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史民國] 九龍奪嫡 作者:鳳鳴岐山 (已完成)

 
王烏鴉 2018-11-11 10:55:5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61 161542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2 08:19

第240章 不見兔子不撒鷹(二)

  “確是如此,小王爺,您……”

  穆寧光顧著興奮,嘰裡呱啦地扯了一大通之後,這才發現弘晴的臉色有些不對勁,心一沉,隱隱已是察覺到了不妙,眼中的熱切立馬便是一黯,遲疑著想要發問,卻又唯恐觸了弘晴的眉頭,話說到半截便已是無語了。

  “沒甚,嗯,這麼說罷,這地兒你怕是還得再呆上幾日,唔,最多三天,本貝勒自當前來接你出去。”

  眼下的局勢著實太過微妙,實不是三言兩語能解釋得清楚的,再說了,就穆寧這麼個身份,也不夠瞭解全域之資格,弘晴自不會與其詳說個中蹊蹺,這便略一沉吟,給出了個承諾。

  “啊,唉……,那就有勞小王爺了。”

  穆甯原本以為弘晴一至,事情便可迎刃而解,卻沒想到弘晴給出的承諾居然是還得三天,心中自不免失落不已,可又怎敢在弘晴面前胡亂抱怨,也就只能是長歎一聲,無奈萬分地接受了這麼個不甚理想的結果。

  “嗯,據說你還有幾個朋友也被拘在此,可是如此麼?”

  穆寧的不滿著實是太過明顯了些,弘晴自不會看不出來,不過麼,倒也並不是很介意,畢竟這等委屈對於一向養尊處優慣了的公子哥來說,確實是太過難熬了些,換成弘晴本人的話,怕是一天都難耐得很,當然了,不介意歸不介意,弘晴卻也不想就此事多解釋些甚,這便一揚眉,轉開了話題。

  “哥幾個,快,都來見過小王爺。”

  儘管對於不能即刻出獄頗有些失落,可穆寧到底還算是識大體之人,這一聽弘晴問起了自個兒的同伴,穆甯趕忙收斂起了心思,揚聲朝著隔壁監舍裡高呼了一嗓子。

  “在下孫正濤見過小王爺!”

  “在下王存淼見過小王爺!”

  “在下董成斌見過小王爺!”

  ……

  值得弘晴行將進來之際,左右監舍的人其實早都已被驚動了,全都簇擁在了柵欄處,只是沒人敢在弘晴面前亂說亂動,這會兒聽得穆寧招呼,一眾人等自不敢稍有耽擱,各自報名見禮不迭。

  “諸位都受苦了,個中原委本貝勒已是心中有數,三日後,本貝勒自當置酒為諸位壓驚,到時候再行計議也罷。”

  對於穆甯的這麼些同伴,弘晴其實早已派人探過了底,自是清楚都是些大鹽商的子弟,其中良莠不齊,不過麼,來者都是客,弘晴自不會去做厚此薄彼之事,這便笑著拱手還了個禮,客氣地寒暄了一句道。

  “多謝小王爺隆恩!”

  “小王爺客氣了,我等自當叨嘮。”

  “小王爺豪情,我等生受了。”

  ……

  一眾人等雖說都是第一次見到弘晴本人,可卻是沒少聽聞過弘晴的各種傳聞,自是都知曉面前這個少年乃是朝中了不得的大人物,這一見弘晴如此客氣,眾人自不免有些受寵若驚,忙不迭地便各自出言遜謝不已。

  “三兒,回頭給大傢伙送些酒菜、被褥來,莫要誤了。”

  牢中實在不是個寒暄的好地兒,左右該見的人都已見到,該傳達的口訊也都已傳了,弘晴自是不想在這麼個骯髒之地再多逗留,也沒理會湊到身旁的王延鶴是怎個表情,回頭朝著跟在身旁的劉三兒交待了一句之後,也沒再多囉唕,一轉身,便大步向來路行了去。

  “小王爺,您看這搜查……,呵呵。”

  弘晴這麼一離去,裝模作樣地大搜特搜的一眾王府侍衛們自也就此收工了事,但卻並未給王延鶴一個交待,這可把王延鶴給惹得有些急了,還真就怕弘晴時不時地又來上這麼一手,不得不腆著臉,湊到了弘晴的身旁,陪著笑臉地問出了半截子的話來。

  “爾等接著自查,回頭給本貝勒一個報告,就這麼定了!”

  對於王延鶴這麼個九爺的門下奴才,弘晴自不會有半點的好感可言,也懶得給其好臉色,也就只是冷冷地瞟了其一眼,丟下句不置可否的話語,便即領著一眾侍衛們踏雪而去了。

  “呸,晦氣!”

  熱臉貼了冷屁股,王延鶴的心情自是好不到哪去,可又怎敢真跟弘晴當面鑼對鑼、鼓對鼓地計較個清楚,也就只能是十二萬分無奈地傻在了當場,直到弘晴等人走得都沒了影,這才重重地吐了口濃痰,低聲罵了一句,領著一眾牢丁們垂頭喪氣地窩回監舍去了……

  “屬下等見過小王爺!”

  弘晴出了刑部大牢,並未回府,而是轉道去了小串子胡同,這才剛從轎子裡下來,早已得了訊的陳思澤與曹燕山二人趕忙領著一眾“尖刀幫”人等迎了出來,齊齊大禮參拜不迭。

  “免了,都內裡敘話罷。”

  今兒個得見穆寧等人的慘狀,弘晴雖不曾有所表示,可心裡頭卻是憋著一把火的,概因遭罪的固然是穆寧等人,可打的卻是他弘晴的面子,似這等恥辱,弘晴可是沒打算忍氣吞聲的,再怎麼著,也得給八爺一方一點顏色瞧瞧,當然了,這等事情卻還是須得從長計議方妥,弘晴自不會淺薄到胡亂發飆之地步,面對著陳、曹等人的大禮參見,弘晴也多囉唕,僅僅只是聲線微冷地叫了起,而後,也沒管眾人是怎個反應,緩步便行進了院門,一路無語地到了內院書房,自有下人們奉上了新沏好的香茶。

  “孫淼那頭可有甚動靜麼?”

  書房裡,弘晴並未急著開口,而是慢條斯理地品了口茶,方才不動聲色地發問道。

  “回小王爺的話,那廝始終龜縮在住所裡,從不見其出過門,屬下已令人嚴加監視,斷不會有失。”

  儘管不明白弘晴為何會在此時問起此事,可曹燕山卻是不敢多問,也就只是老老實實地稟報了一句道。

  “嗯,那就收網好了,敏行,你帶些弟兄配合明濤行事,就將孫淼給本貝勒帶到此地,先審了再說!”

  弘晴本來是不打算如此快便發動的,概因此際四爺尚未被逼入絕境,而八爺那頭也還有著僥倖之心理,此時大動起來的話,勢必難以謀求到最大化之利益,然則弘晴卻是不好坐視穆寧再多受罪,畢竟其父榮柱如今可算是弘晴的堅定盟友,于情於理,弘晴都必須伸手拉穆寧一把,至於利益上的損失麼,那就只能退居其次了。

  “喳!”

  弘晴的話對於眾人來說,就是死命令,自是無人敢有二話,一眾人等躬身應了諾,便即匆匆離開了書房,徑直趕往孫淼的藏身之處不提。

  “十四爺,十四爺!”

  天將晚,陰沉沉地,又是一派大雪將落之景氣,好不容易才忙乎完了兵部事宜的老十四滿臉疲憊地行出了兵部衙門,在一眾府中侍衛的簇擁下,拖著腳踏雪向天安門廣場外側的車轎停放處行了去,剛哈腰準備進轎子之際,卻聽得外頭有人高呼不已,那聲音聽起來分外的耳熟。

  “喲,是三兒啊,放他過來。”

  老十四回頭一看,見被攔在自家侍衛們攔在警戒線外的人赫然是劉三兒這個弘晴的貼身跟班,心頭立馬便是一動,一股子不詳的預感沒來由地便打心底裡狂湧了上來,可臉上卻瞬間便浮現出和藹的笑容,擺了下手,和煦地下令道。

  “小的給十四爺請安了。”

  劉三兒總跟在弘晴的身旁,跟老十四早已是混得熟了去的,這一見了面,倒也沒啥拘謹之說,嬉皮笑臉地便行了個大禮。

  “得了,少在爺面前賣乖,你小子是無事不登三寶殿,說罷,找爺啥事?”

  老十四向來就是個豪爽人,加之跟劉三兒又熟,自是不會跟劉三兒有甚客套的,笑駡了一聲之後,也沒甚廢話,直截了當地便問起了劉三兒的來意。

  “嘿,瞧十四爺您說的,小的哪敢在您面前撒野啊,這不,都是我家小主子有吩咐,讓小的給您捎份信,說是您看了便知根底。”

  劉三兒嘻嘻哈哈地扯了一通,可口風卻是緊得很,壓根兒就不提究竟是何事情,只是從寬大的衣袖裡取出了份信函,雙手捧著,遞到了老十四的身前。

  “嗯。”

  老十四倒也沒見怪劉三兒的笑鬧,不置可否地輕吭了一聲,伸手接過了信函,打開一看,內裡就四個字孫淼,今夜!

  “爺知道了,有勞三兒了,來人,打賞十兩銀子!”

  信雖是沒頭沒尾,甚至連落款都無,可老十四卻是看懂了,心頭猛然一跳,面色瞬間已是雪白一片,好一陣子的木訥之後,方才回過了神來,但並未多言,只是不置可否地吭了一聲,又下令賞了劉三兒,而後,也沒管劉三兒是怎個表情,一哈腰便已是上了八抬大轎,在一眾侍衛們的簇擁下,急匆匆地沿著南大街向八爺府方向而去了。

  “嘿,銀子可是好東西啊,多賞點不行麼,摳門!”

  劉三兒純屬一得了便宜又賣乖的主兒,也沒去管老十四等人的行蹤如何,將到了手的一錠雪花銀拋了起來,瀟灑地用袖子一兜,已是穩穩地裝了進去,一聳肩,滿不在乎地嘀咕了老十四一句,而後便即溜達著往誠親王府行了去。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2 08:19

第241章 不見兔子不撒鷹(三)

  “喲,老十四來了,快坐,好生飲上一杯,先暖暖身子!”

  冬日的天黑得早,這才不過酉時三刻而已,天便已是完全黑透了,北風呼嘯中,今冬的第二場雪飄飄灑灑地又落了下來,當真是天寒地凍,剛從刑部歸來沒多會兒的八爺等人全都聚集在了西暖閣裡,一邊用著酒菜,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地閒扯著,正自酒酣之際,冷不丁聽得樓板響起了沉悶悶的腳步聲,所有人等的目光一下子便盡皆掃了過去,旋即便見老十四陰沉著臉從樓道口冒出了個頭來,滿頭滿腦門的雪花,怎麼看都是一副狼狽狀,眾人盡皆莞爾,倒是九爺反應快,笑呵呵地便開口招呼了一聲。

  “嗯。”

  老十四的心情顯然不是很好,對於九爺的熱情招呼,並未有過多的表示,僅僅只是沉悶悶地吭了一聲,走到十爺讓出來的空位,一撩衣袍的下擺,重重地端坐了下來,隨手一抹頭臉上的積雪,狠狠地往地上摔了下手,而後方才面色凝重地望向了含笑不語的八爺,一抖手,從寬大的衣袖中取出了份信函,遞到了八爺的面前,聲線低沉地開口道:“小弟來前,弘晴那小子著人送了封信來,八哥且先看看好了。”

  “就這?那廝可還有甚說的麼?”

  信裡就四個字,八爺只一眼就已看完,只是並未急著下個結論,而是沉吟了片刻之後,方才慎重其事地追問了一句道。

  “沒了。”

  老十四其實早就猜到了這四個字所隱含的意思,不過麼,他卻是不想說破,而是明智地將決定權交到了八爺的手中。

  “先生,您看這……”

  八爺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也沒再往下追問,而是隨手將信函遞給了端坐在側的陸純彥,試探地問出了半截子的話來。

  “嗯,那廝的意思看來是打算拿孫淼其人跟八爺做個交易,換的怕正是其不久前探訪過的穆寧等人,時間便定在了今夜,至於談判人選麼,自非十四爺莫屬。”

  身為當世智者之一,陸純彥自非尋常之輩,只看了一眼,便已看破了此信的意味,也無甚須得隱瞞之處,這便直截了當地說了出來。

  “孫淼?那不是……,嗯,那小混蛋怎地能找到此人?不好,該死,八哥,小弟這就去安排人手先滅了線索!”

  老十的性子雖是最糙,可反應顯然比眾人要慢了一大截,八爺等人沉默下來了,十爺卻突然猛醒了過來,面色一變,霍然而起,拔腳便要向外奔去。

  “老十,坐下,慌個甚,萬事自有八哥做主,你這巴巴地跑了去,豈不是平白中了那小兒的圈套!”

  這一見老十舉止失措,八爺的臉色頓時便有些個不好相看了起來,但並未出言喝止,倒是九爺看不下去了,惱火萬分地喝叱了老十一番……

  “九哥,那廝既是抓住了孫淼,若是順藤摸將上去,那……”

  老十人雖站出了,可並未回歸原位,而是臭著臉地辯駁了一句道。

  “十哥就不必做此想頭了,那小子既敢將孫淼拿來當籌碼,自是早就將相關人等控制在手了的,十哥真要是亂出手,反倒正中其下懷,而今之事還是商榷個交換之道才是。”

  在座人等中,就屬老十四跟弘晴打的交道最多,也最是瞭解弘晴的為人,這一見老十還想著從弘晴手中鑽空子,心中自不免又是好氣又是好笑,無奈之餘,也只能是耐著性子將個中蹊蹺當眾點破。

  “嗯,十四爺這話倒是說到點子上了,晴貝勒早不發動,遲不發動,偏偏在探視了穆寧之後來上這麼一手,要的不過就是告知我等,他要的便是穆寧等人,既如此,倒是不妨與其周旋上一二的。”

  陸純彥饒有深意地瞟了十四爺一眼,接過了話題,將個中緣由細細地分說了一番,顯然是不想給老十四進一步發揮的機會。

  “唔,事情怕沒那麼簡單,那小子人雖小,可心思卻一向不小,此番拿住了孫淼,怕不是一個穆寧能換得回來的,先生對此可有甚良策否?”

  陸純彥這麼一解釋,九爺、十爺皆是一派釋然之神情,可八爺卻並未就此輕鬆起來,眉頭反倒是更皺緊了幾分,略一沉吟之後,憂心忡忡地追問了一句道。

  “八爺無須過慮,晴貝勒既是肯交易,那就意味著其並不打算將事往絕路裡做了去,想來其也並不願見四爺成了事,有此前提在,自無不可交易者,不妨先試探一下好了,一切待十四爺與其會面之後再議也不遲。”

  陸純彥顯然比八爺看得更遠了些,寥寥幾句話便已道破了弘晴的算計之所在。

  “不錯,先生所言甚是,若是那小子真想坑我等一把,也無須來信與我等磋商了,直接將孫淼往老四手中一送,我等一時半會還真不見得能周全下來了,既然他想交易,就讓十四弟走上一遭也好。”

  九爺的心思最細,反應也快,只一聽陸純彥所言,立馬便擊掌叫起了好來。

  “奶奶個熊的,又便宜了那小混球,晦氣!”

  十爺倒也聽懂了陸純彥所言的意味何在,然則一想到河南那頭的十幾萬頃良田就這麼沒了伸手的機會,心中難免不甘得很,黑著臉便罵了一嗓子。

  “也罷,那就請十四弟去走上一趟好了,唔,且看其有甚要求,萬事回頭再定也好。”

  八爺自是清楚十爺在哀歎些甚,然則卻並未加以理會,概因此乃生死存亡之時,又豈是能拿銀子來說事的,這便沉吟地點了點頭,神情慎重地朝著老十四吩咐了一句道。

  “八哥放心,小弟知道該如何做了。”

  儘管尚未用膳,可這會兒老十四卻是半點食欲全無,這一聽八爺如此吩咐,也不推辭,站將起來,慎重其事地拱手應答了一聲,而後便即一旋身,頭也不回地下了樓,領著一眾侍衛冒雪便向誠親王府方向急趕而去了……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且不說八爺那頭計議不已,三爺府上同樣也在議著事兒,當然了,相較于八爺那頭的各抒己見,三爺這頭基本上都是弘晴在滔滔不絕地介紹著事情的最新進展,只是言語顯然頗多保留,不單沒說明“尖刀幫”的存在,也沒有直接給出應對之道,僅僅只是推說李敏行找了江湖高手幫忙,湊巧逮到了在逃多日的關鍵人物孫淼,打算以此跟八爺那頭做些交易,請三爺明示行止云云。

  “嗯,晴兒能有此想法怕不是好的,只是,唔,若是將孫淼交予老四,又當如何?”

  此番算計之初,三爺本也是同意了趁亂換出穆甯為根本,以確保治河一事能得無礙,可隨著事件的進展,三爺卻是又有了趁機將八爺一舉擊垮之心思,只是這等出爾反爾的話又不好輕易說出口來,故此,這些日子以來,三爺始終就不曾對清查刑部一事表過態,而今,交換已是在即,三爺卻是不得不說了,這便沉吟著提出了個別樣的計較。

  得,老爹啊老爹,您老又想歪了不是?好端端地又整啥么蛾子,明擺著八爺已是死狗一條了,您老還跑上去猛踩幾腳作甚,沒地便宜了老四那廝之餘,還令老爺子心中起忌憚之心,當真何苦來哉?

  弘晴多精明的個人,儘管三爺說得含糊,可弘晴卻是一聽便明瞭了三爺的心思之所在,無非是忌憚八爺勢大,想著借此案一舉擊潰八爺罷了,這等想法著實是有些不知所謂,至少在弘晴看來是如此,只是身為人子,反駁的話卻是不好說出口來,沒奈何,弘晴也只能將求助的目光投到了端坐在正對面的陳老夫子身上。

  “本末倒置!”

  陳老夫子乃是座師的身份,自是不必給三爺留太多的臉面,這一接到弘晴的求救之目光,立馬毫不客氣地給了三爺當頭一棒。

  “這……,呵呵,夫子教訓得是,小王也就是隨口一說罷了。”

  被老夫子這麼一點評,三爺的老臉當即便是一紅,心中雖尚有不甘之意,卻也沒好意思在繼續先前的話題,也就只能是苦笑著認了個錯。

  “王爺真以為光憑著孫淼這麼個小人物便能徹底扳倒八爺不成,哼,無須多,只消一個壯士斷腕,便足以破解有餘,八爺之所以遲遲不行,不外乎是等著與王爺達成個默契,以便將損失降到最低罷了,真要是逼得急了,未見得便是好事。”

  陳老夫子對三爺的為人可是瞭解到了骨子裡,只一看便知三爺心中其實並未完全放棄一舉整垮八爺的心思,這便冷哼了一聲,將個中情形簡單地剖析了一番。

  “夫子所言甚是,小王知道該如何做了。”

  三爺左右是被陳老夫子訓慣了的,倒也不會因此而有甚心理負擔,這一聽老夫子如此說法,只一想,便已明白了事情的關鍵之所在,倒也沒再固持己見,而是心悅誠服地再次認了錯。

  這一見三爺總算是認識到了提議的不可行之處,弘晴懸著的心也就此落了地,剛想著再就拿住孫淼一事進言一番之際,卻見王府總管太監高大誠急匆匆地從屏風後頭轉了出來,到了口邊的話語立馬便就此頓住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2 08:19

第242章 不見兔子不撒鷹(四)

  “何事?”

  明知道高大誠此時趕來必是有急事要稟,原也無須多此一問,不過麼,三爺剛被老夫子訓得心情不甚爽,這一見高大誠行來,自是趕緊發問了一句,以排解心中的不爽之氣。

  “啟稟王爺,十四爺來了,說是有要事要與您商榷。”

  高大誠顯然沒料到三爺會這般問法,很明顯地遲疑了一下,而後方才疾步搶到了近前,恭謹地出言稟報了一句道。

  “嗯。”

  三爺不置可否地吭了一聲,視線一轉,已是落在了弘晴的身上。

  “父王明鑒,十四叔必是來尋求交易的,父王不便出面,就由孩兒去應對一番好了。”

  三爺雖沒開口,可弘晴卻是明白了三爺之所想,這便一躬身,以徵詢的口吻請示道。

  “嗯,去罷,能將穆寧等人換回來便好,至於其餘的,你看著辦便是了。”

  這麼些年下來,三爺早就習慣了弘晴的能幹,對於弘晴的請命,自不會有甚不同意之說,也就只是簡單地交待了一句,便即揮手放行了事。

  “是,孩兒記住了。”

  儘管三爺的交待純屬廢話,然則弘晴卻並不敢有甚失禮的表現,規規矩矩地應了諾,行了個禮之後,領著劉三兒等家丁,由高大誠陪著,冒雪向府門方向趕了去。

  “晴哥兒,爺在這呢。”

  雪越下越大了,北風呼嘯間,鵝毛般的雪片漫天飛舞,隔著幾步便難以看清道路,縱使左右都有著下人們的扶持,可這一路行來,還是把弘晴折騰得夠嗆,好不容易磨蹭到了門房處,還沒等弘晴抖摟身上沾著的雪片,就見衣裳半濕的老十四從門房裡冒出了頭來,笑呵呵地揚手招呼了一句道。

  “小侄見過十四叔。”

  儘管彼此早就混得爛熟,可該行的禮數,弘晴卻是從來不會省了去的,哪怕他自己心裡頭其實也很煩這麼些虛禮,不過麼,為確保不被人彈劾,弘晴在禮數上一向是周全得很。

  “罷了,罷了,有完沒完啊,小小歲數,整天玩這麼些虛的,無趣,得,不跟你胡扯了,爺還沒用晚膳呢,趕緊,找個地兒,陪你十四叔先好生飲上幾盅再說。”

  老十四這會兒又疲又乏,實在是沒精力跟弘晴玩那些虛的,不等弘晴禮數盡到,他已是極之不耐地一揮手,咋咋呼呼地便反客為主了起來。

  “成,十四叔若是不嫌棄,就到小侄院子裡屈就一下可好?”

  說起喝酒,弘晴的嘴也就不免有些饞了,沒法子,董鄂氏管得嚴,除了節日之外,弘晴還真少有能喝個痛快的時候,此時一聽老十四如此提議,自是樂得假公濟私上一回。

  “哈,哪都成啊,菜隨便,酒要好,其它的爺不計較,走罷。”

  老十四可沒跟弘晴客氣,哈哈一笑,一把攬住了弘晴的肩頭,不管不顧地便往大雪裡沖了去,直驚得侍候在側的一眾下人們不得不趕緊提著燈籠打著傘,一窩蜂地追了上去,七手八腳地將叔侄倆簇擁在了中間。

  “好酒,奶奶個熊的,你小子不地道啊,這麼好的酒都藏著掖著,早不拿出來,得,爺今兒個可不跟你客氣了,非得喝足了不可!”

  弘晴的院子裡本就有著個小廚房在,一眾丫頭們人手多,整治起來倒是快得很,並未讓弘晴二人等上多久,一碟碟各色菜肴已是如流水般地上了桌,餓極了的老十四自是沒啥客氣一說,放開了肚皮,胡吃海塞了起來,直到消滅了幾盤肉食,這才心滿意足地端起了酒碗,一氣飲了個底朝天,吃幹抹淨之餘,還沒忘了消遣上弘晴幾句,心態似乎放得極開。

  “十四叔說笑了,這酒可是小侄偷藏下來的,當初從河南回來,也就只帶了幾壇,還被額娘給沒收了大半,就剩下這麼兩壇了,若不是您來了,小侄可是捨不得拿出來的,您啊,真要喝個爽利,回頭小侄請您去‘萬花樓’爽個徹底好了。”

  弘晴鬼精得很,自是清楚老十四笑駡無忌不過是種假像,為的便是拉近彼此的距離,以為後頭的談判造些和諧之氣氛罷了,卻也並不在意,反倒是樂得配合著老十四胡謅上一把。

  “嘿,這話可是你自己說的啊,十四叔就等著好生暢飲上一回了,不扯別的,就你手頭這個案子辦完了,十四叔非得拉你去一醉方休不可。”

  老十四胡扯蠻纏為的便是引出話題,這一聽弘晴如此說法,順著杆子可就爬了上去,毫不掩飾地便表明了希望此案儘快揭過去之意。

  “那倒是成,只是這案子是四叔在辦著,何時能是個頭,怕是四叔自己都不曉得罷,不扯了,來,接著喝。”

  弘晴就是個不見兔子不撒鷹的主兒,哪可能沒談就給老十四啥承諾的,這便打了個哈哈,輕巧地一句話便將事兒全都賴到了四爺的頭上,就宛若沒聽懂老十四話裡的潛臺詞一般。

  “老四?嘿,別提那廝,一提爺就來氣,得,你小子也甭跟爺繞圈子了,說罷,孫淼現在何處?”

  老十四跟弘晴交道打得多了,自是清楚弘晴有多滑不留手,這一見弘晴將話頭扯遠了,自是老大的不耐,也不想再打甚機鋒,這便罵了一嗓子,直截了當地挑明瞭主題。

  “嘿,十四叔莫急麼,小侄手中可不止一個孫淼,辦這趟差使的牢頭丁大路、蘇其全也都在小侄手中,十四叔要口供麼,小侄手頭倒是有幾份的。”

  既然要談判,弘晴自是不會有甚客氣的,舉起酒碗,朝著老十四揚了揚,笑呵呵地便將一部分籌碼現了出來,雖不曾明言,可用意卻是明擺著,那便是等著老十四出個價錢。

  “算你小子狠,說罷,要甚條件才肯交人?”

  老十四以前跟弘晴交易之際,還真少有見到弘晴如此直接的時候,一時間不禁為之一愣,狐疑地看了看弘晴,見弘晴不像是在說笑的樣子,面色立馬有些不好相看了起來,狠狠地咬了咬牙之後,這才從牙縫裡擠出了句話來。

  “十四叔當真爽快人,也罷,小侄也就不繞彎子了,第一條麼,自然是先將穆寧等人的案子給結了,待得人都出了大獄,小侄才好投桃報李不是?至於其二麼,嘿,孫淼是必須交到四叔手中的,若不然,這案子怕是結不了啊,小侄可是沒那麼多功夫泡在這狗屁倒灶的案子裡,當然了,丁大路、蘇其全這兩條惡狗可以交由十四叔處置了去,小侄也省得浪費米糧,其三麼,也簡單,刑部此番整頓之後,缺額必是多多,小侄也不敢奢求過高,郎中主事的缺兒給上幾個便好,唔,郎中來三個,主事給五個也就差不離了,就這麼三條,十四叔看著辦便是了。”

  主動權在手的情況下,弘晴可是從來不會手軟的,更不會理會老十四那噴火的雙眼有多難看,笑呵呵地一張嘴,一連串的先決條件便已是娓娓地道將出來,直聽得老十四眉頭狂皺不已。

  “晴哥兒人不大,胃口倒是不小麼,就不怕撐壞了去?”

  雖說眼下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可老十四卻是不甘心就這麼輕易地便簽了城下之盟,這便陰冷地瞥了弘晴一眼,陰森森地擠出了句話來。

  “呵,十四叔謬贊了,小侄沒旁的本事,也就牙口好,胃口自然也就好,吃嘛嘛香麼,您說呢?”

  弘晴費盡心思策劃出了如此大的一盤棋,不就是為了好生敲八爺一把竹杠的,這會兒老十四都已自己送上門來了,又豈能手軟了去,這一見老十四臉色黑得有若鍋底一般,弘晴心中卻是樂得很,這心情一好之下,後世某著名廣告的詞兒便篡改著從口中蹦了出來。

  “你……,呼……,嘿,晴哥兒既是如此說了,十四叔自也不好說不,只是茲事體大,光憑晴哥兒口說,怕是做不得准罷,終歸須得見了人,十四叔才好做周旋不是?”

  被弘晴這麼夾槍帶棒地調侃了一番,縱使老十四也算是心機深沉之輩,也險些被激得失去了平常心,恨恨地瞪了弘晴一眼,狠狠地出了口大氣,方才算是勉強壓住了心頭不斷竄起的怒火,提出了要先看人質的提議。

  “嗯哼,十四叔這要求倒是合理得很,嘿,小侄也非不講理之輩,這兒有幾份口供,十四叔不妨先過目一番,自可知曉小侄所言之虛實如何。”

  人質可是談判成敗的關鍵之所在,弘晴自然不會輕易讓老十四摸到根底的,畢竟八爺手下也有著一大幫的人馬,萬一要是發生了啥不妙的事兒,那弘晴怕是連哭都沒地方哭去了,這等蠢事,弘晴自是不會去做的,不過麼,對於老十四的要求,弘晴卻是早就有所準備的,這會兒一聽老十四要見人,弘晴不由地便笑了起來,一抖手,已從寬大的衣袖中取出了一疊文檔,漫不經心地往老十四的眼前便是一遞。

  “哼,鼠輩!”

  文檔並不算厚實,也就是十余張口供罷了,老十四一目十行地過上一番,卻也並未花上多少的時間,只是這麼一翻閱下來,老十四原本就黑著的臉頓時便更黑上了幾分,到了末了,更是怒火中燒地拍案罵了一嗓子,至於他罵的到底是誰,那就只有他自己才清楚了的。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2 08:19

第243章 城下之盟(一)

  “十四叔罵得好,這幫鼠輩不清理怕是不行了,嘿,往日裡是投鼠忌器,這回好了,鼠輩們自己跳了出來,該怎麼打便怎麼打了去,十四叔,您說呢?”

  弘晴素來就是個不肯吃虧的主兒,更遑論如今的主動權在手的情形之下,又怎可能忍氣吞聲,這一聽老十四罵出的話隱隱將自己也掃了進去,登時就不樂意了,這便一擊掌,一派慷慨激昂狀地跟著罵了起來,指桑駡槐之意著實太明顯了些,只要不是傻子,斷然不會聽不出來。

  “臭小子,消遣你十四叔啊,當真討打!”

  老十四當然不是傻子,自是一聽便知弘晴罵的是甚,當即就火大了,恨恨地橫了弘晴一眼,沒好氣地罵了一聲。

  “嘿,十四叔誤會了,小侄說的是刑部那幫膽大妄為之鼠輩,至於十四叔麼,英明神武過人,小侄可是向來視為楷模的,尊崇都來不及,怎敢有甚消遣之心。”

  任憑老十四眼瞪得再圓,弘晴也不以為然,嘻嘻哈哈地瞎扯了一通,愣是弄得老十四有火都沒地兒發去。

  “得,你小子就貧罷,爺懶得跟你瞎扯,人須得先給爺帶走,其它的都好說。”

  老十四拿弘晴還真是沒轍,加之心中憂慮重重,自是無心打諢個沒完,這便一揮手,以不容置疑的口吻提出了要求。

  “十四叔既是要人,小侄自是該成全一二的,只是人情歸人情,買賣是買賣,沒見著穆寧等人出獄,一切免談!”

  弘晴前世就是一買賣高手,對談判那麼點事兒,門道熟得不能再熟了,又怎可能會被老十四這等大大咧咧的口吻給忽悠了去,半點情面都不講,一口便咬死了最後的底限。

  “當真?”

  儘管明知不可能,可老十四還是存了一絲僥倖的心理,這便一瞪眼,半真半假地發火道。

  “丁是丁卯是卯,小侄與十四叔的情分歸情分,公事卻不可混為一談,若有得罪處,還請十四叔海涵則個。”

  別說老十四是假生氣,就算是真發了火,該沒得商量的,依舊是沒得商量,這一點,弘晴可是拎得很清,但見其面色一肅,毫無半點退讓之意地反瞪著老十四,幾乎是一字一板地頂了一句道。

  “嘿,好你個晴哥兒,得,爺也不跟你多扯淡,區區一穆甯而已,爺就當個屁,放了就放了,也沒啥不可以的,最快後日罷,你小子只管去接人便是了,至於刑部之缺麼,那是公器,非爺可以妄斷的,這一條就不必再提了。”

  眼瞅著弘晴軟硬不吃,老十四也沒了轍,無奈之下,也只能是笑駡了一聲,打起精神跟弘晴就合作條款一事斤斤計較了起來。

  “十四叔哄小孩呢,刑部是公器不假,可也沒少見八叔往裡頭塞人不是,小侄要的又不多,區區幾個郎中主事的,想來八叔那頭也不致有甚難處可言,可于小侄來說,卻是彌足珍貴,斷不可輕棄,還請十四叔周全則個。”

  儘管能將穆甯等人順利撈將出來就已是達成了最起碼的目標,然則弘晴卻斷然不會滿足與此,這等平白送上門來的大竹杠,不狠命地敲打敲打,那也未免太對不起自個兒了不是?沒說的,老十四敢還價,弘晴就敢討價,不撈足了好處,這事兒弘晴是斷然不會鬆手的。

  “我說你小子未免太貪了罷,刑部這回就算出缺,也沒你小子說的那般不堪罷,多的沒有,就一郎中兩主事,要不要就這麼個數兒,你小子自己看著辦好了。”

  刑部乃是八爺一方的根基之所在,這可不僅僅是因八爺等人管著刑部,而是早在數年前,八爺等人就已在暗中充實著刑部的力量,大半個刑部幾乎都是八爺的人,若不然,宰白鵝的事兒九爺、十爺等人也不會做得如此順溜,更別說內裡還有著不少其它的來錢路子諸如私換囚徒、為重刑囚徒求赦免等等,可以說刑部就是八爺一方的大本營兼錢袋子,真要是刑部大面積坍塌的話,八爺的根基豈不得空去了一半,正因為此,老十四是怎麼也不可能答應弘晴往刑部大量塞人的要求的。

  “呵,十四叔,您說小侄要是將孫淼連同丁大路、蘇其全一併往四叔那裡送,不知可能換來幾個郎中主事之職位否?”

  弘晴壓根兒就不跟老十四斤斤計較個沒完,輕笑了一聲,打出了張大牌,頓時便令老十四剛平息下去的怒火又高漲了起來,一張俊臉登時便漲紅得跟關公有得一比了。

  “你……,哼,晴哥兒這是要強人所難麼,嗯?”

  接二連三地被弘晴如此撩撥,脾氣本就不甚好的老十四是真的怒了,惡狠狠地死盯著弘晴,一字一頓地喝問了一句道。

  “呵呵,十四叔著相了,不過一樁買賣而已,終歸須得你情我願才成,十四叔若是嫌價格高,小侄那是斷然不敢強求的,左右生意不成仁義在麼,十四叔,您說呢?”

  大傢伙本來就陣營不同,即便有私交,那也不過是虛與委蛇居多,值此談判之際,一切自是以利益為上,若不是因著要坑四爺一把的話,弘晴還真就懶得跟老十四蘑菇個沒完的,直接找四爺去,能得到的一準只會更多,而不會更少,正因為此,弘晴壓根兒就不怕老十四真兒個地跟自己翻臉,哪怕老十四的臉色已是黑如鍋底一般了,弘晴卻依舊笑得輕鬆自如,一派風輕雲淡之狀。

  “算你小子狠,得,不扯了,爺先走一步,回頭你聽信好了。”

  這一見再談下去也不可能有所得,反倒有談崩之危險,老十四自是不想再多囉唕,左右這等大事,也實難輪到他來做主,這便起了身,丟下了句交待,便打算就此走人了事。

  “成,小侄送您,只是醜話小侄可先說在前頭了,若是後日還沒見穆寧的案子結了,那就休怪小侄改弦更張了,十四叔,您請!”

  儘管明知此番買賣八爺那頭其實沒太多的選擇餘地,可弘晴還是沒打算讓步,一邊起身相送,一邊還沒往往老十四原本的沉的心上再狠狠地加上幾塊大石頭,當真令老十四心裡頭堵得慌,卻又拿弘晴一點辦法都沒有,索性便閉緊了嘴,橫了弘晴一眼,一聲不吭地便冒雪向府門外行了去……

  “老十四回來了,情形如何?那小混球都說了些甚?”

  八爺府的西暖閣裡,酒筵還在持續著,只是八爺等人顯然都有些心不在焉,也就只是有一搭沒一搭地瞎扯著罷了,直到瞅見老十四黑著臉從樓道口冒了出來,哥幾個頓時都來了精神,十爺更是急吼吼地跳了起來,也不等老十四踏上二層,便已是扯著嗓子高聲嚷嚷了起來。

  “十四弟,辛苦了,來,坐下說,坐下再說。”

  九爺心細,這一見老十四臉色不對,便知老十四此去一準沒能討到好,心頭雖是發沉不已,可臉上的笑容卻是分外的和煦,笑著起身招呼了一句道。

  “咚!”

  老十四心情正煩,既沒理會十爺的咋咋呼呼,也沒在意九爺的殷勤,拖著腳走到了席面前,一撩衣袍的下擺,重重地坐了下來,也沒管面前擺放的是誰的酒碗,一把抄將起來,猛然一仰頭,將滿滿的一碗酒全都倒進了喉嚨,末了,重重地將酒碗往幾子上一頓,面色鐵青地便罵了一聲:“他娘的晦氣!”

  “十四弟,怎地,那廝不答應交人麼?”

  這一見老十四如此作態,哥幾個的臉色登時便精彩了起來,驚疑不定間還是九爺反應最快,緊趕著便出言追問了一句道。

  “嘿,那小子心大著呢,人倒是肯交,只是……”

  一提起跟弘晴的交涉,老十四當真是來了怒氣,恨恨地一拍桌子,將交涉的具體情況詳詳細細地述說了一番,一邊說,一邊也沒忘了臭駡弘晴幾句,足可見老十四這回是真被惹得急了。

  “三個郎中,五個主事?奶奶個熊的,這渾球咋不去搶啊,門都沒有,爺這就打上門去,看老三那廝有何說的,狗日的,連個小屁孩都敢如此無禮,反了天了!”

  老十的性子糙,當真是一點就著,還沒等老十四將話說完整,他已是跳了起來,怒火萬丈地便罵了開來。

  “好狠的心思,這是趁火打劫,要我等簽城下之盟啊,嘿,好算計!”

  九爺倒是沒十爺那般怒氣勃發,可心底裡卻是同樣不爽得很,搖著頭便歎息了起來。

  “屁的城下之盟,奶奶個熊的,那小混球暗自拉了幫人馬,就貓在小串子胡同處,爺早就想收拾他了,這回竟敢敲詐到爺的頭上,斷不能輕饒了其去,八哥,您就下令罷,小弟願為先鋒,先掃平了那廝的人手,看他還有甚戲可唱!”

  老十盛怒之下,也就顧不得對弘晴的忌憚了,一擼袖子,殺氣騰騰地便打算玩一個狠的了。此言一出,哥幾個的目光可就全都聚集在了沉默不語的八爺身上。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2 08:20

第244章 城下之盟(二)

  “八哥,十弟此言倒是有理,弘晴那廝今兒個可是午時後方才動的手,就這麼短的時間裡,想來不會將人質轉移到別處,理應是還在小串子胡同裡,若是我等派足了人手,拿下當是不難!”

  九爺顯然是對老十的提議心動了,眼珠子轉了轉之後,已是有了計較,這便從旁出言附和了一句道。

  “打他娘的,就一小屁孩,還敢跟哥幾個玩勒索,不給他點教訓,還真就不知馬王爺是幾隻眼來著!”

  老十四今兒個可是憋了一肚子的火氣的,對弘晴的好感早就消失得不知所蹤了,這會兒一聽十爺打算動狠的,也沒甚猶豫,一拍幾子,跟著便吼了一嗓子。

  “先生,您看……”

  這一見幾位弟弟都喊著要戰,八爺自不免也有些心動,概因若是真能一舉蕩平弘晴的暗底勢力,又能趁機滅了孫淼等人的口,八爺也就無須再忍受弘晴的苛刻勒索,而這等實力八爺並不缺,無論是調動手下的暗底勢力還是出動九門提督衙門裡的內應,都可以輕鬆解決在八爺看來只是股不成器的小勢力,只不過動心歸動心,八爺卻並未急著下個決斷,而是將問題拋給了正閉目沉思的陸純彥。

  “時機未到。”

  八爺既是開了口,陸純彥自不好再保持緘默,可也沒多加解釋,僅僅只是簡單地給出了個論斷。

  “嗯?先生這說的是哪的話,不就是打麼,就那廝手下那麼點人馬,還不夠爺一人殺的,等個甚時機來著,直接除了去也就是了!”

  老十殺心已起,哪是那麼容易平息下來的,這一聽陸純彥沒頭沒尾地說了這麼一句,登時便忍不住了,臉紅脖子粗地吼了一嗓子。

  “十爺莫急,有得您出手的時候,只是此時卻是不宜大動干戈,那弘晴小兒既是能找到孫淼,未見得便不能尋得鄧響、陳叔通二人,一旦徹底與其撕破了臉,於我等實有大不利也,倒不若先允了其之要求,回頭再行計議也好。”

  被人拿著把柄勒索的滋味自然不是好受的,縱使陸純彥這等睿智之輩,心裡頭也難免憋著一把火,然則有火氣是一回事,身為謀士,卻是不能讓怒火沖昏了頭腦,在這一點上,陸純彥顯然拿捏得極為的到位,簡單的幾句話下來,便已是明白無誤地點明瞭此際不可盲動的道理之所在。

  “唉,真他娘的晦氣,又平白便宜那小混球!”

  陸純彥都已將話說得如此分明了,一眾阿哥們自不會聽不懂個中之關鍵所在,一想起此番又得被弘晴狠挖去塊肉,自不免全都有些個鬱悶難耐,八爺等人還好,畢竟城府深,雖是惱火異常,卻也還能忍得下來,唯獨老十卻是怎麼也壓不住心頭的邪火,憤憤然地一拍幾子,羞惱萬分地罵了一嗓子。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將來的路還長,實無須計較一城一地之得失,那些職位給便給了,只消能挺過這一關,刑部便依舊在我等手中,將來要收拾那些三爺的門下,還不是一句話的事兒,卻也不妨讓那小兒先高興上一回,再者,此番與穆寧一併來京的皆是鹽商子弟,而今鹽梟猖獗,兩淮之地早已糜爛,朝廷屢整而不得治,待得事了後,不妨借此上個本章,就讓晴貝勒去督辦好了。”

  陸純彥可不是啥善人,接連幾番吃虧之下,也早就弘晴起了濃濃的忌憚之心,自是早就在琢磨著如何給弘晴一個慘重的教訓,只是時機未到,他並不想過早暴露意圖罷了,可眼下為了鼓起一眾阿哥們的士氣,陸純彥也就不再顧慮那麼許多了,陰冷地一笑,給出了個乍聽起來似乎無甚大不了的建議。

  “先生之意是……”

  一眾阿哥中,老十四的反應最快,只一聽便已明白了陸純彥此策背後的真實用心所在,心一驚,話不由自主地便脫口而出了。

  “嗯,且先應對了眼下之事再議好了。”

  陸純彥顯然沒打算就此策深談,也不待老十四將話說完整,便已是一擺手,止住了老十四的話頭。

  “十四弟,明兒個就再辛苦你一趟,去跟弘晴那小子打打交道,九弟就抓緊將穆寧的案子先審審,為兄自去裕親王府走上一遭,至於十弟麼,就盯著老四好了。”

  八爺也是個心思敏捷之輩,自也同樣意會到了陸純彥所言之策的關鍵之所在,所不同的是八爺城府深,並未在此事上多言,而是直截了當地部署起了明日的相關安排。

  “八哥放心,小弟知曉如何做的。”

  “小弟記住了。”

  ……

  八爺既是有所決斷,一眾阿哥們自是都不敢不應,只能是各自欠身拱手地應承了下來,只是氣氛卻很明顯地透著股沉悶之意味……

  酉時正牌,下了一天的大雪總算是稍稍消停了些,可風卻依舊狂野地呼嘯著,又忙碌了一整天的弘晴方才剛從充作審訊室的臨時辦公室裡冒出個頭來,立馬便被撲面而來的寒風生生凍得猛打了個哆嗦,鼻頭一癢,一個響亮至極的噴嚏已是如暴雷般在刑部二進院子裡蕩漾了開去。

  “主子,您可悠著點。”

  這麼個噴嚏實在是來得太突然了些,弘晴自己都沒半點的準備,眼淚直流之下,雙眼一時間竟有些朦朧了起來,還沒等其伸手擦拭下橫流的淚水,就聽一聲滿是委屈的抱怨聲在身前不遠處響了起來。

  “厄,哈哈哈……”

  聽得這語氣有些個不對味,弘晴趕忙伸手抹了把淚水,定睛一看,入眼便見劉三兒滿臉滿頭都掛在鼻涕沫子,再配上其委屈無比的神情,弘晴先是一愣,接著笑意爆棚之下,不由地便放聲大笑了起來。

  “得,算小的倒楣,主子您也噴得太准了不是?”

  劉三兒委屈得很,偏生還就沒處說理去,無奈之下,也只好自認倒楣了事,忙不迭地從寬大的衣袖中取出了塊絹子,胡亂地擦著頭臉。

  “嘿,三兒,抱歉了啊,爺是真沒瞅見,得,甭委屈了,回頭讓萍兒幫你好生收拾一下好了,明春爺幫你定個好日子,就將喜事給辦了也罷。”

  弘晴笑了好一陣子之後,也覺得頗有些過意不去的,這便笑著致歉了幾句,順便將劉三兒與萍兒的婚事給定了下來,算是給劉三兒這一向以來的殷勤一個補償。

  “啊,謝主子恩典,小的,小的……”

  劉三兒跟萍兒相戀已是數年了,也曾得了弘晴的允諾,往日裡也能抽個空說笑一陣,可畢竟尚未能真兒個地定下名分,在一起的時間當真不多,劉三兒早就想求著弘晴允了這麼親,可每每話到了嘴邊,偏生就怎麼也說不出口來,此際一聽弘晴親口定了時間,當即便狂喜得嘴都合不攏了,吭吭唧唧地胡謅了,究竟說的是啥,怕是連他自己都聽不出個所以然來。

  “臭小子,這就樂傻了?嘿,沒出息,得,乾脆好事成雙,明春成了親,你小子也該外放歷練一番了,回頭爺就去吏部打個轉,看有啥肥缺的,也好讓你小子先頂上。”

  對於這個跟了自己四年余的貼身書童,弘晴還是頗為看重的,早就想著栽培於其,只是一直以來未曾得便罷了,今兒個心情不錯,索性就大大地成全了劉三兒一回。

  “啊……,主子,您可是不要奴才了?奴才願侍候您一輩子,還請主子收回成命,奴才,奴才……”

  一聽弘晴要將自己外放為官,劉三兒先是一喜,接著又是一驚,忙不迭地便跪倒在了地上,眼圈一紅,淚水已是止不住地流淌了下來,卻不敢去擦上一下,可著勁地磕了幾個響頭,哽咽地求肯道。

  “哼!站起來,誰人天生就一奴才命,你小子若是不想當,這滿天下多的是想當官的人,本貝勒門下可用不著廢物!”

  弘晴其實也很捨不得讓這個乖巧的書童離開的,不過麼,過了年劉三兒就該滿十八了,照王府規矩,也就不能再擔當隨時能進入內院的書童一職,要麼轉去下頭莊子裡當管事,要麼就只能在府中當一僕役頭目,這麼些出路顯然都沒啥大前途,也未免太屈了劉三兒的機靈勁兒,正因為此,弘晴才會打算讓其先入仕試試水,看其有沒有進一步栽培的可能性,當然了,這等心思,弘晴是斷然不會直言說出的,這便眉頭一皺,沒甚好氣地喝叱了劉三兒一句道。

  “喳,奴才知錯了,奴才定當聽從主子安排,能為官一任,自當造福一方,還請主子成全!”

  弘晴的話已是說得很重了,劉三兒自不敢有甚矯情的表現,趕忙重重地磕了個頭,神情毅然地表著忠心。

  “嗯,這事就先擱在此處,等得了閑,爺自會為你做主,走,回府去!”

  外放的事兒眼下還只是個想頭,真要實行的話,還有不少關節要打通,弘晴自是不想在此事上多囉唕,這便一擺手,簡單地吩咐了一句,抬腳便要向外院行了去。

  “主子且慢,您……”

  這一見弘晴要走,劉三兒這才想起自個兒還有消息未稟,這便趕忙疾走數步,追到了弘晴身旁,俯身貼在弘晴的耳邊,絮絮叨叨地稟報著,直聽得弘晴臉上的喜色蕩漾得燦爛無比。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2 08:20

第245章 城下之盟(三)

  “參見小王爺!”

  誠親王府東側的客院中,剛梳洗了一番的穆寧等人盡皆聚集在了廳堂上,正自氣憤憤地議論著此番的無妄之災,身為官宦子弟,穆甯深知京師的水很深,倒是沒敢放啥厥詞,可孫正濤等幾個鹽商公子哥們卻是無甚顧忌,罵聲此起彼伏地響成了一片,正自紛鬧間,卻見弘晴領著數名王府侍衛從照壁處轉了出來,眼尖的穆寧趕忙起了身,三步並作兩步地迎上前去,也不管天上依舊飄著大雪,一個打千便跪在了雪地裡。

  “見過小王爺!”

  “小的給小王爺請安了!”

  ……

  孫正濤等幾個公子哥們罵得正自興起,真就沒注意到弘晴的到來,直到穆寧都已跪在了地上,眾人這才驚覺了過來,自不敢有絲毫的怠慢,亂哄哄地全都冒雪沖下了廳堂,各自大禮參拜不迭,只是這群公子哥到底不是官場中人,所行的禮數七歪八斜,當真不著調得很。

  “都免了罷,進廳敘話好了。”

  弘晴原本對很能來事兒的穆寧還是有些好感的,可此番這廝竟然惹下了如此大的麻煩,心中對其的好感自也就消磨得差不多了,不過麼,顧及到榮柱的存在,弘晴卻也不好冷臉相向,當然了,也沒必要如此做了去,畢竟彼此間還是個盟友的關係,該給的體面還是要給的,這便很是和煦地虛抬了下手,示意眾人不必多禮。

  “謝小王爺隆恩。”

  穆寧此番來京,與其說是陪幾位鹽商公子前來戶部核銷鹽引的,倒不如說是特意前來巴結弘晴的,求的便是能投入弘晴的門下,此際一聽弘晴叫起的言語雖是客氣,可卻明顯地透著股疏遠之意味,心下裡自不免惶恐得很,可又哪敢在弘晴面前多囉唕,也就只能是忐忑不安地謝了恩,規規矩矩地垂手陪立在道旁,恭請弘晴率先上廳,其餘幾個鹽商公子見狀,自也都亂哄哄地跟著謝了恩,有樣學樣地恭立於兩旁,如眾星捧月一般地將弘晴迎上了廳堂。

  “都坐罷,諸位這幾日都受苦了,本貝勒未能及早出手搭救,實是有愧啊,還請諸位海涵則個”

  儘管對這幾個惹出偌大禍事的青年公子哥相當的不待見,可以弘晴的城府之深,卻也不會帶到臉上來,反倒是作出一副痛心狀地致歉了一番。

  “我等若非小王爺援手,安能得脫囹圄,此等恩德,我等當效死以報。”

  弘晴這話說得分外的客氣,邊上幾個鹽商公子哥們聽不出個所以然來,可久在官場廝混的穆寧卻是聽出個內裡的疏遠之意味,心頭頓時為之一沉,趕忙表忠心地回了一句道。

  “穆公子這話說得對,我等遭此不白之冤,若非小王爺搭救,怕不得將牢底坐穿了去!”

  “沒錯,還真虧了小王爺為我等伸冤,若不然,天曉得會有怎個下場。”

  “小王爺英明,夠義氣,我等感您大德了!”

  ……

  一幫鹽商公子哥都是血氣方剛之輩,哪曾受過牢獄之苦,此番遭劫之下,當真是後怕連連,這會兒說將起來,一個個還心有餘悸不已,對弘晴的感激之言自也就哄亂個沒完。

  “諸位過譽了,得,不扯那麼許多了,今兒個本貝勒設宴為諸位壓驚,至於爾等來京要辦的差使麼,回頭本貝勒派人替爾等辦了去便是了,近來京師地面不甚太平,諸位辦好了差,就早些回轉了也好,它日若是再來京師,直接就到本貝勒處來,旁的沒有,酒倒是管夠的,來人,上酒菜!”

  任憑一眾公子哥如何奉承,弘晴的心也不為所動,不過麼,為了早點將這幫惹禍精盡皆打發回去,弘晴倒是表現得極為的熱情,大包大攬地將眾人核銷的事兒全都接了下來,末了,又盛情無比地下令開宴,以盡地主之情誼。

  “孩兒見過父王!”

  王府的酒筵自然是豐盛得很,菜好酒香,又有歌舞佐酒,其樂自是融融哉,只是弘晴心中有所牽掛,並未真放開了喝,僅僅只是熱情地招呼了三巡之後,便即離席而去,只留下李敏行與劉三兒等人在外院作陪,他自己卻是匆匆趕到了內院書房,入眼便見高坐上首的三爺正與陳、李二人笑語閒談著,顯見心情相當的不錯,弘晴也沒去細聽,而是疾步搶到了文案前,恭恭敬敬地行了個大禮。

  “免了。”

  一見是弘晴到了,三爺臉上的笑容立馬更和煦了幾分,笑呵呵地虛抬了下手,溫和地叫了起。

  “謝父王隆恩。”

  在三爺面前,弘晴從來都規矩得很,向不敢有甚持寵而驕的表現,此時亦然如此,照著規矩謝了恩之後,便即走到一旁的座位上,一撩衣袍的下擺,端坐了下來。

  “嗯,穆寧等人可都安置停當了?”

  穆甯等人都是白身,三爺自不可能親自出面去招呼,當然了,這幫人等被接到了王府的事情三爺還是心中有數的,這會兒一見弘晴渾身的酒氣,便知其必是剛從外院回來的,不過麼,為表關切故,三爺還是明知故問地吭了一聲道。

  “回父王的話,都已安置在了外院,孩兒打算這幾日便打發他們先行離京,以免再多生禍端,另,昨日拿住的兩名牢子孩兒也著人給九叔送了去,至於孫淼其人,孩兒打算遷延幾日再行押回刑部,具體須得看四叔有何打算再行定奪。”

  三爺可以隨口一問,可弘晴卻是不能不慎重應對,這便一欠身,將今兒個所做的安排都一一述說了出來。

  “嗯,這事情你自己看著辦便好,唔,老四那廝行事一向偏激,不碰個頭破血流,怕是不肯妥協了事罷,倘若其一味用強,此事恐還須得鬧騰上不少時日的,這一條晴兒還須得謹慎些才是。”

  三爺雖是早知弘晴之能耐,可卻唯恐弘晴連番勝績之下會掉以輕心,這便沉吟著提點了弘晴一句道。

  “父王教訓得是,孩兒也以為四叔不會輕易認輸,接下來數日定會將刑部折騰個底朝天,這也正是孩兒不急著將孫淼交予四叔的根由之所在,只是孩兒以為八叔那頭必是早有準備,任憑四叔如何徹查,怕也難有大作為,最終之結局還是簽城下之盟了事,此便是有可利用之機也,終歸須得讓四叔多拿出些好處來,若不然,孩兒這個副主審豈不是虛設了去。”

  若論對四爺的瞭解,弘晴遠比三爺要更清楚得多,也更忌憚得多,別看四爺這一向以來處處碰壁,可其人心性之陰忍堅韌,實非常人可比,只要給他一星半點的機會,這廝便能借勢翻盤,這一條,弘晴前世那時空所發生的一切早已是證明了的,對此等樣人,弘晴又怎敢有一絲一毫的大意,也沒指望能一舉擊垮四爺,要的便是溫水煮青蛙的水磨功夫,一點一點地將四爺往深淵裡推,無論前番的旗務整頓也好,清欠也罷,又或是眼下的刑部辦案,都為的是同一個目的,那便是要讓老爺子徹底看清四爺的無能!當然了,這麼個心思涉及弘晴本人的私密,卻是不足為外人道哉,哪怕是三爺也斷不例外,正因為此,弘晴並未解釋自個兒的全盤計畫,而是就事論事地闡述了一番。

  “嗯,晴兒既是有此準備,怕不是好的,唔,前番爾所言的刑部郎中以及主事之缺麼,爾可有甚人要保的麼?”

  三爺擔心的只是弘晴掉以輕心,卻並不擔心弘晴處理事情的手腕與能耐,這一聽弘晴所言條理清晰,自也就不再多囉唕,略一沉吟之後,將話題轉到了敏感無比的補缺一事上,很顯然,弘晴從八爺手中挖來的這麼些肥缺,三爺是真的眼饞了。

  得,老爹啊老爹,您老也未免太貪心了些,就這麼些職位,您老都要伸手撈上一把,還真是雁過拔毛來著!

  弘晴此番從八爺手裡勒索來的職位雖都不甚高,可盡皆是肥缺,更別說三個郎中的缺可是都有著上朝面聖的資格,隨便拿一個出去,那可都是足以令外臣們搶破了頭了的,就算拿去賣,一個缺沒個萬兒八千兩銀子甭想弄得下來,錢倒還是小事,關鍵是弘晴原本計畫好了要讓老十五、老十六哥倆個往刑部塞人了的,這會兒三爺這麼橫插上一手,還真令弘晴為之頭大不已的。

  “父王明鑒,此事中,十五叔、十六叔皆出力不少,孩兒本答應若是從八叔處有所得,當由十五叔、十六叔安排的,然,若是父王有需要,孩兒可與二位叔叔打個商量,另行補償也未為不可。”

  增強三爺的實力固然重要,可弘晴終歸也須得有自己的班底不是?再說了,就三爺如今的勢力而論,其實已算得上羽翼豐滿了,再多撈些實地也未見得真能對奪嫡大業有太大的幫助,反倒有可能引來老爺子的猜忌之心,正因為此,弘晴在此番的戰利品分配上,壓根兒就沒打算給三爺留甚餘地的,若是三爺不問,弘晴自也懶得說起,奈何三爺到底還是問了,弘晴也只能是將事情往老十五兄弟倆身上推了去。

  “嗯,那就再議也罷。”

  三爺顯然對弘晴的解釋並不甚滿意,不過麼,卻也不好強逼,也就只能是不置可否地吭了一聲,便算是將此事揭了過去。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2 08:20

第246章 城下之盟(四)

  所謂的天家無父子,並不是說天家父子之間都無感情可言,而是說到了利益相衝突之際,感情這玩意兒都只能靠邊站,哪怕是父子都不例外,這一點雖是殘酷,可卻是不折不扣的事實,但凡心慈手軟之輩,那註定只能是個失敗者,此一條,弘晴自是早就心中有數,正因為此,縱使是惹得三爺有所不快,弘晴也愣是沒打算將從八爺那頭勒索來的肥缺讓與三爺,儘管這麼些肥缺其實還並未真兒個地到了手中,可在預算裡,弘晴已是毫不猶豫地將三爺剔除出了分配名單。

  儘管順利地救出了穆寧等人,確保了治河一事的安全,也順帶著從八爺手中摳出了不少的利益,然則弘晴卻並不因此而滿足,他還等著再從四爺身上擠出些“奶”來,當然了,要想釣四爺這麼條大魚,需要極好的耐心,而這,弘晴卻是不缺的,這不,每日裡該幹啥就幹啥,只管做著四爺早先交待過的追緝在逃死囚之事,卻絕不去參合四爺折騰刑部大小官吏的事兒,甚至連案情進展都不去過問一下,給足了四爺發揮的空間。

  時光荏苒,一轉眼間又是十數天過去了,離著新春佳節已是不遠,可菜市口一案卻依舊無甚太大的進展,哪怕四爺領著十三爺等人每日裡從早忙到晚,也不知過堂了多少刑部官吏,可案情不單沒能搞清,反倒是越整越複雜了起來,可憐四爺本就不是審案之能手,面對著千頭萬緒的局面,也不知愁掉了多少的頭髮,卻愣是束手無策,不得不掉過頭來,狠逼著弘晴去緝拿在逃死囚,大有將案情不能審結的由頭全都往弘晴身上推之意味。

  四爺的算計雖好,可惜弘晴也不是吃素的,早就防著四爺這一手了,這不,四爺那頭一加大催促的力度,弘晴也不含糊,直接便將扣在手中的孫淼交了出去,四爺驚喜交加之餘,自是顧不得再催逼弘晴,而是集中精力突審孫淼,甚至不惜動用大刑,還真就讓四爺審出了些名堂,問題是孫淼交待出來的兩牢子連同中間人半個月前便已盡皆離奇失了蹤,死活不知,剛得到的線索就這麼又斷了去,當真令四爺抓狂不已,卻又無可奈何,不得不再次掉頭,又開始折騰起了刑部大小官吏們,這一回,幾乎得了失心瘋一般的四爺可是發了狠了,再不似前番審案那般講究,啥陰暗的酷刑都玩將出來,不過數日的功夫,便將原本就亂糟糟的刑部生生折騰個雞飛狗跳不已。

  四爺愛怎鬧便怎麼鬧,弘晴卻是壓根兒不去參合,儘管每日裡必到刑部點卯,可到了之後,便貓進了自個兒的臨時辦公室,哪怕外頭鬧翻了天,弘晴也絕不加以理會,當然了,疏懶只是個表像罷了,實際上,弘晴並未放鬆對菜市口一案的掌握,只不過是通過內線去瞭解罷了,之所以如此費事,概因弘晴需要造出這麼個袖手旁觀的假像,以此來促使四爺去跟八爺妥協,而後麼,弘晴就能等著從四爺處再好生勒索上一把了的。

  “稟小王爺,四爺派了人來,說是請您前去一敘。”

  弘晴幾日來的靜心等待顯然沒有白費,這不,今兒個巳時剛過,弘晴正百無聊賴地翻閱著厚厚的卷宗,卻見李敏行掀簾子行了進來,幾個大步搶到文案前,一躬身,恭謹地出言稟報了一句道。

  嗯哼,好戲這就要開鑼了,嘿,割肉去!

  只一聽此言,弘晴的心立馬便是一動,已然猜到了四爺相請的用心之所在,心裡頭自難免興奮異常,不過麼,卻並未帶到臉上來,而是不動聲色地揮了下手道:“知道了,就說爺一會便去。”

  “喳!”

  李敏行自是不清楚弘晴心中究竟在想著些甚,可也沒多問,恭謹地應了一聲,便即匆匆退出了房去。

  弘晴說是一會便去,可實際上卻遲遲沒有動身,轉眼間就是一炷香的時間過去了,原本就等得心焦的四爺可就有些坐不住了,在辦公室裡焦躁無比地來回踱著步,有心想要再派人去喚麼,卻又唯恐露了怯意,畢竟這會兒他自個兒其實也正心虛得很,可總這麼等著,卻也不是個辦法,直急得四爺大冷的天裡都冒出了滿頭滿臉的汗水,卻顧不得去擦拭上一下,一味地低頭疾走著,那等惶急之情形,還真有些像熱鍋上的螞蟻一般無二。

  “稟四爺,晴貝勒來了。”

  就在四爺等得不耐至極之際,厚實的門簾一動,一名侍衛已從外頭行了進來,幾個大步湊到了四爺的身旁,低聲地稟報了一句道。

  “哦?”

  一聽弘晴終於是來了,四爺的心頓時便是一陣猛跳,說不清這到底是激動還是忐忑的心虛,愣了好一陣子之後,方才回過了神來,但並未急著表態而是疾步走到了文案後頭,一撩衣袍的下擺,端坐了下來,接著又從寬大的衣袖中取出了塊白絹,細細地擦了擦頭臉,而後方才道了聲:“請”。

  “喳!”

  一聽四爺已下了令,那名前來報信的那名侍衛自不敢稍有遷延,緊趕著應了一聲,轉身退出了辦公室,不多會,已是陪著笑容滿面的弘晴又從外頭轉了回來。

  “小侄見過四叔!”

  四爺雖是仔細地擦過了頭臉,可熱氣卻是擦不掉的,待得弘晴進了門,一眼便瞅見了四爺頭頂上淡淡的白氣還在冒著,又怎會不知四爺先前是等得如何的心焦,心中自不免好笑不已,但卻並未帶到臉上來,而是緊走數步,搶到了近前,很是恭謹地行禮問了安。

  “晴兒來了,坐。”

  四爺心雖依舊虛著,好在城府夠深,倒也沒露出甚破綻,僅僅只是聲線平和地吩咐了一句道。

  “謝四叔賜座。”

  弘晴照著規矩謝了一聲,也沒再多言,徑直走到一旁的椅子前,一撩衣袍的下擺,端坐了下來,但卻絕口不問四爺相召的用意何在,只是擺出了副恭聽訓示的模樣。

  “來人,上茶!”

  四爺看了看弘晴的臉色,遲疑了一下之後,還是沒敢急著切入正題,而是揚聲吩咐了一句道。

  “喳!”

  四爺既已下了令,侍候在側的侍衛們自不敢怠慢了去,恭謹地應了諾,一通子忙乎之後,將新沏好的香茶遞到了弘晴面前的幾子上,而後盡皆躬身退出了房去,只留下叔侄倆單獨奏對。

  “好茶!”

  四爺急,弘晴卻是半點都不急的,端起了茶碗,細細地飲了一小口,隨口贊了一句,旋即便又將茶碗擱下,再次恢復了恭聽之模樣。

  “唔,晴兒,你我受皇阿瑪旨意徹查菜市口一案至今,已是二十六日了,離著皇阿瑪給的時限也就只差個四天了,這段時日確是辛苦你了,四叔斷不會忘了的。”

  望著弘晴那張稚氣未脫的小臉,四爺沒來由地又是一陣心慌,原本已到了嘴邊的結案之言愣是就沒敢直接說出口來,嘴角狠狠地抽搐了幾下之後,也就只說出了番沒甚營養的廢話。

  “四叔客氣了,小侄不過行事耳,但有所得,那全是四叔領導有方,小侄實不敢貪功。”

  一聽四爺這明顯有些語無倫次的廢話,弘晴險些笑噴了出來,好在城府足夠深,倒也沒甚失態的表現,僅僅只是欠身客氣了幾句。

  “晴兒過謙了,此番能破得此案,關鍵可是在晴兒拿住的孫淼身上,此乃大功也,為叔自當上奏皇阿瑪,為晴兒請功!”

  四爺到底不是尋常之輩,很快將情緒調整了過來,硬生生地壓下了心頭的躁意,略一沉吟,話裡有話地誇獎了弘晴一句道。

  得,這就開始了?呵,四爺也有沉不住氣的時候,有趣,當真有趣!

  一聽四爺如此急迫地點明瞭案子已結一事,弘晴心中自不免狠狠地鄙夷了四爺一把,不過麼,臉上卻是作出了副驚詫的樣子,看了看四爺的臉色,狐疑地發問道:“四叔,您可是說案子已審結了?小侄沒聽錯罷?”

  “嗯,確是如此,你我叔侄合力,原就沒甚辦不到的事兒,有賴皇阿瑪之鴻福,菜市口一案如今可算是真相大白了,為叔此處有份奏本在,晴兒且自過目了去,若是沒甚疑問,那便一併連署了也好。”

  醜媳婦終歸得見公婆,儘管心裡頭還是擔心弘晴會另生枝節,可到了此時,四爺也只能是,硬生生擠出了幾絲比哭好看不到哪去的笑容,指點著擱在文案上的一本摺子,硬著頭皮提議道。

  “哦?四叔恕罪,小侄放肆了。”

  四爺此際敢提議結案,那一準是與八爺那頭達成了默契,這一條,弘晴自是心中有數得很,甚至連四爺打算當替罪羊推出來的人選也已是猜到了,不過麼,弘晴卻是不打算點破,而是作出一副將信將疑的樣子,告了聲罪,而後起身走到文案前,恭謹萬分地雙手捧起了摺子,又倒退著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煞是謹慎地翻開了摺子,細細地研讀了起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2 08:20

第247章 城下之盟(五)

  果然如此,還真是找了個好替罪羊來著!

  摺子很厚,洋洋灑灑不下萬言,說的自然都是審案的經過以及結論,當然了,請功之類的話語也不老少,可真正核心的其實就只有幾條,弘晴看得雖慢,其實只一眼便已掃到了最要害的核心部分,果然不出弘晴所料,被推出來的替罪羊就是秋審處郎中鹿坤鵬,毫無疑問,這必然是四爺與八爺那頭達成了默契的結果。

  本來麼,鹿坤鵬在菜市口的表現已被老爺子盡收眼底,就已是定然保不住的了,就算再多栽些罪名,也不過是一死而已,畢竟此人乃是漢軍旗人,論律即便是抄家了,也不致於會滿門抄斬,頂多也就是家眷被流放邊關罷了,而以八爺的手腕,最多幾年,便可將鹿家再接回京師,稍加照拂,鹿坤鵬也沒甚遺憾可言了的,說起來倒是多贏之局面四爺能就此結了案,算是可以扳回連番受損之威望,八爺也能就此得個太平,倒真是皆大歡喜來著,問題是弘晴可就不爽了,沒旁的,費了老鼻子的勁,就只從八爺手中摳出那麼點東西,以弘晴的胃口之大,又豈能滿足得了,不從四爺身上剮下一大塊肉來,這事哪能算完!

  “晴兒可有甚疑義麼,不妨說將出來好了。”

  弘晴看得很仔細,一本厚厚的摺子愣是看了足足半個時辰,方才算是過了一遍,然則看完之後,卻並無一言,只是微閉著雙眼,一派若有所思之狀,足足又沉默了一炷香的功夫,愣是啥話都沒一句,直等得素以堅忍過人著稱的四爺都已是沉不住氣了,不得不沉吟著開口發問道。

  “四叔明鑒,小侄其實真不懂審案,看這摺子也實難看出甚差池來,只是小侄卻有幾處不明,還請四叔指點迷津。”

  要勒索的話,不挑刺自然是不成的,只不過怎麼個挑刺法卻是很有講究,弘晴旁的不好說,這談判的技巧卻是爐火純青得很,不急不躁地欠了下身,言辭誠懇萬狀地請示了一句,看似恭謙,其實則卻是暗藏機鋒。

  “哦?晴兒有話只管直說好了,但凡為叔能知者,必不相瞞。”

  四爺可是個精細人,自是一聽便知弘晴這是要挑刺了,原本就虛著的心不由地便更虛了幾分,好在城府深,倒也沒露怯,僅僅只是微微地皺了下眉頭,不動聲色地吭了一聲。

  “那就有勞四叔了,小侄對刑部諸事談不上熟稔,可也知秋決一事並非僅是秋審處一家所能獨斷,恰恰相反,秋審處不過僅僅只負責核對提牢處提交的名單並執行秋決而已,按律,並無私下接觸死囚之可能,光憑鹿坤鵬這麼個郎中,要想從提牢廳私換出死囚來,怕是不能罷?縱使有幾名牢子涉及其中,卻也難瞞過提牢廳之初審,個中莫非真無蹊蹺麼?再者,按卷宗所述,鹿坤鵬通過中間人收取的可是每名死囚一萬五千兩白銀,三名死囚就是四萬五千兩之多,而分給下頭那幫狗才以及替死者的銀子加起來不過一千八百兩不到,剩下這四萬三千兩百餘兩都到哪去了?所謂捉賊拿贓,總該須得取出贓物方好定罪罷?四叔,您說呢?”

  弘晴自承不懂審案,可問出來的話卻無一不是此案中的要害之處,若是四爺不能做出個明確的解釋的話,這案子顯然是結不了的。

  “唔,賢侄問得好,此事呢,說起來還真就是那麼湊巧,鹿坤鵬與孫淼之父有舊交,據其所言,似乎還欠了孫淼之父的不少債務,為還債故,這才設謀幹出了宰白鵝一事,後又覺得做一是做,做三也是做,這就又幹下了兩樁買賣,至於那些牢子麼,大體上都被其所收買,沆瀣一氣,欺上瞞下,這才有了菜市口一案的發生,據其交待,所得之銀兩除分與打下手之人外,大多已被其揮霍一空,如今能追回的十不存一,概因此事說來匪夷所思,故此,為叔也就不曾在奏摺裡載明,若是賢侄以為不妥,那為叔加將上去也就是了。”

  儘管早就料到弘晴會在案情上挑刺,可四爺卻是萬萬沒想到弘晴居然一挑便挑中了最要命的所在,心頭當即便撞鹿不已,好在應變能力足夠,這才沒當場被弘晴問得個啞然,不過麼,四爺作出的這麼番解釋卻也著實是太過牽強了些,便是連他自己都說服不了,也就是情急之下的信口開河罷了。

  “四叔既是以為匪夷所思,那便無須加將上去也罷,免得不知者大驚小怪,一旦多生枝節,確是不妥之至,只是……”

  挑刺的根本目的並非為了推翻此案,而是要從四爺身上挖下幾塊肉來,這一點,弘晴自是不會混淆了去,正因為此,哪怕四爺所作出的解釋著實是荒謬得很,弘晴也不會去當場揭破,不過麼,四爺要想這麼輕鬆的過了關去,卻是門都沒有。

  “晴兒可還有甚不解之處麼,沒事,儘管說,為叔自當解說個分明。”

  四爺自個兒對先前那一套說辭都沒啥信心可言,還真怕弘晴撅蹄子給自己一個難堪的,卻萬萬沒想到弘晴居然就這麼平靜無比地接受了下來,大喜過望之下,又將“賢侄”一詞改口成了親熱的“晴兒”,為的便是能將弘晴這個從不按常理出牌的傢伙給哄舒爽了去。

  “這……,唉,說起來慚愧啊,四叔您是知道的,小侄呢,原本在府中有一西席的,乃是阿瑪專一聘來教導小侄的,卻沒想到陳老夫子硬是要就府教導小侄,得,這回好了,小侄受苦受累倒也就罷了,那西席趙先生卻是差點就此丟了飯碗,阿瑪不忍心,也就安排其到了禮部,當了個主事,兩年下來,倒也勤勉,只是粥少僧多,晉升卻難啊,小侄雖跟隨其習文時間不長,可畢竟是有著師徒之名分的,總想著該好生報答上一回的,奈何小侄在工部也做不了主,還真就只能來求四叔了,好歹在戶部弄上個郎中,小侄臉上也有光不是?嘿,小侄也就隨便說說罷了,四叔若是覺得不妥,那就當小侄沒說好了。”

  弘晴小臉微微一紅,作出派羞澀無比狀地扯了一大通,繞來繞去,歸根結底其實就一條,要四爺拿出個戶部郎中的職位來。

  “嗯,晴兒能尊師重道怕不是好的,此事雖是難了些,可晴兒既是已開了口,為叔就算是豁出去了,也得為晴兒設法周全一二才是。”

  戶部的郎中乃是肥缺中的肥缺,沒個萬把兩銀子的周旋,基本上不可能得手,別看四爺如今管著戶部,可他真能掌握在手中的郎中以上官員也不過七、八人而已,真要拿出這麼一個肥缺給弘晴,四爺當真心疼得很,奈何人在屋簷下,四爺不低頭也不成,為難了片刻之後,還是只能做出一副爽快的樣子,答應了弘晴的勒索。

  “如此,小侄就替趙先生多謝四叔了,若是趕來得及,不妨明後日便讓趙先生先去戶部報個道,四叔您看呢?”

  儘管四爺答應得煞是爽快,可弘晴卻並不全信,他可不想案子結了之後去當一討債的孫子,要的便是事先將肥肉先撥到自家碗裡頭。

  “唔……,也罷,那為叔明日便讓戶部報個文到吏部,至於吏部那頭何時會下調函,就不是為叔所能說了算的了,此一條,還請賢侄多多體諒則個。”

  這一見弘晴擺明瞭就是不信任自己,四爺當真是又氣又惱,偏生卻又發作不得,沒奈何,也只能是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極之勉強地答應了弘晴的要脅。

  “多謝四叔成全,啊,還有一事小侄險些忘了,嘿,是這樣的,十五叔剛收了兩個門下,都是正藍旗人,眼下都在戶部當著筆帖式的勾當,說起來也幹了三、五年了,可惜一直不曾得提拔,怨氣不小啊,整日價煩得十五叔茶飯不香的,沒奈何,就找到了小侄頭上,說是看小侄能否將這兩奴才都調到工部,唉,小侄倒是想幫忙啊,可惜手中沒權不是?這事兒呢,也就這麼拖了些時日了,今兒個得蒙四叔厚愛,小侄也就厚顏再求上一回了,還請四叔周全則個,也無須多高的職位,就兩主事好了,四叔您看呢?”

  一個戶部郎中的職位雖已算是不錯,然則弘晴卻是不可能就此滿足的,沒等四爺松上一口大氣,弘晴突地一拍腦門,像是突然間想起一般,又堂而皇之地勒索上了。

  “嗯……,罷了,些許小事而已,回頭四叔就叫人辦了去便是了。”

  四爺從來都不是個好脾氣之人,被弘晴這麼大肆勒索個沒完,當真被氣得眼冒金星不已,有心想駁回麼,偏生還真就沒這麼個膽子,無奈之下,也就只能是長出了口大氣,勉勉強強地應承了下來。

  “四叔果然爽快人,好,那小侄就不多打攪了,四叔何時要上本,小侄自當連署,告辭了!”

  該勒索的既是已到了手,弘晴倒也沒再讓四爺為難,打了個哈哈,便已是起身告辭而去了,只留下四爺在房中愣愣地發著呆,不多會,辦公室裡便響起了一陣茶碗砸在地上的爆碎之聲……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2 08:20

第248章 新春大禮

  康熙四十三年十一月二十七日,新春佳節將至,當然了,老爺子給出的斷案期限也同樣將至,四爺緊趕慢趕地總算是提前了一天將案情總結遞交到了宮裡,只不過這麼份奏章並非當初給弘晴看過的粗稿,而是又增添了幾名倒楣蛋,職位都不高,大體上以主事這麼個層面居多,老爺子閱後,深為震怒,當即便下詔將鹿坤鵬淩遲處死,抄沒家產,並將其家眷流配雷州,其餘涉案諸官吏也各有懲處不定,至此,一場轟動朝野的巨案便算是告了個終了,朝野議論了一陣之後,也就被新春的喜慶徹底沖淡了去。

  鬧騰了一個來月的案子就這麼結束了,看起來各方似乎都有所得,這不,八爺一方逃過了大劫,整體實力並未受到太大的損失,添補給弘晴的那幾個職位相較于八爺龐大的勢力來說,也就只是九牛一毛罷了,當真算不得甚了不得的大事,至於四爺麼,似乎借助此案扳回了日漸下墜的名聲,更借此案之功,將被閒置在家的老十三又推了出來,經老爺子許可,到兵部與老十四搭班子去了,而三爺坐看風輕雲淡之餘,也得了個彩頭弘晴將從四爺處勒索得來的戶部三個職位都給了三爺。當然了,從此案中得利最大的自是屬弘晴無疑刑部那八個職位一經拿下,弘晴在朝中也算是有了個小班底,儘管八爺斷然不會容忍這麼些人手長時間地聚集在刑部,在不久的將來,必然會做些手腳,將這些官員排擠出刑部,不過麼,真到那時,弘晴卻也不怕,安置的地兒不管是哪,總歸人已是塞進了朝中,若能歷練得出來,將來自可派得上大用場,若是不能,那也無須費事去多加栽培,任由不堪重用者自生自滅也無甚大不了的。

  真是各有所得麼?其實不然,在弘晴看來,那不過是表像而已,就老爺子那等睿智之人,又怎可能會被四爺這麼點障眼法蒙在鼓裡,再說了,十三衙門可不是吃素的,弘晴就不信李德全這個十三衙門的真正主事者會不派人盯著刑部,至於老爺子為何認下了這麼筆糊塗賬麼,說來也簡單,不過就是句老話“水至清則無魚,人至清則無徒”罷了,表面上是不查不糾,實際上老爺子一準都記在心裡頭呢,四爺這回可是失了不老少的分,要想扳回來,怕是沒那麼容易了的,而這才是弘晴此番謀算的最大收穫之所在,至於那些拿到的職位麼,其實只是摟草打兔子,順手的事兒罷了,就算沒能全部拿到手,弘晴其實也並不是太過計較,當然了,能拿到的,弘晴自是不會輕易放棄,好在一切都順遂得很,總算是可以過個舒心年了的。

  過年當然是好事,儘管弘晴不稀罕紅包之類的小錢,也沒啥放鞭炮的閒情雅致,至於參加三爺舉辦的詩會麼,更是興致缺缺,可話又說回來了,一整年忙活了下來,好不容易才輪到一個三天的假期,哪有不為之雀躍的理兒,可惜陳老夫子所佈置的功課卻是省不了,這不,一大早地,弘晴便起了,也不管天下依舊飄著稀稀疏疏的雪花,踏著厚厚的積雪便往後花園沖了去。

  “學生見過夫子。”

  弘晴起得算是很早了,跑得也挺快,可待得到了後花園,卻見陳老夫子早就在亭子間裡站著了,一盞枯黃的燈籠下,一張老臉緊繃著,雖看不出喜怒,可微微皺著的眉頭顯見對弘晴的姍姍來遲頗有不滿,一間及此,弘晴哪還敢大意了去,趕忙急沖到了近前,連大氣都顧不得喘上一口,便緊趕著大禮參見不迭。

  “嗯,去,先跑三圈。”

  老夫子並未批評弘晴的些許遲到,僅僅只是淡然地點了下頭,無甚表情地吩咐了一句道。

  “是,學生遵命!”

  左右都是要跑圈,這麼些年下來,弘晴早已是習慣了的,自無甚異議可言,恭謹地應了諾,邁開小腿,繞著後花園便跑了起來,奈何地上積雪甚厚,這速度麼,自也就快不起來,不僅如此,時不時地還會打上幾個趔趄,若不是對園中的道路熟稔,天曉得會摔上多少個跟頭。

  “稟夫子,學生已跑完了圈數,這就去舉石鎖。”

  王府後花園可是不小,三圈跑將下來,弘晴已是氣息喘喘了,可卻不敢當著老夫子的面偷奸耍滑,方一跑回亭子前,便已是條件反射地請示了一句道。

  “不必了,跟老朽來罷。”

  往日裡,每當弘晴如此請示,老夫子通常都只是點頭默認而已,最多吩咐一聲要舉的次數罷了,可今兒個老夫子卻並未讓弘晴去舉石鎖,而是面色淡然地瞥了弘晴一眼,隨口吩咐了一聲,而後,也沒管弘晴到底是啥表情,邁步走下了亭子間,踏雪向不遠處的“仙客居”行了去。

  嗯?老夫子這唱的是哪出戲來著?怎麼看都有些不對味啊!

  弘晴還真就沒想到千年不變的規矩今兒個居然改了,愣是就沒反應過來,直到老夫子都已走出了十餘丈,弘晴這才如夢初醒般地小跑著跟了上去,可心裡頭卻是難免暗自嘀咕不已,可怎麼猜都沒能猜到老夫子究竟打算做些甚。

  “坐下!”

  老夫子走得並不算快,也無甚言語,師徒倆就這麼一路無語地回到了老夫子所住的小院子中,穿堂過巷地到了臥房中,入眼便見地上擱著一不小的火盆子,正熊熊地燃著,而離著火盆子不遠處則有著兩個並排在一起的草編蒲團,除此之外,只有一張床、一張搖椅,除此之外,再無其餘,直到了此時,弘晴還是沒能搞清老爺子好端端地將自己喚到臥房的用意何在,正自暗暗揣測之際,卻見老夫子緩步行到了左側的蒲團上,盤腿端坐了下來,而後一壓手,示意弘晴入座邊上的蒲團。

  “是,學生遵命。”

  弘晴飛快地掃了眼那圓蒲團,愣是沒發現有甚出奇之處,索性懶得多想,恭謹地應了一聲之後,也有樣學樣地端坐在了老夫子的身前。

  “有些事,老朽須得說與你知。”

  老夫子掃了弘晴一眼,語氣淡然地開了口。

  “請夫子明訓,學生聽著便是了。”

  老夫子既是如此吩咐了,弘晴自不會有甚異議,這便欠了下身,恭謹地應了一句道。

  “老朽生於閩縣(今之福州),自幼頑劣,並不甚好學,五歲進學,七歲尚不能句讀,唯好四下撒歡耳,因貪玩,誤入深山,竟遇豺狼,險喪獸吻,幸得山中青雲道觀主持紫霄真人搭救,遂得脫險,感真人之恩,自願入觀為道士,拜紫霄真人為師,得號‘天一’,前後歷時五載,得蒙先師不棄,習文練武,小有所成,奈何先師早年曾受內創,竟不幸早逝,老朽遂回鄉中應試,僥倖得中,遂就此一路高歌,究之根本,卻全有賴先師之大恩也,得其文武衣缽,不敢絕斷,今欲收你入門,爾可願意否?”

  陳老夫子點了點頭,絮絮叨叨地述說了起來,一雙略顯昏黃的老眼中隱隱有淚光在閃動,臉上則滿是追思先人的淡淡惆悵。

  “學生一切聽從夫子安排,願入夫子門下,師傅在上,且受徒兒一拜!”

  一聽老夫子這話,弘晴心中頓時激蕩不已,不容易啊,熬了這麼多時日,總算是能得老夫子的認可了,一想到老夫子那手出神入化的“彈指神通”,弘晴的心潮立馬便更澎湃了幾分,哪還敢怠慢了去,趕忙換了個姿勢,一頭跪倒在蒲團上,納頭便拜。

  “爾身為天潢貴胄,又能吃得下苦,老朽本該早些傳你真本事,然則先師之衣缽實非等閒,老朽不過只得皮毛而已,天下間便大可去得,倘若所傳非人,必致大禍於天下,故,不得不詳加考核耳,此一條,老朽須得先說於爾知,再,先師紫霄真人出自武夷山鐵心觀,早年間曾雲遊天下,與朝廷其實頗多糾葛,所謀者,不過天下之太平耳,爾將來若是習有所成,切莫忘了百姓之福祉,若不然,休怪老朽不教而誅,爾可都記住了?”

  老夫子坦然地受了弘晴一拜,但並未直接收下弘晴,而是語帶煞氣地述說著,末了,更是面色一肅,聲調冷厲地喝問了一句道。

  “師傅放心,徒兒他日若能登青雲,斷不敢有負天下蒼生!”

  老夫子話都說到了這個份上,弘晴又哪敢胡亂敷衍的,這便一手指天,一手指地地發誓道。

  “嗯,爾之言,為師記住了,他日若是應了誓言,那便是爾之命如此,罷了,閒話不說了,爾且背向為師坐好,五心朝天,閉眼,全身放鬆,為師要用內力為你洗髓,痛癢難免,爾須謹守本心,莫要驚慌,開始罷!”

  陳老夫子認真地看了弘晴一眼,見弘晴眼神清澈,顯然不是在信口虛言,自也就沒再在此事上多加糾纏,這便吩咐了一句,待得弘晴按指示盤坐已定,老夫子也不再多費唇舌,雙手一抬,瞬間幻化出無數的掌影、指劍,如輪般拍擊著弘晴的後背,一陣酸麻感驟然而起,直刺激得弘晴險些狂叫了起來,好在意志力堅強,硬是強行忍了下來,只是小臉卻是瞬間變得煞白一片……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2 08:20

第249章 聯手挖坑(一)

  時光荏苒,轉眼間就已是康熙四十四年四月,相較於去歲的紛亂不斷,這數月的朝局顯得格外的平穩,各項事務進行得井井有條吏部那頭終於拿出了火耗歸公的最終方案,並上報內廷,老爺子閱後,以為大佳,准行;而戶部也將所有清欠所簽之還款合約整理完畢,並附上年餘來的執行情況,報呈御覽,老爺子下詔准行,並通令嘉獎四爺及戶部諸多官吏,賞賜有差;工部則是報上了黃河治理之進展以及澳門造船廠之造船進度,並連同北河總督陳啟棟、河南巡撫榮柱一併上本,請求能恩准治河所得之良田的預售方略,老爺子欣然允之,詔書一下,河南幾乎一宿之間成了朝野的熱點,也不曉得有多少豪門派人懷揣銀票往河南趕了去,不過數日功夫,便令河南巡撫衙門成了滿天下最熱鬧之所在,生生弄得措手不及的榮柱焦頭爛額不已。

  朝局平穩自然是件好事,至少對於弘晴來說是如此,畢竟去歲收穫雖是良多,可卻需要時間來消化,無論是往各部裡安插人手,還是治河與造船等諸般事宜,都需要一個相對平和的過渡期,再說了,通過去歲那幾番的大比拼,三爺如今已是穩穩地處於領跑的位置上,著實無須再妄動無明的,弘晴自是樂得這等和氣景象能這麼延續下去,每日裡學照上,工部照去,偶爾得閒,還能與老十五兄弟倆湊一塊樂呵樂呵,這小日子當真過得個愜意不已。

  正所謂樹欲靜而風不止,弘晴倒是想安穩了,可旁人卻未必肯就這麼讓其安穩了去,這不,今兒個早朝才剛一開始,監察禦史梁成方便已率先跳了出來,上本彈劾三爺在去歲賑災時所領用之兩百六十萬斤鹽引於使用上有舞弊之情形,鹽引核定有誤,請求徹查云云。此本一上,不待老爺子過問,便見出面附和者甚眾,內裡不凡太子、大阿哥以及八爺門下,一個個口沫橫飛地斥責三爺濫用朝廷恩典,有負皇恩,一時間朝廷風雲突變,滿朝文武皆為之惴惴不已。

  這幫混球想作甚?

  群犬狂吠,滿朝驚愕不已,可弘晴卻是大惑不解鹽引的領用人是三爺不假,可實際經手人卻是弘晴,當然了,弘晴其實也就只是掛個名而已,當初治河一事已牽扯住了弘晴的大半精力,哪有心思去管那些鹽引具體都賣給了何人,大體上都是由著“麒麟商號”出面,與兩淮地面上的大鹽商洽談,弘晴只管收銀子而已,甚至連那些鹽商的面都不曾見過,也就只是待得穆寧一案發生之後,才見過了那幾個鹽商公子罷了,自不可能有甚舞弊之瓜葛,問題是這些鹽引到底是從三爺手中流出的,真要是在使用上出了甚岔子,三爺想要置身事外卻恐是難了,不過麼,倒也談不上有太大的麻煩,頂多就是在監督上有不力之處而已,就算要受牽連,了不得也不過就是申誡一番了事,斷難真兒個地傷及三爺的威望,這一條,弘晴自是心中有數得很,唯一不清楚的是諸位阿哥這麼勞師動眾地聯手整出這場彈劾大戲究竟是想做甚來著。

  “胤禛。”

  不說弘晴為這麼場突如其來的聯手彈劾疑惑萬千,老爺子同樣也有些懵懂,微皺著眉頭,耐心地聽完了上本臣工們的進言之後,並未去追問個中詳情,而是眉頭一揚,不動聲色地點了四爺的名。

  “兒臣在!”

  身為管部阿哥,四爺在這等禦門聽政的場合,本就排在佇列的最前方,自是早將老爺子的神情變化看在了眼中,心中早有計較,這一聽得老爺子點了名,精神立馬便是一振,緊趕著上前一步,高聲地應了諾。

  “爾且說說看,戶部核銷時可曾發現有何不妥處否?”

  鹽鐵之利乃是國之重器,朝廷在這一方面一向是控制極嚴的,老爺子自不相信三爺會在這等要緊事上犯渾,理由麼,說來也很簡單,沒見“麒麟商號”的生意如此之火爆,三爺又豈會缺了銀兩,又何須冒著身敗名裂的風險在總價不過區區八十萬兩銀子的鹽引上做手腳,這顯然不合常理,以老爺子的睿智,又豈會真被群臣們的洶洶彈章給蒙住了眼,只不過這畢竟是大朝期間,如此多的朝臣一體上彈章,斷非小事,卻也實是不能沒個表態,正因為此,老爺子這才會點了四爺的名,也就是想從戶部的核銷結果中側面瞭解一下問題究竟有多嚴重。

  “回皇阿瑪的話,這批鹽引的核銷是去歲年末報到的戶部,經數月核查,發現其中有部分鹽引實際運載數目有疑點,兒臣已令范時捷詳加審核,具體詳情還未報到兒臣處,須得問過范郎中,方可知詳情。”

  四爺乃是精明人,自是一聽便知老爺子這一問的用心之所在,無非是打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而這,顯然不是四爺所樂見之事,只不過四爺卻並不打算親自去引爆一場大風波,而是輕巧的幾句話便將問題踢給了具體經辦的范時捷。

  “嗯,范時捷何在?”

  范時捷在去歲的清欠中,可算是個風雲人物,老爺子對其還是有著不錯的印象,這會兒一聽四爺如此說法,倒也沒多想,接著又點了范時捷的名。

  “微臣江南清吏司郎中范時捷叩見陛下!”

  范時捷只是正五品官,勉強夠上朝之資格,在排序上自然是靠後,這會兒聽得陛下點了名,自不敢有絲毫的遷延,趕忙從戶部官員佇列裡擠了出來,疾步搶到御前,一頭跪倒在地,恭謹萬分地自報了家門。

  “嗯,愛卿既是負責鹽引核銷一事,可知去歲那筆特設之鹽引去向何處,可有甚與數不符者麼?”

  老爺子雖沒叫起,可問話的語調卻是和煦得很。

  “回陛下的話,微臣是去歲十一月十二日接到了晴貝勒派人轉呈而來的核銷文書並各色票據,因茲事體大,微臣自不敢稍有輕忽,今春一早便已呈文兩淮鹽運使並沿途各有司,細究個中詳情,據查,此批兩百六十萬斤鹽引分屬五家所購,皆是運商(鹽商的分類之一),分別是淮南許家、揚州孫、王,董、劉四大運商,據查,個中淮南許家所運鹽四十萬斤至川中,核查無誤;孫家運鹽五十萬斤至湖北,據查,比之核定多出了五萬斤;王家,本得鹽引六十萬斤,運至京師,據查,比之核定多出三萬五千斤,卸於保定;其餘諸家也各有所差,然,數額不大,與核定基本相當,微臣不敢瞞報,所有數值皆有所據。”

  范時捷顯然是有備而來的,一通子長篇大論下來,資料詳實,張口就有,頓時便令滿朝文武們盡皆轟然亂議了起來。

  “胤祉,爾可有甚要說的麼?”

  儘管核銷所得的資料與原本批下的鹽引數額相差並不算太大,然則鹽鐵二利事關朝廷歲入,自非可輕忽了去的,老爺子顯然對此差錯有著相當的不滿,也沒等群臣們亂議之聲稍停,便即直接點了三爺的名。

  “回皇阿瑪的話,兒臣對此確無所知,若范郎中所言屬實,兒臣確有失察之過,自不敢推諉,一切聽憑皇阿瑪處置。”

  三爺渾然沒料到今兒個的早朝會有這麼場大戲上演,這一見情形不對,心中難免堵得慌,奈何對鹽引核銷一事一無所知,縱使想要辯解,一時半會間卻又哪能找出甚合理的說辭來,與其胡亂狡辯被眾人揪著不放,倒不若乾脆無比地自承其罪,左右一個失察之過,原也無甚了不得的,有鑑於此,三爺一站出來,便即認下了失察的過失,擺出一副聽憑老爺子發落之架勢。

  “皇瑪法,孫兒有話要說。”

  三爺可以認錯,弘晴卻是不能坐視三爺的令名受損,眼瞅著老爺子的臉色微黑,弘晴可就再也忍不住了,這便疾步行出了佇列,朝著端坐在乾清門前的老爺子深深一躬,亢聲進言了一句道。

  “嗡……”

  一見到弘晴在這等時分冒將出來,下頭整齊排列的諸般大臣們頓時有是好一陣子的亂議,而排在最前方的大阿哥等人雖不曾參與其中,一個個盡皆閉緊著嘴,只是望向弘晴的眼光裡顯然都透著股詭異的炙熱。

  “嗯哼,爾有甚話要說,那就說好了,朕聽著呢。”

  老爺子對三爺去歲的種種表現其實是很滿意的,無論是賑災的俐落還是清欠的果決,又或是功成之後的謙退,都很合老爺子的胃口,今番雖是突然受眾臣們圍攻,可老爺子心底裡卻並無處罰三爺之心,本想著三爺若是稍作抵抗的話,也就順勢拉三爺一把,可卻沒想到三爺居然就這麼輕易地放棄了,還真就叫老爺子有些不好處置的罰得重了,老爺子不忍心,罰得輕了,又擔心群臣們抗爭不已,正自傷腦筋之際,見弘晴冒出了頭來,老爺子自是樂得讓弘晴好生發揮上一把的,這便一壓手,止住了群臣們的亂議之聲,甚是和煦地給了弘晴開口言述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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