:“你們幾位武林領袖,既是這等處心積慮,事情定然是絕非尋常,但不知到底是件什麼武林大事?不知可否一開我兄弟茅塞?”

  室中一片沉默,幾個互相瞧了一眼,都未說話。

  垂目靜坐的宏普大師,微微一抬慈目,低喧了一聲佛號,道:“阿彌陀佛,武林之事,武林中人所管,還有什麼不能的呢?”說著頓了一頓,又道:“所謂‘善欲人知,不是真善,惡恐人知,便是大惡。’我等作事光明磊落,固然其中含有私仇,但報雪私仇亦不能有違江湖道義,所以我等作事,實可無怍無愧了──”

  “白眉果老”接道:“你老人家德高望重,三十年前突然告隱,江湖上頓失明燈,今天復出,正是武林之福,以你老人家德望,還不是登高一呼,萬方響應──”

  宏普大師搖搖頭,淡淡一笑,道:“怕事情並不如此簡單,正因為目前武林中講究這德望二字,將來我等力主此事之際,就怕不但不能萬方響應,還恐怕是多方阻難呢!”

  “醉拐李”欠身道:“老前輩如此一說,倒教在下不懂了,難道咱們武林中人竟是非不明嗎?”

  宏普大師又搖搖頭道:“罪過,罪過,老衲怎能說武林朋友是非不明呢,只是江湖之事,原就是真真假假,偽真偽假,已叫人如墮雲霧,眼花繚亂,時日一久,偽假也會為真,到了這種田地,任憑你如何聰明,怕也會被這種虛偽所蒙,古人所云‘君子欺其方’便是此理,江湖武林中事,又何獨不是如此?”

  “白眉果老”沉思了一陣,道:“老前輩語含玄機,此中道理雖然能領略一二,則是與‘九陰教’傅家血仇,又有什麼關連呢?──”“一指鎮江南”萬楚崧在武林地位,極是崇高,“白眉果老”有心想要宏普大師,說出個中原委,但一想到老和尚原是勇鎮武林的人物,而且又是武林前輩,如果自己貿然直詢,乃是大為不敬,是以倏然而住。

  宏普大師參透禪機,早已洞悉人心世故,一見“白眉果老”倏然住口,便知他心意,當下微微一笑,道:“此事雖然關係幾家體面,也包藏著老衲一段私隱,但是老衲方才已說過,我人做事,但求於心無愧,說來又有何妨?更難得諸位這等愛護琪兒,為了傅家之事,這等出力,老衲更是應該直言無諱,把這事真像說出,然後是非曲直才能大白天下。”

  說到此處,老和尚睜開雙目,環視眾人一眼,低沉的問道:“武林之中有一位艾正武,不知諸位可否知道?”

  室內之人,一齊凝注著宏普大師,怔怔的皆未答話。

  宏普大師微一點頭,道:“關外有一位武林人物,人稱‘佛心島主’幾位可知道──”

  “聖手醫隱”陸天霖一聽老和尚說出“佛心島主”不由臉色驟變,一移身,就想起來,但他目光觸及老和尚那莊穆的法像之後,隨即平伏下來,坐在原處。

  正在這時,室內“白眉果老”孫公太、“醉拐李”司待雷、“虯髯神判”龔奇、“金翅大鵬”方雲飛,以及靜心道姑,幾乎同時開口,說道:“‘佛心島主’俠膽佛心,譽滿關外,就是我中原武林,對此人也甚為敬仰,但不知你老人家問他作甚?”

  宏普大師臉色一陣輕痙,突然咯咯冷笑,道:“老衲說艾正武,幾位都說不知,老衲提起‘佛心島主’大家便似是十分敬愛。其實這‘佛心島主’正是當年的艾正武,但是今天真正知道他真名實姓的,當今之世,除了老衲之外,怕再無第二人了,而他自己也捨棄了這艾正武三個字──”

  “醉拐李”司徒雷,圓睜虎目,道:“捨棄自己的姓名,這倒是罕聞罕見之事,老前輩可知他是何用心嗎?”

  宏普大師朝著“醉拐李”點頭笑道:“如若是他還用艾正武這三個字,那他這‘佛心島主’的‘佛心’二字,便無法再叫了。”

  “聖手醫隱”在一旁輕輕嗯了一聲。

  “虯髯神判”插口問道:“同時使用這‘佛心島主’與真名實姓有何不可呢?”

  宏普大師反問道:“如若你叫張三,這張三卻是一個罪不可恕之人,但若干年後,這張三竟又化名李四,而李四卻是以善士自居,到那時,他怎肯使人知道他就是張三呢?”

  “醉拐李”搶道:“依老前輩這等比喻,難道這位萬人敬愛的‘佛心島主’當年做過壞事嗎?這等說法,真是令人不信──”

  他原是性烈剛直之人,在他心目之中,認為“佛心島主”乃是關外武林奉為泰山北斗的人物,同時,久聞此人心地慈善,抱濟世救人之心,雖然不是自己親見,但是“佛心島主”的盛名,在關外卻是口道皆碑,關內也是傳聞遐邇,是以在他心目之中“佛心島主”乃是大大的好人。

  但此時宏普大師竟說出“佛心島主”乃是當年的艾正武,而艾正武又是身有劣跡的人物,叫他如何肯信。他雖然對“一指鎮江南”萬楚崧是萬分崇敬,可是如叫他在一時之間將對“佛心島主”的觀念驟然改變過來,卻是大為不易之事,所以一聽宏普大師如此一說,不自禁的一陣衝動,脫口反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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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八

  宏普大師,閉目微嘆,道:“老衲也深知要將‘佛心島主’事蹟,公諸天下,不僅你們難以相信,恐怕也將難以取信天下武林中人,是以此事深藏老衲心中,數十年來,不曾向任何人,吐露過一句。”說著緩緩抬起慈目,略略掃視了室內諸人一眼,又道:“這魔頭既是偽善得逞,掩盡天下人耳目,而老衲也跳出紅塵,把一切情慾,名利看淡,原本想將這件事,伴隨老衲,長埋地下,無如這魔頭依然劣性不改,難忘過去情孽,竟使出更卑鄙的手段,禍及無辜之人,同時老衲重履中土之時,遇見董天臣,更知這魔頭心懷叵測,所以我就不能再坐視不管了。”

  “江南醉儒”問道:“老前輩看到那化子王,不知他這一陣子在那裡亂跑,又向你老人家陳稟了些什麼?”

  宏普大師道:“據天臣跟老衲說,他當年為了我家之事,曾受天霖賢侄之托,遠走南疆,東去關外,辛苦了一陣子,那知此人真個是古道熱腸,因見此事未有下文,所以,又二次重走關外──”

  靜心道姑在一旁道:“這人倒真是俠義肝膽,令人可敬。”

  宏普大師點頭接道:“他此番二次出關,暗藏形跡,不露身份,明察暗訪,獲知了一件武林極為秘密之事。”

  “聖手醫隱”陸天霖,笑著問道:“莫非這魔頭想到中土來嗎?”

  宏普大師點頭笑道:“以前你在小一輩之中,就是心思縝密,處事練達,現在看來,你是更加幹練了,你說的不錯,但你又是如何知道的呢?”

  陸天霖道:“早年晚輩為二弟之事,曾遠赴關外,追蹤‘燕趙雙凶’探知‘燕趙雙凶’之事,與此人有關,所以對他諸種行跡,便暗中留意,聽說他頗有意進關,來一睹中土風光。”

  宏普大師微微笑道:“如若他知老衲尚在人間,他也就不動此念了。”

  §第二十九回
  秉賦非佳 劣質難成器
  積偽為善 佛心是魔頭

  “瞎仙鐵笛”羅乙真原是靜靜的在聽他們談論,此時開口問道:“但不知老化子又說了什麼武林辛秘?”

  宏普大師道:“據天臣告訴老衲,他經過多次探查,那老魔頭不但準備重返故土,而且野心勃勃,大有窺視中原武林之心。所以多年來正廣收關內亡命,一面聽說已與莫幽香互通聲息,準備同時大舉,這一來老衲便不得提早趕回中土,看看近年武林中又出了些什麼人材,也好有所準備。”

  “醉拐李”翻著一對虎目,滿臉狐疑之色,道:“當真‘佛心島主’有此等打算嗎?”他乃直性之人,對“佛心島主”之名,景仰太深,是以一時之間,無法把觀念改變過來。

  宏普大師低宣了一聲佛號,道:“阿彌陀佛,你乃真情率性之人,不知人心險詐,不要說老衲對這魔頭,知之甚深,縱然不知,單憑天臣之言,也足可置信。”

  “白眉果老”孫公太,知道自己這位盟弟,個性坦直,為人渾厚。見他一再出口相問,心中怕他言語間不知分寸,得罪這位前輩高人,這時見宏普大師一說,忙的應道:“四弟是個渾人,愚魯不敏,望老前輩擔待一二。”

  宏普大師謙道:“罪過罪過,老衲就喜愛這種情性中人,尤其令弟完如玉璞,更是可愛,況且此事老衲自己也知道,如若要說‘佛心島主’乃一偽善作惡之人,不僅令弟不信,就是天下武林中人,也沒有幾人肯信,所以你們二位賢弟兄未來之時,我們也正在談到此事。”

  “金翅大鵬”方雲飛,也是急性之人,這時在旁道:“方才你老人家正談起此一武林秘聞,現在就請你老人家接下去說吧!”

  宏普大師點頭道:“好,老衲這就說下去。”說著仰首沉思了片刻,臉上現露出一種回憶往塵的神色,緩緩說道:“此事說來話長,而且也不知該從何處說起。”頓了頓,又道:“老衲俗家叫萬楚崧,承武林朋友的抬愛,都叫老衲‘一指鎮江南’,也就是江湖間所謂‘南指’此事諸位自是已有傳聞?”

  室內諸人都在急於要聽這件大事,所以都沒有接腔,只望著他微微點點頭,以作答覆。

  宏普大師繼道:“數十年前,江湖上有所謂‘南指’‘北掌’‘三友’‘雙鳳’‘五怪’‘一奇’大家想必也都聽說過。老衲之事,除了‘北掌’‘五怪’‘一奇’與你們黃山前輩的三友無關之外,卻與‘雙鳳’有關──”

  原來萬楚崧當年,乃是拜在金陵莫愁湖畔“莫愁散人”岳衡門下,這位岳衡乃是當代一流劍俠,文章武功,都足領導群倫,在武林中,極受崇仰,不過這位“莫愁散人”因中年喪偶,便帶了兩個女兒,築廬莫愁湖,自署“莫愁散人”。

  萬楚崧的父親與“莫愁散人”乃八拜金蘭之好,因對盟弟的書劍兩道佩服得五體投地,所以幾經商求,才得到“莫愁散人”的同意,把萬楚崧送到莫愁湖,收為門下。

  與萬楚崧一同習武讀文的有四個人,一個便是萬楚崧,兩個是岳衡的女兒,長女吟鳳,次女鳴鳳,另一個便是艾正武。

  這艾正武與岳衡既非親,又非故,而是岳衡收養的一個孩子。

  說起收養艾正武,倒也有趣,原來艾正武的父親艾飛,本是一位無惡不作的黑道人物。有一年岳衡遊俠河北保定,正巧艾飛在保定做案,弄得保定人心惶惶。岳衡本還不準備出面管這件事,可是艾飛奸、殺全來,激起了這位武林高手的怒火,毅然挺身而出。

  經過幾日夜的追逼,艾飛終覺藏身不住,只好硬著頭皮出來與岳衡周旋。正巧艾飛喪妻不久,留下一個兩歲的男孩,這孩子便是艾正武。儘管艾飛是無惡不作的人物,但虎毒不食子,骨肉自然有點天性,所以不論艾飛到什麼地方,都要把艾正武背在身後。這時他被岳衡緊緊追逼,弄得藏匿不住,孩子也無處可托,只得背在身上。

  有一晚淫賊艾飛又被岳衡尋到,雙方動手之下,艾飛吃岳大俠一劍刺傷左腿,不能再逃,於是岳大俠問他道:“艾飛,非是我岳某持強鬥狠,你自己想想,你所作所為,有幾件能逃得公道?”

  艾飛被一劍刺得清醒過來,當時想了一想,慨然答道:“我艾飛一生作惡多端,死有應得,絕不怨你岳大俠,只是我有一事相求,萬望岳大俠能答應我。”

  岳衡為人豪爽無比,當下就道:“只要你說的合情合理,在我岳某人能力之內,我無不答應。”

  那艾飛掙扎爬起來磕了個頭,道:“艾飛罪應萬死,死不足惜,不過我這兩歲的孺子,卻沒有罪,我如死去,就請岳大俠交與仁人君子撫養,那艾某就感恩不盡了。”

  岳大俠當即答道:“你說的不錯,孩子無罪,我岳某人願代撫養。”

  艾飛便解下包袱,把孩子往空中一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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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九

  岳大俠心頭一震,趕忙躍前接救,就在這時,艾飛一反手,把自己頭腦擊得粉碎。

  岳衡一諾千金,當即帶了艾正武返回江南,只說是友人之子,撫養在家,視如己出,並同愛女吟鳳、鳴鳳、以及故友之子萬楚崧,一同習文練武。

  這四個孩子,年齡皆差不多大,吟鳳與萬楚崧同年,這一年是十四歲,艾正武十二歲,鳴鳳最小,才十一歲。

  而四個的性格,卻大不相同,吟鳳好動,性子較為急躁;鳴鳳溫雅嫻靜,萬楚崧沉練穩重,天份也極高。

  艾正武雖也是聰明絕倫,但卻喜愛嬉戲,文武兩道,皆不肯用功學練。但他也有一種特點,別看他人才十一、二歲,卻能鑑貌辨色,說話作事,最能使人心裡滿意。

  這時“莫愁散人”岳衡,因為年壯氣盛,江湖上如若有事,他還是常出外走動,不過他每次出門,總不放心將兩個女兒留在家,一定帶領著她們。

  而且這一對女娃兒,又精靈得不得了,大鳳吟鳳手段尤其厲害,所以岳家雙鳳,年紀雖小,但在武林中便已嶄露頭角了。

  這男女之間,一到年齡,自然而然的就會產生出一種情愫,尤其女孩兒家,懂事得更早,那岳家大鳳,在十四、五歲之時,便已懂得一點男女傾慕之情。

  這時她朝夕與兩個英秀的少年在一起,更是容易觸發起她芳心的漪漣,不過這種感情,卻是極為純潔的一種天真的情操。

  萬楚崧的為人,天性篤厚,心地純正,雖然終日與雙鳳在一起生活,習文練武,他對她二人只是保持著兄妹,姊弟的一種手足友情,從不曾涉及其他的想法。

  艾正武年紀還比萬楚崧小,但他就已懂得在二位姑娘面前獻點小殷懃,耍點小聰明,以博姑娘的歡心。

  “莫愁散人”岳衡自然知道年輕人的變化,所以有意無意便使他們間隔開,把住宅的前後院,分得清清楚楚。

  特地請了兩個年老的僕婦,照應二位姑娘,自己則督促著萬楚崧、艾正武在前進院子住。

  他對少年老成的萬楚崧,自是暗暗喜歡已極,但對艾正武,卻認為他這等聰明,而不知好好用功,認為玉不琢,不成器,實在辜負了這塊材料,所以便督促的特別嚴緊。

  岳大俠岳衡這種用心,真可說仁愛無比,他對艾正武絲毫不存他心,多年撫教他的苦心,已將他看同家人,同時,也由於多年日夕相見,岳衡對他,已生出一種奇妙的感情。

  他時常清夜暗思:自己對艾正武,是這等愛護,不知對與不對,看這孩子過份的聰明,卻不肯用於正途,就怕將來聰明的反被聰明誤,現在他年紀小,羽毛未豐,萬一將來知道自己的生身之父,竟是被自己逼死,就不知這孩子如何了!萬一他以為自己是殺父仇人,就是否會把自己對他全心全意視同己出的一番苦心,拋到胸後──想到這裡,悔不該,當初未聽亡妻之言,不要收養他,豈不省了許多無謂的麻煩和苦惱。

  但是今天,木已成舟,自己已無法擺脫得了。何況自己這許多年以來,對他一直未存二心,無形中已產生了一種感情,此時也不忍相逐,他想到苦惱之際,也只得暗自傷嘆而已。

  有一年“莫愁散人”要萬楚崧、和艾正武二人,前往浙江杭州、金華一帶行走一趟,以增閱歷。這時正逢天竺靈隱寺佛身開光,路上儘是善男信女,和要飯的化子。

  艾正武便一個溜出去,偷了許多銀兩,第二天,他便沿途施捨救助那些老弱化子,萬楚崧一見他有這多的銀兩,自是要嚴加追問。那知艾正武,毫不在乎,並說偷富濟貧,乃是俠義中人,應為之事。

  萬楚崧雖然算是師兄,可是知他與師父關係很深,師父視他如同己出,所以對他也就無可奈何。本來在俠義道中,偷富濟貧,原本平常之事,但艾正武除了把偷來之銀兩,用於救助化子之外,自己更是大吃大喝,這情形看在萬楚崧眼裡,自是不以為是,便嚴詞義正的訓責了他一頓,艾正武不但不受教訓,而且還反唇相譏,只氣得萬楚崧說不出話來。

  在二人返回金陵之時,艾正武這時卻向萬楚崧央求,要他回去之時千萬不要將盜銀濟人之事,告訴師父,否則,自己也不回師門,就此請辭。

  萬楚崧知此事關系非小,被他一逼,只得答應,絕不將此事稟告師父。此事雖然很小,但在萬楚崧心中,對這位小師弟,卻多了一份戒心,也擔心他會被自己的聰明毀滅了自己。

  四個人的情感,隨著年齡而變化,吟鳳、鳴鳳二人的芳心,都喜歡純厚的大師哥萬楚崧,對這位聰明英俊的艾正武,卻有著一種格格不相投的情形,但艾正武自覺年輕英俊,竟然得不到雙鳳的歡心,心中十分惱恨。

  他不但恨雙鳳無情,更漸漸地把這份恨意,歸罪到大師兄萬楚崧身上。他認為,如不是有萬楚崧居身其中,憑自己一表人才,自然會獲得雙鳳的青睞。

  艾正武在這種失望之下,心理便起了變化,他變得陰沉、寡言,也變得更陰惡,另一方面,他對雙鳳,尤其是鳴鳳,更是愛得如醉如狂。不知多少次,艾正武竟設法謀害大師兄萬楚崧,無如大師兄的功夫就是比自己高,奸計總無法得逞。

  就這樣又過了幾年,在這幾年中,四人依然常奉命,出外行道,但是艾正武卻在每次外出之時,暗地交結了一些下五門的歹徒,學了一些歹毒下流的行為。

  也是合該有事,這一年岳衡五十誕辰,到了不少至友,岳大俠一時高興,當著親友之面將鳴鳳許配給萬楚崧。

  這個決定,卻刺傷了兩個人,一個自是艾正武,他痛心失去了心上人,此事既經師父決定,無論如何也無法再挽回。

  另一個卻是大鳳吟鳳,她一片痴心早就系在萬楚崧身上,這時老父突然將妹妹許配給他,登時便如墜冰窖,失去了一切希望。

  這情形艾正武看得自然清楚,心裡痛恨師父這種決定,便產生了一股報復之心,於是他就趁吟鳳傷心之際,大獻殷懃。

  人在失意痛苦之時感情最是脆弱,更何況他是有心而為,幾番花言巧語,便輕輕的取得了吟鳳芳心,也騙得了她的貞操。

  艾正武這種行為,不過是為了報復師父將鳴鳳許配師兄之恨,而不是真的愛吟鳳,在他目的達到之後,也不敢久留師門,於是不久之後,就偷離師門。

  他這一走,吟鳳才知受騙,毅然泣稟老父,自己決心剪卻青絲,去伴那古佛青燈以了一生。

  “莫愁散人”岳衡,驟驚此變,悲忿至極,仗劍追查劣徒。經過三個多月的奔波,總算找到了,就在岳衡舉劍下刺之時,他心裡陡然一軟,覺得自己把他撫養成人,視如己出,此時卻又要自己手刃此兒,於心實在不忍,他想到此處,頹然收回寶劍,含淚說道:“武兒,武兒,我撫養你二十載,待你不薄,你怎能作出此事,今天本當一劍將你刺死,但是我覺得此錯還是在我,怪我沒有好好的教育你,如我此時殺了你,心裡覺得愧對你父臨終之托,但是我如果不殺你,又愧對我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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