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史民國] 九龍奪嫡 作者:鳳鳴岐山 (已完成)

 
王烏鴉 2018-11-11 10:55:5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61 161489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2 07:58

第180章 分贓協定(一)

  三爺最終還是沒敢當場拍板定論,哪怕他心中對漕運改海運一事極為的心動,只是如今海船都還沒個影子,三爺自不免擔心實現此舉的可能性,倒也不完全是對弘晴的能力有所懷疑,而是此事實在是太過重大了些,一旦上本的話,必將引來無窮的爭執,眼下這等時局實在不是做出大動作的好時機,正因為此,三爺雖是默許了弘晴的私下安排,無論是治河還是造船,都放手讓弘晴自由發揮,可對於上本章一事卻是持著保留之意見,只說等聖旨到後再議。

  三爺有顧慮,這一點,弘晴可以理解,畢竟此事牽涉面極廣,並不是簡單一句話便能成事的,不說別的,光是靠著運河吃飯的幾十萬人,諸如船工、碼頭苦力、船丁,巡河官兵等等都須得妥善安置,再算上糧道、河道等官衙的調整,絕對是樁浩大繁瑣之工程,也不是三兩月便能擺得平的,再有了,各方權貴在運河上都有著不小的利益,不在大朝上好生撕扯上幾回,這事兒顯然無法定盤,稍稍放後一些動本倒也不是壞事,左右事情先行做了去,真到要動時,也能有個說頭不是?有鑑於此,弘晴倒是沒與三爺就此事多囉唕,接下來幾日裡,一邊準備著相關事宜,一邊靜候聖旨的到來。

  七月十五日,姍姍來遲的聖旨終於送抵開封,老爺子准了三爺諸般奏請,不僅同意了新設的北河總督衙門,由陳啟棟為首任北河總督,更給了三爺舉薦北河總督衙門各道官員之權力,於此同時,還針對白蓮教聚眾造反一事,作出了批示,舉國嚴禁白蓮教,有敢違者,皆以謀逆論處,並勒令刑部下海捕文書,對在逃之白蓮教餘孽嚴加緝拿,當然了,也沒忘對平滅八裡灣鎮一事的有功之臣大肆嘉獎上一番,其中李敏行晉副將銜,領誠郡王府侍衛統領一職;原誠郡王府侍衛統領薩哈甯晉升廣州將軍;原濟甯城防營千總耿三飆晉參將,調河南提督府任職,其餘諸有功將士各獎賞有差,至於弘晴本人麼,也因著清欠河漕衙門以及平滅白蓮教叛亂之功,得以晉為多羅貝勒,一舉越過了九爺以下的阿哥們,在爵位上已是與四爺、八爺等平起平坐。

  爵位當然是好東西,弘晴可是喜歡得緊著,倒不是貪圖那一年八千兩的俸祿,實際上,就弘晴眼下的身家,早就不將萬把兩的銀子當一回事了,要的就是那個體面,沒說了,往後老十等人要想再在弘晴面前擺譜可就不容易了照朝規,一旦弘晴行了晚輩之禮,那些阿哥們只要爵位沒高過弘晴,那可就得規規矩矩地還禮,若不然,就是失儀,一本參將上去,可足夠哥幾個好生喝上一壺的,換而言之,得了貝勒的爵位,弘晴就有了跟眾阿哥們平等對話的權力,而這,於弘晴來說,自然是好事一件,意味著他已是可以堂堂正正地在朝堂上大展拳腳了,再不必每每打著三爺的旗號言事,當然了,資格歸資格,弘晴卻是不會得意到忘形之地步,畢竟眼下真正要奪嫡的人是三爺,而不是他弘晴,這個主次關係可是萬萬不能混淆了去的。

  有賞自然就有罰,老爺子一道聖旨下來,賞的都是三爺一方的人馬,至於板子麼,自然是狠打在了河南大小官員們的屁股上,從巡撫榮柱到下頭的各道府一個都沒漏,不是被申誡,就是被罰俸,要不就是考績被記上了個大污點,而最為倒楣的王萬里更是被一擼到了底,回家賣紅薯去了,餘缺由三爺舉薦的原淮陽知府梁緒文繼任,整個河南官場可謂是哀鴻一片救災乃是苦差,事兒沒少幹,可挨的板子卻是重得可以,當真是天可憐見的,這不,就連榮柱這個素來講究儒雅的封疆大吏都借病躲自家府上舔起傷口。

  榮柱是個很講體面的人,到任河南的時間雖不算長,可三年下來,辦事也算是勤勉,不敢言政績斐然,可自忖還是能做到體恤愛民的,這冷不丁被白蓮教一鬧騰,考績上頓時多了個偌大的污點不說,還得寫請罪奏本,臉都丟到朝堂裡去了,當真是體面掃地不已,榮柱實在是咽不下去這麼口惡氣,告了個病假,便貓在自家府上以畫畫打發時間。

  “老爺,誠郡王世子弘晴貝勒來訪,人已到了府門外,請老爺明示。”

  榮柱工詩,善畫花卉,素有丹青國手之名,寥寥十數筆,一副富貴牡丹圖已是躍然紙上,就差最後幾處潤色便可完工,可就榮柱點墨之際,卻聽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響起中,滿頭汗水的老管家已從屏風後頭轉了出來,帶著微喘地稟報了一句道。

  “嗯……”

  一聽弘晴到訪,榮柱的手不由地便是一顫,一滴墨水便已滴落在了宣紙上,一副將近完工的畫當即就毀了,心疼得榮柱眉頭都緊鎖了起來,呆立了片刻,而後喪氣地長出了口大氣,隨手將筆擱在了筆架上,滿是不悅地轉回了身子,掃了老管家一眼,卻並未說見還是不見,只是一味低著頭,在書房裡不緊不慢地踱著步。

  “老爺,要不老奴這就去回了弘晴貝勒?”

  老管家等了良久,都沒見榮柱有甚反應,自不免有些沉不住氣了,這便從旁出言建議道。

  “不,讓穆寧代老夫出迎好了。”

  榮柱與弘晴之間並無多少的交集,也就只是這些日子以來見過幾次面,可對於此子的各種傳聞,榮柱卻是聽過不老少,自不敢以尋常孩童來看待弘晴,本能地就不願與弘晴有甚瓜葛,一者是他眼下還“病”著,不怎麼好在此時見客,二來麼,奪嫡這塘水太深了些,在形勢未明前,榮柱可是不想踏入其中的,至少在眼下,榮柱還沒有站隊的想頭,這也正是他此番“病假”的根本緣由之所在,無外乎是打算跟三爺拉開些距離罷了,左右賑災的大局已差不多穩了下來,適當地病上一場也無甚大礙,可弘晴這麼一登門,卻讓榮柱犯難了,見自然是不想見的,可真要說不見麼,弘晴可不僅僅是貝勒爺,還是副欽差的身份,偏偏還是一心狠手辣的主兒,榮柱著實得罪不起,無奈之下,也只好取了個折中的法子由其幼子出面迎接,至於他自己麼,則看情形再定,求的便是個穩當。

  “是,老奴這就去辦。”

  老管家自然是不清楚榮柱心中的所想有多彎繞,這一聽榮柱已下了令,自不敢有絲毫的怠慢,忙不迭地應了一聲,自去安排相關事宜不提。

  巡撫衙門外,弘晴靜靜地站在臺階下,絲毫不因久候而有所不耐,臉上始終帶著淡淡的笑意,概因他很能理解榮柱的一片苦心,卻也並不放在心上,左右強扭的瓜不甜,弘晴還真就沒半點要強拉榮柱上自家馬車的意思,今兒個前來,也就只是想與榮柱合作一把,玩一手雙贏罷了,至於榮柱心中是何想法,卻是並不在弘晴的考慮之中,不為別的,只因弘晴有把握能說服榮柱,再說了,就算其不肯為,弘晴也有著替代的人選在,心中有底氣在,自然也就篤定得很。

  “在下穆寧叩見小王爺!”

  衙門裡一陣急匆匆的腳步聲響起中,卻見一名年約二十出頭的青年領著一大群家僕從衙門裡疾步行了出來,幾步搶下臺階,恭恭敬敬地朝著弘晴便是一個大禮參拜不迭。

  “免了,世兄請起。”

  弘晴雖不曾見過穆寧其人,可來之前便做足了功課,自是知曉此人乃是榮柱的幼子,而今尚未入仕,隨在榮柱身邊幫辦些差使,算是榮柱身邊最聽用之人,自不會對其擺甚貝勒欽差的架子,這便很是腰板微彎地虛抬了下手,和煦地叫了起。

  “謝小王爺隆恩,家父偶染風寒,不能前來迎候,特令在下代為恭迎,有怠慢處,還晴小王爺多多海涵則個。”

  穆寧雖不曾入仕,可常年在官場上行走,卻是沒少聽聞有關弘晴的各種傳聞,自不敢在弘晴面前有甚失禮之處,恭謹地躬著身子,言語懇切地致著歉意。

  “無妨,世兄便是榮大人之子穆寧罷,本貝勒久聞世兄家學淵源,乃風流倜儻之人,今日一見,果然不凡。”

  弘晴自是清楚榮柱所謂的生病是怎麼回事,可也沒點破,只是笑呵呵地寒暄著,將穆寧好生誇獎了一番。

  “小王爺過譽了,在下不過浪得虛名而已,實不敢當小王爺之謬贊,此處不便,還請小王爺移駕內院,您請!”

  被弘晴這麼一通子猛誇,穆寧到底年輕,還真就有些臉紅了,沒旁的,跟旁人比,他穆寧也確實算是一號人物,在這河南地面上就沒他辦不成的事兒,可跟弘晴這等天潢貴胄一比,那就啥都不是了。

  “好,世兄,請!”

  弘晴可是來辦正事的,自也不願多費唇舌寒暄個沒完,這便笑著點了點頭,抬腳上了臺階,緩步向內院行了去。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2 07:58

第181章 分贓協定(二)

  “小王爺此番奉旨賑災,已是功德無量,更兼平滅白蓮教匪患,還我河南一地之清明,河南百姓無不感恩戴德,實是千秋之功業也……”

  穆寧年歲雖不大,可常年行走官場,客套話自是說得個分外麻利,自打將弘晴迎進了二門廳堂時起,這主兒的順耳話就沒個消停的時候,啥好聽說啥,總之,就是不給弘晴開口說正事的機會,當真就將侃大山愣是發揮成了藝術。

  “世兄客氣了,本貝勒此來一是聽聞榮大人操勞成疾,特來探問一二,再有麼,便是有一事須得榮大人帶病為之,此不情之請也,還請世兄代為通稟一聲。”

  虛與委蛇這一套,弘晴自然也是個中好手,只不過那都是跟相等身份人用的,至於面前這個巡撫公子麼,弘晴還真就懶得跟其多囉唕的,這一見其在那兒瞎侃個沒完,自是不待見得很,卻也懶得計較那麼許多,一擺手,止住了穆寧沒完沒了的廢話,直截了當地便道出了來意,語調雖平緩,可內裡卻滿是不容拒絕之意味。

  “哦?且不知小王爺可有甚要事,若有用得在下處,還請儘管直言,在下定當竭力而為之。”

  穆寧來前便已得了其父的囑咐,自是不願就這麼去通稟,而是作出了一派忠肝義膽狀地發問道。

  “呵!”

  弘晴只是淡然地一笑,壓根兒就不理會穆寧的表態,端起茶碗,好整以暇地細品著茶,雖無言語,可意思卻是表達得很清楚了,那便是此事非穆寧這麼個身份可以做主的。

  “咳,小王爺且請稍候,在下這就去看看家父醒了沒。”

  弘晴這麼一細品起茶來,廳堂裡的氣氛頓時便頗顯尷尬,穆寧如坐針氈地等了良久,見弘晴始終不開口,自不免有些吃不住勁了,沒奈何,只好假咳了一聲,臉色微紅地站了起來,告了聲罪。

  “嗯,有勞了。”

  弘晴壓根兒就沒給穆寧啥面子,連欠身還禮都免了,僅僅只是淡淡地吭了一聲,本來麼,雙方之間的身份差距就頗大,別說穆寧了,便是榮柱見到了弘晴,那都是得大禮參拜的,若是穆寧再不識趣,弘晴可是不介意給其父子一點苦頭吃的。

  “阿瑪,您怎麼……”

  穆寧方才剛轉過後堂,還沒邁過甬道,入眼便見其父一身官服整潔無比地正站在甬道口上,不由地便是一愣。

  “嗯!”

  榮柱其實早就出來了,一直就躲在前後堂甬道處聽著其子與弘晴的交談,為的便是能探出弘晴此來的用意,奈何穆寧壓根兒就不是弘晴的對手,只一個擠兌而已,穆寧便已是吃不住勁了,這等結果當真令榮柱頗為失望的,自也就懶得多囉唕,只是冷著臉一擺手,止住了穆寧的話頭,伸手撣了撣身上的官袍,而後一抖大袖子,緩步便行進了二門廳堂中。

  嗯哼,來得如此之快?這老骨頭先前十有八九就在後堂貓著罷,還真是有夠謹慎的!

  榮柱方才從後堂轉將出來,弘晴已是用眼角的餘光瞄到了,但卻故作不知,依舊端坐如儀,不緊不慢地品著茶,此無它,就是俗稱的端架子,當然了,弘晴的身份擺在那兒,正兒八經的欽差貝勒爺,確實也有著端架子的足夠資格。

  “下官叩見小王爺!”

  弘晴端著架子不動,榮柱可就沒了招,只能是悻悻然地搶到近前,有些個不甚情願地大禮參拜不迭。

  “喲,榮大人來了,本貝勒不曾瞅見,失禮,失禮了,您且請起罷。”

  架子可以端,但卻不能過分了去,畢竟此行是來與人談合作的,該給的體面,還是得給上一些的,面對著榮柱的大禮,弘晴假作剛瞅見一般,笑呵呵地起了身,虛抬了下手,很是客氣地叫了起。

  “謝小王爺隆恩。”

  儘管弘晴話語客氣得很,可其實上位者的姿態卻是畢露無遺,這一點榮柱自是心知肚明,儘自不爽,卻也沒轍,也就只能是規規矩矩地謝恩了事。

  “本貝勒聽聞榮大人病了,心甚惶恐,而今黃河決口未堵,災情嚴峻依舊,若無榮大人主持大局,事恐難為啊,這便冒然前來探訪,有冒昧處,還請榮大人多多包涵則個。”

  架子擺也擺了,上位者的姿態也已是做足,過了自是不好,這一點,弘晴拿捏起來自是熟稔得很,蔔一落座,立馬便噓寒問暖了起來,順帶著將榮柱狠捧了一把。

  “小王爺客氣了,客氣了,下官只是偶染風寒而已,將養了幾日,也已是大好了,自不敢誤了小王爺的大事,您有甚吩咐,且就直說,下官能辦的,定不敢辭。”

  榮柱素來好體面,這一聽弘晴話說得如此動聽,心中原本的塊壘頓時煙消雲散了去,笑呵呵地一捋胸前的長須,投桃報李地表了態,只是話卻並未說滿,還留了一些轉圜的餘地。

  老梆子還真有夠精的麼,啥叫能辦的?那還不是你自己說了算,我勒個去的!

  弘晴多精明的個人,又怎可能聽不出榮柱話裡暗藏的潛臺詞,忍不住便在心裡頭狠狠地鄙夷了其一把,不過麼,臉上卻是露出了欣喜的笑容,一擊掌道:“有榮大人這句話,本貝勒可就安心了,今兒個本貝勒前來,還真就有一事須得榮大人鼎力支持的。”

  “哦?”

  榮柱的話其實不過是句客氣的場面話而已,可被弘晴這麼順杆子一爬,登時便有些個下不了臺階了,這一聽弘晴如此說法,心底裡可就立馬警醒了起來,自不敢急著往下追問,只是狐疑地輕吭了一聲。

  “好叫榮大人得知,本貝勒此番受皇瑪法旨意,來河南便是為了治河一事,為便宜行事,皇瑪法特准了本貝勒節制河南一地之許可權,只是本貝勒年歲尚小,實難服眾啊,還須得榮大人多多提攜才是。”

  論及談判,弘晴可是個中之頂尖好手來著,自不會急著將事情合盤托出,而是先擺出大義名分來壓榮柱,為的便是搶佔道德之制高點,不給榮柱留下推脫的藉口。

  “小王爺過謙了,陛下乃聖明之君也,既是敢以如此大事交小王爺打理,自然是對小王爺之能有信心,小王爺放心,下官深受皇恩,自當竭盡全力以報,還請小王爺明示行止,能有商榷處的,下官當竭力而為之。”

  榮柱原本擔心的是弘晴死揪住白蓮教一事,畢竟那偽聖女陸嫣然可是從他榮柱治下越獄而逃的,這都已過了十天了,河南方面都還沒能給出個解釋,確實是有些交待不過去的,可這一聽弘晴是為治河而來,榮柱安心之餘,興致還真就起了,不為別的,只因黃河一直是河南一地的心腹大患,自開朝以來,就沒少潰決,而今的河南之所以貧困不堪皆因黃河而起,若是真能將黃河治好了,這可是件了不得的偉業,也可算是他榮柱在河南任上最為耀眼的一筆,他自是沒有不動心的理兒,這一回答起話來,顯然就比先前少了些保留。

  “嗯,榮大人能如此說,本貝勒自無不放心之理,此處有份章程,是本貝勒與新任北河總督陳大人商榷之所得,還請榮大人先行過目了,我等再議好了。”

  嘴皮子功夫可以耍,可到底還是得章程上見高低,否則的話,縱使說得個天花亂墜,榮柱不認可,那也都是瞎掰,這一點,弘晴自是心中有數得很,自不會多囉唕,灑脫地一笑,一抖手,從寬大的衣袖裡取出了一疊厚厚的文檔,遞到了榮柱的面前。

  “小王爺且請稍候,容下官先詳閱一二。”

  談到了具體之事,榮柱可就不敢隨便表態了,伸出雙手,恭謹地接過了弘晴遞過來的文檔,謹慎地告了個罪之後,便即細細地研讀了起來,神情肅然而又專一。

  嗯哼,看樣子是個懂行的!

  榮柱翻閱得很慢,看得極為的細緻,顯然是對治河有著一定的瞭解,這一點,弘晴從其翻閱的速度以及眼中不斷閃過的精芒便可以判斷得出其真要閱完整份文檔的話,所需的時間少說也得一個時辰上下,不過麼,弘晴卻是一點都不介意,很有耐心地細品著香茶,默默地等待著。

  “小王爺,請恕下官直言,若是依此治河,可行倒是可行,卻有數礙難處怕是不好解決啊。”

  果然不出弘晴所料,榮柱整整看了近一個時辰,方才將文檔過了一遍,又閉目沉思了良久之後,這才面色凝重地給出了個判斷。

  “哦?還請榮大人詳述,本貝勒洗耳恭聽便是了。”

  這份文檔可是弘晴與陳啟棟的嘔心瀝血之作,內裡的礙難之處,弘晴自是清楚得很,不過麼,他卻是不打算自己來說,而是帶著考校意味地發問道。

  “唔……”

  榮柱在河南巡撫任上三年,大多的精力都花在了防範黃河一事上,對治河一事還真就下過苦功,自是清楚弘晴給出的這份摺子之高明,也是真心想配合弘晴行事的,奈何河南就一窮省,人倒是不少,錢糧卻匱乏得可以,人窮志短之下,一時間還真有些個不好開口的。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2 07:58

第182章 分贓協定(三)

  “榮大人有何礙難之處,且請直言好了。”

  來之前弘晴便已預算過了榮柱的可能之反應,自是理解其缺錢的苦痛之處,不過麼,弘晴卻是沒打算點破,也不急著將解決之道說將出來,而是要以之為談判的價碼,自是樂得讓榮柱多煩惱上一陣,這便不動聲色地將了榮柱一軍。

  “這……,也罷,那下官就直言了,此份治河條陳計畫詳實,氣概恢弘,實是下官平生僅見,依此行了去,當可保得黃河數十年不失,只是一者所須動用之勞力眾多,雖我河南不缺人手,然,大災之年,人心惶惶,若無資糧,百姓恐無心為此;再,所需之銀兩數以百萬計,縱使小王爺有著河漕衙門帶來的百萬銀兩,也不敷使用,而我河南一地素窮苦,亦難有大作為,若真欲行,恐還須得朝廷再追加數百萬銀兩之多,此一條,若是小王爺能辦到,或許可行也;其三,興修水利,掘湖蓄水固然可治河,卻恐運河那頭缺水,漕運若是受阻,朝廷責罰必重,須不是耍的,不知小王爺可有應對之策否?”

  榮柱到底是懂治河之人,所言盡皆說到了點子上,還真就不是餐位素食之輩。

  “榮大人所慮甚是,只是這三條都不是克服不了之困難,榮大人既言河南人口眾多,若是本貝勒可請來三年之免稅,而後以工代賑,以工抵稅,人手想必不成問題了罷?”

  弘晴早就料到了榮柱會提出這三條缺失之處,自是不以為意,淡然一笑,隨口便給出了第一條的解決方案。

  “唔,若是如此,倒是可行,只是資銀差距過大,恐還是難為啊。”

  榮柱歷任地方官多年,於政務之道,自是熟稔得很,略一盤算,便已知弘晴這等調度人手的法子確實可行分段治理黃河,行包乾之責,自當可以在農閒時調度出大量的人手來參與治河,這原本就是榮柱為弘晴此策暗自準備的應對之道,只是不等其說出,弘晴已然點破,榮柱暗自心驚之餘,自不會否認此策的可行。

  “資銀方面麼,也不是甚難事,此番我父子受皇瑪法囑託,前來賑災兼治河,戶部那頭批了一百二十萬兩,再加上本貝勒從河漕衙門帶來的一百萬兩,這便有了兩百二十萬兩之數,所差著不過八十萬兩左右罷了,而今戶部吃緊,欲從朝廷處要追加已是不可能,然,卻可從治河一事上做些文章。”

  八十萬兩之數雖然不多,可也不算少,若是往昔,弘晴還有把握從老爺子處要到追加,可眼下麼,有四爺那主兒蹲在戶部,這指望麼,不說沒有,也絕對多不到哪去,弘晴自不會去考慮這方面的來路,一句話便已堵死了追加治河資金的可能性。

  “從治河上著手?這……,下官實是不明,還請小王爺指教。”

  一聽朝廷不可能追加撥款,榮柱的心便已是涼了半截,至於弘晴所言的從治河上做文章麼,榮柱其實是不信的,要知道自古以來,治河就是個賠錢的勾當,所謂花錢買平安就是這麼個道理,還真就沒聽說治河能掏來錢的,除非是偷工減料,否則的話,哪有這等可能性,說破了天,榮柱也是不相信的,可這一見弘晴那認真的神色不像是在說假話,好奇心還真就起了,愣了愣之後,便即緊趕著出言追問了一句道。

  “榮大人不是細看過條陳了麼,怎地忘了沿河兩岸那二十余萬頃之荒地還有治河所圍堰而成的四大湖泊?”

  弘晴自信地一笑,隨口便道破了治河來錢的路子。

  “二十余萬頃之地?小王爺是說……”

  榮柱先前看條陳之際,倒是曾看到水利建設與圍堰成湖的辦法,可心思卻壓根兒沒往沿河土地上去考慮,概因黃河每每氾濫,沿河兩岸的土地自是無人願意耕作,哪怕那些地的土壤都相當之肥沃,卻也無人願去冒被大水沖得一無所有之風險,自唐朝末年以來,那些地就一直荒蕪著,全是些無主之地,真若是能全換成錢,別說八十萬兩了,八百萬兩都不在話下,一念及此,榮柱的心可就狂動了起來。

  “呵,其實真能用以為良田者,並無二十余萬頃那麼多,扣除水利所需以及圍堰之用外,真能倒騰出來的也就十余萬頃罷了,換成銀兩,約莫三百九十萬兩左右罷,再算上所造之湖亦可租售為養魚種藕之塘,所得之數四百萬兩該是有的,有此打底,何愁治河無錢可用哉。”

  弘晴笑著點了點頭,將預算之結果道了出來,給了榮柱一個確鑿無比的答案。

  “小王爺果然高明,有了這許多銀兩,治河確是不難,只是,呵呵,只是這土地……”

  四百萬兩銀子可不是小數目,要知道河南這麼個窮省一年到頭的稅賦才不過可憐兮兮的八十萬兩不到,壓根兒就不夠支撐本省官府所用,每每都得朝廷額外貼補,榮柱這個巡撫自然也就當得沒啥滋味,此際一聽治河能撈出四百萬兩之巨,他的心思立馬已從如何治河轉到了如何分贓之上,只是這話又實在不好說出口來,也就只能是支支吾吾地含糊著。

  得,戲肉來了,這老梆子果然不是省油的燈!

  榮柱那半截子話雖是說得含糊,可弘晴卻是一聽就懂了,大體上不過是在說那些土地乃是河南的土地,能有盈利之道,河南自是該占大頭才是。

  “榮大人明鑒,這十數萬頃地看著是多,可要倒騰出來一者是需要時間,二來麼,也須得有大量買主方可,河南一地太窮,怕是少有人能吃得下罷,再者,我工部出人出錢治河,又為河南一省大興水利,付出極多,終歸是得有所回報才是,您說呢?”

  既然肉都已擺在了桌面上,那就該輪到切刀子了,至於誰能得到大份,那就看誰的能耐強了,在這一點上,弘晴可是不肯作出退讓的,毫不客氣地便先將工部的功勞擺在了檯面上。

  “小王爺說的倒也有理,只是地本是我河南的地,治河所需的人手也是我河南調集而來,若是不給父老鄉親們一個交待,下官怕是難做啊,小王爺您說呢?”

  榮柱可是宦海老手了,在如此巨大的利益面前,自也是當仁不讓的,同樣將自己一方的理由擺上了檯面,反過來以河南百姓之名義將了弘晴一軍。

  “呵,榮大人既是如此說了,本貝勒卻也不好過於己甚,這樣罷,扣除治河之所需,以及打點朝廷各關節之所費,大體上還能有個十萬頃之地罷,我工部就占八成,其餘歸河南地方好了。”

  眼瞅著榮柱起心要多占,弘晴自然不肯答應,這便呵呵一笑,一個獅子大開口,便已將大頭往自個兒懷裡兜了去。

  聽聽,這都將肉撈光了,就剩一口湯而已,居然還叫做不好過於己甚,難不成要將鍋也端了去才是不客氣麼?這等話一出,當即就令榮柱的眼都紅了起來,也顧不得啥尊卑不尊卑的了,大搖其頭地頂了一句道:“小王爺這演算法有誤啊,咱們打個比方好了,雇工到人家中幫著修房,勞苦功高倒是有的,可總不能將房子都據為己有罷,這理兒說到哪,都說不通的罷,呵呵,工部此番確是為我河南辦了件大好事,我河南方面自該好生感謝一下的,這樣好了,三成歸工部,餘下的歸我河南,小王爺意下如何哉?”

  我勒個去的,這老梆子還真有夠狠的,三成?您老打發叫花子啊!

  一聽榮柱提議的分成比例,弘晴登時便有些火大了,只是城府深,倒也沒帶到臉上來,只是淡漠地一笑,壓根兒就不接招,端起茶碗,再次細細地品起了茶來,而榮柱麼,顯然也是個挺沉得住氣的主兒,同樣端起了茶碗,也跟弘晴玩起了沉默對抗,一時間廳堂裡的氣氛就這麼詭異了起來。

  “榮大人要價太高,本貝勒怕是出不起啊,罷了,此事就到此為止罷,本貝勒且去尋劉藩台商議好了。”

  沉默複沉默,雙方都是養氣高手中的高手,一番沉默對峙下來,顯見都無半點退讓的意思,一見及此,弘晴自是不打算再這麼沉默下去了,這便將手中的茶碗往幾子上一擱,起了身,話裡有話地請了辭。

  “小王爺且慢,有甚事都可以商量的麼,來,坐下說,坐下說。”

  弘晴這話說的雖是隨意,可內裡的意思卻並不簡單,那是在說你榮柱不肯退讓,那就乾脆連巡撫也不用再當了,這意思雖隱蔽,可身為宦海老手,榮柱卻還是聽得出來的,也正因為聽得出來,這才不敢真讓弘晴就這麼負氣而去,沒旁的,三爺父子如今可是手握節制河南一地之大權,真要鐵了心參榮柱一本,雖不一定能將他榮柱一擼到底,可將其調出河南卻是手拿把拽的輕鬆,如此一來,別說那些田地的利益了,便是即將到手的功勞也得就此飛了去,這可不是榮柱樂見之局面,自是不敢讓弘晴就這麼走了,緊趕著起了身,好說歹說地總算是將弘晴安撫了下來,這分贓協議麼,自然是得從頭再來談起了的。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2 07:58

第183章 協定達成

  “啊,對了,下官險些忘了一事,治河雖是已無虞,可漕運那頭又該如何應對才是,不知小王爺可有甚高見否?”

  一老一少都是屬狐狸的,這一談判起來麼,自然是玩盡了花樣,啥以退為進,虛虛實實之類的把戲都玩了個遍,沒法子啊,這可是四百萬兩銀子的大買賣,別說少一成了,便是少一分都令人肉疼不已的,這不,一番拉鋸戰下來,愣是從午時扯到了酉時過半,夕陽已是西下,這才算是勉強達成了協定,以工部占六成八分、河南占三成二告了個終了,只是到了末了,弘晴都已起身要辭行了,榮柱卻突然一拍腦門,想起了最要命的關鍵之所在,自不敢稍有怠慢,緊趕著便出言追問了起來。

  得,這老傢伙還行,沒被錢燒壞了腦袋!

  若是榮柱不提這茬,弘晴也不會多言,只會瞧榮柱不起,沒旁的,一個完全鑽進了錢眼裡的官員,哪怕能力再強,學問再好,那都只會是只社稷蛀蟲而已,屬於不堪造就的一類,而今,榮柱既是提了此事,那就證明此人並非酒囊飯袋,也不是見錢眼開之輩,自是令弘晴很是高看了其一眼。

  “此事本貝勒自有主張,斷然不會影響到治河一事的,此一條,還請榮大人放寬心好了。”

  漕運改海運一事眼下還在籌備之中,為免爭執早起,弘晴卻是不打算輕易對人說起的,哪怕雙方眼下屬於合作之關係,弘晴也不願多提此事,這便含糊其辭地寬慰了榮柱一句道。

  “小王爺明鑒,此事非同小可,漕運乃我朝之根本,一旦有失,則社稷必亂矣,若是不能明瞭個中究竟,下官便是百死也不敢應命而為的,還請小王爺明示一二。”

  榮柱雖一直在地方上歷任,可說到底根子還是在京師的,身為正白旗人,他自是清楚漕運對京師的影響有多大,儘自對治河能得之利益分外的眼饞,卻也絕不肯因之誤了國之根本,這一聽弘晴不肯言明,面色立馬便肅然了起來,正式無比地朝著弘晴行了個禮,慎重無比地開口發問道。

  “也罷,此事重大,榮大人既是一定要知,那本貝勒說是可以,只是還請榮大人莫要外傳方好。”

  弘晴面如沉水地看了榮柱好一陣子,見其始終不肯低頭,心中對其自是更加高看了幾分,沉吟了片刻之後,還是決定給榮柱一個交代為妥,畢竟治河一事實是離不開河南地方的配合。

  “爾等盡皆退下!”

  先前談判之際,下人們早已被摒退,只是因著弘晴要走,眾人這才聞令趕來侍候,這會兒既是要談機密事,榮柱自不敢讓下人們聞之,忙一揮手,斷喝了一嗓子。

  “喳!”

  榮柱治家極嚴,他的話就是命令,一眾下人們自是無有敢不從者,便是其幼子穆甯也不敢留下,齊聲應了諾,各自退下了廳堂,只留下弘晴與榮柱二人獨處。

  “請小王爺賜教。”

  眾僕役退下之後,榮柱再無先前談判時的輕鬆自如,而是滿臉認真狀地朝著弘晴又是一禮。

  “唔,榮大人對海運一事可有甚耳聞否?”

  弘晴虛抬了下手,示意榮柱不必多禮,略一沉吟之下,還是沒急著說出答案,而是意有所指地發問道。

  “這……,下官知之不詳,僅知個中風險頗大,據聞十人出海四人回,卻不知是真是假。”

  榮柱雖說是有為之官,可限於眼界,於海運之事從來就不曾重視過,也就只是偶然與人閒聊時,當笑料聽過一些奇談怪論罷了,這會兒一聽弘晴突然提起海運,一時間還真有些反應不過來的,愣了愣之後,這才據實回答了一句道。

  “榮大人所聞不過以訛傳訛罷了,海運雖是有風險,卻並不比河運要高出多少,誠然,海上時有風暴,其害極烈,然,若是算准潮時,依季節而行,卻也無須太過擔憂此點,且海運之船皆巨舟也,時下最大者,一船可載萬石貨,遠比河船大十倍而有餘,抗風浪之能力遠勝也,若是依海岸而行,縱遇風險,也能抗衡之,不瞞榮大人,此正是本貝勒應對漕運之道所在。”

  對於榮柱這等眼界只局限於大清之地的官員,弘晴已是見得多了,實際上,自打穿越到這朝代以來,弘晴還真就沒在朝中遇到過一個對海外之事有興趣的人物,當然了,老爺子除外,只是老爺子對海外之事感興趣僅僅只停留在個人的興趣愛好上,向不會以此來定國策,這說起來也不是時人的錯,而是儒家思想的局限性之所在但凡受儒家思想薰陶出來的,大體上都只當天朝乃是世界之中心,天朝之外,皆被視為蠻夷,自是不必加以理會,有鑑於此,弘晴自是不會對榮柱有甚瞧不起之處,而是耐心無比地為其解釋了一番,“唔,原來如此,只是船與船丁從何來?運河若廢,所需變革處頗多,安置恐大不易也,不知小王爺可都考慮清楚否?”

  弘晴的話已是說得極為的淺顯,榮柱自是聽得懂,然則並不因之而喜,反倒是更顯擔憂了幾分,也無甚隱瞞,直接點出了弘晴此策裡的幾點隱憂。

  “榮大人所問極是,對此,本貝勒也確實早有預算,這麼說罷,漕運改海運,所要涉及之面確是極廣,依本貝勒算來,一條萬石之海船須得兩萬兩左右之白銀,欲保證漕運無虞,須得此等海船約八十餘艘,此一條便須得一百六十五兩白銀,再算上安置原河運諸多方面,也須得白銀兩百八十萬兩之巨,說起來是不少,然,榮大人卻是不知海運比之河運在成本上要省了一半還多,換而言之,漕運京師之一百八十萬石糧若以海運而為,一年便可節約一百萬兩以上,再算上裁撤諸多機構之後,能帶來的五十余萬兩節約,一年朝廷便可省一百五十余萬兩之數,三年之內,所花費之銀兩豈不兩訖了,再有多,那便是純賺了的,且本貝勒治河所得,已足以購船之用而有富餘,此事朝廷所需開銷者寥寥,有何不可為之說?”

  話既已說開,弘晴也就無甚保留處,不單詳解了達成此目標的辦法,還認認真真地給榮柱算了一筆細帳,言語間滿是自信之意味。

  “下官久聞小王爺乃甘羅之才,今日得聞高見,方知世之傳言無虛,若須下官連署處,自不敢辭也!”

  榮柱對漕運改海運一事其實並不是特別的關心,他真正在意的是治理黃河所能帶來的益處,無論是政績上的還是實惠,榮柱都不想有失,此際聽得弘晴細說了漕運的變革之道,懸著的心已是就此落了地,這一表起態來,自也就爽快得很。

  “這個自然,而今貴我雙方既已達成協議,數日內本貝勒便將動本,到時自會請榮大人連署之,只是在此之前,還請榮大人暫且保密,勿要走漏了風聲,以免多生枝節。”

  榮柱這話乍一聽起來,似乎有投效的意思在內,可弘晴卻知其並無此心,至少是眼下還沒真兒個地想要站隊,所言所表,不過就事論事而已,然則弘晴卻並不在意,左右拉幫結派並不是弘晴要走的路,他所要的人可以不多,卻務必求精,寧缺毋濫,自是不會在意榮柱是否要投效的問題,回答起榮柱的話來,自也就同樣是就事論事之腔調,不含半點的拉攏之意味。

  “小王爺放心,下官知道如何做了。”

  榮柱先前所言完全是有感而發,本意卻是真沒有投效的意思在內,話才一出口,便已覺得不對了,自不免擔心弘晴有所誤會,可待得一聽弘晴如此說法,卻又不自覺地泛起了一絲的失望之情,但卻不敢帶到臉上來,而是慎重其事地再次表了態。

  “那就好,本貝勒還另有要事,就不多打攪了,榮大人不必送了,告辭。”

  事既已談妥,弘晴心底裡的疲乏可就泛了起來,實是無心再多囉唕,點頭致意了一下,抬腳便向廳堂口行了去,愣是沒給榮柱出言挽留的機會。

  “阿瑪,那廝此來……”

  穆寧送走了弘晴之後,立馬回轉了二門廳堂,入眼便見自家老爹神情變幻不已地呆立在當場,不禁起了些擔憂,趕忙疾走數步,搶到了近前,關切無比地發問道。

  “哼!甚的那廝,混帳,那是當今之龍孫,天潢貴胄,豈是你能胡亂點評的,再要讓阿瑪聽到你這等屁話,家法從事!”

  榮柱自己早前也沒少點評弘晴其人,有些時候用詞也不是那麼謹慎,可自打跟弘晴詳談了一個下午之後,看法已是截然不同了,此際一聽穆寧出口不遜,當即就變了臉,毫不客氣地喝叱了其一番。

  “啊,是,孩兒知錯了。”

  穆寧渾然沒想到自家老父會如此動怒,大吃一驚之餘,卻也不敢在此時多囉唕,趕忙低聲認錯不迭。

  “罷了,下不為例,記住,若是可能,不妨與其多多接觸,能結個善緣也好,若是不能,也須得委屈求全,萬不可有觸犯之處!”

  榮柱並未因穆寧的認錯而作罷,不依不饒地接著訓斥不已。

  “啊……”

  一聽自家老爹如此說法,穆寧大腦還真就有些個轉不過彎來,當即便傻愣住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2 07:58

第184章 潰口合攏

  有了榮柱的鼎力支持,再加上李敏銓從旁襄助,三爺總算是同意了弘晴的全盤計畫,以首倡之名義上了治河本章,弘晴、陳啟棟、榮柱以及河南通省五品以上官員盡皆連署,並以急報之形式送往京師,以呈御覽。

  康熙四十三年七月十九日,三爺之奏本抵京,個中內容一經公佈,朝中爭議頓起,只是因著是時清欠追比之事正急,各方對三爺的本章雖異議頗多,倒也不曾群起而攻,唯有禦史萬方敏卻是秉承大阿哥之意思,於大朝中跳出來猛烈抨擊三爺父子此舉是奇淫巧計,嘩眾取寵,實為不當,隨即,太子一方也對治河方案提出了質疑,認為所耗過巨,勞民傷財,殊為不妥,群臣因之譁然。

  面對著十數位朝臣的連番質疑,老爺子一反往日裡任由群臣議說之常態,盛怒無比地將出頭的眾朝臣們盡皆狂訓上了一通,直指萬方敏妖言惑眾,虛言誤國!當庭將其連降六級,貶為雷州(今之海南島)海康縣尉,其餘出頭各官也盡皆記檔,考績降等,末了,丟下下句話何人能有更好之治河良策的,皆可上本,若無,便以此為最終定策,話語一畢,也不管群臣們究竟作何感想,便即回轉了後宮,一場禦門聽政就此宣告了終了。

  老爺子都已如此大發作了,又有誰還敢再重蹈萬方敏的覆轍,至於說到更好的治河良策麼,那可真就是為難眾朝臣們了,不說旁的,這滿朝文武裡,懂得治河之事的原本就沒幾個,還盡皆是半桶水的料,又哪能有啥更好的良策可獻的,於是乎,抨擊三爺之聲才剛漲起,就已徹底沒了聲息,加之有著清欠的壓力在,眾朝臣們實也顧不上去多理會三爺的治河實務,不過數日功夫而已,三爺的治河摺子便算是通過了朝議,老爺子于康熙四十三年七月二十五日下了明詔,准了三爺父子之奏請。

  康熙四十三年七月二十九日,老爺子的明詔送抵開封,回復速度之快,著實令人咂舌不已,不說別人了,便是弘晴這個始作俑者也沒想到老爺子會在朝會上如此這般地發作那些個有不同意見者,事後細細一想,還是隱約猜到了些根底清欠之風日盛,反彈之力也越大,到了如今,朝廷表面安穩,實則已是暗潮洶湧了,指不定啥時候就會有個總爆發,而老爺子此番突然強勢高調的緣由麼,除了是真的認可三爺的摺子之外,更多的用心其實是在震懾群臣,穩住波瀾將起的朝局。

  老爺子的用心無疑是良苦的,可在弘晴看來,卻不過是白費心機罷了,朝局該亂的還是一準會亂,並不因老爺子強勢高調便真能壓得住場面,此無它,一眾阿哥們就沒誰樂意見四爺真能成事的,再說了,大傢伙都欠了國庫不少銀兩呢,這等清欠不就是從大傢伙的口袋裡往外掏錢麼,是可忍孰不可忍,更別說眾阿哥們一大堆的門下如今都已被清欠追比之風整得個哀鴻遍野,也需要阿哥們抱團對此作出些反擊,否則的話,光是手下人的抱怨便足以將眾阿哥們盡皆煩死了去。

  京師是肯定要亂的,弘晴也希望京師能大亂一場,否則的話,又怎能體現得出三爺的英明與能幹,當然了,那都是後話來著,眼下於弘晴來說,最重要的工作便是治河,只有將此事辦穩妥了,他們父子才有凱旋回朝收拾殘局的資本,若不然,縱使京師再如何混亂,老爺子也未必還能記得起有個能幹的三爺在外頭,很顯然,唯有治河工作告了一個段落,三爺父子倆方才有縱橫朝局之本錢,為此,沒等老爺子的詔書到來,弘晴已是早早便已開始按預定之計畫行事,在榮柱與陳啟棟兩位大員的全力配合下,短短半個月不到的時間裡,堵黃河決口的準備工作已是完全就緒,就等著三爺這個欽差代天子祭告天地,便已可正式開工了。

  康熙四十三年八月初七,晴,碧空萬里無雲,辰時將近,從鄭州、開封等各府調集而來的數萬精壯民夫列成十數個方陣,齊齊排列在蘭儀縣城外的黃河潰口之旁,一座高達十數丈的土臺上,旌旗招展,當先一面明黃龍旗迎風飄蕩,旗下三爺面朝黃河,昂然當先而立,身後還站著弘晴、陳啟棟、榮柱等地方大員,所有人等盡默默無語地皆肅然而立,靜候著祭告天地的時辰之到來。

  “時辰已到,奏樂!”

  辰時剛至,一名禮部郎官已是運足中氣,狂呼了一聲,刹那間,擺列在高臺下的一群鼓樂手們立馬賣力地演奏了起來,鼓樂喧天中,但見三爺手捧著告天地書,緩步行上了高臺之上的一個九級臺階,屹立在了最高處,一抖手,將告天地書緩緩攤將開來,掃了眼高臺下的諸多方陣,深吸了一口大氣,平抑住心中的緊張之情緒,靜靜地等待著鼓樂聲的消停。

  “蒼天在上,臣子愛新覺羅.玄燁有事上稟,今黃河決堤,百姓罹難,臣心不忍,特告天帝……如上以聞!”

  須臾,鼓樂聲停,三爺略一清嗓子,運足了中氣,開始照本宣科地讀著告天地文書,話剛一出口,在場所有人等盡皆齊刷刷地跪倒于地,萬籟無聲,唯有三爺那帶著磁性的嗓音在天地間迴響著,整個儀式顯得格外的莊嚴與肅穆。

  “填河開始了!”

  告天地文書全文數千字,盡皆是文縐縐的拗口之語,也虧得三爺口才過人,一番冗長無比的禱告居然一口氣宣讀了下來,中間幾乎無甚停頓,待得宣完之後,三爺不止是額頭上見了汗,臉頰也紅得有若關公一般,卻連大氣都顧不上喘,拼盡了最後一絲中氣,高聲宣佈了填埋潰口行動的開始。

  “喳!”

  三爺一聲令下,萬眾呼應,填潰口之行動立馬便如火如荼地開始了,但聽號子聲聲而響中,一隊隊民狀扛著一個個碩大的鐵籠子來到了潰口的兩旁,旋即便有早已等在一旁的數千民壯排隊上前,將抬來的一塊塊巨石撞進了鐵籠子中,不多會,一隻只長兩丈、寬丈余、高半丈的大鐵籠便已被巨石填得個嚴嚴實實地。

  “一二,拉,一二,拉!”

  鐵籠子並非直接放置於地面上,而是安置在了數塊加蓋了鐵皮的木板上,板下墊有數根尺許高的低矮木樁,樁子上還困著數條粗大的繩索,連接在了數面絞盤之上,隨著一隻只鐵籠子盡皆裝填完畢,自有人上前將鐵籠徹底鎖死,隨即便見一名早已站在鐵籠附近的地方官員揮動了手中的小紅旗,高聲地喊起了號子,一眾負責拉絞索的壯漢們齊齊用力,很快便將靠近河岸的木樁盡皆拉倒。

  “轟隆隆……”

  隨著木板下頭的木樁依次倒下,整塊木板立馬便傾斜了起來,旋即便見巨大的鐵籠子在重力的作用下緩緩滑動,速度雖不甚快,可其勢卻是無可阻擋,不多會已是重重地砸進了河水之中,如山崩地裂般的聲響大起中,濺起數丈高的巨浪,須臾,浪平之後,潰口處原本湍急的河水頓時便是一緩,數個大漩渦乍然而起,發出一陣陣有若鬼嘯一般的聲響。

  “拋土石!”

  河水方一緩,早已等候在潰口處的河道官員高聲呼喝著下了令,立馬便見人潮湧動間,無數輕裝將一隻只裝滿了土石的麻袋往潰口處不斷地拋投著,數萬人齊發動,片刻不停歇,潰口處的寬度便以肉眼能辨析的速度飛快地癒合著,待得到午時將近,原本寬達二百餘丈的潰口已漸漸縮小到了不足十丈,而此時,原本已緩和下來的水流陡然間又湍急了起來,竟自將眾民壯拋投下去的土石袋盡皆沖跑,豁口處的填埋再次遇到了險情。

  “上鎮河神牛!”

  豁口遲遲不能合攏,一眾屹立在高臺上的官員們自不免都有些急了,唯獨陳啟棟卻是一點都不在意,概因在其大半生的治河生涯中,這等情形早就遇到過不知多少回了,僅僅只是一聲大吼,便有近百名壯漢或推或拉著一輛大號的平板車,呼喝著號子,從高臺下緩緩行過,沿著新填埋好的河堤一路向豁口處趕去,不數刻,隨著一陣號子響起,巨大的銅鑄神牛被眾民壯齊心協力地推進了豁口處,巨浪頓時排空而起,待得浪消,湍急的水流已是就此緩和了下來,一眾呆著邊上的民壯見狀,歡呼著便將土石袋再次往豁口處狂拋不止。

  “合攏了,合攏了!”

  “填上了,萬歲,萬歲!”

  “蒼天庇佑,合攏了,萬歲!”

  ……

  末時將盡,日頭已是西斜,隨著一陣響似一陣的歡呼聲暴然而起,肆虐了近三個月的河堤豁口終於被眾人馴服,不止是下頭的民壯們歡呼雀躍,高臺上屹立著的眾高官們也全都跳了起來,擊掌相慶,歡聲笑語響成了一片。

  好樣的,終於成了!

  一片歡騰中,弘晴雖沒跟著雀躍不已,可臉上卻同樣洋溢著喜悅至極的笑容,只因有了這至關重要的第一步,後頭的治河事宜也就有了堅實的基礎,但這並非弘晴興奮的最根本原因,於弘晴來說,潰口處的合攏的真正意義在於他們父子倆已能隨時從治河事宜中脫身而出,至於剩下的具體實務麼,自有陳啟棟與榮柱去辦就可,弘晴的心早已不在此處,目光已是投向了風暴將起的京師!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2 07:59

第185章 京師風雲亂(一)

  今年的天氣有些邪,這都已近了中秋,可天卻依舊熱得慌,這才剛在宮門處站了不多會,四爺已是滿頭大汗淋漓不已,然則四爺卻是半點都不介意,腰板挺得筆直,竟不伸手去擦拭一下滿臉的汗珠子,就這麼站得有若青松一般,可站在其身旁的老十三顯然就沒那麼沉得住氣了,一邊不停地用白手絹擦著汗,一邊舉目四顧著,顯得極為的不耐,沒旁的,一身整齊的朝服看著好看,可穿起來實在是太悶熱了些,加之心中有記掛,這般等待的時辰自也就顯得分外的難熬。

  清欠至今已是近三個月了,追回的虧空多達一千三百余萬兩,看著是戰果輝煌,似乎只要再努力一下,兩千八百萬兩的追比之任務便能輕鬆搞掂,可實際上麼,好拿捏的軟柿子都已拿下,剩下的全都是難啃的硬骨頭,旁的不說,光是太子欠著國庫的十余萬兩銀子就是個難剃的頭,不僅如此,更有八爺一夥也不是省油的燈,接下來還有一眾諸如曹家、魏家等天子奴才也都是欠債大戶,還一個個都是聖眷極隆的主兒,可不是那麼好動的,就此一事,老十三私下裡也不知問了四爺多少回了,可卻始終不曾得到一星半點有用的消息,面對這等棘手無比之局面,他又怎可能真兒個地穩得住性子。

  “陛下有旨,宣,四貝勒胤禛,十三阿哥胤祥養心殿覲見!”

  等待複等待,足足等了近半個時辰的時間,等得老十三都已到了不耐至極的邊緣,終於見到秦無庸急匆匆地從天安門裡行了出來,面無表情地宣了老爺子的口諭。

  “兒臣等領旨謝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這一聽老爺子終於道了宣,不止是老十三,便是連一直沉穩如山的四爺也暗自鬆了口氣,只是都不敢有甚旁的表示,各自謝恩不迭。

  “四爺,十三爺,請隨老奴來。”

  面對著兩位近來在朝中攪風攪雨的當紅阿哥,秦無庸儘管臉色淡然,可躬身叫請的姿勢卻不免透著絲討好的小心。

  “有勞了。”

  四爺雖看得出秦無庸的小意討好,卻並無甚特別的反應,僅僅只是點了下頭,淡淡地隨口謝了一聲,便即緩步行進了宮門。

  “秦公公,有勞了,呵呵,皇阿瑪可是在忙麼?”

  這都等了半個時辰才被召見,與往常顯然有所不同,老十三自不似四爺那般有底氣,一邊笑呵呵地道著謝,一邊手指一彈,借著近身的機會,將一張折疊好的銀票子悄無聲息地彈進了秦無庸的大袖之中。

  “三爺的奏本到了,陛下正看著呢,十三阿哥,您請。”

  秦無庸可是收慣了錢的人物,老十三那動作雖隱蔽,他卻是能體悟得到,不過麼,倒也沒敢直言朝政,也就只是笑呵呵地點了一句。

  “哦,呵呵,秦公公,請!”

  一聽老爺子正看著三爺的奏本,老十三的心不由地便是一沉,可也沒多言,只是呵呵一笑了事,隨口敷衍了秦無庸一句之後,便即快步追上了先行一步的四爺,悄聲地將從秦無庸處探來的消息告知了四爺。

  “嗯。”

  四爺顯然不願在此時聽到有關三爺的消息,並未理睬十三爺的好意,也就只是不動聲色地吭了一聲,腳下卻是半點停頓全無,依舊是步伐穩健地向前行著,就宛若無事人一般,只是冰冷的眼神裡卻是多了幾絲的憂慮之色同樣是領旨辦差,三爺那頭的事情也不見得比清欠要輕鬆,可三爺卻是辦得得心應手,遊刃有餘,反觀四爺自己手中的清欠事宜卻遇到了大麻煩,兩相對比之下,四爺的心情實在是好不到哪去。

  “兒臣叩見皇阿瑪!”

  方一行進養心殿中,入眼便見康熙老爺子正高坐正中,正神情和睦地與五、七兩位阿哥笑談著,所談的赫然正是三爺治河之事,四爺的心頓時又是一抽,卻不敢有絲毫的怠慢,忙不迭地搶到御前,緊趕著大禮參拜不迭。

  “免了,平身罷。”

  老爺子的心情顯然不錯,笑呵呵地一抬手,和煦地叫了起。

  “謝皇阿瑪隆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老爺子心情好,作為兒子的本該高興才是,可四爺卻是怎麼也樂呵不起來,不為別的,只因老爺子的好心情是沖著三爺去的,一念及此,四爺原本就沉的心不由地便更沉了幾分,只是這當口上,他也不敢有甚失禮的表現,也就只能是強撐著謝了恩,與老十三一道垂手而立,靜等著老爺子的訓示。

  “老四,你那差使辦得如何了?可有甚不順手處麼?”

  老爺子的心情是真的很好,只因近來諸般朝務都順遂得很,不僅最為頭疼的治河問題得以解決,棘手無比的清欠工作也大有進展,國庫裡多了一千三百萬兩的銀子,以前想辦而不敢去辦的事兒,眼下也可以提到日程上來了,能有此好跡象,老爺子自沒有理由不高興,只是老爺子到底不是昏庸之輩,自是清楚眼下的局面雖是大好,可下頭的暗潮卻是洶湧異常,自不免有些擔心四爺壓不住場面,這便和煦地問了一句道。

  “回皇阿瑪的話,兒臣正自努力中,再過些時日,當可理順諸方。”

  四爺此番進宮,本意是來請老爺子出面力挺的,只是有了三爺作比較,四爺可就不願弱了氣勢,這便有些個打腫臉充胖子地應答道。

  “嗯,那就好,老三那頭已是將黃河潰口堵上,如今多條水渠已是齊齊開工,形勢喜人啊,老四,你這頭若是也能辦得穩妥,朕也就可以省不少心嘍。”

  一聽四爺如此表態,老爺子原本就好的心情頓時更好了幾分,忍不住便將三爺與四爺相提並論地好生誇了一番。

  “皇阿瑪放心,兒臣自當竭盡全力以為之,斷不負皇阿瑪之重托!”

  四爺個性要強,又好面子,本來是想請老爺子出面去拿下太子這麼塊難啃的骨頭,可被老爺子這麼一比較,到了嘴邊的話卻又縮回肚子裡去了,只是一味地咬著牙關,滿臉堅毅狀地表著態。

  “皇阿瑪,兒臣有話要說!”

  四爺有顧慮,可老十三卻是無所畏懼,這一見四爺生生將來意咽回了肚子裡,老十三可是再也忍不住了,這便從旁插了進來,亢聲說了一句道。

  “哦?爾有甚話便直說好了,朕聽著呢。”

  老爺子顯然沒料到老十三會在此際出頭,眉頭不由地便是微微一皺,旋即便鬆了開來,饒有興致地看了老十三一眼,語氣淡然地准了老十三之所請。

  “皇阿瑪明鑒,兒臣與四哥在下頭沒日沒夜地拼著,人都快散了架,卻有些嚼舌根的說我等只敢打蒼蠅,不敢動老虎,兒臣等怒而爭,奈何卻被人駁得啞口無言,實是不甘心,還請皇阿瑪為兒臣等做主!”

  老十三不愧有著“拼命三郎”之外號,當真就有股狠勁,也不管老爺子願聽不願聽,刺兒話就這麼一串串地往外冒著。

  “十三弟,休要胡言!”

  一聽老十三這般說法,四爺心中自是欣喜得很,只因這話便是他自個兒想說卻又不好說的正題,如今老十三這麼一倒苦水,自是稱了四爺的心意,只是欣喜歸欣喜,四爺卻是半點都不會表現出來的,不僅如此,還假作生氣狀地喝叱了老十三一句。

  “四哥,您莫要攔著,小弟今兒個還非說不可了,這都到了啥時候了,再不說個分明,豈不讓小兒輩得意了去!”

  老十三雖是敢打敢拼之輩,卻並非無頭腦的魯莽之徒,自是聽得出四爺這喝叱背後的真實用心,緊趕著便作出一副怨氣十足狀地叫起了撞天屈來。

  “嗯?說,老十三,你給朕說清楚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老爺子當政四十餘年了,啥風浪沒經歷過,又怎可能會不曉得清欠一事的礙難之處,實際上,老爺子就一直在等著四爺前來求助,也好趁機伸出援手,只是四爺不說,他也不好主動伸手,此際見老十三冒出了頭來,還真就有心幫襯上一把,當然了,有心歸有心,老爺子卻是不會直接表露出來的,也就只是冷著臉地哼了一聲,算是給了老十三一個開口提要求的機會。

  “是,兒臣這就說,兒臣與四哥一併在下頭下苦力,拼了三個月,總算是收回了一千三百余萬兩白銀,可眼下再要清,下頭人等都不幹了,說是太子殿下都欠著十幾萬兩沒還,憑甚只追下頭奴才們,兒臣氣急,與那幫狗才爭辯,可……,唉,兒臣實在是不知該從何說起了,請皇阿瑪明察。”

  “哼!”

  老十三這話誅心得很,看似在叫屈,實則是在逼宮,那意思便是老爺子不給太子施壓的話,這清欠的差使就沒法辦了去了,以老爺子之精明過人,又怎可能會聽不出這話裡的潛臺詞之所在,臉色登時便黑沉了下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2 07:59

第186章 京師風雲亂(二)

  “老十三,你在胡說些甚,還不趕緊跪下認錯!”

  一聽老十三如此直接地便將太子給拱了出來,四爺一開始是頗有些快意,可再一看老爺子的臉色不對勁,心自不免發虛了,趕忙喝叱了老十三一句,而後,也沒管老十三是怎個反應,四爺已是一頭跪倒在地,一邊磕著頭,一邊用顫巍巍的聲音開口道:“皇阿瑪明鑒,十三弟這些日子操勞過甚,精神有些不濟,說了些不當之言,確是不該,然卻是無心之過,還請皇阿瑪息怒。”

  “罷了,此事朕知曉了,不就是太子欠著十三萬兩麼,朕自會處置,下回若是還有人敢拿此事說嘴,只管說與朕聽,朕自會與其理論!”

  老爺子雖震怒于老十三的逼宮,可一想及這兩兒子此番追比之不易,倒也沒就此發作,而是眉頭一皺,極之不悅地開了金口。

  “皇阿瑪聖明,兒臣等自當努力用心,斷不敢有負皇阿瑪之重托。”

  四爺此來的原意便是要拿下太子所欠的那十幾萬兩銀子,打算以此為契機,來壓服那些硬骨頭,而今老爺子既是願將此事扛了過去,也算是遂了四爺的意,他自是不會有甚旁的想頭,緊趕著便稱頌了起來。

  “嗯,老四這話朕信得過,去罷,好生努力,但凡有事,自來尋朕即可。”

  老爺子此番確實是鐵了心要將國庫虧空盡皆追將回來的,對四爺這個具體辦事之人,自然是分外的體貼,話也說得分外的和煦,雖不曾明說,可嘉獎之意卻是溢於言表的。

  “謝皇阿瑪隆恩,兒臣記住了。”

  老爺子將話已是說到了這個份上,四爺心中自是感動不已,恭恭敬敬地磕了個頭,一拉兀自氣鼓鼓的老十三,匆匆地便退出了養心殿。

  “四哥,又平白便宜了太子那廝,嘿,皇阿瑪也真是的,誰欠的錢,誰自己還了去,這本就是公理,可那廝倒好,愣是龜縮了起來,倒叫皇阿瑪掏錢貼補,當真好沒意思的一個人。”

  老十三看似膽兒肥的愣頭青,可其實一點都不傻,儘管老爺子不曾明言,可老十三卻是猜出了老爺子所謂的處置不外乎就是幫太子還錢罷了,心下裡自是不爽得很,先前在養心殿裡時不好說破,這一出了大殿,忍不住便抱怨了起來。

  “罷了,這事能有個結果便算是好的,走,去戶部,該拿那幫子渾球動手了!”

  四爺心機深沉得很,老十三能看得出的事兒,他自是早就猜到了根底,要說沒怨氣,那自是不可能,只是四爺城府深,實在不想在此事上多做糾纏,這便一擺手,止住了老十三的埋汰,腳步匆匆地便向天安門方向行了去。

  “唉,晦氣!”

  一見四爺大步離去,老十三也沒了脾氣,恨恨地一跺腳,三步並作兩步地便緊跟了上去……

  “八哥,您倒是好悠閒麼,嘿,這回朝中可是出了新鮮事嘍,太子那廝竟將國庫的銀子一體還清了,老四那幫子下賤貨正拿此事到處喧囂著呢。”

  八貝勒府的西花廳裡,八爺正與陸純彥默默地品著茶,卻見十四爺逛蕩著從院門外行了進來,人都還沒入廳呢,話倒是先扯了一大通。

  “十四弟來了,坐。”

  八爺的消息靈通得很,壓根兒就無須老十四來通風報信,太子那頭剛到戶部去交了錢,八爺就已得了准信,甚至連太子的錢是如何來的,八爺都心知肚明得很,自不會對老十四這等過時的消息有甚稀奇的,只是八爺也懶得去多費唇舌,並未加以置評,只是不動聲色地點了下頭,一擺手,示意老十四自行落座。

  “好茶!嘿,八哥,這回太子完了欠,老四那廝怕是又要起波瀾嘍,再這麼胡整下去,這朝廷怕不得起大亂子,八爺還須得有所防備才是。”

  老十四一撩衣袍的下擺,瀟灑地入了座,端起下人們奉上的香茶,淺淺地飲了一口,而後便即笑呵呵地扯了一通,話裡的挑唆之意味著實是濃得可以老十四儘管來錢的門道不少,既有自個兒小商號的來路,也有包了弘晴一省之地的經銷權之所得,再算上貝子爵位的俸祿,零零碎碎一年算下來也能撈個四萬來兩的銀子,只是他今年才剛開府建牙,用錢的地方實在是太多了些,手頭比起上頭的阿哥們自是緊了不老少,自也就隨大流地從國庫裡狠借了一大筆,再加上前幾年借的,眼下已是積累到了三萬餘兩的欠債,說多不多,可說少卻是不少,老十四自然是不想還的,不過麼,這話卻是不好明著說,也就起了慫恿八爺出頭的心思。

  “嗯。”

  八爺可是精明人,就老十四那麼點小心思,他自是一聽便懂,只是懂歸懂,八爺卻是沒得奈何,不為別的,只因八爺自己本身固然是沒欠國庫的錢,可他下頭一大幫奴才都欠著債,個個找他哭窮來著,弄得八爺整日價裡都不自在八爺名下倒是有著不少的產業,明裡暗裡都有不老少,在幾個阿哥裡算是手頭最寬裕的一個,可也架不住手下奴才多,若是真一個個都幫襯了去,八爺就算再有錢,那也一樣只有破產一條路可走,正因為此,哪怕明知道老十四這是在耍小心眼、玩慫恿的把戲,可八爺也只能是忍了。

  “八哥,小弟今兒個著實解氣,哈哈,狠刮了施世綸那混帳行子一通,爽利,哈哈哈……”

  八爺不吭氣,老十四自是不好再接著往下說了去,過猶不及這個理兒,老十四還是懂得的,就這麼著,西花廳裡的氣氛自不免有些個冷了場,在座三人盡皆默默地品著茶,誰都沒有再挑起話題的興致,只是這等詭異的寧靜也未能持續多久,這一盅茶都尚未品完,就見九、十兩位爺已是從院門處肩並肩地相攜而入,人未至,老十那破鑼一般的大嗓門已是聒噪了起來,瞬間便將西花廳裡的寧靜敲成了碎片。

  “嗯?”

  一聽老十這話說得蹊蹺,八爺的眉頭立馬便揚了起來,雖不曾開口發問,可望將過去的眼神裡卻已滿是探詢之意味。

  “嘿,八哥,您是不知道啊,施瘸子那廝昨兒個竟敢給爺發了份公文,勒令爺半個月內還欠,當即就把爺給惹火了,今兒一早,爺可是帶了全套儀仗,就堵在施瘸子府外的胡同裡,等這廝一出門,爺就帶人堵了上去,治他一個上下不分之罪,幾個耳刮子下來,足夠那小子喝上一壺的了,看這廝還敢跟爺叫勁不?”

  老十得意洋洋地走進了西花廳,也沒落座,就這麼歪歪斜斜地站著,滿臉自得之色地將自個兒做的好事述說了一番。

  “十弟這事做得孟浪了,唉,都怪我,去得遲了,沒能攔住十弟,惹出這等亂子,怕不是耍的。”

  九爺顯然不似十爺那般自得,面對著八爺漸漸淩厲起來的眼神,苦笑著搖了搖頭,自責地解釋了一番。

  “怕個毬的,這事兒就算捅到皇阿瑪處,爺也不怕,左右不過是罰俸,那就罰好了,爺沒錢,命倒有一條,誰愛收,誰收了去!”

  老十就是個憊懶貨色,渾然不將朝規放在眼中,大嘴一咧,厥詞已是止不住地往外狂噴著。

  “十哥,您這麼一鬧不打緊,我等與老四那夥子的臉皮可就算是全撕破了,事兒難善了嘍。”

  十爺的話這麼一說,八爺的眉頭頓時便皺緊了起來,可老十四的眼中卻是有著道精芒一閃而過,很顯然,老十四這是已看破了老十這般胡鬧背後的用意之所在,無非是要以既成事實來逼迫八爺表態罷了,而這,正是老十四求之不得的好事,自是樂得乾脆將事實挑明瞭來說,輕巧的一句話便堵住了八爺所有的和解之可能。

  “樹欲靜而風不止,奈何,奈何!”

  這都已被逼到了牆角上,八爺實在是頭大得很,哪怕明知道此際站出來破壞戶部清欠絕對要在老爺子處失分不少,可他卻已是沒了選擇的餘地,也就只能是無奈地長歎了口大氣。

  “八哥,怕個甚,咱哥幾個聯手,還怕老四那渾球能翻了天去,就算是壓都能壓死那廝!”

  八爺的感歎裡滿是迫不得已的苦楚,可老十卻是不理會那麼許多,他要的只是八爺的出手,這一聽八爺已有了決斷,自是更興奮了幾分,陰陰一笑,大言不慚地胡謅了一句道。

  “八哥,十哥這話聽著糙,可理卻是不糙,依小弟看來,也該是給老四一個痛擊的時候了,若不然,人心怕就得散了。”

  老十四也是個要鬧騰的主兒,這一聽老十起了頭,他自是樂得跟著敲敲邊鼓,一句話便將八爺拱到了風口浪尖之上。

  “八哥,十四弟所言雖是有理,只是事關重大,還是須得謹慎些方好。”

  九爺雖也是欠債大戶,可畢竟生性較為謹慎,倒是沒附和兩位弟弟的言論,而是慎而又慎地提醒了八爺一番。

  “嗯……”

  八爺沒理會三位弟弟的話語,也無甚特別的表態,只是不置可否地輕吭了一聲,便即眉頭微皺地閉上了雙眼,默默地盤算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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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7章 京師風雲亂(三)

  “先生怎麼看此事?”

  八爺默默地沉思了良久之後,猛然睜開了雙眼,但卻並未就此下個決斷,而是將問題拋給了始終不發一言的陸純彥。

  “八爺還有的選擇麼?”

  陸純彥並沒有直接回答八爺的問題,而是聲線淡然地反問了一句道。

  “唉……”

  選擇?看起來有,可實際上卻無,若是可能的話,八爺其實一點都不想在此事上出手,不為別的,只因此舉于他八爺來說,實在談不上有多少的收益之可能敗了無須多言,八爺虧慘了不說,還平白便宜了四爺,即便是勝了,也落不到好處,老爺子那頭必然會見怪,縱使口中不說,心底裡絕對是狠狠地記上了一筆,對八爺的奪嫡大業來說,實在不是啥好事,更麻煩的是三爺就將因此而漁翁得利,這等損人又損己的事兒,八爺自是十二萬分的不想為之,奈何他沒得選擇,只因他不出手,下頭的人心可就真的要散了,而沒了羽翼支持的他,也就一落毛鳳凰罷了,比起其他阿哥來說,怕還得更淒慘上幾分,正因為此,八爺長歎之聲裡,也真不知有幾多的心酸與苦楚。

  “既是沒有選擇,那就唯戰耳!”

  不說八爺心酸,陸純彥其實更心酸,概因八爺之勢大乃是在其入幕之前就已定局了的,待得到陸純彥能左右時局之際,大勢已成,實難再有所更易,眼下這麼條依厚勢而行棋之路,在陸純彥看來,其實是奪嫡之道中的中下之策罷了,道理很簡單,老爺子並非昏君,而是千古一帝的明主,眼睛裡可是難摻沙子的,八爺那看似穩固的根基,卻也萬難抵得過老爺子金口一開,要想依勢壓老爺子極難,可依著八爺眼下的局面,卻也只能硬著頭皮往下走了去,有鑑於此,陸純彥縱使再心酸,也只能是硬撐著為八爺綢繆周全。

  “先生教訓得是,某明白了,只是計將安出哉?”

  八爺到底不是尋常之輩,被陸純彥這麼當頭一棒喝,立馬便猛醒了過來,飛快地將心中那些猶豫不決的雜念盡皆拋諸腦後,正襟危坐地朝著陸純彥拱手行了個禮,隆而重之地出言討教道。

  “此事要麼不做,要做便須得做到根除,如無此決心,則必敗!”

  陸純彥心中已然有了定策,但並未急著說出,而是神情肅然地環視了一下眾人,沉聲下了個論斷。

  “先生放心,不管旁人如何,咱一準是幹了,他奶奶的,是死是活鳥朝上!”

  老十就是個好鬧騰的主兒,加之此番被四爺當成了出頭鳥來打,早就火大了,此際一聽陸純彥如此說法,第一個便跳了起來,罵罵咧咧地表了態。

  “當得如此!”

  老十四自然也是想將事情往絕裡做了去,自也不會有甚不敢之說,緊跟著便出言附和了一把。

  “陸先生,我等若是全力出手,勝或當然,只是老三那頭豈不就漁翁得利了去,這又當何如之?”

  九爺也同樣欠了國庫不少銀子,自是也不想歸還,只是他到底比老十要謹慎些,也想得更深入了幾分,一念及三爺有可能坐收漁利,心底裡可就有些沒了底,這便從旁打岔了一句道。

  “不錯,九哥這話問得好,總不能我等辛辛苦苦幹倒了老四,回頭卻叫老三平白得了大便宜去,這事兒還真得好生計較一番才妥!”

  老十在三爺父子手上吃的虧最多,對三爺父子自然也就最為的忌恨,自不想平白便宜了三爺,這便也跟著吼了一嗓子。

  “唔,話倒是這話,只是老三父子眼下都遠在河南,要想將他們一併牽扯進來怕是難啊,嘿,或許老三那廝早就料到了會有眼下這般麻煩事兒,這才會借著賑災的由頭躲了開去。”

  老十四顯然是諸位阿哥中看得最遠的一個,一番話說將下來,雖不全中,卻也離事實不遠了。

  “嗯,十四爺看得倒是分明,只是三爺那人算計雖精,卻並無此能耐,若是某料得不差的話,此事十有八九出自弘晴那小兒之手。”

  陸純彥自是清楚十四爺頗有能耐,但卻並不喜之,理由很簡單,概因一個集團裡,只能有一個主心骨,既然八爺已立,那就不能給老十四出頭的機會,在這一點上,陸純彥雖是從來不說,可打壓起老十四來,卻是從不輕忽,這不,老十四話音才剛落,陸純彥已是從旁指正了一把,其用意顯然是不言自明瞭的。

  “唔,這倒是有可能,那混小子簡直就是個小妖孽,真不知老三是咋生出了這麼個怪胎來著!”

  一聽陸純彥將矛頭直指弘晴,一眾阿哥們不由地皆是一愣,倒是老十最先回過了神來,一拍大腿,有些個悻悻然地罵了一嗓子。

  “嘿,十哥這話說得酸啊,若是你家小子也這般,十哥怕不早就樂歪了嘴了。”

  一見到老十如此罵法,老十四不由地便樂了,笑嘻嘻地調侃了老十一句道。

  “呸,老十四,你個混小子,說啥來著,咱家那小子若是敢這般調皮,爺我幾巴掌甩了去!”

  老十對弘晴可是深惡痛絕得很,最不愛聽的便是有人提弘晴的好,被老十四這麼一說,臉登時便黑了下來,瞪著眼,沒好氣地罵了開來。

  “先生對此可有甚良策否?”

  八爺這會兒哪有心聽兩位弟弟瞎胡鬧,這一見二人又鬧騰了開來,眉頭不由地便是一皺,冷冷地掃了二人一眼,直到二人皆尷尬地住了嘴之後,這才朝著陸純彥一拱手,語言懇切地問策道。

  “某有一策,或能奏效,只是卻須得有位阿哥作出犧牲,若不然,計恐難成。”

  陸純彥並未直接給出具體之計策,而是提出了個先決條件,這話一出,一眾阿哥們登時便全都沉默了下來,沒旁的,自是誰都不想輕易作出犧牲,此乃人之本性,卻也無甚可奇怪之處。

  “罷了,既是要犧牲,那便某自來好了。”

  八爺本想著看哪位弟弟肯站將出來,可等了好一陣子,也沒見三位弟弟有甚表示的,心情不禁為之大壞,這便眉頭一皺,以進為退地開了口。

  “不可,八哥乃我等之主心骨,您若是有失,計便成,也不足為補,還是小弟來好了。”

  一聽八爺如此說法,眾阿哥們都是一驚,個中又屬九爺反應最快,毫不猶豫地出言勸止了八爺的提議,同樣以進為退地自薦了一把。

  “奶奶個熊的,左右爺已是得罪了老四,就算再多得罪上一些也沒啥,這事兒爺來也罷!”

  兩位哥哥都表了態,老十可就有些坐不住了,這便一拍桌子,作出一派氣壯山河狀地也跟著表明了態度。

  “就是,是死是活鳥朝上,拼了,大不了爺這個貝子不要也成!”

  一見眾人都表態過了,老十四儘管滿心的不情願,卻也不敢不吭氣兒,也只能是硬著頭皮地跟著咋呼了一嗓子。

  “諸位阿哥能齊心協力,此事當有八成之勝算矣,然,犧牲者卻只須其一,依陸某看來,當以十爺出面最佳。”

  陸純彥心中其實早有了犧牲的人選,之所以不急著說,便是要眾阿哥們自己都開這麼個口,此際一見火候已至,他也不待眾阿哥再多爭辯,一口便咬死了十爺。

  “咕嘟!”

  老十雖有著犧牲的心,可說起來卻並不多,此無它,這世上就沒誰樂意給自個兒找不自在的,之所以跟著表態,那也是被八爺、九爺逼得沒了法子的,本以為自己跟著喊喊也就算了,卻沒想到陸純彥當真就將這麼份苦活派到了自己身上,臉色頓時便僵住了,可著勁地咽了一大口唾沫,愣是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十弟放心,不管你那兒吃了多少的虧,為兄定會竭力找補了回來,斷不致讓十弟為難的。”

  八爺的本意也是想讓老十去窮攪合上一番,只是這話他自己不好說,如今陸純彥既是派了差,八爺自然是要有所表示,這便從旁寬慰了其一句道。

  “是啊,十哥,此事雖是您出面去扛,咱兄弟幾個卻是斷然不會袖手的,此一條,小弟可對天發誓!”

  若論最不願做出犧牲者,在座的只怕要屬老十四了,原本還擔心陸純彥會給自己個小鞋穿,這一聽居然是老十去送死,他自是樂得趕緊敲上根棺材釘,話說得雖是豪氣十足,可內裡的意思卻是在逼老十就範。

  “十弟能為則為,不能為,我等再另謀它法也罷。”

  九爺與老十關係雖一向大好,可在這等要有人犧牲的時候,卻也沒半點的含糊,話語裡的擠兌之意味當真濃得可以。

  “奶奶個熊的,這事兒爺上了,陸先生,您就說罷,要咱如何辦了去!”

  好話都被哥幾個說完了,十爺愣是被逼到了牆角裡,這會兒要說個不字,一傢伙可不就得罪了所有人,老十就算心中再不爽,也只能是咬牙硬上了。

  “好,能有十爺這般豪氣,大事可成矣,當……,如此或可解得此厄!”

  陸純彥可是趁熱打鐵的高手,十爺這話音方才剛落,他便已將所謀之策全盤端了出來,直聽得一眾阿哥們盡皆神色變幻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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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8章 京師風雲亂(五)

  “孽障,孽障,爾等,爾等……”

  老爺子已是徹底被眾阿哥們的醜態給氣昏了頭,叉指著老十三等人,顫巍巍地說不出句完整的話來。

  “皇阿瑪息怒,皇阿瑪息怒,此事皆是兒臣不對,未能管束眾弟弟們,竟自有此惡事發生,兒臣惶恐,還請皇阿瑪息怒則個。”

  一片大亂中,太子猛然跪倒在地,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哀求了起來,這話似乎在勸老爺子息怒,可怎麼聽怎麼不對味,擺明瞭是在指責眾阿哥們以下犯上,渾然就是在告刁狀。

  “皇阿瑪息怒,兒臣以為此事十弟確有不是處,可十三弟囂張跋扈,毫無上下尊卑,卻也不對,當打當罰,還請皇阿瑪叱責了去,您萬要保重龍體啊。”

  九爺精明得很,這一見太子用心不良,自不敢遂了其之意,趕忙從旁閃了出來,同樣一頭跪倒在地,也跟著苦苦哀求了起來。

  “皇阿瑪,您龍體要緊,萬不可有失啊!”

  “皇阿瑪,您消消氣,此事慢慢處置便是了。”

  “請皇阿瑪息怒!”

  ……

  一見太子與九爺都跪下了,眾阿哥們自是都不敢再傻站著,從大阿哥到下頭的老十七等幾個小阿哥全都跪在了地上,七嘴八舌地瞎勸了一通。

  “滾,都給朕滾出去!”

  老爺子已是氣急,哪管眾人說的是甚,猛地一拍桌子,氣惱萬分地吼了起來。

  “皇阿瑪息怒,皇阿瑪息怒,兒臣等……”

  一聽老爺子如此喝叱,眾阿哥們更是有些慌了神,至少表面上是如此,全都緊趕著磕頭不已。

  “滾,都滾!”

  老爺子的氣哪有那麼容易消的,實在是不想再看到一眾阿哥們跪在面前,也不想聽眾阿哥們的解釋,一跺腳,毫不容情地下了逐客令。

  “皇阿瑪保重,兒臣等告退!”

  老爺子都已將話說到了這個份上,眾阿哥們自是不敢再多逗留,也就只能是齊齊謝了恩,各自退出了大殿,自行出宮去了。

  “陛下,您龍體要緊,此事大可慢慢處置,萬不可傷了龍體啊。”

  阿哥們皆已是去了,馬奇等一眾大學士們卻是沒走,只是面對著盛怒不已的老爺子,卻是無人敢輕易上前諫言的,唯有剛致了仕的佟國維卻是膽子較壯,從旁行了出來,溫言細語地勸了老爺子一番。

  “唉,孽障,孽障啊,朕,唉……”

  老爺子乃精明之主,事發之際雖是氣昏了頭,可氣怒一稍減,立馬便意識到這場鬧劇裡的不對味之處,心情當真沉痛得很。

  “陛下,此事皆因清欠而起,臣,致仕之人也,本不該亂議時事,可心中卻是有塊壘,不得不冒死進言,還請陛下容稟。”

  佟國維跪倒在了地上,重重地磕了個響頭,言語懇切地進言道。

  “罷了,爾有甚話便直說好了。”

  老爺子長歎了口氣,無力地擺了下手,興致闌珊地准了佟國維的請求。

  “啟稟陛下,清欠國庫虧空本是好事,也是朝廷當急之務,可行之卻須得有章法,似眼下這等強逼追比,實有不妥之處,而今竟鬧到阿哥要賣家產還債,實是大失朝廷之體面,個中雖有十阿哥行為不軌之大過,可催逼不得章法也確不容忽視,還請陛下明察。”

  佟國維深吸了口大氣,強行壓住了心頭的撞鹿,儘量平心靜氣地述說了一番,話裡雖是各打五十大板,可實際上卻是在勸老爺子對清欠一事重新評估,擺明瞭是對四爺、十三爺的強行追比之行為極為的不滿。

  “嗯……,依你看來,此事當何如之?”

  事情都已鬧到了眼下這般田地,老爺子自是知曉清欠一事怕是有些難以為繼了的,不管怎麼說,朝廷都是要面子的,如今出了個十阿哥賣家產,再下來,指不定就要鬧出更多的笑話來,這自然不是老爺子願見之局面,然則老爺子卻又不想清欠一事半途而廢,畢竟國庫空虛乃是不爭之事實,再說了,四爺等人行事雖過狠了些,可畢竟是在辦正事,老爺子也不忍心過責了去,心中猶豫不定之下,一時間還真就不知該如何解決此事方好了,沉吟了片刻之後,還是將問題拋給了佟國維。

  “陛下明鑒,臣以為此要務也,須得有擔當,而又有能力者,方可為之,故,臣提議由誠郡王來主持其事,當可大功告成也,此臣之淺見也,還請陛下聖斷。”

  佟國維顯然等的便是老爺子這麼句問話,連想都沒怎麼想,便已是將心中早就有的答案應了出來。

  “嗯?老三?”

  老爺子還真就沒想到佟國維會將三爺推出來取代四爺,聞言不由地便是一愣。

  “陛下,如今河南賑災已近尾聲,治河一事也有了大的進展,餘下諸般事宜不過按部就班之事也,有北河總督陳啟棟與河南巡撫榮柱兩位幹員在,當不致有甚亂子,實無須誠郡王再在河南壓陣,且誠郡王世子弘晴行事頗有章法,又曾在河漕衙門追比過,成績斐然,有他們父子出面清欠,當無虞也。”

  佟國維顯然是鐵了心要將三爺往清欠這塘爛泥裡推了去,這一見老爺子頗有猶豫之色,緊趕著便從旁解釋了一番。

  “嗯,此事朕再思量一二,爾等都且自去罷。”

  對於三爺父子的能力,老爺子倒是信得過,只是一想到真要將三爺換下了四爺,未免對四爺有些不公,畢竟這三個月以來,四爺確實是在腳踏實地地辦著差,也算是頗有成績的,這麼突然一換馬,對四爺的打擊未免有些大,老爺子還真就有些不忍心,思索了片刻之後,還是沒能下定最後的決心,也不想再多問其餘大學士的意見,這便一擺手,下了逐客之令。

  “臣等告退!”

  一聽老爺子如此說法,佟國維等人自不敢再多言,齊齊行了個禮,各自告退而去了。

  “唉……”

  眾人皆已離去,可老爺子卻是未動,愣愣地在空曠的大殿中呆立了良久,末了,發出一聲滿是愁緒的長歎,而後一轉身,拖著腳,步履沉重地轉回了後殿……

  亥時三刻,夜已近有些深了,一輪圓月高掛天空,將清冷的月光灑向人間,大地有若鍍上了一層水銀一般,縱使不點燈,也自亮堂得很,八貝勒府的西花廳外,八爺等人就這麼端坐在月色裡,一邊品著茶,一邊隨意地聊著,只是顯然都有些心不在焉眾人的目光時不時地便會向院門處瞄上幾眼,似有所期盼狀。

  “見過八爺!”

  等待複等待,就在八爺等人等得都有些不耐之際,只見院門處人影一閃,一名魁梧的漢子已是大步行到了近前,朝著八爺一躬身,行了個江湖禮數,這人姓鄭,名明睿,號“鐵臂神猿”,乃是八爺座下暗底勢力的統領,江湖豪俠出身,以拳法聞名,乃當今江湖頂尖高手之一。

  “免了,情形如何?”

  這一見來者是鄭明睿,三爺的眼中立馬便掠過了一絲忐忑之精芒,可也沒甚旁的表示,僅僅只是淡然地問了一句道。

  “回八爺的話,那頭傳來了准信,說是已按著您說的辦了去,只是聖意兀自未決,事情成否尚難逆料。”

  鄭明睿深知此事重大,自不敢胡亂發揮,也就只是言簡意賅地將消息稟報了出來。

  “唔,知道了,爾且下去休息罷。”

  一聽聖意未明,八爺心中自不免有些失望,可也沒帶到臉上來,只一揮手,不動聲色地便將鄭明睿打發了開去。

  “奶奶個熊的,都這時節了,還未明,難不成爺這頓架就白打了?”

  十爺就是個糙性子,一聽聖意未明,登時便火大了,毫無顧忌地便罵了起來。

  “十弟,休要胡言,這話若是傳了出去,那須不是耍的!”

  這一聽老十又在那兒胡謅,九爺唯恐八爺見怪,趕忙從旁喝叱了其一句道。

  “嘿,得,咱不說了還不成麼,聽八哥的!”

  十爺一向與九爺最善,這一見九爺不高興,自也不好再亂說,大嘴一咧,將決定權交到了八爺的手中。

  “先生,您怎麼看此事?”

  八爺沒理會兩位弟弟的打岔,自顧自地埋頭沉思了好一陣子之後,這才抬起了頭來,慎重其事地朝陸純彥拱手為禮道。

  “聖上雖有猶豫之心,卻別無選擇,三爺不日必回!”

  陸純彥心中早就已將全域算過了,此際面對著八爺的疑問,不假思索地便給出了肯定無比的答案。

  “哈,當著?那敢情好,奶奶個熊的,爺早就看老三那渾球不順眼,也該到了給那對狗父子一點顏色看看的時候了,哈哈哈……”

  陸純彥話音剛落,還不等八爺有所表態,十爺已是樂不可支地大笑了起來。

  “十哥說的是,老三這一向過得爽利,也該到了讓其吃點苦頭的時候了!”

  老十四雖跟弘晴頗有些交情,可私交歸私交,在奪嫡之路上,卻是沒半點交情可言的,能有機會將三爺父子一併打趴下,他是絕對不會手軟了去的,緊趕著就跟著附和了一把。

  “乎……,那便好,那便好啊!”

  老九雖無太多的言語,可長出了口大氣之餘,也不禁叫起了好來。

  “嗯,那就各自去準備罷。”

  八爺倒是沉得住氣,並沒理會三位弟弟的胡言亂語,默默地沉思了片刻之後,便即神情淡然地下了決斷。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2 07:59

第189章 京師風雲亂(四)

  中秋已至,京師裡的喜慶氣氛卻並不甚濃,外城倒還好些,家家戶戶張燈結綵,處處歡聲笑語,可內城裡卻是一派的清冷,儘管披紅掛綠的人家不少,可卻無多少的熱鬧之氣氛可言,有的只是股淒冷之緊張,沒旁的,都是清欠惹的禍,三個月下來,內城裡的大小權貴們幾乎都被催逼了個遍,家家戶戶人心惶惶,實在是無心去過這所謂的佳節,當然了,那是宮外,宮裡頭卻是熱鬧得緊,不為別的,只因老爺子下詔要開家宴,這不,天都還沒黑呢,乾清宮內外便已是一派繁忙的張羅。

  戌時將至,天已是完全黑了下來,偌大的乾清宮裡燈火通明,七八桌席面分兩頭擺開,一邊是宮裡貴人們所在,另一邊則是大學士與阿哥們齊聚之地兒,中間以數道珠簾子隔將開來,算是起個避嫌的作用,這會兒儘管老爺子尚未到來,可有份參與家宴的卻是幾乎已到齊了,正自低聲笑談著,看似一派的和氣,這也不奇怪,儘管一眾阿哥們私底下早已鬥得個你死我活,可大面上的體面卻還是要講究一下的,一派樂呵之景象自也就不足為奇了的。

  “皇上駕到!”

  就在一眾阿哥們彼此打趣之際,卻聽一聲喝道聲響了起來,隨即便見一大群宮女宦官們簇擁著滿面紅光的老爺子從後殿裡轉了出來。

  “兒臣(臣等)叩見皇阿瑪(陛下)!”

  一見老爺子到了,原本圍坐在桌子邊的眾人自是不敢稍有怠慢,趕忙全都起了身,齊齊大禮參拜不迭。

  “免了,都平身罷。”

  老爺子心情顯然很好,步履輕鬆地行到了正中大位上落了座,而後,煞是和氣地虛虛一抬手,和煦地叫了起。

  “兒臣(臣等)謝皇阿瑪(陛下)隆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老爺子既是叫了起,一眾人等自不敢大意了去,依著規矩謝了恩,卻並不敢就此落座,而是盡皆垂手而立,作出一派恭聽訓示之狀。

  “今兒個老三巴巴地從河南送來了黃河大鯉,朕就做個順水人情,請眾愛卿一併品嘗上一番,來,都坐罷。”

  老爺子環視了下眾人,見眾阿哥裡獨獨不見了十爺,眉頭不由地便是一皺,可也出言追問,而是眉頭一揚,笑呵呵地招呼了一句道。

  “皇阿瑪說得好,兒臣等可是有口福了。”

  “是啊,三哥遠在河南,都不忘皇阿瑪,真我等兄弟之楷模也。”

  ……

  五爺、七爺、十一爺這三位阿哥如今跟三爺雖還不曾建立正式之同盟,可彼此間的關係卻已是相當之和睦了的,這一聽老爺子出言誇讚三爺,自是樂得錦上添花上一番,專說好的哄老爺子開心,直聽得四爺、八爺幾個盡皆暗自皺眉不已,卻也沒誰敢在此時壞了老爺子的興致,也就只能是各自在心中罵上幾聲罷了。

  “哈哈哈……,罷了,不說了,朕的肚子也是餓了,這就開始罷。”

  老爺子如今對三爺可是相當之滿意的,聽得幾位爺說起三爺的好,老爺子自是聽得進耳,笑起來自也就格外的爽朗,不過麼,卻也沒加以置評,也就只是一揮手,下了開宴的令。

  皇家夜宴菜好酒香,可在老爺子當面,又有誰敢真兒個地放開了吃喝的,也就是意思一下而已,大體上都是在說些討巧話兒供老爺子一樂罷了,左右這麼些勾當大傢伙都是幹慣了的,卻也無甚礙難之處,不止是阿哥們如此,便是大學士們也不例外,這等啥好聽的說啥的情形之下,大殿裡的氣氛自是其樂融融不已,可就在此時,卻見十爺穿著身舊衣衫,面若鍋底般地逛蕩著行進了大殿,原本樂融融的氣氛頓時便就此冷了場。

  “兒臣叩見皇阿瑪!”

  老十臉色雖臭,可禮數卻是沒敢少,大步行到桌前,甕聲甕氣地見了禮。

  “哼!”

  老爺子一向就不是很待見老十這個粗鄙的兒子,這一見其姍姍來遲不說,還穿得如此之寒酸,心中自是不免有氣,這便斜了老十一眼,不輕不重地冷哼了一聲。

  “兒臣沒臉見皇阿瑪,請皇阿瑪治罪!”

  老爺子都已是動怒了,可老十倒好,不單不認錯,反倒是硬梆梆地冒出了句厥詞來,這話一出,老爺子原本就難看的臉色頓時更黑沉了幾分,臉皮子抽搐著,似有動怒之苗頭。

  “十弟,你這是怎生跟皇阿瑪說話的,嗯?”

  太子一向跟八爺一夥不睦,彼此間曾狠鬥過幾回,私下裡早就扯破了臉,只是八爺一方勢大,太子壓根兒就拿八爺沒轍,這會兒一見老十說話如此生硬,自以為是抓到了個發作八爺一夥的機會,也不等老爺子開口,他已是板著臉,端出太子的身份,聲色俱厲地喝叱了老十一句道。

  “甚的說話,臣弟沒本事,也沒人幫臣弟還國庫的欠,不似太子哥哥您命好,自管欠了,也有人幫著還,臣弟無能,中秋都過不下去了,只能到菜市口賣家產還債,怎地,不就來遲一步麼,是臣弟願意啊,哼!”

  太子不開腔還好,這一喝叱,頓時便惹來了老十一通子夾槍帶棒的大反擊,登時便噎得太子面紅耳赤不已。

  “你……”

  太子雖還清了國庫的欠,可那都是老爺子私下給他的銀子,本以為此事隱蔽,卻沒想到居然被老十當眾揭破,頓時便有些下不來台,當即便氣得渾身哆嗦不已。

  “賣家產?十弟,你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被太子這麼一打岔,一場事先預演的戲碼險些就此走了調,九爺自不敢再讓老十胡亂發揮了去,這便從旁搶出,一派驚疑不定狀地喝問了一嗓子。

  “還能怎麼回事,小弟過不下去了,戶部那幫下作賤種每日價上門逼債,小弟沒錢還,還不就只能賣了家產去抵,可憐俺一家老小這會兒連出門的衣衫都沒了,就咱這身上穿的,也都是借來用的,用了膳,還得還了去,就這麼回事!”

  老十跪直了身子,紅著臉,恨聲痛駡了戶部人等一把,實則是在指著四爺的鼻子罵賤種,這話當真糙得可以,只一說出,滿堂頓時愕然一片。

  “欠債還錢,天公地道,自己幹的屁事,自家清了去,賣家產又怎地,誰讓你往國庫裡伸了手!”

  一聽老十這等屁話亂放,四爺的臉色頓時便耷拉了下來,但並未出言反駁,倒是老十三憋不住了,冷冷地反諷了一句道。

  “混帳行子,若不是你個小廝胡鬧,那幫下作種子安敢如此囂張行事,爺跟你拼了!”

  老十三這麼一沉不住氣,老十可就逮住了趁勢發飆的機會,大罵了一聲,也不管甚場合不場合的,直接從地上蹦了起來,一個虎撲,便已將老十三連人帶椅子一併撲倒在地。

  “哎呀,怎麼打起來了!”

  “別打了,快住手!”

  “混帳,安敢亂動手,架開他們!”

  ……

  老十與老十三都是習武之人,這一滾打在地,拳頭著肉之聲頓時大起,與宴諸般人等自是大驚失色,驚惶不已地全都喊了起來,一眾阿哥們一擁而上,真心拉架的有之,擠不上去光喊的有之,打太平拳的也有之,大殿裡就此亂成了一團。

  “打,接著打,打死了才好,混帳行子!”

  老爺子渾然沒想到好端端的一場夜宴居然鬧成了全武行,當即就氣得雙眼直冒金星,盛怒不已之下,猛然重重一拍桌子,氣急無比地罵了一嗓子。

  “拉開他們!”

  大阿哥原本只是冷眼旁觀,待得見老爺子已是怒急了,這才端起大哥的威風,依仗著人高馬大的優勢,如餓虎撲食一般地撞進了人堆裡,一邊狂吼著,一邊不管不顧地重拳亂揮,將一眾阿哥們全都打得亂推,而後也沒管眾阿哥們是怎個表情,雙手一拉拽,強行將老十與老十三拉了開來,卻不曾想哥倆個早打得上了火,也沒管是誰在拉架,四條胳膊亂舞之下,狠狠地給了大阿哥一通子亂拳,直打得大阿哥慘嚎不已,原本英武護主的形象瞬間便被整成了小丑的模樣。

  “混帳東西,作死啊!”

  大阿哥本來想表現一下的,結果卻接連挨了十幾下重拳,登時便怒了,渾然忘了勸架的初衷,老拳一揮,竟自跟老十、老十三打作了一團。

  得,這混戰越打規模還就越大了起來,乒乒乓乓地好不熱鬧,再加上邊上的阿哥們喊得喊,叫的叫,剩下老十七等一眾年歲小的阿哥們全在哭,滿殿大亂一片,氣得老爺子直喘粗氣。

  “殿前武士,拉開他們!”

  眼瞅著情形不對,馬奇可就顧不得許多了,端出領侍衛內大臣的架子,跑到了殿前,喊來了在殿外輪值的大內侍衛們,一聲斷喝之下,自有一眾大內侍衛們一擁而上,七手八腳地將打成了一團的三人盡皆拉將開來,可拉得住人,卻堵不住三位阿哥的嘴,大殿裡的罵聲、哭聲、吵嚷聲噪雜成了一旁,當真好不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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