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史民國] 九龍奪嫡 作者:鳳鳴岐山 (已完成)

 
王烏鴉 2018-11-11 10:55:5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61 161514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2 08:04

第210章 再訪皇華驛(二)

  老滑頭!

  望著曹寅臉上那惟妙惟肖的痛苦神色,弘晴忍不住便腹誹了一把,心下裡卻是暗自警醒了起來,概因曹寅可不是尋常地方大員,也不似巴錫那等忠直之輩,要想欺之以方,可能性顯然大不到哪去,萬一弄巧成拙,反倒不美。

  “不敢言指點,本貝勒只是好奇曹大人的抉擇而已,呵,這麼說罷,不知曹大人是想一勞永逸地解決虧空之事,還是打算圖一時之安穩以致禍及子孫呢?”

  跟曹寅這等油滑的老官僚兜圈子實在是太費事了些,儘管弘晴不差那麼點虛與委蛇的口才,但卻並無此必要,畢竟雙方如今可以算是一條線上捆著的兩隻螞蚱倘若不能將江甯織造的虧欠一事解決徹底的話,三爺一方固然會有不小的麻煩,可曹寅也別想討到好去,畢竟老爺子與曹寅的私人關係再好,也斷不可能因曹寅一人而影響到整個清欠大計,從這個意義來說,雙方可謂是合則兩利,分則兩敗,弘晴自是無必要多繞甚彎子,直截了當地便點出了問題的核心所在。

  “下官愚鈍,還請小王爺明言。”

  曹寅雖不敢小覷弘晴,可先前大體上也是虛與應付的成分居多,也就只是想聽聽三爺那頭究竟有甚安排而已,其實本心裡並沒真打算與弘晴深談下去,然則這一聽弘晴如此說法,心弦不由地便是一震,再不敢有甚輕忽之心,恭謙地欠了下身,神情慎重地應答了一句道。

  “曹大人客氣了,以您之聖眷,此番縱使在虧欠一事上別無表現,皇瑪法也斷不會有所為難,頂多也就是稍加訓斥,容後再議罷了,說起來,于曹大人本身該是無甚關礙的,然,禍根不除,後患又豈能平哉,須知天下無不散之筵席,生老病死乃世間常情也,曹大人該不會想著自己逍遙一生,卻落得個子孫頹敗罷?”

  對待曹寅這等老官僚,不將其內心裡的防線轟破,後頭啥事兒都別想其能真心配合,這一點,弘晴自是有數得很,自是不會給其留下絲毫僥倖的念想之可能,毫不客氣地便指出了曹家若是不配合行事的話,將來的下場必定悲催無疑。

  “這,這……”

  曹家本就是一大家族,如今開枝散葉之下,更是人丁眾多,身為族中主事者,曹寅身上的擔子極重,自然不能只顧自己而不顧身後的龐大之家族,原本還指望這能靠康熙老爺子的聖眷渡過此劫,可一聽弘晴如此分析,心底裡的最後一絲僥倖也就此幻滅了去,臉色瞬間一白,滿頭滿臉的汗水已是止不住地狂淌了下來曹寅飽讀詩書,自不會不懂一朝君子一朝臣的道理,正因為懂,所以他是真的怕了,要知道無論是他所佔據的江甯織造還是曹家如今現有的產業,都肥得很,一旦沒了老爺子的照應,各方勢力勢必會有若餓狼般撲將過來,生生將曹家撕成碎片,除非他曹家還能再另找到一靠山,否則的話,這等悲慘的下場是斷難逃得過去的。

  “好茶,頂級的雨前龍井,唇齒留香,回味無窮,不錯,當真不錯!”

  該說的都已說透,弘晴也不想再多浪費唇舌,任憑曹寅在那兒臉色變幻個不停,弘晴卻是一點都不加理會,自顧自地端起了茶碗,微閉著雙眼,細細地品著不說,還有閒心點評一二,就宛若他此來就專一是為了來品茗的一般。

  “噗通!”

  這一頭弘晴一派無所謂狀地品著茶,那一頭曹寅可就坐不住了,冷汗狂流地跪倒在了地上。

  “哎呀,曹大人,您這是作甚,快快請起,您這是要折煞本貝勒不成?”

  曹寅這麼一跪,弘晴心中雖是暗爽不已,可臉上卻是作出了副大驚失色狀地跳了起來,一邊訝異地驚呼著,一邊急忙忙地伸手去扶曹寅的手臂。

  “還請小王爺為下官做主,若有差遣,自不敢辭!”

  曹寅為官多年,自是個能伸能縮的主兒,儘管並不曾有就此投效三爺的打算,可卻無礙於其將姿態放到最低,裝起可憐來,還真就像那麼回事兒。

  “曹大人言重了,言重了,且請起來敘話罷,但消本貝勒能幫襯的,斷不敢推諉便是了。”

  弘晴本就無將曹家拉攏過來的意思,自是不在意曹寅這番表演是真還是假,他所求的只是曹寅能在清欠一事上配合行事也就足夠了,至於曹家的勢力麼,弘晴還真就不怎麼放在眼中。

  “謝小王爺隆恩,我曹家若是能脫此大難,皆小王爺之所賜也,此等大恩斷不敢忘。”

  曹寅能得老爺子如此寵信,自然不是尋常之輩,順杆子往上爬的能耐當真了得得很,這一聽弘晴如此說法,立馬打蛇隨棍上,毫不客氣地便將曹家的事兒一股腦地套在了弘晴的身上,話說得感激涕零至極,愣是沒給弘晴留下推辭的藉口。

  “曹大人不必如此,但凡本貝勒能做的,自當做了去,且請坐下說話好了。”

  儘管早知道曹寅不好對付,可真被其這般滾刀肉似地套了上來,弘晴心裡頭還是不禁微有些不爽,當然了,不爽歸不爽,該辦的事兒卻還是得辦,也就只能是苦笑著搖了搖頭,好說歹說地先將曹寅安撫在了座位上。

  “請小王爺吩咐,下官無有不從者。”

  曹寅顯然很擅長趁熱打鐵,人方才坐下,便已是一欠身,緊趕著便追問起了具體章程來。

  “那好,本貝勒也就不矯情了,唔,在此之前,本貝勒還有一問題要問,不知曹家今、明兩年能拿得出多少的銀子來還虧空?”

  弘晴雖並不因曹寅的悲情牌而動,可也沒打算再多賣啥關子,很是爽快地便應承了援手之事,但並未直接說出解決之道,而是先行問了個極為敏感的問題。

  “這……”

  一聽弘晴如此問法,曹寅不禁便有些遲疑了,在搞不清弘晴的真實用意前,他實是不想先給出甚承諾來,怕的便是落入弘晴的算計之中。

  “曹家虧欠近六十萬兩之巨,若是一無表示,就算皇瑪法不介意,卻也架不住言官們的彈劾,此一條,還請曹大人謹記,唔,這麼說罷,若是曹家能在今、明兩年有所表示,後頭的虧欠麼,本貝勒倒是可設法周全一二的。”

  對於曹寅的心思,弘晴自是心中有數,但並未在意,輕笑了一聲,無甚隱瞞地便給出了個承諾。

  “小王爺明鑒,非是下官推諉,實是家業有限,此一兩年內,大體上能整出個五萬餘兩的銀子,再要多,家計恐難為繼也,還請小王爺成全。”

  曹寅雖是不敢小覷弘晴,可說到信任麼,顯然也不是很深,哪怕弘晴說得天花亂墜,他也不願將話說實了,這便帶著明顯試探意味地應答了一句道。

  兩年五萬兩?嘿,打發叫花子啊,這老東西還真是油滑得緊!

  一聽曹寅這般說法,弘晴心中的不滿可就不免湧了起來,不為別的,只因弘晴早讓人調查過曹家的產業了的儘管曹家確實還不起那近六十萬兩的銀子,可擠一擠,拿出個十幾萬兩還是沒多大問題的,真要抄了曹家的底,三十幾萬兩也是有的,足可見曹寅所言的兩年五萬兩銀子純屬糊弄人的說法罷了。

  “曹大人既是沒有誠意,那就算本貝勒此來多事了,告辭!”

  弘晴實在是不耐跟曹寅討價還價個沒完,這便起了身,作勢要走人了事。

  “小王爺且慢,下官願拿出十萬兩銀子來,還請小王爺給下官留條活路,下官感激不盡!”

  這一見弘晴要走,曹寅可就急了,他雖不甚懼怕三爺父子的秉公辦理,可卻不能不為身後事考慮,自不敢真讓弘晴就這麼走了,忙不迭地站了起來,一個大步攔在了弘晴的身前,神情惶急地哀求了一句道。

  “十萬兩麼?唔,那倒也勉強夠了,那就這麼簽了也罷。”

  十萬兩已經不是個小數目了,縱使曹家豪富,要在兩年裡拿出這麼許多,也得傷筋動骨上一番,差不多已可算是曹寅的底限了,弘晴自是不好催逼過甚,畢竟下頭的戲碼還得曹寅來配合著往下演了去,真將曹寅惹急了也不是啥好事來著。

  “啊,這,這,呵呵,小王爺,請恕下官冒昧,那後續之手尾又當如何個應對法,還請小王爺明示。”

  曹寅擠出這十萬兩銀子已是到了心理的極限,當真肉疼得緊,在沒搞清弘晴後頭如何謀算之前,又怎肯就這麼被弘晴牽著鼻子走,這便豁出臉皮不要地追問了起來。

  “曹大人莫急,此事辦來並不算難,只是卻須得曹大人略受些委屈,不知曹大人可肯為否?”

  曹寅急,弘晴卻是不急,慢條斯理地開始提條件了。

  “這……,還請小王爺明言,下官也好有個商榷處。”

  曹寅雖是心急著要擺脫虧空的壓力,可要他付出太過巨大的代價麼,卻也不是其之所願,此際一見弘晴在那兒賣關子,心中當真不滿得很,但卻不敢表露出來,也就只能是低聲下氣地與弘晴打著商量。

  “此事不難,當……,曹大人可願為否?”

  弘晴微微一笑,也沒再多費話,貼到曹寅的耳邊,細細地叮嚀了起來,直聽得曹寅目瞪口呆不已。

  “那好,既蒙小王爺不棄,下官從命便是了!”

  曹寅臉色變幻了良久,心中反復地權衡著利弊,可到了末了,還是卻不過巨額虧空的壓力,一咬牙,硬著頭皮答應了弘晴的提議。

  “好,曹大人爽快,那就請將此合約簽了,本貝勒也好調度一二,曹大人,請!”

  一聽曹寅答應了下來,弘晴可就樂了,也沒多耽擱,一抖手,從寬大的衣袖裡取出了份早就擬好的合約,遞到了曹寅的面前。

  “好,那就這麼定了,一切便拜託小王爺多多幫襯!”

  事到臨頭,曹寅雖有著猶豫之心,可到了底兒還是咬牙將合約簽押了一番,雙手捧著,遞交到了弘晴的面前。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2 08:04

第211章 波瀾再起(一)

  九月初六,再次開始的清欠事宜已是進行了十天整,除了九月初一那場激烈交鋒之外,其餘日子都算是波瀾不驚,但凡被傳喚到戶部的官員,無論文官還是武將都老老實實地簽署了還款合約,更有不少虧空額度小的乾脆直接借錢一舉還清了事,差使辦得順溜,不止三爺父子心情大好,就連戶部上上下下也都士氣大漲,清欠的進度也就跟著提前了不老少,再有那麼三兩月的時間,清欠一事大體上也就可以告一個段落了,剩下的事兒就是照著合約追債,也就用不著三爺父子再在戶部蹲守了的。

  差使辦得順手固然是好事一件,不過麼,弘晴卻是不敢掉以輕心,特地向上書房請了個長假,每日裡都陪著三爺在戶部裡呆著,也就只是趁閒時回了幾趟工部,將積壓的事宜處置上一番,好在工部那頭有沈河等一干弘晴親自提拔起來的心腹頂著,倒也沒出啥大亂子,只是苦了弘晴兩頭跑,這日子過得當真有些疲得慌,這不,大中午地,又在工部衙門裡忙活上了。

  “春山(沈河的字),這幾分文檔你且拿去歸了檔,剩下的,就由本貝勒拿到戶部去核銷好了。”

  弘晴趴在文案上,細細地將積壓下來的十數份文檔都一一過了一遍,確認無誤之後,方才一一署名簽押,好一通忙碌下來,額頭上都已是見了汗,卻也沒去理會,指點著擱在左手邊的一疊文檔,聲線略帶沙啞地吩咐了一句道。

  “是,下官這就去辦。”

  沈河原本是都水清使司的邊緣人物,儘管掛著郎中的頭銜,可實際上卻是閒人一個,也就是弘晴扳倒了薩穆哈叔侄倆之後,他才被弘晴親手提拔到了都水清使司的正印郎中的位置上,正是有著這層知遇之恩在,對於弘晴的命令,沈河向來是無有不從的,此際一聽弘晴如此吩咐,自不敢有絲毫的耽擱,緊趕著應了一聲,抱起文檔,便要向外行了去。

  “哎呀!”

  沈河抱著文檔方才剛走到門邊,正要抬腳邁過門檻,冷不丁外頭急沖進了個人來,一頭便撞在了其身上,力道極猛,沈河措不及防之下,頓時便被撞倒在地上,手中的文檔也洋洋灑灑地飄了一地都是,當然了,來者也沒討到便宜,同樣被撞了個屁股蹲兒。

  “三兒,你個毛躁小子,急著作死麼?”

  弘晴剛打了個大大的哈欠,正想著趴文案上小睡一陣,這一見劉三兒跟沈河猛撞在了一起,心下裡自是極為的不悅,寒著聲便喝叱了一句道。

  “小王爺,事情不好了,出事了,出大事了……”

  劉三兒顧不得屁股生疼,一咕嚕翻身而來,猴急地竄到了弘晴身旁,急吼吼地便嚷了一嗓子。

  “嗯?說清楚點,究竟出了甚事來著。”

  一見劉三兒惶急如此,弘晴的眉頭立馬便緊鎖了起來,沒好氣地喝叱道。

  “啊,回小王爺的話,是都察院那頭出事了,葛台合的婆娘領著幾個孩子在那兒叩頭要告禦狀呢,說是小王爺您逼迫過甚,竟致葛台合含冤自盡了,要陛下給個說法出來,眼下有不少官吏都聚集在那兒看著熱鬧,情形不對啊,小王爺,您趕緊拿個主意罷。”

  這一見弘晴著惱,劉三兒自不敢怠慢了去,顧不得喘上口大氣,急吼吼地便將事情的原委道了出來。

  該死,果然來了!

  一聽劉三兒如此說法,弘晴的心不由地便是一沉,瞬間便意識到這是八爺一方的反擊,稍有應對不當的話,去歲的一幕未必沒有重演之可能,面色一變,也顧不得多問,霍然起了身,抬腳便向都察院方向疾步趕了去……

  “唉,天可憐見的,好端端的一條人命就這麼沒了,丟下這孤兒寡母的,該怎生過得下去啊!”

  “是啊,唉,都是被清欠鬧的,造孽哦!”

  “慎言,慎言啊,這世道風氣不正,亂說亂動可不成,小心被言官給告了。”

  “屁的慎言,人都死了,還不讓人說幾句,這還有天理不?”

  ……

  時值午休時間,各衙門的大小官吏們自都無公務在身,都察院一出狀況,自是全都聞風湧了過去,待得弘晴率李敏行等人趕到之際,都察院衙門口處已是擠滿了人,議論之聲此起彼伏地響成了一片,說啥的都有,矛頭大多直接便指向了清欠事宜,顯見有人在背後操縱著這一切。

  “小王爺,這味道不對啊,可要趕緊去請王爺來?”

  弘晴到了現場之後,並未擠進人堆裡,而是站在場邊,眉頭緊鎖地思忖著對策,站一旁的劉三兒見陸續趕來的官吏越來越多,心不由地便虛了,忙小心地湊到了弘晴身旁,低聲地建議道。

  “不必了,先看看再說。”

  事情都已鬧到這般大之地步,弘晴不相信三爺會沒得到資訊,之所以不露面,不外乎不方便罷了,既如此,又何必專程去請。

  “啊,是,哥幾個都精神點,別讓人擠著了主子!”

  一聽弘晴這般說法,劉三兒自不敢再多囉唕,只是見人潮滾滾而來,心中還是不免有些擔心,這便回頭招呼了李敏行等人一番,指揮著眾人將弘晴牢牢地護衛在了正中。

  怎麼辦?

  這才幾分鐘的時間而已,都察院門口已是聚集了近千人,這等架勢一出,弘晴的額頭不由地便見了汗,心念電轉,試圖找到個解決的辦法,奈何一時間也不知該如何應對方好,心一急,額頭上的汗水頓時便湧得更洶了幾分。

  “為何盡皆麋集於此,考功司眾人聽著,將所有在場官員一律記檔!”

  就在眾官吏們一邊看著熱鬧,一邊瞎扯不休之際,卻見吏部尚書張廷玉領著十數名吏部官員匆匆而來,一聲呵斥之下,原本正興奮無比的眾官吏們頓時便作了鳥獸散,只一刹那間,都察院衙門口已是就此空曠了出來。

  “張大人,多虧您來了,若不然,本官怕是要控制不住場面了。”

  人方散去,原本站在衙門口處的左都禦史溫達頓時大鬆了口氣,也不理會跪在衙門口處的葛台合遺孀如何啼哭,疾步迎到了張廷玉的近前,伸手抹了把汗,滿臉誠摯地謝了一句道。

  “溫大人客氣了,事既了,您且自忙去好了。”

  張廷玉雖是驅散了看熱鬧的眾官吏,可顯然並不打算參合到葛台合之死的事情中去,面對著溫達的謝意,也就只是簡單地應付了一下,領著手下官員轉身便向走,絲毫不給溫達留下借力的機會。

  “厄……”

  溫達宦海經營幾十年,還真就沒遇到過似張廷玉這般謹慎的主兒,他本還想著拉著張廷玉一道過問案情的,卻沒想到張廷玉說走就走得個沒了影,登時便被噎得個面紅耳赤不已。

  呵,溫老爺子這回可是熱臉貼了冷屁股嘍,那張廷玉多謹慎的個人,您老要想將他圈進是非裡,門都沒有!

  圍觀人群既已散了去,群體事件也就沒了重演的基礎,弘晴不安的心也就此平和了下來,入眼見到溫達吃癟的這一幕,心中不禁暗自好笑不已,只是並未帶到臉上來,飛快地平緩了下思緒,緩步行上了前去,很是客氣地拱手為禮道:“溫老大人請了。”

  “哦,下官見過小王爺,您來得正好,唔,這樁案子似與您有關,葉赫那拉氏將您給告了,此事非小,下官職責所在,狀子怕是不得不接了。”

  溫達的兒媳一直在搗鼓著其幼女與弘晴訂婚的事兒,溫達雖是不曾過問太多,但卻已是首肯了的,此際見得弘晴行了過來,心中難免有些古怪之感,好在訂婚一事尚未落實,彼此間倒也算不得親戚,溫達說起話來,倒也沒太多的顧忌。

  “溫大人,您要給妾身做主啊,就是他,就是他逼死了我家男人,天啊,這叫我孤兒寡母怎麼活啊,溫大人,您要秉公辦案啊,妾身冤啊……”

  沒等弘晴回話呢,原本跪在衙門前低聲啼哭的葉赫那拉氏已是奮然而起,跌跌撞撞地行了幾步,而後又重重地跪倒在了溫達面前,一邊嚎啕大哭著,一邊斷斷續續地指控著弘晴,其幾個年歲不大的孩子也跟著沖了過來,大哭小叫不已,而唯恐弘晴受衝擊的一眾王府侍衛們則紛紛上前,將弘晴護衛了起來,一時間場面亂成了一鍋粥。

  “退下!”

  弘晴這麼些年下來,大場面早經歷了不少,又怎會在意葉赫那拉氏這麼點小瘋狂的,一擺手,將李敏行等人盡皆摒退,而後從容地朝著溫達拱了拱手道:“溫大人不必介懷,一切按朝規辦了去便是了,既是有人告了本貝勒,那本貝勒便暫且回避一下好了。”

  “如此甚好,多謝小王爺體恤。”

  溫達還真擔心弘晴當場發飆的,這一見弘晴神情如常,心遂安,可也不敢輕忽了去,忙抱拳還了個禮道。

  “溫大人且自忙罷,告辭。”

  弘晴連看都不曾看葉赫那拉氏一眼,交待了句場面話,便即領著人向廣場對面的戶部行了去,身形雖挺拔依舊,腳步卻是不免稍促了些。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2 08:05

第212章 波瀾再起(二)

  味道有些不對啊,看樣子老四這回又跟老八一夥子攪一鍋裡去了!

  戶部就在都察院的正對面,中間隔著個天安門廣場,說起來也沒多遠,弘晴走得急,不多會便已行進了戶部衙門,只是方才轉過大堂,立馬便察覺到了戶部裡的氣氛有些不對頭,倒不是眾官吏們有甚太過放肆的舉措,可那三五成群聚在一起景象比比皆是,望向弘晴的眼神也大多閃爍不已,這顯然不是啥好兆頭來著。

  “孩兒見過父王,見過四叔。”

  弘晴沒去理會戶部官吏們的竊竊私語,一路急行地便直奔向三爺的臨時辦公室,方才從屏風後頭轉將出來,入眼便見三爺與四爺正默默相對而坐,氣色都不甚好,自不敢大意了去,趕忙疾走數步,搶到了近前,規規矩矩地行禮問了安。

  “免了,晴兒,外頭情形如何了?”

  三爺先前顯然與四爺談得不是太愉快,這會兒臉色依舊陰沉著,哪怕見到弘晴進來,也不曾稍緩,叫起的聲音裡自不免帶著幾分的陰霾。

  “回父王的話,張廷玉、張大人已驅散了圍觀眾人,事已稍平,另,溫大人已接下了狀紙,想必此際也差不多該稟到皇瑪法處了。”

  雖不清楚三爺先前與四爺究竟是如何鬧出的生分,可在弘晴想來,十有八九便是因著葉赫那拉氏告禦狀而起的,此乃預料中事,卻也不足為奇,自也就沒怎麼放在心上,面對著三爺的詢問,也就只是簡單地回了一句道。

  “嗯,那就看皇阿瑪如何裁定好了,四弟,你說呢?”

  三爺並未對弘晴的話加以置評,而是不置可否地輕吭了一聲,將問題拋向了緘默不語的四爺。

  “這個自然,小弟別無異議,今部裡人心不穩,小弟就不多耽擱三哥了,這就去穩上一穩,告辭。”

  四爺自是看得出三爺對自己的不滿,但卻顯然並不放在心上,一向刻板的臉上擠出了絲比哭好看不到哪去的微笑,丟下句場面話,也不管三爺作何感想,施施然地便走了人。

  “哼,蛇鼠一窩!”

  三爺並未起身去送四爺,眼神陰冷地死盯著四爺的背影,直到四爺轉出了屏風,三爺方才恨恨地低聲罵了一嗓子。

  “父王,四叔可是來說葉赫那拉氏告禦狀一事的麼?”

  四爺既去,弘晴也就沒了顧忌之心,這便聲線平和地問了一句道。

  “嗯,那廝說部裡人心惶惶,恐有驟變,建議阿瑪先將清欠一事暫停了,等皇阿瑪有所決斷再行定奪。”

  三爺對弘晴素來信重,自是不會有甚隱瞞,陰沉著臉便將四爺的來意道了出來。

  “果然如此,父王,事情怕沒那麼簡單,若是孩兒預料得不差的話,葉赫那拉氏這麼一鬧不過只是前戲而已,後頭還有大樂子在。”

  一聽三爺說得如此怒氣衝衝,弘晴不由地便笑了起來,搖了搖頭,下了個令三爺倒吸了口涼氣的判斷。

  “嗯?此話怎講?”

  早幾天弘晴便曾說過四爺、八爺兩方不會就此善罷甘休,三爺也已是信了的,本以為葉赫那拉氏告禦狀一事便是那兩方謀劃出來的重擊了,卻沒想到大頭還在後面,這一驚當真非同小可,面色不由地一白,雙眼圓睜地望著弘晴,驚疑不定地追問了一句道。

  “父王明鑒,孩兒以為葉赫那拉氏這麼一鬧,皇瑪法自是不能坐視不理,若不然,下頭一鬧騰起來,後果恐有不堪,而這,恰恰是八叔等人等候已久的時機,不消多,只須那些個簽押了還款合約的狗才們聯名上個本章,拿遲遲不見動靜的曹家為由頭,行翻盤之事,倘若我等無備,必陷其彀中,至於而今麼,卻是無須過慮那麼許多,父王只管坐觀鬧劇便成。”

  弘晴很清楚三爺在擔心些甚子,但卻並不以為意,微微一笑,自信十足地點破了八爺那頭所安排的後手。

  “嗯,那就等著也……”

  一聽弘晴點破了八爺的後手,三爺的心立馬就安了下來,只是話尚未說完,就見李敏銓疾步從外頭行了進來,三爺也就此收了口,目露疑問之色地掃了過去。

  “啟稟王爺,秦公公來了,說是陛下有口諭給您。”

  這一見三爺眼神不善,李敏銓自是不敢怠慢了去,趕忙一躬身,緊趕著稟報了一句道。

  “嗯,知道了。”

  事情既已鬧開,老爺子自然不可能漠視,這一條,三爺心中自是有數得很,自不會因秦無庸的到來而有甚訝異之處,也就只是淡然地應了一聲,一抖大袖子,緩步行出了辦公室,向衙門口走了去,弘晴見狀,也沒多說甚子,抬腳便跟在了三爺身後……

  “兒臣(孫兒)叩見皇阿瑪(皇瑪法)!”

  果然不出三爺所料,秦無庸就是來宣召三爺、四爺並弘晴一道去養心殿面聖的,待得一行人等趕到了養心殿,入眼便見老爺子高坐上首,而九爺正躬身立於殿中,似乎正在與老爺子君臣奏對著些甚子,三人不敢細聽,忙不迭地搶到了御前,各自大禮參拜不迭。

  “免了。”

  老爺子神情淡漠地掃了三爺等人一眼,無甚表情地叫了起,顯然心中對三人皆有不滿之意在。

  “兒臣(孫兒)謝皇阿瑪(皇瑪法)隆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這一見老爺子聲色不對,心思各異的三人心頭都不禁為之一沉,但卻不敢有旁的表示,齊齊謝了恩,各自站了起來,謹慎地退向兩旁,盡皆垂手而立。

  “接著說。”

  老爺子沒多理會三爺等人的謝恩,目光很快又落在了九爺的身上,語調淡然地開了口。

  “是,皇阿瑪明鑒,兒臣先前說了,眾官員們之所以會對清欠一事普遍不滿,倒不是還不還虧欠的事兒,根子當在不公之上,若是曹家這個虧欠大戶一無動靜,卻追比他人,實有失公允,不患寡而患不均,自古以來,莫不如此,故,兒臣以為此乃三哥失職所致,不可不察也,還請皇阿瑪聖斷。”

  在三爺等人進殿之前,九爺顯然說的便是葉赫那拉氏告禦狀的事兒,這會兒哪怕三爺已到了場,九爺也沒啥忌諱,照樣是一刁狀告了上去,毫不客氣地將“失職”的罪名扣在了三爺的頭上。

  “嗯,爾等都說說看,今兒個一事當如何個了局?”

  老爺子並未對九爺的刁狀加以置評,而是環視了一下殿中諸人,聲線平淡地問了一句道。

  “啟奏陛下,微臣以為九阿哥所言頗為有理,治世之道,在於公允,今,誠親王既已領旨督辦曹家虧空一事,卻遲遲不見有所行動,自難怪諸臣工不滿於心,至於葛台合之死麼,倒也未見得便是受迫所致,或許別有蹊蹺也說不定,終須得徹查一番,方可稽得真相,此微臣之淺見耳,還請陛下聖裁。”

  老爺子話音剛落,就見一白髮蒼蒼的老臣從旁閃了出來,高聲附和了九爺一把,赫然竟是剛從直隸總督任上調回朝中任文淵閣大學士兼刑部尚書的李光地。

  我勒個去的,這該死的老梆子,還真是有夠狠的!

  一見李光地率先跳了出來,弘晴的牙根立馬便有些發癢,不為別的,只因弘晴很清楚李光地之所以會在此時落井下石完全就是公報私仇來著,根子麼,自然是出在陳老夫子的身上,怕的便是三爺一旦得勢,會跟其算當年陷陳老夫子于不義的舊賬,這一逮著了機會,還真就往死裡坑弘晴父子倆。

  “皇阿瑪明鑒,兒臣以為李老大人所言甚是,兒臣門下奴才葛台合雖是不屑,卻也斷不容人隨意欺辱了去,此事當得徹查到底!”

  李光地話音剛落,老十也跟著冒了出來,一派義憤填膺狀地附和了一句道。

  “皇阿瑪在上,兒臣以為十弟所言殊為不妥,三哥自奉旨清欠以來,並無差池,那葛台合自身不正,不單虧空國庫不還,反倒將借之國庫的銀兩私放商戶以牟暴利,縱使不畏罪自盡,也在必誅之列,其死不足恕其罪,安能以此怪罪于三哥,兒臣實不敢苟同也!”

  老十這麼一嚷嚷,跟三爺走得最近的七爺可就有些看不下去了,大步從旁閃了出來,毫不客氣地高聲反駁了老十一把。

  “皇阿瑪明鑒,兒臣以為七弟所言甚是,三哥自奉旨清欠以來,始終兢兢業業,所行諸般事宜皆以法度為準繩,何來欺辱之說,此誠十弟構陷也,當徹查其過!”

  七爺這麼一站出來,五爺也不甘落後,同樣是毫不客氣地反詰了十爺一番。

  “七哥這說的是甚話來著,莫非小弟門下就這麼平白被人逼死麼?豈有此理,我等為人主子的,若是不能為門下奴才伸冤,這主子也不必當了!”

  一見五、七兩位阿哥齊齊冒出來反駁自己,十爺當即就火了,也不管啥場合不場合的,扯著嗓子便嘶吼了起來。

  得,這回好了,正主兒都不曾露面呢,一群幫閒的阿哥們已是就此吵成了一團,老爺子原本尚算平淡的臉色頓時便有些個不好相看了起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2 08:05

第213章 波瀾再起(三)

  “老三,你來說,朕交待的差使你都辦得如何了,嗯?”

  老爺子被一眾阿哥們的爭執吵得頭都大了幾圈,實在是不想再讓眾人這般沒完沒了地爭將下去,這便不耐煩地一揮手,止住了眾阿哥們的激辯,目視著垂手立在一旁的三爺,聲線陰冷地喝問了一句道。

  “回皇阿瑪的話,兒臣自打領了差使,向不敢輕忽了去,時至今日,清欠進度已是近半,所有應招而來之諸般官吏皆按皇阿瑪旨意簽押還款合約,個中並無偏差,兒臣所言句句是實,還請皇阿瑪明察。”

  三爺早就料到老爺子會問到自己,心中有數之下,自是並不慌亂,可還是作出了副誠惶誠恐的樣子,疾步搶到御前,恭謙地應答道。

  “句句是實?那朕問你,曹寅的虧空爾可辦好了,嗯?”

  老爺子今兒個是在午休時被喚醒的,心情本就不是太好,再被眾人這麼一鬧,自是更壞上了幾分,加之本就有心打壓一下三爺,問起話來麼,聲氣自是好不到哪去。

  “好叫皇阿瑪得知,自打領受了追比曹家一事,兒臣連夜便已將各項事宜都已通知了曹大人,承蒙曹大人不棄,已是應允了兒臣之所請,所差者不外枝節耳,近日內必可擬定正式還款文本,兒臣實不敢有負皇阿瑪之所囑。”

  面對著老爺子的冷臉,三爺心中雖是有些把握,可畢竟事情尚未定盤,卻也當真不敢將話說得太死,也就只能是作出一副委屈狀地解釋了一番,話語裡還是為自身留下了些轉圜的餘地。

  “三哥說得倒是很輕巧,嘿,曹家欠著的可是六十萬兩之巨,他曹寅就算再能,拿甚來還?三哥這等虛言怕不是有欺君之嫌罷?”

  正因為三爺的話沒說死,自不免顯得有些心虛,素來就瞧三爺不順眼的老十可就憋不住了,也不等老爺子發話,便陰測測地從旁插了一句道。

  “三哥不是在說笑罷,六十萬兩銀子可不是小數,莫非您自己掏腰包幫著曹家填了去?”

  九爺同樣不想放過這等痛打落水狗的大好機會,跟著也發出了質疑之言。

  “陛下,老臣以為誠親王辦差心切,也是為盡忠職守,縱使有些偏差,也是說得過去的。”

  比起九、十兩位阿哥的赤膊上陣來說,李光地顯然要高明了不少,一臉惋惜狀地感慨著,表面上看起來似乎在為三爺開脫,可實際上卻是要將三爺往死裡逼倘若三爺不能拿出跟曹家達成協議的證據的話,三爺前面所言顯然就有了欺君罔上之嫌疑,就算不死都得脫上層皮的。

  “老三,究竟怎麼回事,說清楚了!”

  老爺子之所以將曹家這麼個燙手山芋踢給三爺,其實只是想打壓一下三爺罷了,並未真的指望三爺能解決得了曹家的難題,本想著待得清欠差使辦得差不多了之際,再行將曹家的事兒專案處置一番,這等想法無疑是好的,卻不料葛台合居然自裁死諫,又惹出了諸多官員聯名上本彈劾三爺辦事不公,弄得老爺子也沒了法子,到了這當口上,也就只能是將錯就錯了的,這是要將責任硬生生地往三爺身上壓了去。

  “回皇阿瑪的話,兒臣確與曹寅達有所接觸,按其所言,其所欠之六十萬兩虧空當分五年還清,第一年還四萬兩銀子,次年還六萬兩,而後三年還清所有餘額,概因茲事體大,牽涉極廣,兒臣實不敢草率行之,尚在斟酌之中,故,並不敢呈報御前,還請皇阿瑪明鑒。”

  三爺一者是要狠坑四爺、八爺一把,二來麼,儘管對弘晴報來的消息深信不疑,可畢竟還款合約尚未真兒個地簽訂下來,三爺自是不願將話說得太滿,哪怕此際老爺子已是有了震怒的跡象,三爺的回話依舊有所保留。

  “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三哥不會真以為這等輕巧話就能哄了人去,嘿,皇阿瑪聖明著呢,三哥您還是老老實實認錯的好。”

  老十就是個糙性子,自以為抓住了三爺的痛腳,哪肯讓三爺就這麼蒙混過了關去,言語間狠狠地貶損了三爺一通。

  “四哥,您也在戶部,可曾聽聞曹大人有還虧欠之計畫否?”

  九爺也想著打落水狗,不過麼,他卻是不想讓四爺置身事外,這便假作驚疑狀地吭哧了一聲,毫不客氣地將四爺也拖下了水。

  “皇阿瑪明鑒,兒臣確實不知此事。”

  一聽九爺如此說法,四爺的臉當即就黑了下來,本不待理會,可一見到老爺子的目光掃了過來,四爺卻是不敢視而不見,沒奈何,只好硬著頭皮站了出來,高聲稟報了一句道。

  “嗯?”

  四爺這話一出,幾乎已是坐實了三爺虛言欺君的罪名,老爺子雖不曾加以置評,可陰冷的哼聲裡的不滿之意味已是濃到了極致。

  “皇阿瑪在上,兒臣以為此際並非追究責任之時,當以安撫百官之心為要,久拖恐有變矣,還請皇阿瑪聖裁。”

  眼瞅著三爺已是難有翻身的可能,八爺也有些沉不住氣了,這便從旁閃了出來,一派公心狀地進言了一番,說是不急著追究責任,可實際上卻是往死裡坑三爺,此無它,要想安撫百官,顯然需要一個替罪之羔羊,這人選除了三爺之外,更有何人?

  差不多了,該收網了!

  這一見四爺、八爺都已先後跳了出來,始終默默無語地站在一旁的弘晴可就來了精神,從旁大步行將出來,朝著老爺子便是一躬,滿臉誠懇狀地開口道:“啟稟皇瑪法,與曹寅苟洽一事乃是孫兒奉父王之命所為,如今協議雖有,卻尚有些細節待定,孫兒本想待得諸般事宜皆妥之後,再報與皇瑪法知,今,既是諸位叔叔心急于此,孫兒也不敢再行遷延,是與不是,曹大人一到便可知根底,還請皇瑪法明察。”

  “來人,宣曹寅覲見!”

  一聽弘晴這般說法不像是在說假,老爺子的眼神裡立馬有道詫異的精光一閃而過,可也沒多問,只是一揮手,下了旨意。

  “喳!”

  老爺子金口這麼一開,侍立在一旁的秦無庸自是不敢怠慢了去,緊趕著應了一聲,領著兩名小太監急匆匆地便奔出了養心殿,一路向皇華驛急趕而去。

  “臣,江甯織造曹寅叩見陛下!”

  秦無庸去後,殿中諸般人等連同老爺子在內,都失去了談論的興致,大殿裡就此詭異地安靜了下來,半個時辰剛過,就見曹寅在秦無庸的陪伴下從殿外匆匆而入,疾步搶到御前,恭敬萬分地大禮參拜不迭。

  “平身罷!”

  老爺子顯然等得有些疲了,叫起的聲音裡滿是掩飾不住的倦意。

  “謝陛下隆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老爺子既是叫了起,曹寅自不敢稍有怠慢,趕忙按著朝規謝了恩,而後躬身立在殿中,一派恭聽訓示之架勢。

  “子清(曹寅的字)來得正好,朕聽聞爾已與晴兒就還清虧空一事達成共識,不知可有此事麼,嗯?”

  老爺子此際心正煩,自是無心寒暄,直截了當地便直奔了主題。

  “回陛下的話,確是如此,只是……”

  曹寅很明顯地猶豫了一下之後,方才開口應答了一句,只是話卻並未說完,留下了個尾巴。

  “嗯?只是個甚?說清楚了。”

  老爺子顯然對曹寅這等吞吞吐吐狀頗為的不滿,眉頭一皺,已是不耐地追問道。

  “陛下明鑒,這幾日裡弘晴世子已與微臣商榷多回,就還清虧空一事,已大體達成一致,微臣任上虧空的五十九萬七千八百兩銀子將分五年還清,年底前先還四萬兩,明年年底還六萬兩,餘下款項再分三年厘清,只是今明兩年之還款微臣可以自己做主,後頭的近五十萬兩卻須得有陛下恩旨,非微臣敢擅為也。”

  這一見老爺子聲色不對,曹寅的身子立馬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但卻不敢有絲毫的耽擱,忙不迭地將還款計畫詳細地解說了一番。

  “恩旨?爾須得甚恩旨,且說來與朕聽聽。”

  一聽曹寅如此說法,老爺子的好奇心頓時大起了,先是疑惑地瞥了弘晴一眼,而後一揚眉頭,饒有興致地追問道。

  “這……”

  當初弘晴所言的法子雖是能還清虧空,可說到底卻還是有些上不得檯面,曹寅原本想私下裡跟老爺子商議的,卻沒想到會在今日這等場合下合盤端出,自不免有些遲疑了起來。

  “皇瑪法,此事乃是孫兒所擬,還是由孫兒來詳述為妥,肯請皇瑪法恩准。”

  弘晴很清楚曹寅在為難些甚,也不想看著其受窘,這便從旁閃了出來,高聲請命了一句道。

  “講!”

  這麼些年下來,老爺子也算是習慣了弘晴時常冒將出來的奇思妙想,倒是沒責編弘晴的孟浪出列,略一沉吟之下,還是給了弘晴詳述一番的機會。此言一出,四爺、八爺等人的臉色可就都有些個變幻不定了起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2 08:05

第214章 波瀾再起(四)

  “啟稟皇瑪法,孫兒在河南時曾上了漕運變海運之摺子,內裡曾言及澳門船廠之事,今,首批八艘漕船已同時開工建造,陸續還有船塢在建,預計到明年此時,第一批漕船已可下水試航,後年預計有漕船三十餘艘可資調動,以之應付漕運,足可完半數之漕糧,待得三年後,計可有大型漕船六十余,是時,漕糧改運為海當可全面實施,然船廠卻不可空置,孫兒打算再造大型海船數十,以為海外貿易之用,貿易貨物當以絲綢、瓷器為主,承蒙曹大人不棄,願為孫兒籌集絲綢,以此為股,分紅所得即可為還虧空之款項,概因此事尚在商榷之中,故未及時報與皇瑪法知,實孫兒之過也,若能得皇瑪法恩旨,准孫兒便宜行事,曹大人之虧欠還清不難也。”

  對於曹家虧空的事兒,弘晴早就有了腹案,這會兒說將出來,自是不慌,一番長篇大論下來,條理清晰得很。

  “荒謬,你怎知海外貿易便能盈利,若是不能,曹家的虧空還還是不還?”

  老十一向最忌恨弘晴,加之根本不信海外貿易能有巨利,也不等老爺子發話,便已是陰測測地從旁譏諷了一句道。

  “十叔若是不信,大可跟小侄對賭如何?”

  對於老十這等粗人,弘晴自是從不放在心上,哪怕此際乃是在御前,弘晴也沒給其留甚面子,微微一笑,針鋒相對地提議道。

  “咕嚕……”

  這些年來,老十在弘晴手中的虧可是吃得多了,別看外表橫著,其實內心裡全是虛,色厲內荏之下,又怎敢就此接下了賭約,可待要拒絕麼,卻又得跌了面子,當即便尷尬得只剩下狂咽唾沫的份兒。

  “晴兒,安能對你十叔如此無禮。”

  一見老十又被弘晴給憋住了,三爺心中笑意狂湧,當然了,在老爺子當面,三爺卻是不敢笑將出來的,不單不敢笑,還得趕緊繃著臉出面訓斥了弘晴一把。

  “小侄失言了,還請十叔海涵則個。”

  欺負老十這等貨色,實在談不上有甚成就感可言,左右刺也刺了,將就著道歉上一下,也真算不得啥大不了的事兒,在這點上,弘晴可是自覺得很,三爺一吩咐,他立馬便躬身致了歉意。

  “哼!”

  弘晴不道歉還好,這一道歉,登時便令老十面皮漲得個通紅不已,心中怒火中燒,卻偏生又發作不得,也就只能是冷哼一聲了事。

  “皇阿瑪,兒臣以為此事恐大有不妥,晴兒能有襄助曹大人之心怕不是好的,然,我大清律令明文規定,在職官員不得與商有涉,怕的便是與民爭利,此例若開,恐後患無窮也!”

  眼瞅著三爺父子一唱一和地將老十憋得難堪至極,九爺可就穩不住了,這便從旁站了出來,朝著老爺子便是一躬,一派憂國憂民狀地出言進諫了一番。

  “九叔此言差矣,若是市貨於內,確有與民爭利之嫌,然,市於海外,所得之利皆來自蠻夷,何來與民爭利哉?反倒是大利民生也,豈不見出去的是絲綢、瓷器,流進的卻是真金白銀,不僅百姓能得利,朝廷也可得其稅,何樂而不為哉?竊以為,若是能以八旗之名,組商船隊,建八旗商號,或可稍緩八旗漸困之苦厄也。”

  旁人不知海外貿易的重要性所在,弘晴卻是深知根底,幾句話便駁得九爺悻悻然地不知該如何應對方好了。

  “晴兒既言海外貿易有大利,朕且問你,利有幾何哉?”

  老爺子並非狹隘之人,恰恰相反,其眼界開闊得很,自是知曉海外貿易風險雖是不小,可利潤卻也豐厚得很,若不然,他也不會在康熙三十年重開海禁,當然了,海禁雖開,老爺子卻從不鼓勵海外貿易,究其根本麼,除了重農重商之爭議難免之外,更多的則是並不曾真正知曉海外貿易的厚利究竟厚到了何等程度,此際見弘晴在那兒說得歡快,還真就起了考校一下弘晴的心思,這便一揮手,從旁打岔了一句道。

  “回皇瑪法的話,孫兒曾派人專程到廣州瞭解過行情,也曾與紅毛國人(西班牙與葡萄牙都被大清稱為紅毛國)詳細談過,對此,不敢言了若指掌,卻也頗有心得,大體來說,一匹綢緞在蘇杭不過十兩上下,可運抵南洋便可賣得百兩左右,其間約莫十倍之利差,而瓷器更盛,一套中品碗碟瓷器在江南不過區區三兩銀子而已,可運至南洋,便足可得四十餘兩之巨,且紅毛國人之商號遍及海外各蠻國,其需求量極大,銷路實無須擔憂也。”

  自打兩年多前定下了發展海外貿易的戰略之後,弘晴可是沒少花精力去打探南洋以及東瀛一帶的勢力分佈以及貿易規模,旁的不說,光是收集起來的資料就足以裝上一大籮筐的,這會兒說起海外貿易的展望來,自是信心十足得很。

  “十倍利麼?倒是不少了,說說看,那八旗商號又是怎個說頭?”

  老爺子對海外貿易之厚利本就略有所知,此際聽得弘晴如此說法,倒也不是很驚奇,不甚在意地點評了一句之後,便即轉開了話題。

  “皇瑪法明鑒,此乃孫兒一個小小的想頭,那便是以各旗名號積資入股,組建商號,參與海外貿易一事,孫兒可提供商船並水手,以貿易所得之紅利接濟苦困者,或可緩解戶部之壓力,此事眼下不過一構思耳,能否行之,孫兒並不敢言實。”

  弘晴之所以提出“八旗商號”這麼個概念,固然有著將八旗擰成一股繩的想法,可這並非重點,而是另有妙用,當然了,此等妙用尚不到揭開謎底的時機,弘晴也沒打算在此時說破。

  “荒謬至極,皇阿瑪明鑒,兒臣以為此乃誤國之道也,萬不可行,且似此言論有刁買人心之嫌,其心叵測,當重處!”

  四爺這些日子可是被三爺父子“欺負”得慘了,剛才又被坑了一把,這會兒正自滿腹怨氣,一聽弘晴這等離經叛道的想頭,哪還忍得住心中的怒氣,也不等老爺子有所表示,便已是大步行出,亢聲提議了一句道。

  “四叔何出此言,八旗者,乃我大清之八旗也,社稷之根基,但凡有利八旗者,無不為善,莫非眼下八旗之苦困四叔未曾見耶?”

  弘晴就一刺蝟,又豈是那麼好惹的,四爺這麼一跳出來,弘晴可就不客氣了,毫不留情地反詰了其一把,雖未言明,卻暗示四爺前番整頓八旗之所以惹出亂子,便是因罔顧八旗利益所致。

  “爾這是狡辯,以商賈之銅臭汙我八旗之清譽,是何居心?”

  被弘晴這麼一挖苦,四爺的臉色頓時便難看到了極點,話也就越說越是嚴厲,就差沒指著弘晴的鼻子罵叛逆了的。

  “四叔當真好煞氣,然公道自在人心,此舉可行不可行,卻不是四叔說了能算的,商賈者,雖小道也,卻也是國之不可或缺者,豈不聞流水不腐,戶樞不蠹麼,若無商賈南北販賣,四叔身上所著之絲綢何來?家中飲用之茶酒又何來?莫非皆是四叔親力造釀而得的麼?”

  若論口舌之利,弘晴向來就是頂兒尖的高手,一連串的反問下來,當真犀利得很,直氣得四爺眼冒金星不已,有心要搬出聖人語錄來辯,可氣惱之下,腦子已亂,竟自被憋得個面色鐵青不已。

  “夠了,爾等忘了君前不得失禮麼,嗯?”

  眼瞅著四爺與弘晴當庭幹上了,老爺子的臉色頓時便有些不好相看了起來,冷冷地一哼,不悅至極地喝叱了一句道。

  “皇阿瑪息怒,兒臣失禮了。”

  “皇瑪法息怒,孫兒放肆了。”

  老爺子這麼一發作,四爺與弘晴自是不敢再多爭執,忙不迭地各自請罪了一句道。

  “罷了,朕也懶得跟爾等計較,海外貿易一事風險重重,未見成效前,說甚八旗商號不過是奢談而已,自當不得准,再議!”

  老爺子沒再多責備二人,淡漠地揮了下手,便給出了個含糊的結論。

  “是,孫兒遵旨!”

  旁人或許聽不出老爺子話語裡的潛臺詞,可弘晴卻是一聽便知根底,那意思不過是讓弘晴先做出了成績再來談八旗商號的事兒,而這,顯然是弘晴樂見之局面,應答起來自是爽利得很。

  “嗯,曹寅!”

  老爺子只掃了弘晴一眼,便已知弘晴明白了自個兒話裡的隱藏用心,老懷自是大慰,可也沒多言,側頭望向了忐忑不安地站在一旁的曹寅,沉聲點了名。

  “微臣在!”

  曹寅渾然沒想到今兒個會有如此激烈的爭執場面出現,心下裡的不安已是濃到了極點,這會兒聽得老爺子點名,身子不由地便是一個哆嗦,但卻不敢稍有耽擱,趕忙躬身應了一聲。

  “爾既是要恩旨,朕便給你一道恩旨,准爾與晴兒協辦海外貿易一事,望爾能善自用心,早日將虧空填上。”

  大半天的議事下來,老爺子顯然是倦了,也沒再多囉唕,給出了道恩旨之後,也不等曹寅謝恩完畢,便即起了身,緩步轉入了後殿之中,一場激烈的議事到此便算是告了個終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2 08:05

第215章 急謀抽身

  “晴兒,你今日實是孟浪了些,你四叔就那強脾氣,你又何苦與其爭執不休,徒惹皇阿瑪生氣,這又何苦來哉?”

  一番議事下來,儘管達成了預先設定的目標,曹家這塊燙手的山芋算是丟了出去,也狠狠地坑了四爺、八爺一把,叫這兩位主兒的醜陋面目暴露在了老爺子的面前,然則三爺的心卻並未因此而稍安,反倒是更愁苦了幾分,根子就出在老爺子的態度上事雖了,可老爺子打壓的用心卻是落到了空處,而今朝廷六部裡有三部都在三爺的陰影下,這顯然不是平衡之道,接下來必然還有著不少的麻煩要來,有鑑於此,三爺自是無法開心得起來,回自家王府的一路上,三爺的臉色就始終是陰沉著,蔔一進書房,連座都尚未落,三爺心中的邪氣已是再也壓制不住了,這便沒甚好生氣地埋汰了弘晴一句道。

  “父王教訓得是,孩兒確是孟浪了些,好在皇瑪法沒多計較,算是讓孩兒逃過了一劫,還請父王放心,孩兒日後自當謹慎行事,斷不會再有此等過失。”

  弘晴多精明的個人,自然是清楚三爺這會兒真正擔心的是甚子,但卻並不急於點破,而是極之誠懇地先行認了錯。

  “罷了,謹慎些便好,而今戶部的差使也算是大體能應對過去了,至於後頭的事麼,唔……”

  三爺本就不是真心要責備弘晴,這一聽弘晴都已將話說到了這個份上,自是不好再揪著不放,也就只能是輕描淡寫地放了手,心思已是轉到了如何應對當前之局勢上。

  “父王可是擔心樹大招風麼?”

  儘管明知道三爺真正擔心的是犯了老爺子的忌諱,可這話卻是斷然不能明說的,若不然,那就是犯了三爺的忌,鬧不好就得落個家法處置,為自家小屁股著想,弘晴自是不敢隨便造次,這便拐著彎子發問了一句道。

  “嗯,算是罷,今兒個的情形已是明瞭,若非太子今兒個告病未來與會,就這一關怕都沒那麼好過,終歸須得謹慎才是。”

  哪怕書房裡都是心腹之輩,可三爺還是不敢明說自個兒如今的威勢已是犯了老爺子的忌,也就只能是順著弘晴的話頭,隱晦地表達了想抽身退步的打算。

  “父王英明,而今之局勢確是有些歪風狂刮,然,只要我等自身正,卻也不怕影子斜了去,只是話又說回來了,戶部的難關既過,也差不多該到還政于四叔的時候了,後頭若是再出啥岔子,就且讓四叔自個兒頭疼去好了。”

  當初弘晴之所以設謀讓三爺回來摘桃子,自是早就預計到會有眼下這一幕,也早就準備好了抽身退步的法子,而今,桃子都已摘到了手,再呆在戶部這顆樹上,顯然不智,對於三爺見好就收的想頭,弘晴自不會反對。

  “嗯,這事就這麼定了也好,這幾日阿瑪便上個本章,早些了斷也算是了了樁事兒。”

  三爺雖看到了形勢的不妙,可真說到抽身退步麼,其實還是有些糾結的,畢竟能將三大部盡皆玩轉手心可是三爺這數年來的榮耀之頂峰,嘗慣了權力的甜頭,又豈是說聲放棄便真能放手的,奈何三爺找不到一個既能手握大權,又能消除老爺子疑忌之心的兩全之道,本想著看看弘晴能否想出兩全其美的法子來,可惜這個願望顯然是要落到了空處,這會兒聽得弘晴如此說法,就算再不甘,三爺也只能是忍痛割捨了去。

  “父王明鑒,孩兒以為此事斷不可草率上本,若不然,恐遭小人非議,須得另行它法方好。”

  一聽三爺要直接上本請辭,弘晴心裡頭當真有些個苦笑不得,不為別的,只因三爺真要是這麼做了去,那不就是此地無銀三百兩麼?不單不能釋老爺子的疑忌之心,反倒會令老爺子更忌諱上幾分,縱使口中不說,將來應景兒拋出來,便是大過一條。

  “哦?晴兒可有甚計較麼,且說來聽聽好了。”

  三爺雖是下了抽身退步的決心,但卻並未往深處去想,此際一聽弘晴話裡藏著話,眉頭不由地便是一皺,細細地琢磨了一下之後,方才醒悟到個中之蹊蹺所在,背心立馬便是一陣發涼,好在城府深,倒也沒啥失態的表現,然則是問話的語調裡卻是不免帶上了幾絲的顫音。

  “回父王的話,孩兒倒是有個想頭,若是……,即可順勢轉身,也能將事情辦到實處上,此一條還請父王明斷。”

  三爺言語間的顫音雖是輕微,可弘晴卻是敏銳地察覺到了,心中自不免暗自好笑,可也不敢帶到臉上來,飛快地整理了下思緒,將早就已準備好的脫身法子細細地解說了一番。

  “唔……,夫子、子誠,您二位看晴兒此策如何?”

  三爺靜靜地聽完了弘晴的建言,心中已是意動,但並未直接表態,而是沉吟著將問題拋給了端坐在一旁的兩大謀士。

  “王爺明鑒,屬下以為此策大善,既可釋陛下之疑忌,又可得民心,實是兩全之妙計也。”

  李敏銓智算之能雖是稍差,可到底不是尋常之輩,自是看得出弘晴此策的妙處之所在,一捋胸前的長須,已是態度堅決地贊許了一句道。

  “此事王爺不急著出面,還是讓小王爺在外操持為宜,唔,小王爺不是正欲與溫家姑娘訂婚麼,就以此為由頭也好,他人也難有甚說叨處。”

  陳老夫子的智算之能顯然比李敏銓要高上不少,一語便點出了事情的關鍵之所在。

  “啊……”

  一聽老夫子將事情跟自個兒的娃娃親扯上了關係,弘晴登時便傻了眼,張嘴欲要辯解,可一急之下,愣是沒能找到個合適的藉口,額頭上的黑線頓時便狂冒不已。

  “哈哈哈……,好,後日便是好日子,又是月假之時,這事兒就這麼定了,回頭本王便讓王妃出面,先將生辰八字給溫家送了過去!”

  三爺一聽老夫子這般說法,登時便樂了,再一看弘晴那副尷尬樣,更是被逗得哈哈大笑不已,也沒給弘晴留下絲毫反對的餘地,直截了當地便下了決斷。

  我勒個去的,咋就又轉到這疙瘩上了,暈了!

  弘晴是怎麼也沒想到事情會變成了眼下這般模樣,還真有些個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的鬱悶感,奈何三爺的話都已說出,弘晴便是想反對也得考慮一下自家小屁股的安全問題,沒奈何只好是苦笑著默認了下來,心裡頭當真是歪膩到了極點……

  “四爺回來了。”

  “奴才叩見四爺!”

  “孩兒見過阿瑪。”

  ……

  四貝勒府的書房中,戴鐸正與文覺大師對弈著,棋到中盤,你來我往地廝殺個慘烈無比,生生令圍觀的了因和尚以及弘曆等人看得分外的入神,愣是沒發現四爺不知何時已行進了書房中,直到四爺假咳了一聲,眾人這才反應了過來,各自起身見禮不迭。

  “都坐罷。”

  四爺的心情顯然極差,並未理會眾人的行禮問安,拖著腳走到了上首的文案前,一撩衣袍的下擺,重重地坐在了太師椅上,而後有些個心不在焉地環視了下眾人,胡亂地一揚手,叫了起。

  “主子,可是今日議事不順麼?”

  眼瞅著四爺心緒不佳,眾人自是都不敢胡亂開口,戴鐸見狀,不得不謹慎地出言試探了一句道。

  “嗯,又被豎子坑了一道,唉……”

  一想起今兒個議事的經過,四爺的心便疼得厲害,長歎之中也不知有著幾許的無奈、幾許的煩躁。

  “這……”

  一見四爺這般模樣,不用問,戴鐸也猜到了結局一準不太妙,一時間不禁愣在了當場,他實在是想不明白三爺那頭又是耍出了甚招式,居然能從四爺與八爺的連番夾擊中全身而退,也就不知該如何安慰四爺才妥了。

  “罷了,不說這個了,戶部之事短時間裡怕是難有扭轉之可能,本貝勒也乏了,琢磨著去江南散散心也好,爾且擬個章程出來,就說本貝勒打算考察一下漕運事宜,回頭本貝勒自上了本章。”

  幾番與三爺較量下來,每每碰得個頭破血流,無論是與太子聯手,還是與八爺合作,通通都沒能討到半點的便宜,縱使四爺生性再堅韌,面對著這等慘況,也不禁起了抽身退步的想頭。

  “主子,此際戶部正自緊要時分,您……”

  一聽四爺如此說法,戴鐸可就急了,要知道四爺如今管戶部不到一年而已,並不曾真將戶部全盤掌握在手,這會兒若是撒手而去,三爺怕不得趁機在戶部上下其手,真到那時,四爺這個管部阿哥怕也就只剩下個虛名罷了。

  “吾意已決,不必多言,爾只管去擬章程便是了。”

  四爺一者是心灰意冷,二來也是感慨自個兒手下無能人,竟自被弘晴那麼個小兒糊弄得個天昏地暗,心底裡已是起了到草莽中再覓高人的打算,當然了,這話當著一眾心腹手下卻是不好說出口來,他也只能是不耐地揮手打斷了戴鐸的進言。

  “是,奴才遵命。”

  眼瞅著四爺心意已決,戴鐸自不好再多勸,也就只能是無奈地應允了下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2 08:05

第216章 溫家虎妞

  “小王爺,請用茶。”

  寬大的客廳中,一身便裝的溫達笑眯眯地看著端坐在對面的弘晴,越看便越是滿意,沒旁的,姑且不論弘晴那尊貴無比的親王世子、多羅貝勒的身份,也不說弘晴這些年來在朝中的地位愈顯,就光是弘晴那等端莊周正的樣子,便不是尋常人能有之氣度,能得此孫婿,溫達自無甚可不滿意之處。

  “老大人客氣了。”

  溫達說起來也是老熟人了,往日裡上下朝時可是沒少寒暄來著,平日也是隨意慣了的,可這會兒弘晴卻是怎麼也自在不起來,不為別的,只因今日一過,他或許就得改口叫溫達為瑪法了,這等反差未免太大了些,縱使弘晴再怎麼豁達,也實在是有些放不開手腳,若是可能的話,弘晴是十二萬分不想來溫府走這麼一趟的,奈何這事兒不單三爺與董鄂氏都極力促成,便是老爺子那頭都已放了話,可憐弘晴的小胳膊又怎麼別得過那三位主兒的粗大腿,就算再不情願,他也只能是硬著頭皮來了,再被溫達這等欣賞的眼神一打量,弘晴同學當真是如坐針氈般地難受著,也就是養氣功夫了得,這才算是沒弄出啥不應有的失禮之表現。

  “老朽聽聞今夜聖上也將赴宴王府,說是要看看王爺所獻之神秘禮物,且不知可是真有此事麼?”

  溫達還是宦海老手了,從區區一介筆帖式幹起,混到了如今堂堂從一品的左都禦史,自然不是等閒之輩,儘管弘晴掩飾得很好,可溫達還是看出了弘晴的緊張情緒,心下裡不禁暗自好笑,可也沒說破,只是溫和地一笑,一派拉家常狀地問了一句道。

  “好叫老大人得知,確有此事。”

  假借訂婚的名義將老爺子以及諸多極品大臣們全都請到王府赴宴,乃是三爺的想頭,為的便是打算借此機會施展抽身大計,個中緣由自是不足為外人道哉,別說弘晴與溫達眼下並無太過的深交,就算是這麼親事真成了,這等涉及到王府機密的事兒,弘晴也不會向溫達透底,這無關親疏,而是保密之所須,正因為此,面對著溫達的試探,弘晴也就只是含糊地應了一句,絲毫不提所謂的神秘禮物究竟是甚玩意兒。

  “哦,原來如此,那老朽今夜也可跟著開開眼界了。”

  這一見弘晴口風甚緊,溫達自也不好再往下追問,笑呵呵地便將此事含糊了過去。

  “小姐,小姐,您不能進去,小姐……”

  弘晴是滿心不自在,實在不想多言,而溫老爺子一時間也不知該跟弘晴談些甚子,場面不禁便稍有些冷了下來,可就在此時,廳堂外卻突然響起了一陣咋呼聲,還沒等弘晴明白過來是怎麼回事呢,就見紅影一閃,一名滿面含嗔的小丫頭已如旋風般地闖進了廳來。

  “小姐,小姐,您……”

  那小丫頭方才站定,後頭又有著兩名十三四歲的丫鬟急匆匆地跑了來,似乎欲伸手去拉紅衣少女,可又怕被見責,直急得眼圈都紅了,那等將哭未哭之狀著實惹人憐愛,然則弘晴這會兒卻是無暇去理會那兩名丫鬟的窘態,目光唰地便落在了紅衣少女的身上。

  哪來的野丫頭?難不成咱要定親的就是這位主兒?

  弘晴素來膽子便肥,儘管眼瞅著這紅衣少女來勢不善,卻也並不怎麼在意,倒是有心打量了其一番,這一見面前這少女身材高挑,膚色如雪,瓜子臉上兩隻含忿的雙眸裡滿是野性,心下裡難免有些好奇的驚異,愣是搞不懂自個兒究竟是哪惹了這位小祖宗。

  “你就是弘晴?”

  沒等弘晴思忖出個所以然來,紅衣少女已是雙眼圓瞪地喝問了一聲,聲線倒是甜美,可語調卻明顯不善得很。

  “海蘭珠,你在此胡鬧個甚,還不退下!”

  溫達顯然也沒想到自家孫女會在此時闖了進來,待得回過神來之際,已是來不及阻止其孫女對弘晴的發飆,頓時便有些急了,面色一板,聲色俱厲地喝叱了一句道。

  “瑪法,海蘭珠才不嫁給他呢,不要,就是不要!”

  海蘭珠人雖小,脾氣卻是一點都不小,想來往日裡是被寵慣了的,絲毫不怕溫達的黑臉,跺著腳便嚷嚷了起來。

  “放肆,爾等還愣著作甚,還不將她拉出去!”

  被自家孫女這麼一頂,溫達的臉上可就徹底掛不住了,又不好當著弘晴的面拿家法伺候海蘭珠,只能是氣惱萬分地朝邊上那兩看傻了眼的丫鬟怒吼了一嗓子。

  “我不嫁,就是不嫁,放開我……”

  一見自家老爺勃然大怒,邊上站著的兩名丫鬟自不敢怠慢了去,趕忙齊齊應了一聲,慌亂地搶上前去,四手齊伸,拽住海蘭珠便要向外拖了去,奈何海蘭珠掙扎得厲害,而那兩丫鬟又不敢下死力,一時間竟拖不動海蘭珠的身子。

  “慢!”

  望著眼前這胡攪蠻纏的小丫頭,弘晴當真有些個哭笑不得,可與此同時,也有著一股子不爽之意在心中激蕩著,這便起了戲弄其一番的心思,一抬手,寒聲斷喝了一嗓子,止住了那兩名丫鬟的拖拽。

  “看甚呢,再看小姑奶奶也不嫁給你,哼!”

  海蘭珠得了自由,卻渾然不領弘晴的情,這一見弘晴笑眯眯地看著自己,當真是又羞又氣,跺著腳便冷哼了一句道。

  呵呵,還真是母大蟲來著,得,誰還懶得娶你不成?

  弘晴原本就對這樁娃娃親沒甚好感,若不是三爺與董鄂氏壓著,他早就跳腳反對了,哪還容得一小丫頭在自個兒面前如此放肆的,這會兒見海蘭珠那等氣鼓鼓的樣子,心裡頭自不免有些個悻悻然,只是這當口上,卻也不好發作出來,這便眼珠子轉了轉,笑著發問道:“姑娘想嫁誰?且說來聽聽,若是合適,本貝勒倒是不吝成全一二的。”

  “哼,本姑娘要嫁就嫁大英雄,最少得似費揚古那般的豪傑,就你這般細胳膊細腿的,連小姑奶奶都打不過,想讓我嫁你,絕無可能!”

  海蘭珠顯然就是個很有英雄情結的小丫頭,一開口便把費揚古這等名將抬了出來,狠狠地貶損了弘晴一通。

  “夠了,拖下去,拖下去!”

  溫達素來是個要體面的人,這會兒被其孫女這麼一鬧騰,自是氣得渾身哆嗦不已,也沒再顧著甚臉面不臉面的了,猛然一拍茶几,憤怒無比地喝令了一嗓子,那兩名侍立在側的小丫鬟見狀,自不敢再有絲毫的耽擱,趕忙搶上了前去,也不管海蘭珠如何掙扎,拖拽著便下了廳堂,只留下海蘭珠一路的嚷嚷之聲。

  “小王爺見笑了,這丫頭自幼被寵壞了,回頭老朽定會好生處置於其,有失禮處,還請小王爺海涵則個。”

  趕走了海蘭珠之後,溫達的臉依舊黑沉著,偷眼看了看弘晴的臉色,見弘晴似乎並未介意海蘭珠的衝撞之過,忐忑的心也就稍安了些,趕忙擠出了幾絲比哭好看不到哪去的笑容,小心地陪著不是。

  “不妨事,古人常雲巾幗不讓鬚眉者,不外如是也,時候不早了,本貝勒還有些俗務要辦,就不多打攪老大人了,告辭。”

  若是能借著這場鬧劇解除了婚事的話,弘晴自是樂意至極,可惜這不過是幻想罷了,就算弘晴鬧騰得厲害也不成,不說三爺與董鄂氏那關過不了,弘晴自己也丟不起這個臉面,眼瞅著再呆下去指不定還會有甚變故出來,弘晴這便起了身,告辭而去了,甚至沒等在溫府後院與溫家女眷們閒聊的董鄂氏,自顧自地便乘轎子回轉了王府。

  “喲,小王爺回來了,怎地沒將新娘也一併帶了回來麼?”

  弘晴心情不甚好,一回了府,既不想去內院書房見三爺,也不想直接回自家小院,進了門便逛蕩著去了後花園,方才走到那種滿了各式莊稼的西北角,正呦呵著眾僕人打理莊稼的劉三兒便已瞧在了眼中,三步並作兩步地竄到了弘晴身前,嬉皮笑臉地打趣了弘晴一句道。

  “滾,一邊涼快去!”

  弘晴心緒本就不好,再被劉三兒這等哪壺不開提哪壺地調侃了一把,頓時便更煩上了幾分,沒好氣地罵了一嗓子,而後,也沒管劉三兒是怎個表情,緩步便走到到田壟前,微皺著眉頭,默默地看著眾僕役在田間忙碌個不停。

  “主子,這會兒日頭豔,要不您先到亭子裡歇息,此處有小的盯著,斷不會出甚岔子的。”

  這一見弘晴的心緒是真的不佳,劉三兒可就不敢再隨便開玩笑了,趕忙小心翼翼地湊到了弘晴的身邊,討巧地請示道。

  “嗯,給爺盯緊了,若是出了岔子,小心你的皮子!”

  弘晴到底不是小肚雞腸之輩,儘管被海蘭珠鬧得極其不爽,可也不致于始終糾結在心,深吸了口氣之後,便已是將這麼些煩惱盡皆拋諸了腦後,沒再多遷延,丟下句交待便緩步向內院書房行了去。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2 08:05

第217章 王府夜宴(一)

  “直郡王駕到!”

  “太子殿下駕到!”

  “四貝勒駕到!”

  ……

  京師乃是權貴雲集之地,一個親王世子訂婚說起來並不算多大的事兒,可落到弘晴這個多羅貝勒加工部幫辦的身上,就成了滿京師矚目的焦點,這不,申時四刻,日頭都尚未落山呢,誠親王府門前便已是熱鬧了起來,一頂頂的八台大轎接踵而至,唱禮之聲響成了一片,生生令身為主人的三爺父子忙乎得有若陀螺一般,好在門下奴僕眾多,又是事先安排好了迎賓章程,雖忙卻並不亂,應對間倒也算是順利得很。

  一眾阿哥們這些年來勾心鬥角雖狠,可那都是私下裡的勾當,在大面子上卻是不能有落人把柄之處,儘管看不慣弘晴父子的大有人在,可值得弘晴訂婚之時,卻是沒見誰託辭不來的,至於京中正二品以上的大員們麼,也都一個不差的全來齊了,倒不見得是三爺父子的面子大,更多的怕是因老爺子將駕臨之故,自是無人敢在這等時分有甚撅蹄子的表現,早早地便都聚集在了誠親王府,按品級高低,或是坐在廳堂上或是被安排在了東西花廳裡,一邊笑談無忌地閒扯著,一邊等待著老爺子的到來。

  “皇上已出宮,頃刻便至!”

  最重要的人物總是最後一個出場,要不怎顯得出重要性,這不,都已是戌三刻了,老爺子的車駕終於駛出了宮門,隨著王府總管太監高大誠的一聲唱喝,原本正自一進廳堂裡扯皮倒灶的眾權貴們立馬便像是被火燒了屁股一般地竄了起來,緊趕著全都湧出了府門外,按品階高下排成了數行,靜靜地等待著帝駕的到來。

  “皇上駕到!”

  隨著一聲尖細的嗓音響起,旌旗招展中,一大群大內侍衛簇擁著龍輦緩緩從照壁後頭轉了進來,老爺子這個今夜的主角算是到了地頭。

  “兒臣(臣等)恭迎陛下!”

  龍輦方才停穩,自太子以下諸般人等已是盡皆跪倒在地,齊齊大禮參拜不迭。

  “眾愛卿都平身罷!”

  兩名小太監疾步搶到龍輦旁,齊齊用力卷起了車簾子,更有兩名小太監一左一右地扶持著老爺子下了龍輦,但見老爺子和煦地一笑,虛虛地一抬手,溫和地叫了起。

  “兒臣(臣等)謝主隆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老爺子這麼一叫起,眾人自不敢稍有怠慢,照著朝規謝了恩,而後方才各自起了身。

  “皇阿瑪,您能來,實是兒臣三生之幸也,府裡已佈置停當,兒臣恭請皇阿瑪入內歇息。”

  迎駕眾人中論位份自然是太子最高,不過麼,這當口上,三爺才是主人,自是無須謙讓,但見三爺緊走數步,搶到了老爺子的身旁,伸手輕扶著老爺子的胳膊,一派感激涕零狀地出言邀請道。

  “嗯,好,晴兒,來,到皇瑪法這兒來。”

  老爺子並未反對三爺的提議,笑著點了點頭,只是走了幾步,突然間瞄到弘晴那參雜在眾阿哥們中的小身影,笑容頓時便更和煦了幾分,一招手,將弘晴喚到了近前。

  “孫兒叩見皇瑪法。”

  雖不清楚老爺子此時召喚的緣由之所在,可弘晴卻是不敢廢了禮數,忙不迭地搶到近前,規規矩矩地又是一個大禮參拜不迭。

  “免了,來,跟皇瑪法一道進府去。”

  老爺子很是和煦地叫了起,不僅如此,空著的左手一伸,竟是示意弘晴上前攙扶。

  “謝皇瑪法恩典。”

  伴駕而行,此乃殊榮也,即便阿哥都難得享有,三爺也就是借著地主之利,方才能做到此點,這冷不丁地見老爺子又將這等殊榮授予自己,弘晴心底裡可就不免有些犯嘀咕了,只是犯嘀咕歸犯嘀咕,弘晴的動作卻是並未稍慢,謝過恩之後,便即起了身,恭謙地伸出雙手,攙扶住了老爺子的左胳膊。

  “晴兒,聽聞你今日被溫家那小丫頭給掃了,可有此事?”

  老爺子並未急著抬腳,而是促狹地擠了擠眼,笑眯眯地打趣了弘晴一句道。

  我勒個去的,還真是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這事兒居然鬧得老爺子都知道了,暈!

  一聽老爺子提起此事,弘晴的小身子不由地便是一僵,當真有些不知該說啥才是了,縱使城府再深,心裡的不爽與尷尬也不免反應到了臉上,登時便被憋得個小臉微紅不已。

  “哈哈哈……,難得吾家千里駒也有吃癟的時候,哈哈哈……,那小妮子既是非英雄莫嫁,那晴兒便當個頂天立地的大英雄好了,可有信心否?”

  一見到弘晴的窘態,老爺子頓時樂不可支地大笑了起來,一邊笑,還一邊極其無良地調侃了弘晴一把。

  “哈哈哈……”

  “敢情晴世子也有降不住的人啊,有趣,太有趣了,哈哈……”

  ……

  一見老爺子笑得如此暢快,下頭諸般人等大多為之一愣,而此時,自有消息靈通之輩悄悄地將弘晴相親被海蘭珠掃了面子的事兒道了出來,頓時便惹得所有人等盡皆狂笑不已,直笑得弘晴滿腦門黑線狂冒不已。

  “既是皇瑪法有令,孫兒豈敢不從,不就是區區一黃毛丫頭麼,孫兒豈能叫其看輕了去,自當勤勉用事,不負皇瑪法之信重!”

  弘晴是打心底裡厭煩這麼親事,可惜這事兒容不得其自主,左右不過是逗老爺子一樂罷了,弘晴倒是不介意表現一下豪邁之氣概的。

  “哈哈哈……,好,晴兒能有此志氣,皇瑪法可是樂見得緊,走,陪皇瑪法入內去!”

  一聽弘晴如此表態,老爺子臉上的笑容頓時便更燦爛了幾分,哈哈大笑著伸手揉了揉弘晴的頭,一揚手,豪氣地下了令。

  “咦?這都是些甚植株,怎地看著古怪得緊。”

  “不曉得,看著似乎是黍,卻又不是,那一個個鼓囊囊的,也不是是啥玩意兒來著。”

  “看下去就知曉了,三爺既是將宴席擺在了此處,想來那些植株便是三爺要獻的寶罷。”

  ……

  來的賓客不少,足足有近兩百之多,大體上京師頂級的權貴都已是到了場,好在王府後花園足夠大,卻也不虞擺佈不開,這不,三十席齊齊沿著莊稼地擺開,明擺著是要烘托那地裡的怪異植物,一眾人等都是精明之輩,自是隱隱都猜到了三爺的用心所在,一時間亂議之聲自是就此大起了,然則三爺似乎並未急著解釋個中緣由,安排好老爺子的席位之後,便即陪在了左右,一味小意地討好著,卻並未下令宴席開始。

  “老三,爾不是說有甚寶要獻麼,就且端將出來好了。”

  老爺子興致雖是不錯,卻並不想閒扯個沒完,說笑了一番之後,便即轉入了正題。

  “是,兒臣遵命!”

  老爺子金口既開,三爺自是不敢有所違逆,緊趕著恭謹地應了諾,霍然而起,一擊掌,高聲喝令道:“來人,上菜,開宴!”

  “喳!”

  三爺此令一下,侍候在側的王府下人們自是不敢怠慢了去,齊聲應了諾,旋即便聽鼓樂齊鳴中,一隊隊盛裝侍女托著食盤婷婷嫋嫋地從院門外行了進來,將一盤盤菜肴擺在了各席面上。

  傻眼了,全都傻眼了,兩百餘來賓望著琳琅滿目的各式菜肴,全都看得個目瞪口呆不已,此無它,概因這麼些菜肴全都是些不認識的食物,香倒是挺香的,可天曉得能入得了口否,一時間議論紛起間,盡皆將視線投向了意氣奮發的三爺,都在等著三爺給出個合理的解釋來。

  “來人,試毒!”

  三爺並未急著解說,而是再次一擊掌,高聲喝令了一嗓子,自有邊上候著的一眾小太監們取來了銀針,一樣樣菜肴試了過去,又有專施嘗毒的小太監將每樣菜肴都試吃了一番。

  “啟稟陛下,所有菜肴盡皆無毒,可用!”

  試毒的手續說起來簡單,可真做起來卻頗為的費時,足足一刻鐘的時間之後,負責指揮試毒的禦膳房副主事太監趙秦方才疾步搶到御前,恭謹地將試毒之結果報了出來。

  “嗯!”

  老爺子沒對趙秦的話加以置評,僅僅只是不動聲色地輕吭了一聲,揮手將趙秦摒退了開去,目光炯然地看了看滿桌的菜肴,而後一揚眉,饒有興致地開口道:“老三,這就是你要獻的寶嘍,說說看,都寶在了何處?”

  “回皇阿瑪的話,還請您先行品嘗過了,兒臣再言其之可貴處。”

  三爺顯然是打算將關子賣到底了,並不急著回答老爺子的問題,而是笑呵呵地提議道。

  “嗯,那好,朕便每樣都試試。”

  這一見三爺有心賣關子,老爺子倒是沒急著再往下追問個不休,很是乾脆地同意了三爺的提議,笑容滿面地拿起銀筷子,將幾盤菜肴都淺淺地嘗試了一番,這一吃還真就吃出了些不同尋常的味道來,臉上的笑容頓時更和煦了幾分,眼神裡更是隱隱多了幾分的期待之神色。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2 08:05

第218章 王府夜宴(二)

  “嗯,確是不錯,別有一番風味,來,眾愛卿也都試試看。”

  老爺子細細地品嘗了諸般菜肴一番之後,並未急著追問詳情,而是笑著揮了下手,下了開宴之令諭。

  “咦?這玩意兒看起來黑不溜秋的,吃起來還真是香,好吃,不錯,當真好吃!”

  “嗯,是不錯,這湯也好,看著淡,可喝起來卻是清香陣陣,不錯,不錯!”

  “好東西啊,有嚼頭,看著不大,可越吃便越是香,好,好啊!真不知三爺從哪整來了這麼許多稀奇玩意兒。”

  ……

  老爺子既是開了金口,一眾早已腹中空空的權貴們自是不會再客套,紛紛拿起筷子,饒有興致地品嘗起了席面上的菜肴,正所謂不吃不知道,一吃還真就嚇一跳,沒旁的,儘管在場的都是極貴之輩,平日裡用膳都是食不厭精,可還真就沒吃過鹵花生、玉米排骨湯、松仁玉米以及馬鈴薯燉牛肉、烤地瓜等新奇食品,一吃起來,頓時胃口大開,一邊吃,還一邊叫好不已,宴會的氣氛自也就熱鬧得很。

  “老三,甭賣關子了,說罷,這些東西都是哪來的,又能派些甚用場?”

  不說一眾權貴們吃得個熱火朝天,便是老爺子也一樣吃得個暢快淋漓,直到七八分飽了,這才醒起了還有正事沒問呢。

  “好叫皇阿瑪得知,這麼些新奇事物都是晴兒搗鼓出來的,還是讓晴兒來詳述好了。”

  儘管經弘晴詳細介紹過了這些海外糧種的來歷與種植經要,可三爺還是不免有些心虛,並不敢真將此功盡皆歸在自個兒的頭上,此際聽得老爺子見問,便即順勢將弘晴給推了出來。

  “哦?晴兒,來,與皇瑪法說說,這都是怎生回事?”

  一聽三爺這般說法,老爺子的臉上雖是有著詫異之色,可望向弘晴的眼神裡卻並無異常,反倒隱隱有著種了然的意味在內。

  呵,老爺子果然是早就知曉這麼些海外糧種之事了的,嘿,好險!

  老爺子的表裡不一雖不甚明顯,甚至可以說是微乎其微,可弘晴卻是敏銳地察覺到了異樣之處,心頭不由地便是一凜前幾日議事之際,弘晴本來是想著將這等出頭露臉的事兒都讓給三爺的,卻被陳老夫子所阻,最終還是定下由弘晴親自出面擔當解說者,也幸好是如此,若是三爺這會兒真兒個地貪功的話,那可就要弄巧成拙了,儘管老爺子表面上不會說甚子,甚或還會好生嘉獎三爺一番,可心底裡卻難免給三爺貼上個“不實誠”之標籤,那後果自是不消說的嚴重。

  “好叫皇瑪法得知,孫兒承蒙皇瑪法恩寵,得以辦了個商號,此天大之鴻恩也,孫兒自不敢辜負了皇瑪法的厚愛,就想著要將商號往大裡做了去,為免與民爭利之實,也就有了了從紅毛國人身上賺錢的想頭,特派了人去詳察海外貿易之細節,偶然間得知有些海外糧種高產,口感也好,營養也豐富,這就想著能引種國中,然,耳聽為虛,眼見為實,在無確實把握下,孫兒並不敢妄言,也就估摸著在王府後花園裡試種了一些,以明其實,前些日子各式糧食已熟,孫兒自嘗了些,頗為此風味而著迷,實不敢敝帚自珍,特借此機會,進獻皇瑪法當面,能得皇瑪法片言嘉許,便是孫兒三生之幸也。”

  弘晴心中雖是暗凜不已,但並不敢因之而誤了正事,這便趕忙調整了下心態,言語誠懇地將海外糧種一事做了個交待。

  “嗯,爾能有此心怕不是好的,且說說看這些糧種都喚作甚,產量又有幾何?”

  老爺子對於海外糧種如何來的並不甚感興趣,倒是對弘晴所言的高產來了興致,只簡略地誇了弘晴一句,便即有些個迫不及待地追問起具體產量來了。

  “皇瑪法請稍候,來人,上實物!”

  弘晴並未急著回答老爺子的問話,而是先告了個罪,而後提高聲調斷喝了一聲。

  “喳!”

  弘晴既已下了令,邊上侍候著的王府侍衛們自是不敢稍有怠慢,緊趕著應了一聲,旋即便見數名家丁各捧託盤從院門處轉了出來,搶到了近前,各自躬身而立,盡皆將託盤平舉在了胸前。

  “皇瑪法請看,此物為玉米,就是先前跟松仁、黃豆一盤裡炒的那物,地裡前兩排種的便是此物,畝產可達五千斤以上,除其果實可食用外,其莖、葉皆可為養家禽、家畜之飼料;這是番薯,畝產可達八千斤以上,廣東、福建已有種植,惜乎種植面積卻並不大,可惜了這等良種;這是馬鈴薯,又名土豆,於土壤氣候並不挑剔,南北皆可種植,縱使是沙地亦然,畝產可達近五千斤……”

  弘晴既是有心要將這些海外糧種在全國範圍內推廣,自是做足了功課的,這會兒介紹起各糧種來,當真是如數家珍一般,詳實之資料隨口便道了出來。

  “竟有如此許多?晴兒可能確實麼?”

  老爺子乃聖明之君,素來關心民生,對五穀之產量還是清楚的,這一聽弘晴所言的諸般物種之產量高得驚人,心下裡的震驚也就難免反應到了臉上,不為別的,只因水稻畝產最高的兩湖此際畝產也不過六百斤左右而已,至於北方的小麥麼,畝產更是低得只有三百斤上下,而弘晴所言的這些糧種中畝產最低的花生也足足有三千斤以上,這等差距實在是太過驚人了些,真要是所言屬實,一旦推而廣之的話,對民生的好處也就可想而知了的。

  “回皇瑪法的話,為得實證,孫兒特意留了數壟地未收割,就是想請皇瑪法與諸位大人親眼做個見證,還請皇瑪法准孫兒讓人就地收割,以明真相。”

  弘晴敢當眾說出畝產之資料,自是不怕驗查,這會兒一聽老爺子如此問法,便知老爺子已是心動了,心下裡自是得意得很,但並未帶到臉上來,而是恭謙地躬身請示了一句道。

  “嗯,不急,朕且先看看。”

  老爺子精明得很,並未立刻准了弘晴之所請,而是就此起了身,一邊說著,一邊便往地裡行了去,他這一動不打緊,園子裡頓時亂成了一團,原本安座著的諸般人等全都站了起來不說,更有數十名大內侍衛忙不迭地搶過後花園裡隨處掛著的燈籠搶上了前去,為老爺子照路。

  弘晴在後花園裡平整出來的這麼塊地其實並不算大,也就只有一畝半左右罷了,加之為準備此番夜宴,早已收割了近半,剩下的也就是每種植物兩壟而已,一眼便能看得個分明,可老爺子卻走得很細,不止是看植株本身,甚至還不時地俯身去抓幾把泥土,完全就是一派農業專家的架勢。

  “嗯,這土結實,非是新移之植株,好,晴兒且讓人收割過了秤,朕等著看結果。”

  老爺子一圈走了下來,終於是滿意地點了頭,拍了拍手,走回到了主桌前,一撩衣袍的下擺,端坐了下來,而後一揮手,准了弘晴先前之所請。

  “是,孩兒遵旨。”

  老爺子金口已開,弘晴自是不敢怠慢了去,緊趕著領了旨,而後一擊掌,高聲喝令道:“來人,收割莊稼,過秤報數!”

  “喳!”

  弘晴話音一落,自有邊上侍候著的管家等人高聲應了諾,數十名早有準備的僕役手持鋤頭、鐮刀等工具從院門外魚貫而入,借著後花園裡通明的燈火開始了收割行動。

  “啟稟陛下,收割已畢,所得皆已過秤,共計有番薯、馬鈴薯、花生、玉米四樣主糧,每種皆是兩分地,所獲之成果如下:番薯一千四百八十斤;馬鈴薯一千零二十斤;玉米一千零八十斤;花生五百六十三斤,請陛下明示!”

  茲事體大,王府總管高大誠可是半點都不敢輕忽了去,親自上陣監督各項收割事宜,大半個時辰的忙碌下來,總算是有了結果,又細細地核對了一番之後,方才緊趕著搶到了御前,將所得之結果高聲報了出來。

  “嗯,好,晴兒能心懷民生,朕心甚慰矣,似此般糧種若能推而廣之,功莫大焉,好,甚好!”

  老爺子的眼裡可是容不得沙的,先前雖一直與同席的太子等人閒聊著,可注意力卻是始終不離收割現場,自是將一切都盡收眼底,對於產量來說,心中本已是有數了的,可真到了資料包出之際,老爺子還是忍不住一陣狂喜,興奮地一擊掌,給出了極高的評價。

  “陛下聖明,此糧種確是不錯,只是說到推廣一事怕是不能輕忽了去,概因各地土壤氣候相差極大,南橘北枳之事怕是難免,還是須得小心謹慎為宜。”

  眼瞅著老爺子就要拍板定案了,一眾阿哥們心中自都有些個不是滋味,可這當口上,卻也不好出面攪事,正自心急火燎之際,卻見李光地從旁冒了出來,言辭灼灼地進諫了一句道。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2 08:06

第219章 王府夜宴(三)

  “皇阿瑪明鑒,兒臣以為安溪先生所言甚是,事關民生,絕非小事,實不可草率了去,還是須得多方驗證方妥。”

  太子與李光地並不是一路人,往日裡在朝議上倒也沒少私下暗鬥過,不過麼,這卻不妨礙太子此際順著李光地的話頭打擊一下三爺,理由很簡單,三爺如今可是阿哥裡唯一的親王,又手握三部之重權,對太子的威脅已是大到了難以忍受之地步,就算沒藉口,太子都琢磨著要狠狠打壓一下三爺了,更別說,如今有了李光地的開頭炮,太子自是樂得跟著朝三爺身上潑些髒水的。

  “皇阿瑪,兒臣也以為此事須得慎重才是,萬一真要是發生了南橘北枳之惡事,于民生固然大不利,於朝堂之臉面則更是不堪,還請皇阿瑪三思。”

  “皇阿瑪明鑒,兒臣也以為此事須著急不得,縱使要推而廣之,也須得再三驗證過後,方才可謹慎行了去。”

  “皇阿瑪,兒臣以為安溪先生常年任事地方,于民生政務自是熟稔得很,其所建言實是真知灼見也,還請皇阿瑪明察。”

  ……

  有了李光地的開頭炮,又有了太子的高調附和,大阿哥、四爺、八爺等人可就都不甘沉默了,一個接著一個地進言著,擺明瞭車馬要將三爺精心策劃出來的這場大戲給攪黃了去,人多勢眾之下,氣勢還當真不小,而五爺、七爺乃是老十五、老十六等親近三爺一方的阿哥們雖是有心幫著三爺,奈何事先都不知三爺的計畫如何,一時間也找不到甚幫襯的言語,就這麼著,輿論的傾向顯然對三爺一方極為的不利。

  “嗯,晴兒對推廣糧種一事可有甚計較麼?”

  儘管一眾阿哥們都跳得歡快無比,可老爺子卻顯然不為所動,並未加以置評,而是一揚眉,將問題拋給了弘晴,顯然是對眾阿哥們的攪局極為的不滿,當然了,老爺子本人其實也有著南橘北枳的擔心在。

  “回皇瑪法的話,孫兒雖是有心將此糧種推而廣之,卻少了些計畫,還是經得父王提醒,孫兒方才醒悟到個中之難處,實不敢妄言矣。”

  就李光地那麼些謬論,以弘晴的口才,要駁倒其不過是分分鐘的事兒,不過麼,弘晴卻沒打算去出這麼個風頭,倒不是怕了李光地等人的人多勢眾,而是格局所然,此無它,要奪嫡的人可是三爺,真兒個需要政績的人也是三爺,弘晴總不能事事都替三爺去出頭罷,那可就不免有喧賓奪主之嫌疑了,該自謙的時候,弘晴自是不會忘了的。

  “哦?老三,你來說說看,這推廣一事又當如何行之?”

  老爺子乃是個少有的精明人,自是清楚這些年來三爺之所以諸事順遂,大體上都是弘晴這個小傢伙在後頭推動的結果,不過麼,對於三爺能虛心納諫,以及應對諸般難題的能力,也是甚為欣賞的,自不會在此際揭破三爺父子間的那麼點隱私,這便笑著側臉望向了侍立在身旁的三爺,一派風輕雲淡狀地發問了一句道。

  “皇阿瑪明鑒,兒臣以為安溪先生所言確是老成謀國之道也,然,因噎廢食卻殊不可取,只消謹慎行了去,必可大利於民生也,依兒臣看來,此事可分三步行之,第一條便是育種,再好的糧種若是無足夠之數量,也難行全面推廣之舉措,故,若是兒臣來負責此事,必當得設法先規劃出數處育種基地,以建種苗庫;其後方可于大江南北選取十數縣域為試點,以觀糧種植適應性,待得能確保無虞之際,方能行全面推廣之事宜,以兒臣之淺見,有此三條在,當不致有閃失之可能。”

  三爺與李光地之間本來並無太多的交集,也就是李光地晉為文淵閣大學士兼刑部尚書之後,方才有過接觸,只是這等接觸顯然都不是啥美好的回憶,往日裡的那些暗下絆子也就罷了,三爺並不打算太過計較,可今日這等場合下,李光地居然還敢第一個跳出來唱反調,三爺就有些忍無可忍了,開口的第一句話便狠狠地刺了李光地一把,而後方才轉進了正題,將前幾日與弘晴等人商議好的推廣細則簡單地描述了一番。

  “嗯,老三能有此想頭便是好的,此乃事關民生之要務也,須是輕忽不得,你可有把握為此否?”

  老爺子並對三爺譏諷李光地的話語加以置評,細細地想了片刻之後,已是有了決斷,但並未直言,而是不動聲色地往下追問了一句道。

  老爺子這句話自然不是隨便問的,內裡的彎彎繞可是不少,明面上是擔心三爺忙乎不過來,其實未必就沒有暗指三爺攬權過多的用心在內,要知道朝廷最重要的就是六部,而今禮部早在四爺的手中管著,工部麼,雖說弘晴只是幫辦,可明眼人都知道現任工部尚書赫申壓根兒就不是弘晴的對手,全工部最核心的都水清使司除了弘晴之外,誰也指揮不動,再算上河漕衙門也是弘晴在背後掌控著,工部說是三爺的勢力範圍也斷不為過,而今戶部因著清欠的事兒又是三爺在指揮著辦差,倘若海外糧種之推廣又被三爺整了去,朝局的平衡怕就徹底維持不下去了,這等局面不禁是眾阿哥們看不過眼,老爺子心底裡未見得便能容忍。

  在場的一眾人等都是精明之輩,哪怕老爺子話裡的潛臺詞不甚明顯,可大傢伙卻是都聽出了其中的蹊蹺之意味,一時間彼此交換的眼神裡自也就全都滿是閃爍之意味,若是三爺應答稍有個不甚,群起而攻的場面怕就得再現,真到那時,三爺便是有一百張嘴也未見得能解釋得清了,不說三爺心中惻然,素來膽子壯的弘晴也不禁暗自捏了把冷汗。

  “回皇阿瑪的話,此要務也,兒臣實不敢有絲毫的輕忽之心,今戶部清欠已近尾聲,規矩已立,照章辦理即可,實無兒臣再在戶部主持之必要,以四弟之忠耿,應對已是有餘,故,兒臣懇請皇阿瑪能恩准兒臣辭去戶部之差使,專一經營此糧種推廣之事宜。”

  原也無須老爺子來暗示,三爺自己都已意識到了攬權過甚的弊端之所在,儘管不舍,可為長久計,三爺早已痛下決心要有所取捨了的,若不然,也不會有今日夜宴之局面出現,這會兒面對著老爺子略帶誅心之意的問話,三爺自是不會有絲毫的含糊,恭謙地便提出了辭去戶部差使之要求。

  “老四,你三哥說你已能接手戶部清欠一事,爾怎麼說?”

  一聽三爺這般回答法,老爺子的眼中立馬有道精光一閃而過,不為別的,只因這滿天下懂得取捨的人可是不多哪怕明知道權力就是毒藥,可真有多少人能放得下,三爺能有這般心胸,自是不易得很,老爺子心中不禁高看了三爺一眼,但並未加以置評,而是不動聲色地側了下頭,神情淡然地看了四爺一眼,一派隨意狀地問了一句道。

  老爺子這麼個問題一出,四爺心裡頭當真糾結到了極點老爺子先前對三爺攬權的不滿之處,四爺自是都看在了眼裡,本還打算趁機落井下石上一番,可卻萬萬沒想到三爺居然就此放了手,如此一來,三爺倒是輕鬆了,可四爺卻是頭疼了,此無它,清欠一事如今看起來是一派順利,然則問題其實並未得到徹底解決,後頭依照還款合約清欠依舊是樁麻煩事兒,畢竟合約歸合約,那幫下作官員們照約行事的可能性又真能高到哪去,三爺倒是拍拍屁股走了人,可留下的爛攤子還不得他四爺去收拾,試問四爺又怎高興得起來,可話又說回來了,倘若三爺死活賴在戶部不走,不用多,再多呆上幾個月,四爺在戶部的威信怕也就丁點不存了,從這個意義上來說,四爺又巴不得三爺趕緊滾蛋,正是此等矛盾的心理在,四爺心中自是糾結得緊了些。

  “回皇阿瑪的話,承蒙三哥信任,兒臣自當勉力為之。”

  正所謂兩害相權取其輕者,儘管對三爺丟下一攤爛事抽身走人極為的不滿,可為了保住自個兒的權柄,四爺卻也不得不慎重其事地在老爺子面前表了決心。

  “嗯,爾能有此決心便是好的,此事就這麼定了也罷,今兒個一宴朕算是過足了癮,時辰不早了,就到此罷。”

  今日一宴下來,既能解了三爺權柄過重之厄,又能得海外糧種推廣之利,老爺子的心情自是不錯得很,只是一番折騰下來,卻也不免有些疲了,此際一聽四爺願意再度接手戶部清欠一事,老爺子心中最後一樁心事也算是了了,心滿意足之下,困倦自不免又湧上了幾分,也就不想再多逗留,這便起了身,丟下句場面話,緩步便向院門處行了去,他這一起身不打緊,園子裡的上下人等自然也都得跟著動,偌大的後花園裡頓時便忙亂成了一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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