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史民國] 九龍奪嫡 作者:鳳鳴岐山 (已完成)

 
王烏鴉 2018-11-11 10:55:5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61 161482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2 07:49

第150章 雄起的四爺

  “講!”

  老爺子之所以如此逼迫馬奇,為的便是激阿哥們出頭,當然了,老爺子最看好的人選有三個,頭一個便是眼下正管著戶部的胤禛,第二個則是人脈素廣的八爺,至於三爺麼,其實只是第三選擇,而今,四爺這個正主兒既已站了出來,老爺子自是心情不錯,不過麼,卻並不曾帶到臉上來,而是依舊平板著臉,從口中吐出了個硬梆梆的字來。

  “啟稟皇阿瑪,兒臣蒙皇阿瑪恩寵,得以執掌戶部,月餘之勤勉,卻未能為皇阿瑪分憂,實兒臣之過也,今戶部積弊已多,國庫虧空日勝一日,兒臣心憂若焚,累及皇阿瑪盛怒若此,兒臣惶恐,實不敢辭其疚,若得蒙皇阿瑪不棄,兒臣願主持清欠一事,還請皇阿瑪恩准。”

  清欠很難,還是件極其得罪人的事兒,然則四爺卻並不在乎,他要的便是這份艱難,為的便是表現出自身無懼險阻的勇氣,實際上,就算老爺子今日不提,他也會找個時間挑明此事,而今,機會已擺在面前,他又豈肯輕易放過,這便重重地連磕了幾個響頭,言語懇切至極地出言求肯道。

  “嗯,難得爾有此心,朕心甚慰也,只是茲事體大,爾可有甚章程否?”

  讓四爺去整清欠一事雖是老爺子的既定之策,可真到了四爺自請之際,老爺子卻又有些放心不下了,畢竟這事情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卻沒那麼簡單,這可是與滿朝文武為敵的事兒,有勇氣固然是好事,可光憑著一腔熱血,卻十有八九成不了事,只會平白得罪了人去,老爺子不得不為四爺捏上一把冷汗,這便沉吟著追問了一句道。

  “回皇阿瑪的話,此事說易行難,若是光憑兒臣一個,縱使操勞至死,也斷然有成事之可能,為萬全計,兒臣有幾個不情之請,還請皇阿瑪成全則個。”

  四爺可不是愣頭青,儘管很想在戶部差使上表現一回,卻也沒衝動到不顧一切地蠻幹之地步,此際一聽老爺子如此問法,自然是要順著杆子爬上一爬,以求得些權柄與利益。

  “嗯,那爾且就說來聽聽好了。”

  老爺子是個很講理的人,自然幹不出既要馬跑又要馬不吃草的事兒,此際聽得四爺如此提法,自不會有甚異議,這便點了點頭,不動聲色地回了一句道。

  “皇阿瑪明鑒,此事涉及既廣且深,非一人可獨力為之,故,兒臣想請幾個幫手,一是左副都禦史施世綸,兒臣希請能以其為戶部左侍郎,主持戶部公幹;其二是刑部右侍郎范時捷,兒臣希請皇阿瑪能准其參贊此番清欠,以刑部之差役為用;其三,禦史王彬忠直敢言,向不懼權貴,兒臣希請能准其參與清欠一事;其四,十三弟如今閒居在府,並無差使在身,兒臣希請皇阿瑪能准其為兒臣之副,若能得此,兒臣信心百倍矣,還請皇阿瑪聖裁。”

  四爺既是早就盤算著要清欠,自然是有備而來,這一張口便要調朝中素來以敢作敢為的三員幹將不說,還想著要將前番因八旗請願一事被禁足在府的老十三也一併撈了出來。

  “嗡……”

  一聽四爺要的都是硬骨頭的主兒,下頭那幫欠了國庫銀子的權貴們可就穩不住神了,也不管場合不場合的,私下裡便小聲亂議了起來。

  “嗯,這幾個人朕可以給,這樣好了,施世綸官升一級,就任戶部尚書一職,由其主持戶部公幹,其餘諸般人等暫且原職不動,待得清欠一事罷,再行升賞。”

  老爺子沒理會眾人的噪雜,皺著眉頭想了想之後,不單同意了四爺的要求,更進一步將施世綸提拔了起來,算是給了四爺最大的支持力度,只倒楣了原本註定是這場議事之配角的馬奇,就這麼平白丟了一個極其重要的兼職。

  “兒臣謝皇阿瑪隆恩,然,兒臣還有一請,所謂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戶部積弊已久,若不善加整頓,實難堪大用,請皇阿瑪準兒臣先固戶部,再行清欠事宜。”

  四爺人雖到了戶部月餘,可真說到掌控麼,其實真沒多少的力度,除了施世綸與其相對投契之外,從馬奇到下頭的各司郎中,都不怎麼鳥四爺這麼個整日價板著臉的冷主兒,對其之令諭,雖說不是無視,可也就是陽奉陰違罷了,這等局面自然不是素有雄心的四爺所能容忍得了的,以前之所以隱而不發,那是沒逮著機會,這會兒有了清欠的大權在,又怎肯錯過這等借勢整頓戶部之良機。

  “此一條,朕也准了,回頭便給爾旨意,如今還有甚要求且就一併道出來好了,朕聽著呢。”

  老爺子是明事理之人,儘管看得出四爺這是要趁機在戶部攬權,可也不是很在意,畢竟他將戶部交給四爺,本就有意在鍛煉四爺的同時,看看四爺是否真堪大用,自不會反對四爺的提議,不過麼,對於四爺這等將話分幾次講的做派,卻是微有些不滿了,言語間的不耐之意也就濃了不老少。

  “能得皇阿瑪支援若此,于兒臣來說,已是天大之殊榮,實不敢得寸而進尺,自當效死而為之!”

  四爺是個精明人,自是聽得出老爺子話裡隱隱透著的不耐之意,原本還想著再多討些權力,到了這會兒,自是不敢再多糾纏,忙連磕了幾個響頭,恭謹萬分地表著忠。

  “嗯,那就這麼定了,爾等兄弟都能如此實心任事,朕心甚喜之,來人,傳朕旨意,賜宴乾清宮!”

  老爺子原本以為今日之議事必定艱難無比,卻沒想到先有弘晴父子的出頭,後有四爺的敢作敢為,一場原本可能是大風暴的議事居然就這麼順順當當地辦了下來,心情大悅之下,這才發現沒吃早膳的肚子早已餓得前心貼了後背,興致一起,便即下了賜宴群臣的旨意。

  “臣等謝主隆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議了一早的事,如今時已近午,餓自然也都餓了,只是今日這趟議事下來,大傢伙都被震得個不清,盡皆心事重重,哪有宴會的心思,只是老爺子金口既已開了,不管情願不情願,謝恩都是少不得之事,至於各自的心裡頭究竟在想些甚,那就只有上天才曉得了的……

  “小王爺,您可算是回來了,王妃娘娘處可是派人來催了幾回了。”

  禦宴聽起來好聽,真吃起來實在是沒啥滋味,來來去去就是些溫火罐子,不鹹不淡地,也就只是看起來色香俱全而已,更別說還是陪著老爺子吃喝,又有誰能真兒個地放開手腳,大體上也就只是吃個意思罷了,弘晴自然也不例外,大半個時辰的宴會下來,除了陪老爺子開開心之外,愣就沒多少的湯水進肚,直到宴會散了,弘晴這才算是逮著了機會,溜之乎也,跟老十五哥倆個跑聚仙樓處惡補了一大通,而後又一併去了趟“麒麟商號”,遷延到日薄西山了,這才施施然地打道回了府,方才走進翠山居,就見小丫鬟倩兒一蹦一跳地跑了來,擠眉弄眼地稟報了一句道。

  嗯?這丫頭搞啥呢,這麼神秘兮兮地,不對勁啊!

  一見倩兒的神色不對味,弘晴心裡頭立馬便犯起了嘀咕,眉頭微微一皺,拿出主子的架子,佯裝不悅地哼了一聲道:“何事?”

  “哈,好事啊,主子去了就知道了。”

  小丫頭嘴緊得很,壓根兒就不吃弘晴那一套,頭一歪,眉開眼笑地調侃了弘晴一把。

  “得,你個死丫頭,膽子肥了,連爺都敢消遣,回頭跟你算帳!”

  眼瞅著問不出個所以然來,弘晴也就懶得再多問,笑駡了一嗓子,扭頭便向主院子行了去,背後傳來了一眾丫鬟們好一通哄亂的嬉笑之聲。

  “孩兒見過額娘!”

  弘晴所住的翠山居在王府的東頭,離著主院還是有些距離的,可也不算遠,走走也就到了,這才方進了主房,入眼便見王妃董鄂氏一本正經地端坐在榻上,那等嚴肅的樣子一出,還真叫弘晴很有些犯嘀咕的,可也不敢有甚旁的表示,疾走數步,忙不迭地搶到了近前,規規矩矩地行禮問了安。

  “免了罷,來,到娘這兒來。”

  王妃董鄂氏最寵的便是弘晴這個長子,儘管等了弘晴一下午了,卻也沒半句的怨言,肅然的臉上瞬間堆滿了笑意,一招手,將弘晴喚到了近前。

  “額娘。”

  儘管明知道董鄂氏極疼自己,可每回被董鄂氏拉著手噓寒問暖,弘晴總有著股彆扭感在,沒法子,這九歲的身軀裡裝著的可是成年人的靈魂,要想裝嫩,實在是太過艱難了些,可又卻不過董鄂氏的熱切,也就只能是陪著笑臉地喚了一聲。

  “晴兒啊,翻了年,你也就該十歲了,如今又有了差使在身,算是大人了,實也用不著娘操心,可有一條娘卻是得為你做主,唔,這麼說罷,今兒個溫達家的來了府上,說是她家的孫女八歲了,尚未許人,樣貌品性都是一等一的俊,娘看著那丫頭也乖巧可人,就想著給晴兒先定了下來,回頭就給你阿瑪說了去。”

  董鄂氏愛憐地摸了摸弘晴的頭,笑呵呵地道出了叫弘晴前來的用意之所在。

  啥啥啥??搞沒搞錯啊,我勒個去的!

  一聽董鄂氏如此說法,弘晴登時便傻了眼,倆眼珠子圓睜得都快掉出眶了,簡直不敢相信這等“慘絕人寰”的事兒居然就這麼不其然地落到了自個兒的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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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2 07:54

第151章 娃娃親

  這世上的女人,甭管是哪個朝代的,只要是個正常的女人,那最大的愛好一般都只有兩個,一個是當母親,再有一個麼,就是做媒人,古今中外概莫能外,很顯然,董鄂氏孩子都生了好幾個了,早過足了當母親的癮頭,剩下的不就輪到當媒人了?

  本來麼,老娘有愛好,身為人子,弘晴應該想盡方法成全才是,要不咋體現一下中華自古就有的孝順之美德,問題是老娘這個愛好著落在自家頭上,那可就成要命之事了的,沒旁的,弘晴同學雖好美色,可性趣卻是正常得很,並非那啥控來著,沒事兒給整上一娃娃親,這不是為難人還是咋地?

  “額娘,孩兒還小,此事還是先緩緩罷。”

  打死也不能應將下來,一想到自個兒的性福就這麼給老娘賣了,弘晴心中忍不住便是一陣惡寒,沒別的,野花都還沒采夠了,這就整一家花擱窩裡,算啥事兒啊,趕緊拒絕了事。

  “不小了,過了年,就滿十歲了,先定個親,滿十六就能行大禮了,這是好事來著。”

  董鄂氏眼下就這麼個愛好,哪能容得弘晴推辭了去,好看的杏仁眼一眯,不由分說地便要給弘晴套上個馬嚼子。

  “額娘,孩兒功業未立,實不敢言家,還請額娘明鑒則個。”

  一計不成,自然還得一計,左右臉皮厚,這事兒就算是生磨死纏,也斷不能應將下來,弘晴可不想沒地找罪受了去。

  “這話怎麼說的呢,嗯,你眼下好歹也是朝臣了,又幫辦著工部,你阿瑪在你這年齡,還在阿哥所裡瞎混著呢,該知足了。”

  董鄂氏又豈是那麼好糊弄的,杏仁眼一瞪,毫不客氣地教訓了弘晴一番,那架勢便是不管弘晴怎麼說,都得先將馬嚼子給弘晴套了上去。

  “額娘,孩兒與溫大人同朝為官,素來平輩論交,若是取了他的孫女,豈不連帶著父王都低了一輩?這怕是不好罷?”

  道理說不通,那就蠻纏,不將這事兒攪黃了去,弘晴可是絕不收兵的,眼珠子只微微一轉,又有了新的藉口。

  “這有啥,你阿媽當初還跟你郭羅瑪法(滿語中的外祖父)稱兄道弟呢,到頭來,額娘還不是嫁給了你阿瑪,咱天家子弟,不按這麼些輩分走。”

  董鄂氏嘴角一挑,笑眯眯地便又將弘晴好不容易才找出來的正理駁了個乾淨,打定了主意便是要弘晴老實認命,這也就是弘晴,董鄂氏寵得不行,換了旁的兒子,要是這麼囉唕個沒完,早拿家法侍候上了。

  “額娘,都說女大十八變,這小時甚好,大未必佳,要不再等幾年看看?”

  輩分的事兒說不通,那就拿旁的來解釋,左右這門親,弘晴就是不想認下。

  “怎地?不相信額娘的眼光麼,嘿,額娘看人准著呢,那小丫頭就一美人胚子,長開了,定是傾國傾城的主兒,許給你,算是便宜你小子了,就別得了便宜還賣乖了,這事就這麼定了,回頭額娘自與你阿瑪說了去!”

  董鄂氏的脾氣可不算好,儘管極寵弘晴,可耐心卻是有限的,這一見弘晴可著勁地推脫不已,心下裡可就不耐煩了,板著臉,一揮手,不容置疑地便下了決斷。

  我勒個去的,都說跟女人辯論,那是自找沒趣,敢情還真就是如此,暈了,不拿出殺手鐧,這事兒鬧不好就得玩完了去了!

  眼瞅著道理說不通,蠻纏也沒用,弘晴可就急紅了眼,咬了咬牙,一橫心,沉著聲道:“額娘明鑒,孩兒與父王此番皆已受了皇瑪法的旨意,後日一早便將分頭趕往河南賑災,此一去恐多艱難,若存別樣心思,凶吉難料,諸般事宜不若待孩兒與父王歸來後再行計議可好?”

  “唔,若是如此,這門親事更須得早定為宜,溫家眼下聖眷正隆,想來不久必有超拔,吾兒能得此臂助,或能少些險阻,此事勿須再說,就這麼定了,你且道乏罷。”

  董鄂氏可不是那麼好說服的,哪怕弘晴說破了天去,董鄂氏也斷然不想錯過當一番媒人的樂趣,這便臉一板,不由分說地下了逐客令。

  “啊……,哦,孩兒告退!”

  一聽老娘如此決絕,弘晴立馬便傻了眼,待要再說,卻見董鄂氏的眉頭已然豎起,為自家小屁股之安全著想,縱使有著再多的不甘,弘晴也不敢去嘗試一下家法的厲害,好漢不吃眼前虧,也就是先走為上了的。

  完毬了,女人一固執起來,當真比驢子都還強,怪不得孔夫子常說: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我勒個去的,老子的性福啊,就要這麼毀了,暈乎!

  弘晴與溫達同朝為官也有些日子了,雖說並無太多的交集,可平日裡應酬還是有的,自是知曉其人乃當今為數不多的幹才之一,無論能力與品性都極為出眾,眼下雖只任著左都禦史(從一品)之職,可聖眷卻是極隆,想見不久的將來,必定會名列台閣之上,若是能將其收攏在麾下,自然是好事一樁,然則要弘晴拿婚姻去換,那可就不是弘晴樂見之局面了,奈何董鄂氏“蠻不講理”,弘晴小心眼裡除了發苦之外,還真就沒地兒說理去。

  沒地兒說理?不成,老娘說不通,找咱老爹去,這事兒不能就這麼算了!

  弘晴可不是個輕易認輸之人,既然老娘處沒得商量,他自然要找有的商量的地兒去解決個人大事,這一出了主院,也沒回翠山居,直接便往內院書房奔了去,打算找三爺拿個說法,至不濟也得整出個聯合陣線來,若不然,還真就架不住董鄂氏在府內事宜上的權威的。

  “孩兒叩見父王!”

  待得到了書房之際,入眼便見三爺正忙乎得滿頭大汗,弘晴本不願在此時攪鬧三爺,奈何心浮氣躁之下,卻是怎麼也忍不住了,咬了咬牙,還是疾步搶到了近前,恭謹地行禮問了安。

  “免了,何事?”

  後日一早便要趕往河南,賑災事宜繁瑣,三爺自不敢稍有懈怠,這都已是擦黑時分了,三爺依舊端坐在文案後頭,揮筆速書著明日要用的一些公文,這一聽得響動,頭立馬便抬了起來,可也就只是掃了弘晴一眼,便即再次埋頭於公文之間。

  “父王……”

  弘晴輕喚了一聲,張口欲言,只是話到了嘴邊,卻又停了下來,不為別的,只因娃娃親的事兒實在是有些不好出口,哪怕弘晴臉皮算是厚的了,卻也一樣有些個語塞了。

  “嗯?”

  三爺等了片刻,愣是沒等來弘晴的下文,不由地便是一愣,再次抬起了頭來,狐疑地看了看弘晴,有些個不耐地輕吭了一聲。

  “父王,那個,唔,額娘說,哦,額娘說是要給孩兒定門親事,那個,那個……”

  一見三爺面色不愉,弘晴自不好再保持沉默,無奈之下,也只好結結巴巴地將來意說了個大概。

  “哦?竟有此事,哪家的閨女有幸能配得上我家之千里駒?”

  這一聽是弘晴的親事,三爺可就來了八卦之興趣,隨手將筆往筆架上一擱,笑眯眯地上下打量了尷尬無比的弘晴一番,而後方才打趣了弘晴一句道。

  老爹啊老爹,您老少一點八卦精神好不?這可是咱一生的性福來著,敢情您老當玩笑看啊,暈乎!

  這一見三爺那八卦意味十足的笑臉,弘晴實在是有些個哭笑不得,偏生還不敢發作,心裡頭著實是歪膩透了,沒奈何,只好硬著頭皮開口道:“回父王的話,額娘說是看上了溫達家的孫女,才八歲啊,孩兒也還不到十歲,這親事未免太早了些,實非孩兒之所願,還請父王為孩兒做主。”

  “溫達家的孫女?嗯,這是好事啊,有何不可之說,阿瑪看著就挺好的。”

  別看三爺在外頭人五人六的,可在王府裡就一甩手大掌櫃,內事可是全都是董鄂氏在管著,對於給弘晴定親的事兒,三爺還真就不知內情,不過麼,卻無礙于三爺對此事的判斷,在他看來,能將溫達這麼個註定要騰飛而起的能幹大臣拉進自家陣營,自然是好得不能再好的事兒,自不會反對董鄂氏的意見,至於弘晴的幸福問題麼,那可就不在三爺的考慮範圍之內了的。

  好?好個屁啊!老子又不是蘿莉控,整個鼻涕娃哄著好玩是不?

  三爺這等態度一出,弘晴可就火大了,眉眼都豎了起來,真恨不得破口大駡上一回的,只可惜想歸想,做卻是沒膽子這麼做了去的,除非弘晴打算拿自個兒的小屁股去嘗試一下家法板子的硬度究竟如何,沒奈何,也就只能是強壓住心頭的火氣,儘自委婉地進言道:“父王明鑒,後日一早孩兒便得去應了河道衙門的差使,此一去若是牽掛太多,終歸不是啥好事,萬事不若等孩兒歸京之後再行計議可好?”

  “嗯,正事要緊,此事阿瑪知道了,回頭阿瑪自去與你額娘分說好了。”

  對於這門親事,三爺心中其實已是贊同了的,可一見弘晴似乎反應極大,也就沒在此時催逼,這便耍了個緩兵之計。

  “謝父王寬仁。”

  弘晴多精明的個人,只一聽,便已明瞭了三爺心中之思忖,心裡頭的歪膩自是更旺盛了幾分,奈何三爺都已流露出了逐客之意味,弘晴就算是再不甘,也不敢多加囉唕,沒奈何,只好不情不願地謝了恩,喪氣無比地自行回轉翠山居去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2 07:54

第152章 再臨濟寧

  “駕,駕……”

  距濟寧城外六十裡處的山道上,四百餘騎簇擁著兩輛馬車高速地疾馳著,打頭的車廂上插著數面的明黃龍旗,顯示著這輛馬車上主人的身份之尊貴,這隊人馬速度奇快無比,轉瞬間便已從兩山對峙的峽谷口中狂奔了出來,濟寧城那高大的城牆已是遙遙可見。

  寬敞的車廂裡,三爺與弘晴並肩而坐,只是都不曾開口交談,各自閉目養神不已,左右該說的,這一路行來,也早都說透,該交代的事兒,也早已交代個分明,急趕的行程十二萬分的累人,父子倆自也就沒了再多交談的興致,只是靜靜地等待著分手那一刻的到來救災如救火,父子倆三日前辦妥了離京的一切手續後,絲毫沒有耽擱,也不曾選擇穩妥的水路,而是乘馬車趕赴目的地,所不同的是三爺要去的是河南開封府,而弘晴則將獨自前往濟寧的河漕總督衙門,只是有段路可以同行,父子倆這才坐在了同一輛馬車裡。

  “稟王爺,三岔口已至!”

  急行的隊伍沖出了山道之後,並不稍停,有若旋風卷地般沿著大道向前狂奔,直飛馳到一處三岔口之際,車隊方才穩穩地停了下來,新任王府侍衛統領薩哈甯古躍下了馬背,幾個大步行到了車廂前,一躬身,恭謹萬分地稟報了一句道。

  “嗯,知道了。”

  聽得響動,三爺霍然睜開了眼,但身子卻並未動彈,聲線平和地回了一句之後,便即將視線轉向了規規矩矩端坐在一旁的弘晴,沉吟著開口道:“晴兒,此去濟寧,且自當小心,切莫衝動行事,萬事以謹慎為要。”

  “父王教訓得是,孩兒記住了。”

  三爺的交待不過是例行公事罷了,這些天來,同樣的話語,他老人家都已不知說了多少回了,早聽得弘晴耳朵都起了老繭,不過麼,心裡頭可以犯嘀咕,該表現恭謙的時候,弘晴卻是一點都不含糊的。

  “嗯,記住便好,去罷,等回了京,阿瑪便為你定親去!”

  三爺對弘晴的能力自是有著絕對的自信,別看其年歲不大,可真行起了事來,卻是格外的老練,哪怕此番去河漕總督衙門是弘晴第一次獨立辦差,三爺也沒啥可不放心的,只是見弘晴那一本正經的小樣子頗為有趣,這便起了作弄之心,交待了一句之後,突然轉了口風,笑眯眯地調侃了弘晴一把。

  “……”

  一聽定親兩字,弘晴的額頭上頓時黑線狂冒不已,眼珠子一翻,惱火萬分地給了三爺一個大大的白眼。

  “哈哈哈……”

  弘晴那副羞惱的小樣子一出,三爺忍不住便狂笑了起來,笑得眼角都止不住地淌下了淚水,實在是無力再多言,也就只是胡亂地揮了下手,示意弘晴自去。

  “父王保重,孩兒告辭了!”

  這一路上,因著定親的事兒,弘晴已不知被三爺取笑過多少回了,雖還是免不了惱火在心,可畢竟是疲了,也懶得再去分說,只是恭謹地行了個禮,自行下了馬車,站在了道盤,須臾之後,四百餘騎中分出三百之數,簇擁著三爺的豪華馬場轉上了南向的岔道,如飛般地絕塵去得遠了。

  “小王爺,王爺走遠了,我等也動身罷。”

  劉三兒頭一回策馬趕長途,這三日狂奔下來,可憐的小屁股都生生磨去了層皮,這會兒走路都相當之艱難,可精神頭卻依舊很足,叉著腿,就跟螃蟹似地竄到了弘晴身旁,小意地請示了一句道。

  “出發,去濟寧城!”

  弘晴橫了劉三兒一眼,也沒多言,一轉身,上了後頭的那輛馬車,待得車簾子一落下,劉三兒已是興沖沖地嘶吼了一嗓子,旋即便見大隊人馬轉向東面岔道,如旋風般向數十裡外的濟寧城狂奔而去……

  “阿大人快看,來了,來了!”

  濟寧城北門外的五裡亭處,山東巡撫阿進泰以及新任河漕總督良渚各率屬官恭立於道旁,靜候著欽差大駕的光臨,隨著一道煙塵從不遠處的小山包後頭揚起,激動不已的新任山東布政使孟光祖已是忍不住咋呼了一嗓子。

  “準備接駕!”

  一聽又是孟光祖在那兒瞎咋呼,阿進泰心裡頭頓時便是好一陣的歪膩,本來麼,弘晴此番到濟寧公幹壓根兒就不關山東地面的事兒,從道理上來說,身為巡撫,阿進泰可以來接駕,也可以不來接駕,來的話是人情,不來是常理,偏生兩位副手布政使孟光祖與按察使蘇納達一個是三爺的門客,另一個是三爺的門下奴才,兩傢伙可著勁地搗鼓著要來接駕,愣是弄得阿進泰不想來都不行,自是打心眼裡反感孟光祖的小人得志,這會兒見著孟光祖那興奮得有若吃了春藥的德性,更不免有些個氣不打一處來,只是惱火歸惱火,一想起弘晴那如妖孽一般的精明,阿進泰就不敢有絲毫的大意,忙伸手整了整身上的官袍,面色肅然地下了令。

  “奏樂,快奏樂!”

  車駕來得很快,小山包後頭的煙塵方才剛剛揚起不多會,大隊騎兵已是簇擁著一輛豪華馬車呼嘯著轉出了山彎,疾若星火地向著五裡亭沖了過來,堪堪就要到近前之際,又是孟光祖越皰代俎地呼喝了一嗓子,頓時便令阿進泰火大得直想罵娘,只是顧忌到弘晴與孟光祖等人的關係,也就只能是氣惱萬分地強忍了下來。

  “下官山東巡撫阿進泰率通省屬官恭迎欽差大人!”

  “下官河漕總督良渚率屬官恭迎欽差大人!”

  ……

  去歲的盜賣糧庫一案中,阿進泰也算是立了些功勞,職位雖沒提,可卻得了個加工部尚書銜的行頭,算是提了一級,如今也已是堂堂正二品的大員了,排位已處在了同為正二品的河漕總督之上,待得馬車方一停穩,他已是率先搶上一步,躬著身子唱了禮,而去歲方才調任河漕總督的良渚自也不敢大意了去,跟著也上前躬身行禮不迭弘晴只是副欽差的身份,在沒有亮出聖旨之前,照規矩是不用大禮參拜的,再者,阿、良二人的官銜雖都遠在弘晴之下,可畢竟是封疆大吏,平常相見之際,卻也無須行大禮。

  “阿大人,良大人,諸公,都請免禮罷。”

  馬車廂上的門簾一動,弘晴已在劉三兒等人的服侍下,行下了馬車,不慌不忙地走到了躬身行禮的阿、良二人身前,很是熟稔地虛抬了下手,和煦地客氣了一句道。

  “謝欽差大人厚愛。”

  弘晴人雖尚在童稚之年,可這些年來的所作所為早就已傳遍了大清官場,自沒誰敢以童稚視之的,哪怕弘晴客氣得緊,眾人也不敢失了禮數,各自謝恩不迭。

  “阿大人,許久不見了,您還是這般精神,當真是可喜可賀啊。”

  弘晴雖不喜虛禮,可玩起這一套來,卻也是熟稔得很,笑呵呵地張口便狠誇了阿進泰一把。

  “小王爺客氣了,客氣了,下官老邁矣,實比不得小王爺之青春豪邁,慚愧,慚愧啊。”

  阿進泰乃是太子的門下,說起來與弘晴並非一系,不過麼,因著前番賑災之故,也算是有些交情了的,這會兒見弘晴如此和氣,心中自是頗為的受用,笑得一張老臉都皺成了朵菊花,早先那些個因大老遠前來迎駕的不悅也就此煙消雲散了去。

  “阿大人,本貝子此番來濟寧公幹,只為著協調河漕衙門一事,卻是與地方無涉,勞您前來遠迎,實是多有叨嘮了,您主持山東大局,政務繁忙,實不可因本貝子而多有耽擱,若是因之被言官也奏了,那可就是本貝子之過了,接風洗塵之類的就全都免了罷,還請阿大人與諸公一併都回了罷,所有之心意,本貝子全都心領了,您看如此可好?”

  弘晴並不因身負皇命而張狂,也不打算與山東地方官員們多糾纏,這便不顧孟光祖等人在那兒翹首期盼,笑著便吩咐了一番,話雖說得客氣,可內裡卻滿是不容拒絕的堅持。

  “這……”

  一聽弘晴如此說法,阿進泰可就有些不知該如何是好了,此無它,阿進泰雖是對前來迎駕頗有不願,可畢竟人已是來了,再怎麼著,總得盡一下地主之誼,公款吃喝上一回還是要的,可一見弘晴說得如此堅決,登時便有些語塞了。

  “阿大人,諸公,本貝子身負皇瑪法旨意,有急務在身,實遷延不得,有甚招呼不周處,還請千萬海涵則個,就都各歸原屬罷,本貝子先行謝過了。”

  弘晴膽子雖大,可行起事來卻是仔細謹慎,自不願有絲毫的把柄落人手,左右自家口袋裡有的是錢,也真沒必要去混一餐公款吃喝的,更不想因應酬這般地方官們而誤了正事,這便朝著山東諸屬官拱手做了個團團揖,客氣而又堅決地謝了一句道。

  “也好,小王爺公務要緊,下官等就不打攪了,告辭,告辭。”

  弘晴既已將話說到了這個份上,阿進泰自不好再多勉強,客氣了幾句之後,便率著一眾山東官員自行散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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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3章 彼此試探

  “小王爺,下官已在驛站安排好了一切,還請小王爺移駕。”

  良渚,鑲黃旗人,正兒八經的天子門下奴才,從戶部筆帖式幹起,宦海三十余載,歷任過知縣、知府、道員、按察使等基層職位,康熙四十年調入工部為右侍郎,直到去歲汝福案發,方才得以晉升河道總督之實權職位,其為人謹慎而又小心,在朝中素來保持中立,基本不與阿哥們私相交結,與弘晴更是從無交集,只是久聞弘晴天才之名,倒也不敢小覷了去,這會兒見弘晴如此這般地揮灑自如,心下裡暗自佩服之餘,也深為警醒,一邊思忖著弘晴此來的根本用心所在,一邊客氣無比地迎上了前去,滿臉笑容地請示了一句道。

  “良大人客氣,您請!”

  弘晴在來之前,已是盡可能地做足了功課,對於良渚這個新任河漕總督自是有一定的瞭解,但並不算深入,概因這廝素性謹慎寡言,在朝中大體上屬於獨來獨往之類型,相知者當真沒幾個,而其在工部任職時,又因受薩穆哈排擠,既無實權,也沒啥心腹手下,弄得弘晴在工部裡問了不老少的人,也沒能整出多少有用的資訊來,心下裡對面前這位善於隱忍的主兒,還真是頗有些好奇與些微的忌憚之心,只是並不算多罷了,左右此來便是要來整河漕衙門的,早早晚晚都能搞清良渚到底是何等樣人,卻也沒必要擔心過甚,該虛與委蛇的,弘晴自不會有甚含糊可言。

  河漕衙門是滿天下有名的肥缺衙門,身為總督者,即便不似汝福那般喪心病狂地狂撈著錢,一年下來,光是下頭的孝敬,也能往自家口袋裡裝上個萬餘兩的銀子,再算上用漕船夾帶些私貨,以及從河道修繕裡卡上一些,就算不太貪,多整個萬把兩出來,簡直就跟玩兒似地,當然了,這一切的前提條件是不出事,或者說不出大事兒,至於眼下麼,黃河一決堤,板子自然就是躲不過了的,只是看打在誰的屁股上,又將打得多重而已,很顯然,這個權力眼下就卡在了弘晴的手中,有鑑於此,河漕衙門上上下下自是對弘晴巴結得緊,一迎到了驛站,接風宴立馬排上,好酒好菜地侍候著不說,還變著法子討弘晴的歡心,總之,啥好聽的就說啥,就差沒沖著弘晴狂搖尾巴了,當然了,這起子官員們是沒尾巴的,若真有,那也一準早搖上了的。

  吃,不吃白不吃,吃了也白吃,左右都是這幫子官員們刮來的民脂民膏,吃得多了,或許還能算是替天行道不是?正因為此,弘晴可不會跟良渚等人有甚客氣的,好話聽著,好菜吃著,至於好酒麼,那就淺嘗而止算了,畢竟身為欽差,形象還是要注意的,倘若喝得個酩酊大醉的話,沒地讓人看輕了去,那後果可不是耍的,這個險,弘晴可不打算去冒。

  “小王爺,不知朝中對此番黃河潰堤一事有甚定議否?”

  吃也吃了,喝也喝足了,自然是到了該談正事的時候了,而弘晴倒也沒矯情,將良渚單獨請到了書房裡,各自分賓主落了座,可待得香茶一上,弘晴卻不吭氣了,只顧著細細地品著茶,渾然沒半點要談正事的樣子,一番耐心比拼下來,到了末了,還是良渚最先沉不住氣,沒法子啊,眼下弘晴就是官,而他良渚就是待審的角色,有罪沒罪儘管不完全是弘晴說了算,可真要是被弘晴參上了一本,那不死也得脫上一層皮的,有鑑於此,哪怕明知這當口上,誰先開口,誰便弱了氣勢,可良渚也只能是硬著頭皮地探問了一句道。

  “不好說啊,唉,皇瑪法很生氣,這後果怕是很嚴重嘍。”

  良渚想探一下弘晴的底,而弘晴麼,顯然也有著同樣的意思,自然不會跟良渚說實話,嘴一撇,後世某部電影裡的經典臺詞就這麼順溜地冒了出來,直聽得良渚冷汗狂淌不已。

  “這……,當不致于罷,黃河十年九澇並非起自我朝,也就二十七年靳輔治河後,稍稍消停了六年餘,過後潰決依舊不止,此非人之過,實是天災所然,陛下聖明之君也,當不致,呵呵,當不致處置過甚罷?”

  良渚宦海多年,好不容才熬到了眼下這個顯要的職位,自不想屁股還沒捂熱就這麼被趕下了寶座,被弘晴這麼一嚇,當真臉都煞白了起來,趕忙斯斯艾艾地解釋了一大通。

  “良大人這話可就誅心了啊,難不成皇瑪法還真錯怪了爾等嘍,嗯?”

  良渚的話雖說不無道理,不過麼,說起來還是狡辯的成分居多,問題是弘晴又哪是那麼好糊弄的,只陰冷地一笑,出口的話可就不是那麼順耳了的。

  “下官不敢,下官不敢,只是,呵呵,只是這確是實情,非是下官推卸責任,實是今年雨水多,水大了些,雖不敢言其中無人禍,可天災卻是不爭之事實,此一條,還請小王爺明鑒則個。”

  弘晴說良渚的話誅心,其實他自己的話才真叫誅心,就算再給良渚十個膽子,他也不敢說老爺子有錯誤,那可是欺君大罪,是要掉腦袋的,登時便嚇得身子都不由自主地哆嗦了好幾下,緊趕著出言解釋了一句道。

  “良大人這話說與本貝子聽無用,真要說,且自上本與皇瑪法分說去好了。”

  弘晴此來河漕衙門,主題並非是追究責任,而是另有目的,不過麼,不將責任往下壓,那事兒也一準辦不成,既如此,自然是怎麼嚴重怎麼說了去,良渚不解釋還好,這麼一解釋,得,弘晴臉上的笑容頓時更陰冷了幾分,說話的語氣也就更寒了不老少。

  “下官豈敢,下官豈敢。”

  良渚論身份地位,都比不得弘晴,在這等強壓下,儘管心中並不服氣,可人在屋簷下,又怎容得其不低頭的,無奈之下,也就只能是連道著不敢。

  “良大人敢與不敢,與本貝子皆無涉,左右是非曲折總有公斷,待得此間事了,良大人就陪本貝子到開封府走上一趟好了,到那時,自有我父王做主便是了。”

  嚇也嚇夠了,再多嚇下去,鬧不好良渚也就該心臟病大發作了去,真要有個三長兩短的,那也不是弘晴樂見之局面,這便話鋒一轉,隱約地透給了良渚一線之生機,那意思就是在說,只要良渚肯配合著弘晴的差使,三爺那頭自有他弘晴會去關說。

  “小王爺英明,唔,且不知小王爺此來是……”

  良渚能混到河漕總督這麼個高位,自然不是癡愚之輩,聽話聽音的本事還是不缺的,只一聽,便已明瞭了弘晴話裡的潛臺詞,忐忑的心也就稍稍安定了些,趕忙順著弘晴的意思問出了半截子的話來。

  “嗯,這麼說罷,皇瑪法給了本貝子一道旨意,來此就兩件事,一者是要調批有經驗的人手去開封應急,二者麼,河漕衙門歷年來的虧空也到了該有個了斷的時候了,總不能占著肥缺還往公款裡伸手,滿天底下就沒這麼個理兒,良大人,您說呢?”

  明面上的來意很簡單,聖旨上都寫得明明白白了,弘晴自是沒有隱瞞的必要,直截了當地便道明瞭來意。

  “這……”

  這一聽弘晴說得如此直接,良渚剛緩和下來的臉色瞬間又難看了起來,不為別的,只因他自己也從國庫裡借了不少的銀子,雖說去歲到如今,私下賺了不老少,可卻並不曾拿去還欠債,大體上與諸多官員打的都是一樣的心思,那便是法不責眾的想頭,此際一聽弘晴要拿河漕衙門來開刀,良渚又怎能開心得起來,沒旁的,吃進去的銀子要吐出來,當真不是那麼好受的。

  “怎麼?良大人有甚難言之隱麼?”

  一見良渚那等神情,弘晴便已知其內心裡究竟在想些甚,臉色立馬便是一沉,一張口便打起了官腔。

  “小王爺明鑒,非是下官妄言,實是歷年積欠龐然,真要清欠,各司必亂,人心一散,那後果怕是有些不堪罷?”

  良渚本人都不想緊著還錢,將心比心之下,自不敢相信下頭諸屬官們肯欣然還欠帳,再說了,整個衙門的虧空又不是他良渚所致,而是歷任總督留下的大坑,良渚哪肯都清了去,真要如此,就算他賣光了家產,也未見得能填得上這麼個大坑,要知道他才剛上任不到一年的時間,又沒緊著撈,到手的盈餘實在並不算多,都拿了去,連個坑底都鋪不滿的,自不肯跟著弘晴的步調走,皺著眉頭便叫起了苦來。

  “嗯,這倒也是個事兒,這樣好了,且容本貝子再多想想,良大人且先去忙罷,此事回頭再商議也不遲麼。”

  弘晴原也沒指望一上來便能徹底降服良渚,更沒指望其能自覺自願地往外掏錢,此際既已試探出了良渚的態度,弘晴也就不想再多費唇舌,這便語氣陡然一緩,反過來安慰了良渚幾句。

  “小王爺英明,下官感佩在心,您一路遠來辛苦,下官就不多打攪了。”

  良渚本已無心再多逗留,這一聽弘晴下了逐客令,自不再囉唕,起身行了個禮,便即自行告退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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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4章 聯合抵制

  “喲,良大人回來了!”

  “大人,情形如何?”

  “大人,那小廝怎生說法?”

  ……

  河漕衙門的後堂裡,先前為弘晴接風的一眾官員們都在,正聚集在一起,胡亂地議論著,突然間見到面色陰沉的良渚從外頭行了進來,趕忙全都起了身,亂紛紛地迎上前去,七嘴八舌地發問著,不為別的,只因大傢伙屁股底下都不乾淨,面對著來勢洶洶的弘晴,自不免有些個關心則亂本來麼,一眾道員們還指望著能拉上山東地方官們一併抵擋來自弘晴的壓力,可卻沒想到弘晴只幾句輕巧話,便將山東官員們全都打發走了,如此一來,所有的壓力豈不得大傢伙來承擔,而這,顯然不是那麼好承受的,一眾官員們自是不得不為之忐忑不安的。

  “都坐罷!”

  良渚心情很是不好,實在是無心跟眾屬官們閒聊,奈何茲事體大,卻又不是他一人能硬頂得下來的,自也就不得不強壓住心頭的不耐,一聲不吭地穿過人群,走到了上首,一撩官袍的下擺,端坐在了太師椅上,環視了一下神情各異的眾官員們,微歎了口氣,語氣蕭瑟地吩咐了一句道。

  “良大人,下官聽聞那人可是奉旨前來清欠的,若我等不做防備,那後果怕是有些不堪啊,還請良大人為我等拿出個章程來,下官等也好遵照著辦了去。”

  一見良渚神情不對味,眾官員們自不免為之面面相覷,一時間都不知說啥才是了,沉悶悶地呆坐著不動,良久之後,這才有一名中年道員站了起來,一派憂心忡忡狀地發出了倡議,這人正是南河道員陳閔信,九爺門下奴才,潰堤的開封一線,正是其轄區之一,旁人或許還可以遷延著隨大流,可他陳閔信卻是不能如此,若不將水攪渾了去,接下來可清算責任之際,他非得倒大黴不可,此際率先跳將出來,自也就是題中應有之義了的。

  “是啊,良大人,如今這虧空已是多達一百七十萬兩,又非盡皆我等所欠,乃是歷年積累所致,倘若真要一體清算了去,那須不是耍的,您就拿個主意罷,下官等聽您的。”

  “良大人,我等如此盡心為朝廷效力,朝廷卻讓這麼一小兒來清算我等,實是有些不知所謂,當力抗之才是,若不然,豈不寒了大傢伙之心!”

  “良大人,您就拿個主意罷,我等自當一體遵循便是了。”

  ……

  有了帶頭之人,一眾官員們自是全都跟著哄亂了起來,裝可憐的有之,裝硬漢的也有之,“據理力爭”者更有之,滿廳堂裡亂成了一鍋粥,直吵得良渚的頭都脹大了好幾圈。

  良渚能混到眼下這等高位,自然不是等閒之輩,又怎會不清楚下頭那幫官員們的齷蹉心思,左右不過就是想讓他良渚出頭與弘晴硬幹罷了,心中自不免有些個來了氣良渚本人欠國庫的錢其實並不算多,也就是當初運作河道總督時欠下的萬把兩銀子罷了,這近一年的總督當下來,撈到的錢已是足夠償還有餘了的,問題是衙門總欠的那一百七十萬兩銀子卻是遠遠超出了良渚的支付能力,儘管分攤到各道上能消掉個一百五十萬兩左右,可剩下的二十萬兩卻須得他良渚自己去應對,不為別的,只因這是良渚前任汝福遺留下來債務,照老例,本該是追究到汝福頭上的,奈何汝福人都已死了,家產也早已盡墨入官。

  本來麼,若是良渚當初上任時,跟戶、吏兩部去個文,這麼些債務也就可以都掛在了汝福的名下,偏偏良渚當初到任得急,並未去處置此事,直到前些天,得知了弘晴要來的事兒,方才專門過問了一下,一聽得前任所欠竟然多達二十萬之巨,心早涼了半截,這會兒再被手下官員們這麼一吵吵,自不免煩上加煩,臉色已是黑得有若鍋底一般了的。

  “哼!”

  良渚實在是被吵得受不了了,這便重重地一拍身旁的幾子,冷冷地怒哼了一聲,頓時便令正亂鬧騰的眾官員們全都老實了下來,而他自己卻是憤然而起,有若熱鍋上的螞蟻一般,在廳堂裡來回踱了好一陣子,而後方才喪氣地坐回了原位,死沉著臉,眉頭緊鎖成了個偌大的“川”字。

  “良大人,下官聽聞京裡也在鬧清欠的事兒,我等不若先看看風聲,只消先拖著,想來該不會有甚礙難才是。”

  眼瞅著局面要僵,陳閔信可就有些急了,也不管良渚臉色又多難看,再次站了起來,眼珠子狂轉地出了個以拖待變的主意。

  “對,就先拖著,京師裡可是傳開了,這清欠的事兒怕就沒那麼好整,我等先頂住,時日一長,京裡自然有人會放話。”

  “好主意,就這麼辦了去,只消大傢伙心齊,自不怕那小廝能掀起甚浪花來!”

  “可行,我家主子可是說過了,這事兒滿天下的大小官吏十有八九都涉在其中,總不能一竿子將整船人都打翻了去罷,那朝廷還辦不辦事啊,就這麼先拖著,回頭看風聲再做定奪也不遲!”

  ……

  河道、糧道都是肥得不能再肥的肥缺,能混到這等肥缺者,無一不是手眼通天之輩,座中哪個阿哥門下的都有,消息自都靈通無比,有了陳閔信的帶頭提議,自是都樂得高聲附和上一把。

  “嗯,那就先這麼著,回頭再看菜下飯也好,爾等都先回去,仔細準備著,誰若是在此時出甚岔子,休怪本官不講情面!”

  良渚本就不想清欠,這會兒見手下諸官都是一個心思,自是就此起了跟弘晴扳扳腕子的想頭,牙關一咬,已是下了決斷,話說得極寒,雙眼銳利如刀般地掃向了座中一人三爺門下奴才瑪律賽,內裡滿是不加掩飾的警告之意味。

  “良大人放心,下官知曉輕重的。”

  瑪律賽,正紅旗人,原是禮部主事,拜在三爺門下已有多年,去歲汝福一案大發之後,得三爺力薦,方到了河漕衙門,就職漕司道員,屬河漕衙門裡最肥的幾個官位之一,當然了,他之所轄的道裡,同樣也是虧空不小,總算起來,約莫六萬兩上下,對清欠一事自然也是持著反對之態度,至少表面上是如此,這會兒眼見良渚神情不善地望了過來,自是得趕緊作出明確之表態。

  “嗯,都散了罷!”

  對於瑪律賽的保證,良渚心下裡雖是存了疑,可也沒再催逼,畢竟河漕衙門裡三爺的門下就瑪律賽一個,就算瑪律賽靠不住,實也掀不起甚大浪來,敲打一下也就夠了,良渚也不想作出甚扯破臉的事兒來,這便不置可否地輕吭了一聲,揮手下了逐客之令。

  “下官等告辭!”

  良渚既已將話說到了這個份上,一眾屬官們自是不敢再多囉唕,齊齊行了禮,三三兩兩地便散了個精光……

  戌時三刻,天已是徹底黑了下來,然則連趕了數日路程的弘晴卻並不曾去休息,手持著本房裡,就著昏黃的燈光,有一眼沒一眼地看著,良久都不曾翻動上一頁,很顯然,弘晴此際的心思壓根兒就不在書上。臉色雖如常,可微皺著的眉頭卻透露出了弘晴此際的心境並不似表面上那般平靜。

  清欠,說起來就兩個字,可真要做起來,卻沒那麼簡單,實際上,說是難於登天也斷不為過,縱使是有備而來,弘晴也實不敢斷言事情定會順當無比,只是如今箭已在弦上,也就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了的。

  “啟稟小王爺,馬大人來了。”

  就在弘晴發愣的當口上,劉三兒叉著腿從屏風後頭竄了出來,疾步搶到文案前,一躬身,小聲地稟報了一句道。

  “嗯,請罷。”

  弘晴之所以沒去休息,等的便是瑪律賽的到來,此際一聽其已到,精神不由地便是一振,可也沒帶到臉上來,僅僅只是面色淡然地吩咐了一聲。

  “喳!”

  弘晴既已如此吩咐,劉三兒自不敢多加耽擱,緊趕著應了一聲,急匆匆地便退出了房去,不多會已是陪著一身青衣小帽的瑪律賽從外頭又轉了進來。

  “奴才叩見小王爺!”

  一見到弘晴正端坐在文案後頭,瑪律賽自不敢有甚失禮之處,忙疾走數步,搶到了近前,規規矩矩地一個大禮參拜不迭。

  “免了,來人,給馬大人賜座!”

  瑪律賽乃是三爺的奴才,往日裡自是沒少在誠郡王府裡行走,弘晴與其也算是熟識,然則也就只是面熟而已,倒也談不上有太多的交集,當然了,在來濟寧前,私下裡對此人也是做過一番瞭解的,自是清楚此人手腳也不是很乾淨,不過麼,弘晴卻並不是很在意,畢竟水至清則無魚的道理,弘晴還是懂的,倒也不致於苛求手下人等都是正人君子輩,只要其能有用,對弘晴來說,也就夠了。

  “謝小王爺恩典,奴才站著便好。”

  旁人或許不清楚弘晴的厲害,可身為三爺門下,瑪律賽卻是深知弘晴的狠辣,哪敢在弘晴面前有所失禮,一聽弘晴賜坐,趕忙遜謝不已。

  “嗯,那說罷,良渚那頭可是打算聯合抵制本貝子?”

  瑪律賽要客氣,弘晴也懶得強求,只是不動聲色地點了下頭,一派隨意狀地開了口,此言一出,登時便令瑪律賽猛然愣了一下。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2 07:54

第155章 綢繆帷幄(一)

  “小王爺英明,事情確是如此,良大人也是不得已而為之,如今河漕衙門積弊日深,虧空數額巨大,良大人縱使想還清,怕也是無能為力,再有陳閔信等一干小人從中挑唆,事情也就成了眼下這般局面。”

  瑪律賽此來原本還想著以良渚等人商議之定策為邀功之手段的,卻沒想到他話都還沒說呢,就已被弘晴一口道破,心下自不免為之一凜,趕忙躬低了身子,小意地解釋了一番。

  “嗯,本貝子交待你辦的事辦得如何了?”

  弘晴早就預料到良渚等人不會甘心配合清欠,也早就猜到了這幫官僚們會採取何等手段,但卻並不在意,也懶得去追根問底,只是不動聲色地輕吭了一聲,便即將此話題揭了過去。

  “小王爺,這是您要的帳冊節略,帳房鄧明誠、鄧主事也已答應配合,只是……”

  一聽弘晴如此問法,瑪律賽自不敢怠慢了去,趕忙從寬大的衣袖中取出了本摺子,雙手捧著,卻並未直接遞給弘晴,而是面帶猶豫之色地吭哧出了半截子的話來。

  “嗯?”

  這一見瑪律賽如此做派,弘晴的眉頭立馬便是一皺,冷冷地從鼻孔裡哼出了一聲,內裡滿是掩飾不住的不悅之意味。

  “啊,小王爺息怒,非是奴才無禮,實是鄧主事有兩個要求,奴才不敢擅自做主,還晴小王爺明示行止。”

  弘晴的小臉只這麼一沉,書房裡的空氣陡然間像是寒了數度一般,登時便令瑪律賽不禁為之色變,趕忙躬身解釋了幾句。

  “講!”

  弘晴自不是不講理之輩,也幹不出既要馬跑又要馬不吃草的蠢事來,倒是不怎麼介意對方有所求的,厭惡的只是瑪律賽這等吞吞吐吐的做派罷了,只不過弘晴也懶得去解釋,只是生硬地吐出了個冰冷的字眼來。

  “啊,是,好叫小王爺得知,那鄧主事生怕此事過後,會遭小人報復,求小王爺能為其挪個地兒,此為其一,至於其二麼,便是求小王爺赦免了其早年所犯的一些小過,若能得此保證,他願一體聽從小王爺之調度。”

  一見弘晴神情不對,瑪律賽可就不敢再遷延了,趕忙將帳房主事所要求的兩點一一道了出來。

  “第一條本貝子准了,至於第二條麼,唔,先說說看,這廝到底都犯了甚事來著。”

  此時雖是用人之際,然則弘晴卻依舊警醒得很,並不曾盲目亂信他人,略一沉吟,而後方才謹慎地發問道。

  “回小王爺的話,鄧主事早些年犯了糊塗,夥著他人黑了些錢,大約萬餘兩銀子,再有便是挪借了工程款項也有兩萬餘兩,他答應儘快補上,只求小王爺不深究此事,其餘倒是再無旁的要求。”

  弘晴有問,瑪律賽自不敢胡亂隱瞞,這便趕忙將鄧明誠所幹的狗屁勾當簡略地道了出來。

  呵,一個小小的六品官,居然就敢貪了兩萬多,當真有夠黑的!

  儘管早已預計到鄧主事貪墨的金額不小,可這一聽其居然撈了三萬多銀子,弘晴還是忍不住好一陣的惱火,可轉念一想,這滿天下四條腿的蛤蟆好找,不貪的官卻珍稀得有若國寶一般,古今大體都是如此,所謂千里做官只為財,說的便是這麼個常例罷了,真要跟這幫狗東西生氣,那還不得被活活氣死。

  “本貝子知曉了,只消其肯將帳目填上,那便既往不咎好了,唔,你且找個時間,將其悄悄帶來,本貝子有事交待於其。”

  弘晴心中的怒意來得快,去得也快,倒是沒讓瑪律賽多等,很快便給出了肯定的承諾。

  “小王爺英明,那奴才便這麼去回了話。”

  瑪律賽一者是跟鄧明誠關係不錯,二來也是為了要完成弘晴交待下來的任務,這才會冒著風險為鄧明誠緩頰,此際一聽弘晴如此說法,心中懸著的大石頭總算是落了地,這便緊趕著稱頌了一句道。

  “嗯,此事不急,你自己的虧空可有著落了麼?”

  弘晴手握聖旨,隨時要查帳都可,再說了,就算鄧明誠不肯投效,弘晴也無懼,只因後頭即將到來的大隊人馬中便有弘晴從工、戶兩部調集來的數十名帳目高手,真要查,又怎可能查不出問題來,之所以要拿下鄧明誠不過是圖個省事之餘,節約些時間罷了,真心不是太放在心上,然則對瑪律賽的問題,弘晴可就不敢輕忽了去了,畢竟瑪律賽乃是三爺門下奴才,他要是出了大岔子,三爺的臉面可就不好相看了去。

  “回小王爺的話,奴才去歲才剛到任,手頭確是不甚寬裕,眼下雖只六萬兩的虧空,卻是頗有礙難之處,若能寬限些,奴才也好多方綢繆,此情此心,還請小王爺明鑒。”

  一說起自個兒道上的虧空,瑪律賽的臉立馬便苦得有若吃了黃連一般,斯斯艾艾地出言求肯了起來。

  “你能馬上還多少?”

  弘晴並非不講理之人,自是清楚河漕各道的虧空說起來都是歷史問題,奈何朝廷有規矩,誰在任誰還錢,但消沒在接任之際整明白虧空一事的,都得自己去負全責,問題是各地都或多或少地存在著虧空之事,前後任交接時,甚少有按著朝規去做的,大體上都是前任交待一聲就作了數,通常情況下,後任也就裝著糊塗,左右離任時依樣畫葫蘆地辦了去,這窟窿自然也就越來越大,到了末了,那就成了誰也填補不了的黑洞,當然了,在朝廷不較真的情況下,問題不會爆發出來,可眼下清欠已勢在必行,嚴峻的後果可就立馬顯現了出來,有鑑於此,弘晴倒也沒立逼瑪律賽去完了賬,只是語調淡然地發問道。

  “好叫小王爺得知,自打數日前接到主子的來信,奴才便已開始設法盤存,從庫裡整巴出了萬餘兩的結餘,又通令下頭各官自籌了些,眼下當即能還的就兩萬兩出頭,再要多,奴才怕也難為了。”

  瑪律賽本是個愛錢之人,可他更清楚三爺的信寵方才是他飛黃騰達的可靠保證,正因為此,在清欠上,他確實是暗中下了番力氣的,奈何事發突然,他也真是沒法子立馬便將虧空全都填上,此際說將起來,自也就顯得頗見委屈。

  “嗯,本貝子心中有數了,辛苦馬大人了,此事若成,父王處斷虧不了你的。”

  弘晴也沒再為難瑪律賽,可也沒說後續手尾該如何解決,只是不動聲色地點了點頭,隨口安撫了瑪律賽一句道。

  “多謝小王爺恩典,奴才當效死力以為報。”

  來驛站之前,瑪律賽還真很擔心弘晴會死逼自己還清虧空的,此際聽弘晴如此說法,心自是稍安,這便緊趕著出言表了忠心。

  “馬大人之言,本貝子信得過,唔,爾可知曉副總河陳啟棟家住何處?”

  弘晴沒再繼續先前的沉重話題,而是話鋒一轉,一派隨意狀地問了一句道。

  “這個……,小王爺明鑒,奴才還真是不知道,那陳副總河一向不合眾,在衙門裡跟誰都少有往來,奴才任的是漕司,與其並無太多交集,確是不知其家在何處。”

  一聽弘晴問起了陳啟棟,瑪律賽不由地便是一愣,可一見弘晴眉頭微皺,自是不敢怠慢了去,趕忙出言解釋了一番。

  “嗯,那就這樣罷,馬大人且回去好生琢磨一下,能多還些虧空也是好的。”

  這一聽瑪律賽與陳啟棟並不熟稔,弘晴也就沒在往下追問個不休,點了點頭,這就端茶送客了。

  “是,奴才謹記小王爺之吩咐,定當盡力,奴才告辭了。”

  儘管未能從弘晴處得到多少的准話,可自覺頗得信重的瑪律賽卻是並不在意,恭謹地行了個禮之後,便即自行打道回府去了。

  “稟小王爺,李掌櫃來了。”

  瑪律賽剛走不多會,李敏行已是大步從外頭行了進來,朝著弘晴一躬身,緊趕著出言稟報了一句道。

  “請!”

  弘晴今夜註定難得休息,只因要辦的事兒實在是太多了些,人雖頗為困乏,可還是得強撐著,此際聽得李敏行如此說法,不由地便伸手揉了揉腫脹的太陽穴,可還是帶著絲困意地道了請。

  “喳!”

  弘晴既已下了令,李敏行自是不敢怠慢了去,緊趕著應了一聲,疾步便行出了書房,不多會,已是陪著名富態十足的中年漢子又從外頭行了進來,這人正是“麒麟商號”新任的山東分號掌櫃李敏成,也即是李敏行的族兄,前番便曾在汝福一案中出過力,因其善經營,弘晴便讓其頂了陳思澤的缺,同時也兼著“尖刀”在山東分舵的掌控。

  “小的叩見小王爺。”

  李敏成已不是第一回見弘晴了,禮數自是熟稔得很,方一進門,立馬搶到了文案前,規規矩矩地便是一個大禮參拜不迭。

  “李掌櫃不必多禮,且起來敘話罷。”

  弘晴虛抬了下手,客氣了一句道。

  “謝小王爺隆恩。”

  李敏成恭謹地謝了一聲,而是站將起來,垂手而立,一派恭聽訓示之架勢。

  “李掌櫃,本貝子交待的事辦得如何了?”

  弘晴沒多客套,直截了當地便直奔了主題。

  “回小王爺的話,一切皆已有了頭緒,小王爺,您請看。”

  一聽弘晴問起了正事,李敏成自不敢大意了去,趕忙恭謹地應了一聲,一抖手,從寬大的衣袖中取出了本小冊子,恭恭敬敬地雙手高捧過了頭頂。

  “嗯,好,李掌櫃的辛苦了!”

  弘晴接過了小冊子,一目十行地過了一遍,心下了然之余,對李敏成的工作能力自是大為的嘉許,興奮之情溢於言表。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2 07:54

第156章 綢繆帷幄(二)

  戌時正牌,天已是完全黑了,一輪初升的圓月斜掛天際,將柔和的銀白色月光灑向大地,透過隨風搖曳的稀疏柳枝,映照得一名臥躺在搖椅的老者滿身的斑駁,只是老者顯然並不介意這等些微的刺眼,靜靜地躺著不動,就宛若睡熟了一般,然則雙眼裡偶爾迸發出了精芒卻顯示出了老者內心裡的波瀾之起伏,此人正是現任河漕衙門副總河陳啟棟。

  陳啟棟,山西人氏,康熙十八年進士出身,歷任工部主事、工部員外郎,後隨一代治河名臣靳輔四下奔走治理河道,靠熬資歷,熬到了副總河的位置上,然後便是十餘年不曾再有絲毫的晉升,沒見河漕衙門裡都已是換了六、七任總督了,可陳啟棟卻依舊還在副總河的位置上趴著窩,儘自一身的治河本事,卻始終得不到發揮,算是河漕衙門裡的閒人一個,大小事兒都輪不到他來管,這等情形之下,陳啟棟實在是不甘心,可不甘心又能如何,朝中無人,這官麼,沒越當越小就已算是幸運了的,往日裡,陳啟棟也是如此安慰著自個兒,可眼下黃河再次大潰堤,聖上震怒,風向已是大變,陳啟棟敏銳地察覺到其中有著他翻身的機會之所在,只是這機會到底是凶是吉,陳啟棟卻是有些拿捏不定了的。

  機會倒是機會啊,儘管不知凶吉如何,可畢竟是機會不是?錯過了此番,陳啟棟不知自身這已近了六旬的殘軀還能不能支撐到下一次機會的來臨,說不心動自然是假,可真要投身其中,卻也沒那麼簡單,不止是擔心前途莫測,更須得有個投身的契機,而這,確恰恰是陳啟棟眼下最缺的門道,不為別的,只因他素性寡言,也不善交際,在一眾同僚中屬孤家寡人一個,連個打商量的人都少有,更別說有甚舉薦之人了的。

  “阿爹,‘麒麟商號’李掌櫃的來了,說是要見您。”

  就在陳啟棟想得入神之際,一陣細碎的腳步聲起處,卻見其長子陳海南匆匆從院門處行了進來,緊走數步,搶到了陳啟棟的身旁,低聲地稟報了一句道。

  “嗯?”

  “麒麟商號”如今可算是這濟寧城中最紅火的商號之一,李敏成其人也因之成了城中的風雲人物,倒不完全是因其本人長袖善舞,也不全是因著李家本就是當地之豪族,更多的則是因“麒麟商號”背後有著兩位阿哥以及正當紅的三爺世子弘晴在,其人不止在商場中,便是官場中人也得賣其三分面子,當真是混得個風生水起,只是陳啟棟與其卻並不熟識,也就只是偶然間在應酬場合裡見過幾次面罷了,這冷不丁地聽其登門拜訪,一時間還真有些反應不過來的。

  “阿爹若是不想見,孩兒這便去婉拒了也好。”

  陳海南自幼跟隨陳啟棟四下奔走治河,如今也算是入了仕,只是官位極低,年已過了三十,卻僅僅只是從八品的河道知事而已,倒不是其人能力欠缺,而是受了其父之累,論及思變之心,比陳啟棟只高不低,早有心與李掌櫃的接觸一二,只是礙于其父管教甚嚴,不敢造次罷了,此際能得李掌櫃的親自登門拜訪,陳海南心中其實十二萬地想與之交結一番,這一見其父半晌沒有反應,趕忙以退為進地點了一句道。

  “慢!”

  一聽長子如此說法,陳啟棟立馬便回過了神來,霍然而起,一擺手,斷喝了一聲,但卻並未說見還是不見,而是背著手在院子裡急速地走了幾個來回,方才謹慎地出言吩咐道:“請李掌櫃到二門廳堂先歇著,為父更衣後便去。”

  “是,孩兒這就去辦。”

  自家老父既是這麼說了,陳海南自不敢怠慢了去,趕忙應了諾,急匆匆地便向前門方向趕了去,可陳啟棟卻並未直接去更衣,而是愣愣地呆立了片刻之後,方才一跺腳,疾步行進了正房之中……

  “阿爹,這位便是李掌櫃。”

  一炷香的時間過後,陳啟棟終於是從後堂轉了出來,正陪著李掌櫃有一搭沒一搭地閒聊著的陳海南自不敢怠慢了去,忙不迭地站了起來,躬著身,將李敏成介紹給了其父,卻沒想到陳啟棟居然愣在了當場,雙眼圓睜,滿臉的難以置信之色。

  “阿爹,阿爹。”

  陳海南渾然沒想到自家老父竟然會是這麼個反應,唯恐禮數有失之下,不得不低低地連喚了兩聲。

  “下官陳啟棟叩見小王爺,下官迎接來遲,還請小王爺海涵則個。”

  被陳海南這麼一喚,陳啟棟倒是醒過了神來,但卻並未理會陳海南隆重介紹的李敏成,而是疾走數步,搶到了先前始終侍立在李敏全身旁的小廝跟前,一抖雙袖,緊趕著便是一個大禮參拜不迭。

  “啊……”

  一見自家老爹這等做派,陳海南頓時傻了眼,驚疑不定地望著微笑不語的那名小廝,一時間竟有些子手足無措了起來。

  “陳大人不必如此,本貝子私下前來,多有攪鬧了,且請起來敘話罷。”

  陳啟棟沒看錯,一身小廝裝扮的還真就是剛到濟甯方兩日的弘晴,之所以要喬裝,其實也是不得已而為之,概因眼下局勢未明,弘晴實不想有甚節外生枝的事兒發生,只是有些事又不方便在公開場合下談,也就只好玩一把白龍魚服的把戲了的。

  “謝小王爺隆恩,您請上座,海南,快,快上香茶!”

  陳啟棟先前還在考慮如何尋個契機跟弘晴拉上關係,卻萬萬沒想到弘晴居然就這麼不其然地出現在了自己的眼前,心中的驚喜自是怎麼也掩飾不住的,說起話來,又急又快不說,前言後語也不免有些脫了節,認真說起來,該是頗有失禮之處,然則弘晴卻並未計較,大大方方地坐在了首位上,而原本坐著的李敏成此際就成了老老實實站在一旁的陪客。

  “陳大人不必忙乎了,本貝子此番可是有求而來的。”

  弘晴素喜茶道,每日裡喝的可都是好茶來著,眼下見陳府這般落魄狀,也知其斷難拿出啥好茶來,自是不想多費那個事,這便開門見山地道出了來意。

  “哦?”

  一聽弘晴此言蹊蹺,陳啟棟可就不敢輕易開口了,只是輕吭了一聲,以疑惑的眼光打量著弘晴,一派等著弘晴說出下文之架勢。

  “昔日本貝子來濟甯之際,曾聽陳大人說起過治河一道,心頗嚮往之,奈何格於形勢,卻是無緣為此,今,黃河潰決,河南數十萬百姓遭劫,本貝子心實難安也,特請了旨意,要馴服那作孽之黃龍,還請陳大人出山,助本貝子一臂之力,若能還清甯于百姓,實莫大之功也,且不知陳大人肯為蒼生建此功業否?”

  弘晴之所以敢慫恿三爺接下賑災與固堤之差使,根底自是大半應在面前這位陳啟棟身上,當然了,就算陳啟棟不肯出手相助,弘晴卻也不怕,不為別的,只因弘晴另有妙手能解決漕運之艱難,那便是海運,最多兩年時間,弘晴著力打造的船隊便可成型,大不了將海外貿易的事兒先往後壓上一壓,先行調巨艦用於漕運,如此一來,困擾朝廷多年的漕運一事也就可以得到徹底的解決,至於黃河的治理麼,弘晴也別有安排,那便是學後世建多處人工泄湖以及興修大型調水之工程,一者可用於灌溉之用,二者也可在大洪水來襲之際,以為洩洪峰之調節,雖不敢言能確保黃河沿線百年之安危,可保個十年八年的,想來還是無甚關礙的,正因為此,弘晴說話便甚為直接,毫無掩飾地便將此來之用心道了出來。

  “能為天下蒼生謀利,實下官平生之所願也,敢不從命,只是……”

  陳啟棟顯然沒想到弘晴會將話說得如此之分明,一想到自己賦閑了十餘年,終於又有了可盡情發揮的地兒,陳啟棟的心頓時跳得有若撞鹿一般,緊趕著便答應了弘晴的提議,只是話說到半截子,卻又突然停了下來,老臉一紅,似有著難言之隱在。

  “陳大人有何困難且請直言,但凡本貝子能做到的,斷不敢辭。”

  一見到陳啟棟那副模樣,弘晴心中立馬便是一動,隱隱已是猜到了其心中的顧忌所在,但並未點破,而是言語懇切地做出了保證。

  “那,下官便放肆了,其一,下官治河須得上下齊心,故要有專擅之權,其二,治河非一日之功也,若無充足之資材,斷然為此,故,若是資金所限,河恐難有大治矣;至於其三……”話說到了此處,陳啟棟猛然便頓住了,沉默了片刻之後,這才有些個喪氣狀地接著道:“此十數年來,為維持家計,下官不得不從庫銀裡支借了四千兩銀子,而今清欠在即,下官一時難以為續,可否寬容下官些時日,年餘自當還清。”

  四千兩?呵,堂堂從三品大員,就為了四千兩銀子愁成這樣,顯見被排擠得有多厲害!

  一聽陳啟棟這三個條件,弘晴心中還真有些個不是滋味,要知道河漕衙門可是滿天下最肥的衙門來著,那些大小官吏們哪一個不是上下其手地狂撈著,別說上層官員了,便是下頭那些巡河的兵丁們都沒少吃拿卡帶要的,偏生就陳啟棟十餘年下來只借了四千兩銀子便惶恐成這樣,足可見其人在衙門裡混得有多憋屈來著。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2 07:55

第157章 綢繆帷幄(三)

  “陳大人所言三事皆頗為有理,然,本貝子卻有不得已之苦衷,怕是不能完全答應陳大人。”

  同情陳啟棟的懷才不遇可以,可一旦涉及到具體事務麼,弘晴卻不可能同情心氾濫,該把控在手的權力,弘晴斷然不會隨便交出,畢竟雙方雖有著合作之意向,卻並非完全是一體的,那等將自身命運寄託在旁人的忠誠上的事兒,弘晴自是不願輕易去嘗試,哪怕陳啟棟說得再激昂,弘晴也只能是略帶歉意地回答了一句道。

  “哦?請小王爺明示。”

  陳啟棟自忖弘晴有求於己,而自個兒所提的三個要求也不算過分,本以為弘晴該是欣然同意才是,卻渾然沒想到弘晴會這麼說,一時間不由地便愣在了當場,好一陣子的恍惚之後,方才謹慎地出言追問道。

  “先說簡單的罷,陳大人所欠之四千兩銀子須得儘快還上,當然了,這銀子本貝子可以先支借給陳大人,待得將來陳大人得便時,慢慢再還也不遲,此一條,陳大人可有異議否?”

  很多事兒不是靠言語能說得清的,尤其是涉及到權力分配之時,奈何陳啟棟顯然就是個認死理之人,若不然,也不致於在肥得流油的河裁門混得如此之糟糕,很顯然,要說服這等較真的主兒,並不是件輕鬆的活計,弘晴對此自是心知肚明,可也不是很在意,略一沉吟之後,這便從最簡單的第三條先行說起。

  “這……”

  一聽弘晴如此說法,陳啟棟不由地又愣住了,在他看來,欠國庫的錢乃是普遍之現象,縱使眼下正刮著清欠風,可說起來卻並不算件丟臉的事兒,換成欠私人的錢麼,那名聲顯然就不是太好聽了的,尤其是這債主還是弘晴這個當紅的貝子爺,陳啟棟自不免感到壓力山大。

  “清欠一事已是箭在弦上,能早些還清終歸是好事,陳大人您說呢。”

  清欠一事如今尚不到揭開底牌的時候,弘晴自是不願說得太多,也就只是聲線平和解釋了一句道。

  “唔,那下官就多謝小王爺抬愛了。”

  這一聽弘晴語調雖平和,可內裡卻隱隱透著股煞氣,陳啟棟雖不明所以,但卻不敢再堅持,眉頭皺了幾下之後,也就有些勉強地接受了弘晴的提議。

  “嗯,那便接著說第二條好了,唔,在此之前,本貝子尚有一疑問,且不知陳大人治水是為漕運還是為百姓之安康?”

  弘晴沒理會陳啟棟的尷尬,淡然地笑了笑,自顧自地往下說著。

  “這……,該是兼顧著罷,漕運乃朝廷命脈,斷不容有失,而治河本身便是造福萬民,豈有差焉?”

  一聽弘晴這個問題問得蹊蹺,陳啟棟不由地又是一愣,遲疑了片刻之後,方才以不甚確定的口吻應答道。

  “陳大人所言雖常理也,卻並非必然,個中還是有所差異,概因漕運須水,引黃入運河,水大了要淹,水小則不敷行船之用,個中拿捏極難,而若是僅僅只為治河,則無須顧慮那麼許多,但消能確保黃河不潰決便足矣,陳大人,您說是這個理麼?”

  弘晴在工部廝混了一年半,可不是白混來著,憑著過人的記憶力以及超強的理解能力,早將工部那麼點事兒琢磨得七七八八了,所差者不過是實踐而已,此際說起道理來,自是條條清晰得很。

  “小王爺所言甚是,且不知小王爺欲如何治水哉?”

  陳啟棟雖是有心與弘晴配合行事,但並不意味著他便要膺服於弘晴,大體上打的僅僅只是合作的想頭罷了,此際一聽弘晴居然在治水一道上有著指點自己的意味,陳啟棟心裡頭可就不怎麼爽利了,這便眉頭一揚,帶著很明顯不服之意地反問了一句道。

  “治河之道既是有差,所費之需便截然不同,前者或將是後者的數倍還多,此一條想來陳大人是清楚的,也就無須本貝子多言,至於本貝子如何治河麼,說明了就一點,無須管運河如何,只消能確保黃河沿線無虞即可,至於漕運之事,本貝子另有計較,當不致有失。”

  弘晴多精明的個人,自是一聽便知陳啟棟心中滿是不服,可也沒放在心上,淡笑間便已開誠佈公地給出了自個兒心中的答案。

  “這……,小王爺明鑒,漕運乃是社稷之根本,斷不容有失,須輕忽不得。”

  一聽弘晴如此說法,陳啟棟再次被狠震了一下,唯恐弘晴意氣用事,趕忙出言勸解道。

  “不妨事,本貝子自有主張,正因為治河之目的不同,故此,費用一說,本貝子最多只能給出一百八十萬兩,卻又須得至少保證黃河沿線十年不失,個中自不免頗有礙難處,是故,治河之實務,陳大人可行專責,本貝子概不插手,然,總攬及協調各省之事卻須得由工部出面,以便宜行事,這便是本貝子之主張,陳大人無須顧忌河漕衙門之壓力,本貝子自當保薦陳大人為北河總督,專一治理黃河水道,就不知陳大人可願屈就否?”

  弘晴的海運一道尚在籌辦之中,自是不願談得過深,也就只是含糊了過去,然,針對于陳啟棟的憂慮處,卻是並無絲毫含糊地給出了肯定的保證。

  “還請小王爺明言,漕運一事當何如之?”

  陳啟棟就是個認死理之人,儘管對弘晴所言的北河總督一職極為的心動,然則在沒搞清漕運如何解決之前,他卻是不肯就此作罷。

  “呵,久聞陳大人乃認真之人,果真如此,也罷,本貝子就給你個明確也好,不知陳大人以為海運如何?”

  一見陳啟棟如此較真,弘晴不由地便笑了起來,但並未急著將自個兒的全盤計畫托出,而是笑著反問了一句道。

  “海運?下官倒是曾有所聞,只是海上天氣多變,風險極大,實不若河運穩妥,一個不小心,恐有傾巢之禍也,小王爺不可不慎啊。”

  陳啟棟不愧是吃水上這碗飯的,眼界倒是不差,一語便道破了海運的困難之所在。

  “陳大人顧慮得極是,然卻並不全面,這麼說罷,若是船小,行於海上,則危機叢叢,可若是以大船行海,又算准天時,風險雖有,卻低也,豈不知河運也有風暴、洪澇之災麼?本貝子心意已決,將來之漕運當以海運為主,至於海船麼,不瞞陳大人,本貝子已著手在建,後年便可投入使用,一船可載重近萬石,扣除各項雜費,比之河運,一石可省銀半兩還多,光此一條,每年下來,約可省銀兩百萬之巨,更遑論裁撤並構之後,還能節約出百萬兩銀子,攏算下來,一年可省三百萬兩之數,何樂而不為哉?”

  儘管不甚願意將自個兒謀算了多時的計畫全盤托出,可眼瞅著不拿出點乾貨,實難令陳啟棟服氣,弘晴略一躊躇之後,還是簡單地點了點自個兒的全盤計畫。

  “一船萬石?這,這得多大的海船啊,下官實是不曾耳聞。”

  儘管陳啟棟眼界也算是開闊了,可格於見識,卻是怎麼也不敢相信這世上會有如此大的海船,眉頭緊鎖地搖了搖頭,雖不曾明言,可不信之意味卻是濃烈得很。

  “本貝子素無虛言,陳大人不妨拭目以待便好,今,本貝子言盡於此,就不知陳大人可願助本貝子一臂之力否?”

  儘管弘晴離京之前,“麒麟商號”諸般人等與葡萄牙人達.阿加西一夥的並購談判還沒完全結束,可並購一事已基本上可以確定下來了,所差的只是一些待解決的細節而已,對於海運一事,弘晴自是有著極大的把握,可畢竟沒有實物在手,說得再多也難令陳啟棟真兒個地信服,既如此,弘晴自是不打算再多囉唕,這便轉開了話題,表露出了結束交談之意味。

  “茲事體大,且容下官斟酌幾日,再行回小王爺的話可好?”

  一聽弘晴這等明顯帶著之意味的問法,陳啟棟可就不免有些猶豫了,沉默了片刻之後,這才謹慎無比地出言求肯道。

  “這個自然,陳大人可以考慮兩日,有了決定之後,可直接來驛站見本貝子,若是覺得不方便,由李掌櫃的代轉亦可,時辰不早了,本貝子便先告辭了,有打攪處,還請陳大人多多包涵則個。”

  該說的都已說完,該表達的意思也已是表達了個分明,弘晴也無心再多逗留,這便笑著起了身,丟下句交待,便由著陳家父子陪送出了府門外,乘著馬車自行轉往“麒麟商號”去了。

  “阿爹,您為何……”

  陳海南仕途一直不順,早盼著能有個崛起之良機,先前旁聽之際,早已是憋足了一肚子的話,只是礙於弘晴在場,不敢多言罷了,此際弘晴既去,他可就再也憋不住了,不等馬車轉過府門前的照壁,陳海南已是迫不及待地一張嘴,便要發問不休。

  “閉嘴,你懂個甚,哼!”

  陳海南的話都尚未說完,陳啟棟已是不耐地一瞪眼,重重地冷哼了一聲,而後,也沒管其長子是怎個反應,埋著頭便疾步向府中行了去,陳海南見狀,自也無奈得很,也就只能是苦澀地搖了搖頭,亦步亦趨地跟著進了府門。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2 07:55

第158章 最後通牒

  時間過得很快,一眨眼的功夫,三天已是過去了,氣勢洶洶殺到了濟寧城的弘晴卻殊無絲毫的舉措出臺,甚至不曾出驛站半步,至少表面上是如此,誰也不曉得弘晴的葫蘆裡賣的是啥藥,一眾河漕官吏們疑神疑鬼之下,倒是沒少結夥跑去驛站求見,以求探聽個風向如何,怎奈弘晴一概不見客,便是被眾人推舉出來的瑪律賽也一樣吃了個閉門羹,這等情形一出,眾河漕官員們可就不免有些犯嘀咕了若是旁的欽差如此做派,大傢伙也不見得會有多在意,只當欽差大人是無計可施罷了,可弘晴卻顯然不是個好說話的主兒,人雖小,心機卻是極深,這幾年幹下的大事也不知有多少了,這一條,大傢伙心中可是有數得很,自不免為之忐忑不已。

  閑著沒事幹?當然不是,別看弘晴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地,似乎逍遙得很,可實際上卻並非如此,在眾人的目光之外,弘晴可是忙得個團團轉的,不說與陳啟棟等人私下溝通,也不提安排“尖刀”山東分舵四下出擊,光是寫奏章一事就令弘晴忙乎得夠嗆,沒旁的,要想將治河、漕運、清欠等諸般事宜都寫就出來,著實不是件輕鬆的活計,哪怕僅僅只是初稿,都已是洋洋灑灑地整了數萬字之多,可憐弘晴的小胳膊都已是累得快抬不起來了,這不,天都已近了午時了,弘晴依舊伏案速書著,滿頭滿腦的汗水都顧不得去擦上一下,當真是天可憐見的。

  “啟稟小王爺,良大人來了。”

  就在弘晴寫得頭昏眼花之際,卻見劉三兒蹦跳著從門口處的屏風後頭冒了出來,幾個大步躥到了弘晴身旁,賊眉鼠眼地笑著,小聲地稟報了一句道。

  呵呵,這廝終於是耐不住了,有意思!

  一聽良渚到了,不用問,弘晴也知曉其之來意如何,左右不過是來探風聲的罷了,卻也無甚稀奇可言,不過麼,良渚與下頭那幫官員們不同,到底是特簡的總督,卻是不能拒之門外的,當然了,弘晴原也就沒打算再多拖延,概因該準備的都已是準備得差不多了,也該是到了的時辰了。

  “請他進來好了。”

  弘晴隨手將手中的筆往筆架上一擱,揉了揉手腕,而後方才不動聲色地吩咐了一句道。

  “好叻,小的這就去辦。”

  劉三兒生性好鬧騰,這幾日憋將下來,早就心癢難搔了的,這一聽弘晴如此吩咐,立馬便知好戲將要開鑼,哪有不樂意的理兒,緊趕著應了一聲,一溜煙地便竄出了房去。

  “嘿,這小子還是這麼毛糙!”

  這一見劉三兒跑得如此猴急,弘晴忍不住便翻了個白眼,卻也懶得出言指正,笑駡了一聲之後,伸手拿起文案上剛寫就的奏本,吹幹了墨蹟,收進了寬大的衣袖之中。

  “下官叩見小王爺!”

  良渚來得很快,不多會便已由劉三兒陪著從屏風後頭轉了出來,一見到正襟危坐在文案後頭的弘晴,眉宇間立馬閃過了一絲的陰霾,但卻不敢失了禮數,也就只能是大步行到了近前,按著朝規大禮參拜不迭。

  “免了,來人,給良大人看座。”

  說起來弘晴與良渚其實並無甚私怨,也無甚舊仇,只可惜雙方的立場不同,註定是對手,還是那種很難有妥協可言的對手,只因一個要清欠,一個既不想還,也還不起,兩下裡一碰撞,雞蛋碰石頭也就實是難免了的,至於誰是雞蛋,誰又是石頭,那可就得交過手才能知分曉了的,只不過對手歸對手,大傢伙都是朝廷中人,應有的體面還是得講究一下的,也正因為此,弘晴並未給良渚臉色看,而是客氣地欠了下身,和煦無比地招呼了一聲。

  “謝小王爺賜座。”

  若是可能,良渚是打死也不願來見弘晴的,不說弘晴人小鬼大,難以看透,就說他良渚好歹是特簡的正二品大員,走到哪都是威風八面的人物,可見了弘晴這個不滿十歲的童稚,卻得見一次跪上一次,心裡頭便不怎麼爽利,奈何他不來不行啊,如今滿河漕衙門裡人心惶惶,啥事兒都辦不了,再這麼多拖上幾日,後果可就有些不堪了,正因為此,儘管滿心不願來,良渚也只能是硬著頭皮來了,待得弘晴叫了起,他也就順勢起了身,謝了一聲之後,便即端坐在了一旁的太師椅上,作出一副恭聽弘晴訓示之架勢。

  “良大人此來可有何教我者麼?”

  該明說的事兒,弘晴早在三日前的會面中都已說盡了,此際自是不想再費那個唇舌,這一見良渚擺出那等恭聽之架勢,心中暗自好笑不已,可也沒帶到臉上來,只是聲線平和地問了一句道。

  “不敢,只是小王爺已到了多時了,終歸須得個章程出來,下官也好安排眾官各歸各道,若不然,耽誤了漕運要務須不是耍的。”

  良渚眼下最擔心的便是弘晴耍出“拖”字訣,不消多,拖上個把月,整個河漕衙門可就得徹底亂了套,真到那時,弘晴固然得吃板子,他良渚也一樣落不下好,這便在言語中狠狠地擠兌了弘晴一把。

  “嗯,良大人所慮正是,事情確不能久拖不決,倘若真影響到漕運,那本貝子可就萬死難辭其咎了,唔,依良大人看來,該如何完了清欠的差使才好,皇瑪法可是在京裡等著呢。”

  弘晴又豈是那麼好擠兌的,順著良渚的話,只一拐彎,反過來便將了良渚一軍。

  “嗯……”

  一聽弘晴如此說法,良渚頓時一陣大怒,可一想到弘晴那欽差的身份,卻又哪有他放肆的地兒,無奈之下,也只能是重重地發出了一陣意味難明的鼻音。

  “良大人請指教!”

  弘晴哪管良渚心情如何,不依不饒地便又加上了一句,頓時便令良渚的臉色瞬間憋得個通紅透紫。

  “此小王爺之差使也,下官不敢置喙。”

  被弘晴這麼蹬鼻子上臉地逼到了牆角上,良渚心中儘管已是不痛快到了極點,卻也不能再保持沉默,這便甕聲甕氣地頂了一句道。

  “良大人有此認識便好,本貝子來前,皇瑪法可是有過旨意的,清欠一事上,本貝子有著節制河漕衙門之許可權,今,良大人既是對漕運之事有顧忌,本貝子自也不好再多遷延了去,這樣好了,就請良大人去宣佈一下,明日便是清欠之最後時間,後日一早,尚未有行動者,那就休怪本貝子不講情面了,言盡於此,良大人就請自便好了。”

  弘晴又哪是那麼好糊弄的主兒,壓根兒就不吃良渚那一套,絲毫沒給其留半點的情面,面色一肅,帶著明顯威脅意味的話便已是說了出來,話音一落,也不給良渚辯解的機會,一抄手,已將茶碗端了起來,擺出了送客的架勢。

  “下官告辭!”

  良渚已是被弘晴氣得不輕,臉色黑得有若鍋底一般,當真就想拍桌子跟弘晴大吵上一通,奈何卻又沒那個膽,無奈之下,也就只能是霍然而起,行了個禮,便即氣衝衝地自行回轉了不遠處的河裁門。

  “良大人來了!”

  “良大人,情形如何?”

  “良大人,那小廝有甚計較來著?”

  ……

  河裁門裡數十名各級官員正聚集在後堂裡等著消息,這一見到良渚行將進來,立馬嘩啦啦地便圍了過去,七嘴八舌地瞎問個不休。

  “哼,欽差有令,明日便是最後之期限,未有清欠行為者,後果自負!”

  良渚在弘晴那兒憋了一肚子的氣,這會兒再被眾官員們這麼一鬧,登時便爆發了起來,猛地一跺腳,黑沉著臉便嘶吼了一嗓子。

  “啊,這,這……”

  “良大人,您說這該如何是好啊?”

  “良大人,您可要為下官等做主啊。”

  ……

  一聽良渚這般說法,眾官員們先是盡皆一呆,而後便即七嘴八舌地嚷嚷了開來,直吵得良渚頭都因此大了起來。

  “諸公,靜一靜,靜一靜,聽我說,此事萬不可小視,那小廝素來奸詐過人,我等斷不可自亂陣腳,須得和衷共濟方能渡此難關,只消我等一體行事,概不奉命,諒其也難奈我等何,此際當以不變應萬變才是正道,我等皆聽良大人的,萬事自有良大人會為我等做主!”

  一派噪雜的紛亂中,卻見南河道員陳閔信揮舞著雙手,高聲疾呼著為眾人打氣不已,只是話說著說著,便已是毫不客氣地將責任往良渚頭上套了過去,其用心之不純顯而易見,左右不過是要眾人一道逼著良渚去跟弘晴硬頂罷了。

  “陳大人說的是,我等皆聽良大人的!”

  “良大人,您就拿個章程罷,下官等皆唯大人之命是從!”

  “對,斷不能讓那小廝胡亂猖獗了去,我等聽良大人的!”

  ……

  一眾官員們自是都不想被清欠,也不願意單獨去跟弘晴這個欽差死扛,這一有了陳閔信的帶頭,自然是都樂得將責任往良渚的身上推了去,這等情形一出,當真令良渚火心火狂冒,當真殺人的心都有了,奈何事關自家官帽與家財,良渚卻也無法在此事上稍加退讓,也就只能是冷冷地哼了一聲,一拂袖,怒氣衝衝地轉進了後堂去了,只留下一眾官員們在前堂愣愣地發著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2 07:55

第159章 先殺一隻雞(一)

  康熙四十三年五月二十日,也即是弘晴抵達濟寧城的第四天,三十餘名工、戶兩部的官吏們終於在豐台大營所派的一營士兵的護送下,也趕到了濟寧城,頓時便將偌大的驛站全都填了個滿滿當當地,身為副欽差大臣的弘晴除了在眾官員到來之際露面安撫了一下之外,並無甚旁的指示,這一天就這麼無甚響動地過去了,果然不出弘晴意料之外,河漕衙門裡毫無反應,別說沒人前來自首了,便是連蒼蠅都沒見從河漕衙門裡飛來一隻,毫無疑問,一眾河漕官員們這是打定了主意,要跟弘晴死扛到底了。

  對於不見棺材不掉淚的主兒,弘晴從來就只有一個態度,那就是將其往棺材裡送了去,嗯,還得狠釘上幾釘子,順便再往土裡一埋,來個永絕後患,省得這等貨色還玩個甚詐屍啥的,一了百了最為乾脆,也最為徹底,很顯然,一眾河漕衙門官員們的惡劣態度已是成功地激起了弘晴揮舞屠刀的興趣,至於究竟要斬下幾顆腦袋,那就要看河漕衙門官員們的腰板有多硬了的。

  “出發!”

  五月二十一日辰時正牌,面對著聚集在驛站大院裡的三十餘工、戶兩部官吏們,站在臺階上的弘晴並無甚豪言壯語,僅僅只是簡單地吩咐了一聲,便即昂然行下了臺階,領著一大票人馬浩浩蕩蕩地向著不遠處的河裁門行了去,那架勢頗有點後世黑社會大規模鬥毆前遊街壯聲勢的氣派。

  驛站與河裁門都在碼頭附近,行人並不多,弘晴等人這麼拉風無比地一出動,河裁門站崗的那些兵丁們自是全都瞧在了眼中,頓時便是好一陣的慌亂,挺槍而立的有之,手腳發軟的有之,連滾帶爬地沖進衙門報信的也有之,不多會,就見良渚領著一眾方才點完卯的大小官員們呼啦啦地全都竄出了衙門,一個個目瞪口呆地望著徐徐行來的大隊人馬。

  “下官等叩見小王爺!”

  甭管對弘晴此來的用心有何猜度,可畢竟有著欽差的頭銜在,禮數卻是萬萬少不得的,待得弘晴率眾一到,良渚等人就算再不情願,也只能是齊齊跪倒在地,大禮參拜不迭。

  “免了,良大人以及諸公都在麼,那便好,這就升堂好了!”

  面對著眾人的大禮參拜,弘晴再不見幾日前的和煦,有的只是滿臉的冷漠,口中說出來的話也冰冷得很,口吻更是不容置疑的堅決。

  “小王爺,您這是……”

  堂可不是那麼好升的,一旦升了,那便是要見個輸贏,否則的話,弘晴這個欽差的聲威可就要墜地了,很顯然,若是沒有把握,弘晴絕不會來上這麼一手,這等情形一出,河漕衙門大小官員們的心頓時便懸了起來,這便齊刷刷地將視線都投到了良渚的身上,被逼無奈之下,良渚縱使不情願,也只能強出頭上一番,這便借著起身的當口,不動聲色地攔在了弘晴的身前,試探地問出了半截子的話來。

  “聖旨在此,良大人欲抗旨不遵麼,嗯?”

  這都已到了圖窮匕見的時候了,弘晴哪還會給良渚留甚臉面的,一見其有意攔道,弘晴的面色立馬便是一沉,一抖手,將聖旨從寬大的衣袖中取了出來,雙手捧著,高高地舉起,寒著聲喝叱了一句道。

  “下官不敢,下官不敢,小王爺,您請!”

  私下串聯抵制清欠可以,那屬於上不得檯面的小勾當,只要不被拿住把柄,卻也不怕惹出太大的禍端,可真要是當眾抗旨,那事情可就變質了,這可是要抄家滅族的大罪,就算再給良渚幾個膽,他也不敢公然如此做了去,此際一見弘晴端出了聖旨,良渚的腿腳不由地便是一軟,忙不迭地躬身退到了一旁,讓開了進入河漕衙門的道路,下頭那幫河漕衙門的官吏們見狀,自然不敢再強扛,也就只能是不甘不願地各自退了開去。

  “升堂!”

  弘晴壓根兒就沒理會河漕衙門諸般官吏們的臉色有多難看,手捧著聖旨,昂然行進了衙門之中,緩步走到正中的文案後頭,一撩衣袍的下擺,端坐了下來,而後,將聖旨慎重其事地往文案上一擱,拿起驚堂木,重重地便是一拍,運足了中氣地斷喝了一嗓子。

  “威……武……”

  驚堂木只一響,原本正傻愣著的堂下差役們頓時便猛醒了過來,條件反射地喝起了威,只一瞬,大堂上的氣氛便已陡然嚴肅了起來。

  “聖上有旨!”

  喝威之聲方落,弘晴已是霍然而起,將擱在文案上的詔書高高地舉過了頭頂,下頭諸官吏見狀,忙不迭地全都跪倒在了地上。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著固山貝子弘晴節制河漕衙門諸般事宜,務以河道要務、虧空清欠一事為要……”

  待得眾人跪下之後,弘晴緩緩地將聖旨攤將開來,運足了中氣,一板一眼地宣讀著。

  “臣等領旨謝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聖旨就是聖旨,哪管其上所載對於眾人來說,簡直就像一道催命符一般無二,可該謝恩的時候,卻還是得可著勁地吼上一嗓子,若不然,便是欺君之大罪一條,正因為此,一眾河漕衙門的官員們雖心中發虛不已,可謝恩的聲音還是整齊地響成了一片。

  “陳閔信何在?”

  眾人謝恩已畢,可弘晴卻並未坐下,也不曾叫起,而是目光炯然地掃視了一下跪著的一干人等,突地提高了下聲調,斷喝了一嗓子。

  “下官南河道員陳閔信叩見小王爺。”

  弘晴這麼一聲大喝之下,原本跪在人群中的陳閔信不由地便是一慌,但卻不敢不答,沒奈何,只能是膝行出了列,恭謹無比地磕了個頭,語帶顫音地應答道。

  “陳閔信,爾可知罪?”

  弘晴抓起驚堂木,重重一拍,借勢便是一聲斷喝。

  “下官無罪,下官實不知所犯何事,下官無罪!”

  別看陳閔信在河漕衙門諸官員聚會時上躥下跳地鬧得歡快,看似勇悍無比,可真到了被弘晴問罪之際,卻是生生被驚得身子狂哆嗦不已,只是煮熟的鴨子嘴卻還是硬的,強撐著自認無罪。

  “好一個無罪,好一個不知所犯何事!嘿,本貝子問你,康熙四十二年九月初七爾身在何處,與何人見了面,又做了些甚事,嗯?”

  陳閔信話音剛落,弘晴也不給其喘息的機會,一連串的問題便已如炮彈般密集地轟炸了過去。

  “啊,這……,回小王爺的話,時日太久,下官已是記不得了。”

  這一聽弘晴點明了時間,陳閔信臉色瞬間便是一白,顯然是想起了甚隱蔽之事,只是嘴卻依舊是硬著,斷然不肯在這等公堂之上吐個實話出來。

  “不記得了,那好,本貝子便提醒你一回,在洛陽城的‘春江樓’三層望月軒中,‘鄧記商號’掌櫃鄧子悅都跟你說了甚,又給了你甚,嗯?”

  弘晴乃是有備而來,又豈會被其這麼句輕巧話便搪塞了過去,冷笑了一聲,又是一通問題轟炸了過去,直砸得陳閔信頭暈目眩不已。

  “下官冤枉啊,下官實是不知小王爺所言何指,下官並不識得甚鄧子悅,更不曾與其有甚瓜葛,下官可以對天發誓,小王爺這般問法,下官實是百口莫辯啊,下官冤枉啊!”

  聽到此處,陳閔信自是清楚自己所做的事兒十有八九已被弘晴所知,然,自忖並無實證在,自是不肯就此認了栽,眼珠子轉了轉,這便呼天喊地地叫起了冤來,聲淚俱下,還真就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冤枉?嘿,好一個冤枉,爾這是不到黃河心不死,也好,本貝子就讓你死個瞑目,來人,帶人證!”

  弘晴沒急著發話,而是任由陳閔信鬧騰個夠,待得其哭訴之聲漸停之後,方才拿起驚堂木,重重一拍,冷汗斷喝了一嗓子。

  “嗡……”

  弘晴此言一出,下頭跪著的一眾官員們頓時炸開了鍋,原本還想著出頭為陳閔信辯白一番的幾名官員頓時面如土色地低下了腦袋,值此時分,自是無人敢再胡亂出頭的,只是對弘晴那句帶人證之言,卻又起了好奇之心,此無它,洛陽離此可不算近,就算是快馬跑個來回,少說也得三日功夫的,這數日來,弘晴壓根兒就不曾離開過驛站,也沒見其隨從中有人出遠門的,那麼這人證卻又是從何而來的?

  “稟小王爺,人證‘鄧記商號’掌櫃鄧子悅已帶到,請小王爺明示!”

  眾人哄亂之聲未消,就見堂下一陣騷動大起中,一身甲胄的李敏行已領著數名王府侍衛從堂下擠了上來,高聲稟報了一句,卻並不見那所謂的鄧掌櫃何在。

  “嗡……”

  一眾跪倒在地的官員們聞言盡皆抬起了頭來,可看來看去,卻愣是沒見那所謂的人證之影子,驚疑不定之下,自是不免又是好一陣的騷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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