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史民國] 九龍奪嫡 作者:鳳鳴岐山 (已完成)

 
王烏鴉 2018-11-11 10:55:5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61 161516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2 08:03

第200章 以彼之矛攻彼之盾(一)

  雄雞一唱天下白,難熬的一夜終於是過去了,弘晴一大早便起了,又是跑圈,又是舉石鎖地折騰了大半個時辰,方才算是將陳老夫子定下的功課糊弄了過去,匆匆梳洗了一番,簡單地用了兩碗稀粥,便陪著三爺趕到了戶部衙門,方才一下了轎子,入眼便見四爺已領著一眾戶部官員們恭候在了衙門外。

  “三哥,早啊!”

  四爺雙眼微紅,顯見昨夜就不曾睡踏實過,可精神卻是不錯,這一見到三爺父子下了轎,立馬便大步迎上了前去,很是客氣地拱手寒暄了一句道。

  “四弟到得這麼早,還真叫為兄慚愧了。”

  這就要見真章了,三爺的心情雖是緊張,可畢竟養氣功夫了得,倒也不致反應到臉上來,同樣是笑容滿面地拱手回了個禮。

  “小侄給四叔見禮了。”

  儘管打心眼裡對冷酷無情的四爺從無半點的好感,可該行的禮數,弘晴卻是半點都不會少的,一禮下來,倒也中規中矩,讓人挑不出啥毛病來。

  “免了,免了,晴兒今日精氣神不錯,好,好啊。”

  四爺原就是個冷人,素來少有與人說笑的時候,這會兒儘自想跟弘晴打趣一番,以舒緩一下緊張的心情,只是話從口中而出,卻依舊是乾癟得緊了些。

  “四叔客氣了。”

  這一聽四爺那乾癟無比的打趣話兒,弘晴險險些沒將早飯全都吐了出來,當然了,肚裡盡可腹誹不已,然則大面子上卻還是得作出一副恭謙狀地,這便深深一躬,遜謝了一句道。

  “四弟,這風大,就都進內裡去好了,待會人到了,就開始罷。”

  三爺心中有牽絆,實是不願在這衙門口上多囉唕,禮數一畢,便即以不容置疑的口吻下了令。

  “三哥說的是,您請!”

  三爺這話可是擺足了上位者的姿態,儘管可能是無心,可聽在四爺的耳中,卻是別有滋味,奈何三爺眼下正當紅,爵位上又是眾阿哥裡僅次於太子的第一人,四爺就算心中有著再多的不服,卻也不敢有甚不滿的表示,也就只能是訕笑著一擺手,將三爺父子倆往衙門裡讓了去。

  “啟稟王爺,人都已到齊了,請王爺明示行止。”

  三爺父子身份尊貴,那些個迎來送往的事兒自然無須去理會,這一進了衙,順理成章地便拐進了臨時辦公室裡,由四爺陪著,品茶閒聊了開來,只是這等舒閑也沒能持續多久,辰時方才過半,就見范時捷急匆匆地從外頭行了進來,持禮甚恭地稟報了一句道。

  “呵,好麼,不愧都是當將軍的,這守時的能耐還真是不錯的麼,好,四弟,那就一併去瞅瞅罷。”

  別看三爺先前一派風輕雲淡之狀,似乎萬事不縈於心,可真到了見真章的時候,還是頗現緊張的,這不,話都說得有些個語無倫次了起來。

  “三哥,您請!”

  三爺緊張,四爺這會兒同樣也不輕鬆,並未注意到三爺的話有甚不妥之處,倉促地起了身,擺手一讓,示意三爺先行。

  “四弟,請!”

  緊張歸緊張,事到了臨頭,卻也無甚退路可言,三爺也只能是深吸了口氣,強自平抑住心頭的撞鹿,擺手回了一禮,而後挺胸昂然地邁步行出了辦公室,向前院天井行了去。

  “末將等參見王爺!”

  戶部乃執掌天下財政之要害,只是有錢歸有錢,衙門規格卻是與其它各部並無太大的不同,其二進院子雖是不小,可今兒個前來應差的將領極多,還都是起居八座的大將,到了戶部,自然得有座,這麼一座之下,登時便將偌大的院子擠得個滿滿當當的,呦三喝四之聲響個不休,罵娘的罵娘,吵嚷的吵嚷,生生將原本肅然的戶部弄得個烏煙瘴氣地,也就是三爺一行人到了,這幫丘八爺們才收斂了些,各自起了身,亂哄哄地大禮參拜不迭。

  “免了,諸公都請坐下敘話好了。”

  三爺畢竟是見過大場面的主兒,儘自心弦緊繃,可表面上卻還是能拿得住架子,並未因諸將們的見禮之聲響亮而有甚失態之處,但見其不緊不慢地走到了正中的大位上,面色和煦地環視了下眾人,虛抬了下手,一派心平氣和狀地叫了起。

  “謝王爺賜座!”

  一眾將領們儘管心思各異,可在這等場合下,卻也沒誰敢失了禮數的,齊齊謝了恩之後,便即各自落了座。

  “諸公,本王奉皇阿瑪旨意前來督辦戶部清欠事宜,若有甚得罪處,還請諸公莫怪。”

  三爺並未落座,而是依舊挺直地站著,面上的笑容一收,肅然無比地再次環視了一下眾人,一開口便先將老爺子的大招牌扛了出來,話雖是告罪的話,可內裡的殺氣卻是濃得可以。

  “……”

  死寂,回答三爺的只有一派的死寂,下頭擠擠挨挨的二十幾員將領們盡皆端坐如儀,就宛若沒聽見三爺的講話一般,這等態度顯然不是啥好兆頭來著。

  “諸公既是都無異議,那好,范時捷!”

  諸將們是沉默以示抗議,可三爺卻是不理會那麼許多,直接便將諸將們的緘默當成了默認,一揮手,高聲點了范時捷的名。

  “下官在!”

  范時捷就站在邊上,這一聽三爺點了名,自不敢稍有怠慢,趕忙從旁閃了出來,高聲應了諾。

  “宣!”

  左右今兒個難以善了,三爺自是無須給眾將們留甚顏面,也無甚廢話,一揮手,直截了當地便下了令,而後一撩衣袍的下擺,就此端坐了下來。

  “喳!”

  三爺有令,范時捷自不敢不從,這便緊趕著應了一聲,一抖手,從寬大的衣袖中取出了份摺子,攤將開來,運足了中氣地高聲宣道:“兩江總督巴錫欠白銀二十一萬三千五百八十一兩,治下兩江地面虧空兩百一十八萬伍仟四百三十兩七錢;湖廣總督阿山欠白銀十一萬兩千四百一十兩,治下兩湖地面虧空一百三十九萬八千三百兩;四川提督台吉古欠白銀三萬四千二百一十八兩;治所虧空十一萬三千七百一十九兩;西安將軍古奇欠白銀兩萬兩千一百一十兩,治所虧空八萬九千八百一十七兩……”

  “稟王爺,所有帳目皆已宣讀完畢,請王爺訓示。”

  帳目不短,儘管每個將領也就兩行而已,可二十幾個將領這麼一堆,當真讓范時捷念得有些個口乾舌燥的,還不容易完了事兒,也沒敢稍喘口大氣,趕忙又朝著三爺一躬身,高聲地請示了一句道。

  “嗯!”面對著范時捷的請示,三爺並未多言,只是一揚手,不置可否地輕吭了一聲,示意范時捷自行退下,而三爺自己卻是面如寒霜般地掃視了一下正襟危坐的諸將們,而後方才聲線陰冷地開口道:“諸公對此帳目可有甚異議否?若有,且請提出,若是沒有,那本王就將依此辦理了去。”

  “……”

  帳目都是擺在明面上的,自然不可能有甚差錯可言,在此事上與三爺明著起鬧,顯然不智,這一點,在場諸將心裡都跟明鏡似地清楚,自是不會有甚異議可言,當然了,不發話並不意味著諸將服了軟,恰恰相反,眾人不過是在等待大發作的時機罷了。

  “諸公對帳目既是無異議,那我等便來商議一下還款事宜好了。”

  三爺等了片刻,諸將還是緘默無言,場面自不免有些冷,然則三爺卻並不在意,面色一緩,似嘉許狀地點了點頭,一捋胸前的長須,風輕雲淡狀地轉入了正題。

  “有啥好商議的,若有錢,末將等早還了去,何須來這地兒吃灰!”

  三爺話音剛落,一名身材粗壯的副將便已陰測測地從旁打岔了一句,赫然正是十爺門下奴才豐台大營副將葛台合。

  “就是,若有錢,誰樂意欠債啊,我等沒錢,咋還了去!”

  “葛將軍所言甚是,我等皆朝廷鎮將也,又有誰不要臉面的,是真沒錢啊,咱今兒個來此,一身頂戴還都是借的,哪來的錢還!”

  “錢沒有,命就這麼一條,三爺看著合適,拿了去便是了。”

  “咱倒是想還錢,要不您三爺大人大量,就先挪個十萬八萬的給咱,咱這就還了去!”

  ……

  葛台合這麼一開口,顯然就是個信號,下頭諸將們頓時跟著便哄鬧了起來,也不管三爺的臉色究竟如何,一個個只顧著狂喊不已,耍橫的有之,哭窮的有之,裝瘋賣傻的也有之,當即就吵嚷成了一團,又怎個熱鬧了得。

  嘿,好一幫子丘八,還真就鐵了心要將事情往大裡鬧了去,有點意思了!

  若是沒個準備,面對著這等群情激奮的情境,再好的心態都得被諸將們的哄鬧給折騰得眼冒金星,至於眼下麼,對此場景早有預料的弘晴卻是半點都不放在心上,只是靜靜地站在三爺的身後,等著好戲的開鑼。

  “三哥,您看這……”

  下頭諸將們越鬧越是歡快,情形顯然到了失控的邊緣,四爺見狀,心中暗爽不已,可臉上卻作出了一派憂心忡忡的模樣,身子一歪,靠向了三爺一側,滿臉為難狀地吭哧了一聲。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2 08:03

第201章 以彼之矛攻彼之盾(二)

  四爺這話問得有夠誅心的,若是三爺沒個防備,只要在回話裡微露出點惱怒的意思,四爺就能拿著雞毛當令箭,一通子發作下來,立馬便能將諸將們的火氣徹底點燃,接下來麼,這場清欠的戲碼也就可以不歡而散了,事情一旦如此,三爺的面子丟盡不說,還得落下個無能的風評,偏生事後要算帳的話,還真就很難算到四爺的頭上,畢竟身為協助者,見場面有所失控,提醒一下三爺這個主持大局者,怎麼說也屬常理不是?

  “無妨,大家有甚意見都可以提麼,本王並非不講理之人,都接著說罷,本王聽著便是了。”

  四爺的算計著實是用心狠毒得緊,三爺自不會看不出來,心中雖是暗恨不已,可也沒帶到臉上來,只是神情淡漠地一擺手,一派無所謂狀地吭了一聲。

  “……”

  諸將們之所以如此這般地鬧騰個不休,為的便是要激怒三爺,也好趁機將此事往大裡鬧了去,可此際一聽三爺居然如此說法,自不免全都有些傻了眼,在搞不清三爺葫蘆裡賣的是啥藥的情形下,一時間竟都有些不知所措了起來,場面頓時就此詭異地安靜了下來。

  “都說說,本王還想好生聽聽諸公還有甚高論的,別停,接著說。”

  諸將們不吭氣了,可三爺卻並不就此作罷,極之從容地揚了下手,一派和氣狀地出言鼓勵了諸將一把。

  得,旁人主持議事都怕起亂子,可三爺倒好,不單不怕,反倒鼓動起大傢伙來了,這等蹊蹺事兒一出,本就滿心疑惑的諸將們頓時都不免有些個慌了神,面面相覷地不知該如何將鬧劇往下演了,詭異的安靜也就這麼詭異地持續著,場面冷得磣人至極。

  “怎麼?都啞巴了,先前諸位不都挺能說的麼,嗯?”

  三爺得了理,可就不饒人了,但見其和氣一收,面色已是陡然沉了下來,陰冷地環視了一下眾將,不留絲毫情面地譏諷了眾人一句道。

  “王爺明鑒,末將等不是不願還錢,而是真沒錢,俸祿就那麼幾個,末將自己都不夠花銷的,還得養老養小,別看在外頭人五人六的,可背地裡卻是咬緊牙關度日,這日子過得苦啊,唉……”

  眼瞅著大局就要被三爺徹底掌控了去,身為十爺親點的急先鋒,葛台合可就有些急了,也不管眾將是怎個想法,再次冒出了頭來,哭喪著臉,唉聲歎氣地叫著窮。

  “是啊,王爺,末將們確實是窮得揭不開鍋了,這虧空之事能否緩上一緩,末將們也好有個籌措不是?”

  “我等是真沒錢啊,天地良心的,王爺您就行行好,容我等些時日罷。”

  “王爺明鑒,這虧空掛著,末將等心中也自不安得緊,奈何手頭卻是緊巴,您就行行好,高抬貴手,容我等喘上口大氣可好?”

  ……

  諸將們原本就不想還錢,加之大多都是事先得了十爺的囑託的,自是更不肯任由三爺拿捏了去,先前是被三爺的怪招給鎮住了,這才會沒了聲息,眼下既是有了葛台合的帶頭,諸將們可就又來了精氣神,只是不再玩耍橫的招式,齊刷刷地哭起了窮來,一個說得比一個可憐,就差沒將自身演成叫花子了。

  “什麼混帳話,爾等一個個盡皆高官厚祿地享著,不感念皇恩浩蕩,反倒盡往國庫裡伸手,而今又敢賴帳不還,當真視國法於無物麼,嗯?”

  諸將們這麼一哭窮,四爺的臉可就拉了下來,也不等三爺有所表示,當即便猛拍了下文案,青筋暴跳地叱駡了一嗓子。

  “哎呀呀,四爺,您是有所不知啊,我等帶兵之人,常年在軍營裡打混,安撫下頭那般渾球就得不少開銷,更別說日常訓練時兵器甲胄損耗極大,報帳又有定額在,差的大頭可都得末將們自個兒去填補,就那麼幾個俸祿,哪能夠支用的?”

  “是啊,四爺,我等實在是沒了法子啊,若不然,哪個龜孫樂意欠債來著,又不是啥光耀事兒,這不都是沒法子給逼的唄。”

  “四爺,您是飽漢不知餓漢饑啊,我等下苦力練兵,每日裡開銷如山,光靠朝廷那點餉銀哪能撐得起偌大的盤子,下頭幾千號兵可都指著末將等過活來著,若非走投無路,誰又耐煩去借錢不成?”

  ……

  四爺這一聲呵斥簡直就是火上澆油,原本就鬧騰得歡快的諸將們自是全都起了身,一個喊得比一個響,場面頓時又滑落到了失控的邊緣。

  “爾等……”

  四爺也是有心要將事情鬧大了去的,這一見諸將如此配合,心中自是振奮不已,不過麼,臉上卻是一派的義憤填膺狀,鐵青著臉,張口又要上一通。

  “四弟稍安勿躁,此事為兄自有主張!”

  一見四爺跳得如此猛,三爺的臉可就耷拉了下來,也不等四爺將話說完,已是毫不客氣地一揮手,止住了四爺的發揮。

  “三哥,非是小弟孟浪,實是這般下作胚子太過無禮,竟敢視國法於無物,是可忍孰不可忍!”

  四爺既是有意要將水攪渾,自是不會因三爺的臉色難看而作罷,一通話下來,看似義憤填膺之狀,實則卻是在行挑唆之能事,只是四爺精明,話語裡並未留下絲毫能端得出檯面的把柄。

  “為兄說過了,言者無過麼,有甚事大可坐下來商議,動輒發火,又豈是你我應為之事哉?”

  四爺精,三爺也不傻,自不可能被四爺輕易地便牽著鼻子走,這一見四爺看起來似乎被氣得青筋暴跳不已,心中暗自冷笑,可臉上卻是露出了絲寬容的笑意,一擺手,似訓似勸地安撫了四爺一句道。

  “三哥教訓得是,小弟孟浪了。”

  這一見沒能煽動起三爺,四爺也不敢做得太過,也就只能是苦笑著搖了搖頭,不甚情願地致歉道。

  “不妨事,都是為了公務麼,四弟不必放在心上,此事還是由為兄來處置好了。”

  三爺很是和煦地壓了壓手,看似寬慰了四爺一番,語調也算得上和藹,可實則卻是毫不容情地剝奪了四爺處置此事的權力。

  “三哥英明。”

  四爺自是聽得出三爺話裡的真實意思,眼神立馬便是一凜,但卻不敢發作出來,畢竟如今三爺才是清欠的主持者,他四爺不過是協辦而已,壓根兒就沒有與三爺分庭抗禮的本錢,就算心中再惱火,在這當口上,也就只能是強忍了下來。

  “嗯!”

  三爺沒再理會四爺,對於其的稱頌,三爺也就只是不置可否地吭了一聲,旋即面色又是一沉,目光炯然地掃視了下頭諸將一番,視線最終落在了先前跳得最歡的葛台合身上,但並不急著開口,而是就這麼陰冷地死盯著葛台合,直看得葛台合心驚肉跳不已。

  “咕嘟。”

  一見三爺的目光不善得很,饒是葛台合生性膽大,卻也同樣有些吃不住勁了,可著勁地咽了一大口唾沫,強撐著開口道:“王爺,末將,啊,末將……”

  “本王若是沒記錯,爾便是豐台大營的葛台合、葛副將罷?”

  三爺壓根兒就沒給葛台合將話說完的機會,一擺手,面色陰冷地發問道。

  “啊,是,是,是,末將正是葛台合。”

  葛台合雖是有心要鬧事,可此際被三爺這麼一死盯著看,心底裡卻是不免有些發毛,自不敢再強項,忙不迭地點了點頭,陪著笑臉地應答著。

  “早聽說十弟收了個不錯的奴才,想來便是你了,嗯,如此說來,也算不得外人了,好,甚好。”

  三爺並未急著發作葛台合,而是淡淡地一笑,意味不明地說了一句道。

  “三爺過獎了,末將旁的沒有,就是有一顆對朝廷的忠心,末將……”

  葛台合雖是副將,可卻是新提拔上來的,原本不過一小小的遊擊將軍而已,自是無資格見到位高權重的三爺,不過麼,倒是沒少聽聞三爺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能耐,此際一聽三爺話語蹊蹺,心下裡當即就更虛了幾分,忙不迭地陪著小心。

  “忠心?嘿,好一個忠心!大膽葛台合,安敢虛言哄騙本王,爾的忠心都被狗吃了麼?嗯!”

  沒等葛台合將話說完,三爺臉上的和煦已是消逝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滿臉的冰霜,但見三爺猛地一拍文案,霍然而起,叉指著葛台合,劈頭蓋臉便是一通子臭駡。

  “末將,末將……”

  儘管已有了被三爺刁難的心理準備,可真當三爺暴怒而起之際,葛台合還是被嚇了一大跳,面色煞白地呢喃著,一時間竟說不出句完整的話來。

  “晴兒!”

  三爺壓根兒就沒理會葛台合的惶急,聲線陰冷地點了弘晴的名。

  呼,總算是挨到咱出場了!

  今兒個的整場大戲都是弘晴事先設計好的,事情也基本都按著預定的軌道在運行著,可弘晴卻是不敢有絲毫的大意,除了要防備四爺與那幫將領們的同流合污之外,還為三爺的發揮捏了一把的汗,好在一切都順遂得很,弘晴懸著的心也就此稍鬆了些,但依舊不敢有絲毫的大意,這便從旁閃了出來,高聲應了諾。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2 08:03

第202章 以彼之矛攻彼之盾(三)

  “孩兒在!”

  三爺話音剛落,弘晴已從旁站了出來,深深一躬,高聲應答道。

  “葛副將自言忠心耿耿,本王卻是不信,爾這就剖析一二,讓大傢伙都看看這位葛副將的心到底是紅還是黑。”

  三爺以往在朝中向來以待人和善為人稱道,甚少見其與人發生爭執,更無人見過其雷霆震怒的一面,然則自打弘晴穿越以來,三爺諸般事宜皆順遂無比,原本與光同塵的性子已是漸變,此際更是霸氣外露,隱隱然已是有了明君之氣象,嗓門雖不甚高,可內裡卻滿是威嚴之意味。

  “是,孩兒遵命!”

  能見到三爺霸氣的一面,弘晴自是欣慰得很,不過麼,這當口上卻不是感慨的侍候,弘晴並未多言,只是聲音洪亮地應了一聲,而後一旋身,面帶譏諷之色地望向了惶恐不安的葛台合,朗聲開口道:“葛台合,正紅旗人,康熙十一年生人,現年三十有三,康熙二十九年入九門提督為卒,三十六年升把總,三十九年拜入十貝子門下,旋即晉遊擊將軍,四十年升參將,去歲十月晉副將,名下虧欠白銀一萬四千三百八十一兩,分別是康熙三十九年七月二十四日借支白銀三千四百兩;康熙四十年五月十七日,借支白銀四千兩百二十兩,……,累計共從國庫借支七筆,本貝勒可有說錯?”

  “這個,這個……”

  葛台合自個兒欠了多少錢倒是知道的,可對具體的借款時間卻是早就忘得個一乾二淨了,這一聽弘晴隨口道來,便已如數家珍般地將自己的老底抖得個底朝天,心中的惶恐之意頓時更盛了幾分,心一急,口中便結結巴巴地不知該從何說起了。

  “葛將軍對本貝勒所述可有異議麼,嗯?”

  弘晴做事素來縝密得很,壓根兒就不可能給葛台合留下絲毫含糊的機會,略等了片刻,見葛台合還是沒能支吾出個所以然來,臉色立馬便是一沉,毫不客氣地喝問了一句道。

  “沒,沒有。”

  別看弘晴年歲不大,可這幾年下來,在朝中也不知攪起了多少的是非,所過之處,落馬的大小官員不知凡幾,簡直都快成了官場煞星了,他這麼一板起臉來,葛台合登時便有些個吃不住勁了,猛地打了個寒顫,趕忙胡亂地搖了搖頭,心驚肉跳地應答道。

  “沒有便好,先前本貝勒聽葛將軍自承無錢還債,真是如此麼?”

  弘晴並未計較葛台合的失措之表現,神情肅然地點了點頭,接著往下追問道。

  “這……,呵呵,末將豈敢虛言哄騙小王爺,實情確是如此,但消末將手頭有餘錢,定當還了虧欠,奈何末將囊中羞澀,確是還不起啊。”

  這一聽弘晴如此問法,葛台合心中立馬便打了個突,很明顯地遲疑了一下,方才按著十爺事先的交待哭起了窮來。

  “嗯哼,葛將軍的意思是說若是有錢,便一準會還清虧欠,本貝勒可有聽錯?”

  弘晴並未直接駁斥葛台合的哭窮,而是饒有興致地打量了其一番之後,這才似笑非笑地往下追問道。

  “這個自然,末將身為朝廷命官,豈敢無故拖欠虧空,但消手頭稍有寬裕,自當還了去。”

  這一見弘晴臉色怪異,葛台合心中已是虛到了極點,奈何如今已是沒了退縮的餘地,也就只能是硬著頭皮強頂了下去。

  “很好,有葛將軍這個保證,本貝勒也就安心了,既如此,就請葛將軍將一萬四千三百八十一兩的虧欠一併還清好了。”

  葛台合這等強撐的話一出,弘晴可就笑了,一攤手,不容分說地便要起了賬來。

  “啊,這……,小王爺此言何意,末將不明,還請小王爺賜教。”

  一聽弘晴此言蹊蹺,葛台合登時便迷糊了,滿臉訝異之色地抬起了頭來,狐疑地看了看弘晴的臉色,遲疑地應了一句道。

  “不明?嘿,葛將軍這是在跟本貝勒裝糊塗麼,很好,那本貝勒就跟你算筆賬好了,南大街橫亙巷口兩側店面三間,總值七千八百兩銀子,雖不掛在你名下,可名義上擁有者卻是爾府上的奴才喇麻,此人不過一下人耳,若是真有如此多銀子,又何須與爾為奴,足可見此三間鋪面都是你葛台合所有,再有,前年爾通過中人‘錢記綢緞莊’掌櫃孫福勝向‘陸記木材行’掌櫃陸大用放貸五千兩銀子,今歲三月,又通過孫福勝向‘王記布莊’掌櫃王閔存放貸三千兩銀子,再算上爾自己所擁有的城外莊子一個以及位於通州碼頭的兩間庫房,總值也有個一萬兩千兩銀子,粗粗一算,歸在你葛台合名下的產業便已有白銀兩萬七千餘兩,敢問葛將軍何時窮過,嗯?”

  早在當初慫恿三爺離京赴河南賑災之際,弘晴便已開始著手部署調查事宜,針對的便是那些欠債大戶,尤其是八爺一夥的門下奴才們更是調查的重中之重,不止動用了“尖刀幫”的力量,同時也將老十五、老十六全都調動了起來,為的便是摸清情況,當然了,礙於能量,並不可能得到太過詳盡的資料,然則待得回了京,洞悉了四爺與八爺聯手的陰謀之後,有針對性的調查顯然就有成效了許多,葛台合等幾個八爺一夥的門下奴才之家產都已基本摸清,此際道將出來,自是順溜無比。

  “末將,末將……”

  葛台合萬萬沒想到自個兒的家產竟然會被弘晴道出了大半,便是連私下放高利貸的違法事兒也被當眾揭破,心頓時便沉到了穀底,面對著弘晴的喝問,哪還說得出話來,也就只剩下瞠目結舌的份了。

  “葛將軍還有甚要說的麼,嗯?”

  打蛇就須打死,若不然,讓蛇緩過了氣來,一準沒啥好果子吃,這一點,弘晴自是清楚得很,自不會給葛台合喘氣的機會,面色森然地又喝問了一嗓子。

  “末將冤枉啊,此般事皆非末將所為,末將實不知小王爺所言從何而來,末將不服,末將不服!”

  有錢不還虧欠本就有著抗旨不尊的嫌疑,私下放高利貸更是朝廷明令禁止之大罪,兩罪並罰之下,葛台合便是有幾個腦袋也不夠砍的,這一見情形不對,登時便急了,不管不顧地便狂嚷了起來。

  “怎麼?葛將軍以為本貝勒冤枉你了?也罷,那就讓你徹底死心好了,來人,帶證人上堂!”

  弘晴此來可是做足了準備的,擺明瞭就是要拿葛台合祭旗,又怎會被其虛言狡辯蒙混了去,但見弘晴面色一沉,高聲斷喝了一嗓子,自有下頭呆著的李敏行等人高聲應諾而去,不多會,已是押解著數人行上了堂來。

  “末將冤枉,末將冤枉啊,末將……”

  這一見孫福勝、陸大用、王閔存等幾個關鍵人物被王府侍衛們押解上了堂,葛台合哪還會不知事情已是敗露無疑,頓時便癱軟在了地上,渾身哆嗦不已地喊著冤,只是聲音卻是越喊越小,到了末了,也就只剩下呢喃之音了的。

  “葛將軍還需要對證否?”

  弘晴倒是沒急著讓孫福勝等人證上前指證葛台合,而是面帶譏諷之色地掃了葛台合一眼,慢條斯理地發問道。

  “末將願意還錢,末將願意還錢,末將這就去籌款,三日,啊不,兩日內必將所欠之虧空填上,還請小王爺高抬貴手,饒了末將一回罷,末將知錯了。”

  事到如今,葛台合哪還顧得上甚十爺的交待,趕忙趴倒在地,磕頭如搗蒜般地哀求了起來,那小樣子要說多可憐便有多可憐。

  “葛將軍既是答應還錢,本貝勒自無不准之理,來人,上契約,讓葛將軍簽了再走。”

  弘晴的目的只在清欠,至於葛台合違法放貸一事麼,弘晴卻是懶得去多加理會,左右今兒個戶部之事壓根兒就保不了密,就算弘晴不出手,也自有言官們會上本彈劾於其,暫時放其一碼,自是無可無不可之事了的。

  “末將這就簽,這就簽。”

  把柄被拿,葛台合已是再沒了抗爭的勇氣,這會兒只求能脫身,至於後頭會有啥厄難,他已是顧不得那麼許多了,這便一咕嚕翻身而起,滿臉恭謙之色地應了諾,自有王府侍衛們將早已備好的還款合約遞到了葛台合的面前,督促著其簽押了一番,方才放其自行離去。

  “諸位將軍還有誰要說自己沒錢的麼,嗯?”

  葛台合灰溜溜地走了,那踉蹌的背影落在諸將們的眼中,自不免都暗生兔死狐悲之感,然則弘晴卻並不打算放諸將們過關,一句話說將出來,頓時便令諸將們盡皆為之色變不已。

  “小王爺,末將有話要說!”

  好一陣的死寂之後,又一名身材魁梧的將領站了出來,毫不示弱地瞪圓了眼,亢聲說了一句道。

  “台提督有話只管說,本貝勒聽著呢。”

  弘晴定睛一看,立馬便認出了此人的來歷,赫然正是四川提督台吉古,心中微微一動,已然猜到了台吉古此際跳將出來的居心究竟何在,但並揭破,而是不動聲色地應承了下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2 08:03

第203章 以彼之矛攻彼之盾(四)

  “末將等不敢說口袋裡都沒錢,可說到還虧欠麼,終歸須得有個多寡之分,旁人末將不敢妄言,然,只要虧空最多的曹家與巴軍門能還清虧空,末將自不敢落後了去!”

  在場的將領們有近半是京師各駐軍的,自是不敢肯定弘晴是否真握有自家的黑材料,可四川提督台吉古卻是沒這個顧慮,自忖任所遠在西南,天高皇帝遠,壓根兒就不怯弘晴的威脅,當然了,他也沒敢再嚷嚷自己沒錢,而是將矛頭轉向了兩位欠債大戶,擺明瞭就是要將弘晴一軍。

  “對啊,事情總有緩急之說,那些欠債大戶不追,總追著我等這麼點小錢,那也太說不過去了罷?”

  “台大人說得對,這事兒就該從大抓起,只消曹家與巴軍門都還清了虧空,我等豈敢再拖著。”

  “沒錯,就是這個理兒!”

  ……

  諸將們先前儘管都被葛台合的下場弄得心慌意亂,可待得台吉古冒出了頭來,諸將們頓時又來了精神,也不等弘晴發話,亂哄哄地便又鬧騰上了,顯見這一招也是八爺一夥定下來的應對策略之一。

  好你個老梆子,還真敢說麼,嘿,就等你了!

  弘晴先前就已猜到了台吉古跳出來的動機所在,此際一聽果然說的便是這碼事兒,心中自不免暗自冷笑,可臉上卻是一派的淡定,很是耐心地聽著諸將們的哄鬧,直到吵嚷聲漸消之後,這才微微一笑道:“台提督此言當真?”

  “甘當軍令狀!”

  將曹家與巴錫這兩位老爺子的心腹端出來當靶子乃是十爺交待過的中策,防的便是弘晴耍拿人把柄玩陰謀的把戲,台吉古之所以跳出來提議,其實也是不得已而為之,為的便是要堵上葛台合被拿下的缺口,在其想來,曹家與巴錫兩位都欠下了巨額的虧空,怎麼折騰都斷無還清之可能,可此際見弘晴笑得如此自信,心不由地便為之一虛,奈何話都已說過了,此際要想回縮,已是沒了可能,也就只能是咬緊牙關地硬頂下去了。

  “嗯,台提督這話本貝勒還是信得過的,諸位也都是作如此想麼?”

  弘晴並未直接點評台吉古的表態,而是環視了一下等著看好戲的諸將們,笑眯眯地問了一句道。

  “……”

  在場的諸將見過弘晴本人的其實並不多,可沒聽過弘晴之諸般事蹟的卻是一個都沒有,這會兒見弘晴笑得如此無邪,心下裡可就不免都打起了鼓來,一時間還真就沒誰敢第一個跳出來表態的。

  “怎麼,諸位將軍連這麼點勇氣都沒有麼?”

  諸將們不開口,弘晴卻也不著惱,嘴角一挑,露出了絲譏諷的笑意,無甚顧忌地便刺了眾人一句道。

  “怕個毬的,最大不過一死,末將賭了!”

  “不錯,賭了,巴軍門與曹家都嫩還清,我等又有啥不能的!”

  “賭就賭,誰怕誰啊!”

  ……

  眾將都是廝殺漢,不少人手上可都是掛著人命的,血勇之氣自是不缺,被弘晴這麼一激,哪還能穩得住,一個個全都嗷嗷叫了起來,場面頓時亂成了一團。

  “好,諸公既是願與本貝勒一睹,那本貝勒就卻之不恭了,來人,上合約,請諸位將軍簽押!”

  這一見成功地挑起了眾將的火氣,弘晴心中自是暗爽不已,也沒多廢話,一揮手,讓一旁揮筆記錄的王府文書們趕緊將合約草擬了出來,過目之後,便即讓一眾紅著眼的將軍們全都簽約了一遍。

  “四叔,怎地沒見曹大人,莫非是沒通知到麼?”

  眾將都已簽完了賭約,可弘晴卻並未去催逼在座的巴錫,而是轉回了身子,滿臉不解之色地望向了四爺,一派狐疑狀地問了一句道。

  四爺先前一直都在陪著三爺,始終就不曾離開過三爺的辦公室,對於曹寅不曾出席之事還真就不清楚,這會兒一聽弘晴見問,自也就答不上來,沒奈何,只好側臉望向侍立在一旁的范時捷,雖未開口發問,可眼神裡卻滿是探詢之意味。

  “回小王爺的話,曹大人原是來了的,可方才剛到,就被陛下召了去,說是曹家的虧欠另案處置。”

  這一見四爺看了過來,范時捷自是不敢怠慢了去,忙從旁閃了出來,恭謹地應答道。

  “哦,原來如此,諸位,既是皇瑪法有了旨意,我等自當遵從才是,曹家之事便不計在此案中,想來諸位該是不會反對的罷?”

  曹寅一事本就是出自弘晴的手筆,他又豈會不知個中緣由,之所以要發問,只不過是為了將老爺子這面大旗扛出來揮舞上一番罷了。

  “……”

  一聽曹寅被老爺子叫了去,諸將們當即就傻了眼了,可就算再給他們幾個膽子,又怎敢當眾說老爺子的不是,只是要他們就這麼認了下來,顯然也不甚甘心,不為別的,只因曹家所虧空的金額可是在場眾人之首,哪怕曹家產業不少,可要想還清虧空也斷無一絲的可能,明擺著是個攻擊的好靶子來著,就這麼無端端地沒了,叫諸將又怎能不為之惱火在心的,奈何這等場合下,又不好跟弘晴多加計較,也就只能是沉默以對了的。

  “諸公既是都沒意見,那本貝勒就當諸公都同意了,那就請諸公重新將合約更改一下好了,來人,更改合約,煩請諸位將軍再行簽押一回。”

  弘晴臉皮厚著呢,哪會在意眾將們的冷臉以對,也不管眾將們的沉默究竟是啥內涵,自顧自地便下了令。

  咋辦?涼拌唄,話都被弘晴說盡了,眾將們縱使想反對,也找不著太好的理由,加之又顧忌著自身屁股底下不乾淨,唯恐有甚把柄扣在弘晴的手中,真若是再鬧騰,萬一落到葛台合一般的下場,那樂子可就要大了去了,再說了,眾將們也不相信巴錫能將個人虧空與兩江地面的虧空盡皆還清,少上一個曹寅似乎也無甚大不了的,正因為此,儘管滿心的不甘,可該簽押的,眾將們還是硬著頭皮又簽上了一回。

  “巴軍門,他們都不信您能還清虧空,可本貝勒卻是信的,奈何本貝勒說了不算,這事兒還須得巴軍門自己來說才是。”

  弘晴可沒管諸將們心裡頭是甚想法,待得眾人簽押一畢,視線便即落到了始終沉默不語地端坐在諸將之首的巴錫身上,拱了拱手,笑呵呵地提議道。

  “欠債還錢,天經地義!”

  巴錫人雖老,性子卻依舊辣得很,半點含糊都沒有,乾脆無比地給出了答案。

  “啊……”

  “嘶……”

  “厄……”

  ……

  諸將們都是消息靈通之輩,自是清楚巴錫名下掛了多少的賬,本以為巴錫這會兒該是竭力推脫才對,卻萬萬沒想到巴錫居然真打算還錢,登時便全都傻了眼,驚咦之聲此起彼伏地響成了一片。

  “巴軍門,您不會是在說笑罷?”

  湖廣總督阿山先前雖也是一直保持著沉默,並不曾跟眾將們一道鬧騰,然則其心底裡也是不想還虧空的,此際一聽巴錫如此說法,大驚之餘,可就有些沉不住氣了,緊趕著便出言問了一句道。

  “阿軍門看老朽像是在說笑麼?哼,我等身為朝廷重臣,挪用庫銀本就已是不該,再要賴帳不還,豈不與地痞流氓無異?”

  巴錫乃是在場所有將領中資格最老的一個,也是地位最高的一個,別看同為總督,巴錫的聖眷比之阿山不知高了多少,自是無須給阿山留甚情面,冷哼了一聲,毫不客氣地便教訓了阿山一通。

  “那是,呵呵,那是。”

  阿山是方才提拔起來沒多久的總督,屬於八大總督裡的小字輩,早年還曾在巴錫的麾下效過力,這會兒被巴錫當眾教訓了一番,心中雖不爽,卻又哪敢還嘴,也就只能是尷尬萬分地陪著笑臉。

  “這不可能,末將不信!”

  四川提督台吉古第一個從震驚中醒過了神來,也不管甚上下尊卑,跳將起來便高呼了一嗓子。

  “對,末將也不信,巴軍門若真有還錢之能耐,又何須被提到戶部來過堂,此必是謊言無疑!”

  “巴軍門,您老乃朝廷柱石,末將一向欽佩得很,可要說您老能還清虧空,末將卻是不敢苟同,兩江地面可是有著兩百一十八萬銀子的虧空,您老便是有三頭六臂,怕也難為罷?”

  “就是,拿虛言哄誰啊,莫非巴軍門這是與弘晴世子串通好了,專一坑我等不成?”

  ……

  眾將們壓根兒就不信巴錫能還得清虧空,被台吉古這麼一嚷嚷,頓時全都回過了神來,罵娘的有之,說怪話的有之,當面直斥巴錫說謊的也有之,沸反盈天之下,現場登時又是一片大亂。

  “哼,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可笑,可鄙!”

  巴錫從來就沒有欠債不還的心思,只不過是真還不起罷了,可有了弘晴的指點,他對還清虧空已是有了七八成的把握,心中的底氣足得很,加之原本就看不慣這幫將領們的無賴德性,鄙夷起來自也就不留半點的餘地,直罵得眾將全都面紅耳赤不已。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2 08:03

第204章 底牌揭開(一)

  軍伍乃是極其講究排資論輩的地方,就巴錫這等幾乎無人可比的老軍頭,他要擺老資格訓人,就算是同為總督的阿山都只能是老老實實地聽著,就更別說下頭那幫小字輩了,儘管被巴錫罵得個狼狽不堪,卻也沒誰敢跳出來跟巴錫對噴的,場面自不免就此冷了下來。

  “巴軍門能有此決心怕不是好的,只是空口無憑,不知巴軍門可有甚保障否?”

  眼瞅著形勢不妙,別有心思的四爺可就有些個沉不住氣了,這便從旁出言打岔了一句道。

  “四貝勒可是懷疑下官之人品麼?”

  巴錫向有言必行之美譽,這冷不丁地被四爺質疑,心下裡自是大為的不滿,雖不好沖著四爺發火,可反問的語氣卻著實是好不到哪去。

  “巴軍門言重了,本貝勒並無此意,只是戶部清欠乃是國之要務,皇阿瑪向來視為重中之重,須輕忽不得,若是巴軍門真能帶頭示範,實我朝廷之大幸也。”

  四爺的脾氣一向不是很好,但並非不知輕重之輩,儘自被巴錫的硬話頂得難受至極,卻也不會在此事與巴錫發生公然的衝突,也就只是溫和地一笑,將老爺子這麼大旗扛了出來,語調雖和煦,可內裡卻滿是逼迫之意味,要的便是巴錫當眾拿出真金白銀來。

  “有甚大幸不大幸的,下官欠了債,就該還錢,哪有那麼多旁的廢話,先前台提督不是說要立軍令狀麼?那下官也就跟著立好了。”

  儘管四爺已是溫和地解說過了,可巴錫卻依舊餘怒難消,壓根兒就沒給四爺留多少的臉面,硬梆梆地又砸出了句話來。

  “三哥,您看這……”

  四爺實在是拿又臭又硬的巴老爺子一點辦法都沒有,無奈之下,也只能是強壓住心頭的怒火,側臉望向了三爺,試探著問出了半截子的話來。

  “巴軍門之言本王自是信得過!”

  三爺多精明的個人,又怎會被四爺糊弄了去,但見三爺面色一肅,斬釘截鐵地便給出了肯定無比的答案。

  “多謝王爺信重!”

  巴錫此番能渡過難關,全仰仗三爺父子之功,心中自是感激得很,這等時分自不吝對三爺表示一番敬意。

  “三哥,此乃要務,須開不得玩笑,口說怕是無憑罷,終歸須得有所憑證方才妥當。”

  四爺百般不願形勢就這麼被三爺父子操控了去,儘管明知道此時再出言恐惹人生疑,卻也不得不再次強調了一句道。

  “四弟稍安勿躁,巴軍門既是敢言,自是有所憑藉,四弟不妨往下聽了去。”

  這一見四爺露出了破綻,三爺自不肯放過這等譏誚四爺一把的大好機會,只一擺手,笑眯眯地勸慰了一句,可內裡卻滿是譏諷之意,大體上是在暗指四爺這等猴急之心性是別有企圖。

  “三哥說的是,小弟孟浪了。”

  被三爺這麼一擠兌,四爺的臉色頓時便有些個不好相看了,奈何又發作不得,也就只能是皮笑肉不笑地打了個哈哈,勉強應付了過去。

  “晴兒,你且繼續好了。”

  三爺沒多理會四爺的尷尬,無所謂地一擺手,又將主持大局的權力毫無保留地交到了弘晴的手中不是三爺沒主持大局的能力,而是這等行詭詐之道的對賭事兒儘管能勝,對三爺的名聲也沒啥好處,他只消坐鎮在此處,便跑不了大功一件,至於選擇弘晴而不是他人出面,說穿了就只有一條唯有弘晴能讓三爺無條件信任,無論是能力還是忠心都是如此。

  “是,孩兒遵命!”

  三爺有令,弘晴自不敢稍有怠慢,緊趕著躬身應了諾,而後一旋身,再次朝向了一眾惶惶不安的諸將們,展顏一笑道:“諸公與本貝勒對賭之結果已現,可還有甚疑義麼?”

  “末將不服,隨便說說哪個不會,沒見真章,我等豈能就此服輸!”

  台吉古雖不是八爺等人門下,可一向就與八爺走得近,來前也曾受了八爺的鄭重囑託,自不願見形勢被弘晴所掌控,再說了他自身一屁股的爛帳,真要還清了去,這麼些年攢下的家當怕得大半賠了進去,無論於公,還是於私,台吉古都不可能就這麼輕易地認了栽。

  “末將也不服,既是要賭,總得見了憑證才是!”

  “沒錯,巴軍門自言要還錢,那就請拿出來好了!”

  “對,沒見錢到,這事兒便做不得數!”

  ……

  在座諸將就沒一個願意還虧空的,這一有了台吉古的帶頭,自是全都群起附和不已,原本低落下去的士氣陡然間又高漲了起來。

  “巴軍門,大傢伙對您老的信心都不是很足啊,您看該當如何才是?”

  弘晴很有耐心地聽著諸將們的喧鬧,直到眾人喊得累了之後,這才笑呵呵地朝著巴老爺子拱了拱手,笑嘻嘻地激將道。

  “哼,一群鼠目寸光的廢物,不就是欠債還錢麼,有甚可囉唕的,都聽好了,老夫自欠之二十一萬三千五百八十一兩白銀分五年還清,到年底前,先還八萬,而後四年裡每年還三萬,最後一年還清餘額,至於兩江地面之虧空,老夫打算分三年厘清,口說無憑,老夫這就簽押清欠文書!”

  巴老爺子對今兒個被招來的諸將們渾然沒半點的好感,黑著臉,毫不容情地罵了一嗓子,而後方才慢條斯理將還款計畫道了出來。

  “嗡……”

  巴老爺子這麼一說,不止是被招來的諸將們哄議不止,便是那些旁聽的戶部官員們也全都訝異萬分地私議了開來,整個院子裡頓時噪雜得沸反盈天不已。

  “來人,草擬合約,請巴軍門簽押。”

  弘晴壓根兒就沒理睬四周人等如何喧嘩,一揮手,神情淡然地下了令,自有一眾文書們緊趕著按巴老爺子所言之章程擬好了合約,恭謙地送到了巴老爺子的面前。

  “嗯!”

  巴老爺子並未急著簽押,而是將合約細細地過了一番之後,方才滿意地點了點頭,隨手拿起身邊幾子上的狼毫筆,慎重地在合約上簽了名,又用了手印,反復地吹幹了墨蹟,一抖手,將合約遞給了恭候已久的文書。

  “稟小王爺,合約已簽押,請小王爺過目!”

  文書接過了巴老爺子遞交的合約之後,絲毫不敢怠慢了去,緊走數步,搶到了弘晴身前,恭敬地行禮稟報了一句道。

  “嗯,好,諸公對此合約若有疑問,可前來親自過目!”

  弘晴伸手接過了文書,飛快地掃了一眼,很是滿意地點了點頭,一揮手,將那名文書摒退,而後將手中的文書揚了起來,朝著諸將們晃了晃,面帶微笑地說了一句道。

  “末將告罪了!”

  事關身家,諸將們自是都嚴重懷疑巴老爺子是在與弘晴配合著演戲,只是說到上前驗看麼,一時間還真都有些個犯躊躇的,場面頓時便有些冷了下來,可就在這一片死寂中,卻見台吉古面色鐵青地又跳了出來,告了個罪,便大步行到了弘晴的面前,伸手將合約接了過去,只一看,原本就黑的臉色頓時便更黑上了幾分,眼神閃爍不已地呆立在了當場,良久不發一言。

  “台提督還有甚要說的麼,嗯?”

  弘晴等了片刻,見台吉古還是沒能從震驚中回過神來,也就不想再多拖延,眉頭微微一皺,語帶不悅地吭了一聲道。

  “小王爺明鑒,末將以為光憑此合約怕是做不得數罷,沒見真金白銀,終歸不過一紙空文而已,須當不得真。”

  台吉古可不是個輕易服輸之人,先前借著發愣的當口,可是絞盡了腦汁在思忖對策的,只是想來想去,也沒個擺得上明面的理由,這會兒被弘晴這麼一催,登時便急了,也不管巴老爺子的面子如何,毫不客氣地便將這份合約貶低得一文不值。

  “豎子無禮,安敢抹黑老夫之信譽,怎麼,幾年沒見,皮又癢了不是,嗯?”

  巴錫可不是啥好脾氣之輩,這一聽台吉古如此說法,登時便是一陣大怒,拍案而起,怒瞪著台吉古便是一通劈頭蓋臉的呵斥。

  “巴軍門,話不能這麼說,字面上的東西終歸是靠不住的,末將也是這個心思!”

  “對啊,光寫這麼個合約還不容易,咱也能寫上百八十張的,沒見錢來,那都是虛的!”

  “巴軍門,這可不是軍營,是戶部來著,要還錢,那就得拿出銀子來,見了真章才能作得了數!”

  ……

  台吉古曾在巴錫的麾下任過事,也頗受巴錫的信重,其能得以提拔,巴錫出的力不小,正因為有著這麼段香火情在,儘管被罵得個狼狽不堪,台吉古卻愣是沒敢再回嘴,然則他不開口,下頭的諸將們卻是不甘沉默,一個個陰陽怪氣地哄鬧了起來,就差沒指著巴老爺子的鼻子罵騙子了的。

  “混帳行子,爾等安敢放肆如此!”

  巴老爺子位高權重,聖眷又極隆,不管走到哪,都是受人尊敬的主兒,哪曾受過這等鳥氣,這一聽諸將們越說越不像話,登時便怒了,袖子一捋,這就打算給諸將們來上一頓老拳,他這麼一怒不打緊,邊上侍候著的一干人等頓時全都慌了手腳。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2 08:04

第205章 底牌揭開(二)

  “巴軍門且請息怒,有事大可坐下商議麼,您老且先消消氣,一切自有本貝勒在呢。”

  巴錫就是一老而彌堅的主兒,歲數雖是不小了,可身形卻魁梧依舊,他這麼一發起飆來,當真不是耍的,別說邊上那些戶部官員們看著腿軟,便是台吉古等一干將領也全都心頭撞鹿不已,還真就怕巴老爺子不管不顧給給自己來上幾記老拳的,正自慌亂間,卻見弘晴一個大步邁到了巴老爺子的身旁,笑呵呵地伸手一扶巴老爺子的胳膊,溫言細語地勸說了一句道。

  “哼,一群社稷碩鼠,欠債不還,還有理了,若是在軍營,老夫早喝令拿下去軍棍侍候了,甚子玩意兒,連老夫都敢質疑,作死麼!”

  還別說,若是旁人上來勸,盛怒中的巴老爺子一準不會聽,哪怕是三爺上來,也一樣如此,可出面的人是弘晴,巴老爺子卻是不好不賣這個面子了,當然了,動手雖是免了去,餘怒未消地叱駡諸將一通卻還是難免的。

  “巴軍門不必如此盛怒,他們是不知聖意所在,方會如此孟浪,也怪本貝勒疏忽了,若是早宣了聖旨,想來就不會有如此之麻煩了的。”

  這等場合自然是不能讓巴老爺子亂動拳腳的,否則的話,好端端的一場大戲就有演崩盤之可能,不過麼,弘晴之所以親自出馬來阻攔巴老爺子發飆卻也不全是對旁人放心不下的緣故,而是要以此來引出個揭開底牌的由頭。

  “……”

  君權時代,聖旨就是天,誰敢稍有違背,那都是十惡不赦之重罪,在場人等都是官場中人,自不會不清楚聖旨的意義所在,這一聽弘晴手中居然握有聖旨,頓時全都傻了眼,原本紛亂的現場刹那間便安靜得連根針落地都能聽得分明。

  “三哥,非是小弟多嘴,聖旨可不是拿來說笑的。”

  一派死寂中,四爺的心已是沉到了穀底,只是僥倖之心卻依舊難免,不為別的,只因真要是讓三爺成了事的話,戶部鬧不好就要被三爺長期霸了去,這等情形顯然超出了四爺能容忍的底限,正因為此,哪怕心中已預感到敗局恐難避免,可四爺還是硬著頭皮地出言指責了一句道。

  “晴兒,沒聽見你四叔的教訓麼,磨磨蹭蹭個甚,趕緊將事情辦了,你皇瑪法還在宮裡等著呢。”

  三爺早就已知曉了四爺的心思,卻也懶得跟其一般見識,這便面色一肅,假作不悅狀地訓斥了弘晴一句道。

  “是,孩兒遵命!”

  三爺沒理會四爺的指責,弘晴同樣也視四爺如空氣,但見弘晴回身朝著三爺一躬身,緊趕著應了一聲之後,便即一揚手,高聲下令道:“來人,設香案!”

  “喳!”

  戶部乃是朝廷要害,往日裡便沒少接過旨意,香案、淨手盆等接旨必備之物自是常設,儘管都沒料到弘晴會在此際要宣聖旨,可一眾戶部官員們辦事效率卻還是挺高的,前後不過一盞茶的功夫而已,各色物事都已陳列齊全了。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清欠一事乃國之要務也……”

  香案備好之後,弘晴也沒多耽擱,在淨手盆裡淨過了手之後,便即從寬大的衣袖中取出了份黃絹蒙面的聖旨,環視了一下跪滿了一地的大小官員們,而後緩緩地將聖旨攤開,不徐不速地宣了起來。

  聖旨不短,足足有數百言之多,內容也不少,可歸根結底來說就三條,一是同意暫時無力付清所有虧空的官員可以分期償付,個人虧欠最長期限為五年,職守虧空最長清欠時間為三年,並須得以家產為質簽押合約;其二是火耗歸公,各府各縣不得再私收火耗,一律由各總督府統一收取;其三,養廉銀制度,亦即將統一收來的火耗扣除必須的損失之外,按吏部頒發的各官職之等差分配到人,所有虧欠國庫者,養廉銀一律不發,但可抵扣所欠之虧空,待得還清虧空之後,方能得領。

  “臣等領旨謝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在場人等都是宦海老手了,個頂個的精明,到了這等時分,又怎會看不出三爺父子這是挖了個大坑等著大傢伙去跳,奈何明白得也未免太遲了些,除了恭謹領旨謝恩之外,眾人已是沒旁的法子好想了的倘若三爺早早將聖旨擺將出來的話,無論是四爺還是台吉古等人都可以另想他策,斷不致被弘晴牽著鼻子走,而今,賭約已成,老爺子的聖旨又擺在上頭,諸將們能騰挪的空間已是小到幾乎可以忽略不計,除非是打算抗旨不遵,否則的話,也就只有認命一條路可走了。

  “台提督可還有甚疑問否?”

  聖旨既已搬了出來,弘晴可就不會放過這個痛打落水狗的機會了,也不等眾人回過神來,瞄著跳得最凶的台吉古便發難道。

  “末將不敢。”

  台吉古這會兒當真是心情複雜至極,又羞又惱又怕,唯恐一個應對不當,弘晴便有借題發揮的餘地,他可不想落到葛台合一般的下場,人在屋簷下,也就只能是先低頭了的。

  “那好,就請台提督為諸公做個榜樣,先將還款合約簽押了可好?”

  弘晴素來就是個狠人,自然不可能因台吉古的服軟便放過其一碼,毫不客氣地便要台吉古站出來當個表率,以報復其先前充當急先鋒之舉。

  “這……”

  一聽弘晴如此提議,台吉古的臉色瞬間便是煞白一片,額頭上的汗水止不住地狂淌而下,卻連擦拭一下都不敢,嘴角抽搐了良久,愣是沒能說出句完整的話來。

  “怎麼?台提督莫非是想抗旨不遵麼,嗯?”

  都到了這個份上,弘晴又豈能給台吉古蒙混過關的機會,但見弘晴面色一沉,語氣不善地喝問了一句道。

  “末將,末將願賭服輸!”

  這都已被弘晴逼到了牆角上,台吉古又哪有甚法子可想,加之他也不以為簽押了這麼份合約就一定真要還錢,打的還是法不責眾的主意,想的便是先行應付下來,回頭再與諸將們串通起來,聯手抵制清欠,有鑑於此,台吉古倒是沒再多猶豫,咬著牙應承了下來。

  “如此最好,來人,上格式合約,請台提督當場填寫簽押!”

  弘晴多精明的個人,只掃了台吉古一眼,便已看破了其心中的小算計,可也沒放在心上,反倒是嘉許地點了點頭,一揚手,高聲下了令。

  “喳!”

  弘晴此令一下,自有兩名王府侍衛高聲應了諾,大步搶上前來,半押半請地將台吉古讓到了一旁,殷勤無比地奉上了格式合約與筆墨、朱砂盒子。

  “唉……”

  台吉古本以為自己的簽押也該是與巴老爺子一般,由文書們擬個草稿出來,隨便一簽便能了事,可接過了格式合約一看,這才發現渾然不是那麼回事,這份格式合約上除了五年償還期與三年職守清欠期是空白之外,其餘條款詳細無比,明確約定了未能按期達成將受的處罰,根本就沒留下絲毫讓人可鑽的空子,一見及此,台吉古心中最後的一絲僥倖心理也就此幻滅了去,呆愣了半晌之後,不得不斟酌地在格式合約上填寫著各項資料,末了,又慎重無比地簽押了一番,直到合約簽完,方才發出了一聲懊喪無比的長歎。

  “台大人已作出了表率,諸公總該有點行動了罷,可還須本貝勒派人催請麼?”

  台吉古簽押得很謹慎,速度自然也就快不起來,幾乎耗費了近乎半個時辰的功夫,方才算是將格式合約簽押好,然則弘晴卻似乎並不在意台吉古的拖拉,一直很有耐心地等著,直到台吉古的合約到了手,這才微笑著逼迫了惶惶不安的諸將們一把。

  “唉,簽罷!”

  “罷了,是死是活鳥朝上!”

  “毬的,認栽了賬!”

  ……

  有了葛台合被拿下的前車之鑒,又有了台吉古的示範效應,諸將們顯然是被逼得沒了退路,面面相覷了片刻之後,也還真就只能是乖乖地服了軟,一個個罵罵咧咧地都將格式合約簽押了一番之後,盡皆灰溜溜地各自散了去。

  “啟稟父王,孩兒已將差使辦妥,請父王明示!”

  諸將們的格式合約盡皆到手之後,弘晴略一翻閱,見並無差錯,也就沒再多細審,捧著厚厚的文書便行到了三爺所坐的文案前,一躬身,緊趕著出言稟報了一句道。

  “嗯,好,四弟,事已了,皇阿瑪還在宮中等著,我等這就一併去覆命可好?”

  事情辦得如此順利,三爺的心情自是大好,可也沒多囉唕,伸手接過了弘晴遞交過來的文書,卷了卷,往寬大的袖子裡一塞,笑眯眯地望向了面色難看無比的四爺,一派誠懇狀地提議道。

  “這個自然,三哥請!”

  一場本該是鬧劇的大戲就這麼以喜劇的方式收了場,四爺的心裡就算是被人狠插了幾刀般地難受著,再一看三爺那等看似誠懇,實則是在炫耀的笑容,四爺更是有些個氣不打一處來,真想一拳擂在三爺的臉上,可惜想歸想,做卻是萬萬不能如此做了去的,就算心中再不滿,到了此時,四爺也只能是強擠出了一絲難看至極的笑容,點頭應允了三爺的提議。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2 08:04

第206章 繞不過去的坎(一)

  “陛下有旨,宣誠親王胤祉、多羅貝勒胤禛、多羅貝勒弘晴養心殿覲見!”

  戶部一事雖得以順利解決,可過程卻是一波三折,愣是從辰時忙乎到了末時將盡,然則皇命在身,三爺父子與四爺都不敢稍加耽擱,甚至連午膳都顧不上用,一出了戶部,便向宮門處趕了去,遞上了請見的牌子之後,不多會便見秦無庸領著兩名小太監急匆匆地從午門裡行了出來,高聲宣了老爺子的口諭。

  養心殿?這都啥時辰了,老爺子居然還在養心殿,味道似乎有些不對啊!

  一聽老爺子有宣,三爺正自心情振奮,而四爺卻是鬱悶得不行,自是都沒去多想,謝了恩之後,便即腳步匆匆地往養心殿趕了去,倒是弘晴心細,隱隱然察覺到了些不妥,不為別的,只因養心殿乃是老爺子接見外臣的所在,也是老爺子辦公最常用的內廷偏殿,可眼下都已是末時將盡了,早過了接見外臣的時辰,就算要等著見三爺此番清欠的結果,那也該是在日常起居的乾清宮才對,而今,老爺子居然在養心殿裡沒走,顯見是被旁的要事耽擱住了,儘管尚無法知曉究竟是何事,可弘晴心中卻有著種強烈的預感此事十有八九與他們父子倆有牽扯,也未見得是啥好事來著,只是這當口上,並非言事的好時機,儘自心中疑竇叢生,弘晴也只能是默默無語地跟在三爺身後,一路向養心殿急行而去。

  “兒臣(孫兒)叩見皇阿瑪(皇瑪法)!”

  弘晴等人在養心殿外又稍耽擱了一會兒,直到內裡傳出了老爺子的宣召口諭,三人方才疾步行進了殿中,入眼便見康熙老爺子滿臉笑容地高坐上首,正與斜坐在錦墩上的曹寅閒談著江寧的風情,太子則百無聊賴地陪坐在側,至於馬奇等一干大學士麼,也都沒走,各自分兩旁而立,三爺等人不敢細看,忙不迭地搶到了御前,齊齊大禮參拜不迭。

  “免了。”

  老爺子的心情顯然很好,並未讓三爺等人跪著回話,笑呵呵地便叫了起。

  “兒臣(孫兒)謝皇阿瑪(皇瑪法)隆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老爺子既是叫了起,三人自是不敢稍有怠慢,緊趕著按朝規謝了恩,各自起了身,垂手而立,皆是一派恭聽訓示之模樣。

  “老三,事情辦得如何了?”

  老爺子沒甚廢話,一上來便直奔了主題。

  “回皇阿瑪的話,諸般事宜尚算順遂,與會諸將皆已簽署了還款合約,現有合約二十六份在此,請皇阿瑪過目。”

  一聽老爺子開口便問今日之成果,三爺心中當真是爽利得很,但卻不敢帶到臉上來,也就只是神情恭謙地應答了一句道。

  “嗯,朕就不看了,既是有了合約,就照著辦好了,回頭讓刑部也備個文,敢有違者,依合約辦了去便是。”

  老爺子對清欠一事雖是關切,可關心的只是結果,對於過程麼,卻不是很在意,只要三爺能將事情順利辦將下來,他自也就能滿意了去。

  “是,兒臣遵旨!”

  接手清欠一事意味著三爺的手已是伸進了戶部之中,這會兒老爺子又給了刑部備案的旨意,三爺的手似乎也能向刑部那頭稍稍伸出,這對於三爺來說,自是好事一樁,哪有不緊趕著應承下來的理兒。

  “皇阿瑪明鑒,兒臣以為今日之事雖尚算順利,卻尤有隱患在,還須得防範未然為宜。”

  四爺今兒個原本是憋足了勁要拉三爺下馬的,卻沒想到被弘晴三倒兩倒,就將精心佈置出來的局破得個七零八落,心中早就已是憤概難耐,這會兒一聽老爺子又許給了三爺將手往刑部伸的權力,不甘之意頓時便再也按捺不住了,這便一躬身,從旁插了一句道。

  “嗯,此話怎講?”

  老爺子早就對三爺的整體應對計畫心知肚明,故此,先前並不曾追問今日清欠的具體過程,這會兒一聽四爺此言蹊蹺,眉頭不由地便揚了起來,掃了四爺一眼之後,方才聲線平和地發問道。

  “好叫皇阿瑪得知,今日晴兒以曹家、巴軍門之還款事宜與諸將對賭,……,今巴軍門雖已是簽押了還款文書,可曹家卻尚未有絲毫響動,兒臣恐諸將心中不服,倘若再生事端,怕是於清欠大事有礙也,還請皇阿瑪明察!”

  四爺的口才只是一般,可用來描述今日之清欠事宜麼,卻也是足夠了的,但見其不厭其煩地將今日清欠之事述說了一通之後,又將曹家這枚燙手的山芋從火堆裡扒拉了出來,用心麼,也很簡單,左右不過是等著老爺子將此事往三爺懷裡塞了去罷了。

  “皇阿瑪明鑒,兒臣以為四弟所言甚是,若不早做準備,萬一有亂,須不是好耍的,三弟既是能人,想來該是已有成竹在胸才對。”

  若論一眾阿哥們中誰最不樂意見到三爺混得風生水起,那太子絕對排在第一個,奈何三爺如今羽翼已漸豐滿,太子能制約得了三爺的手段已是極少,眼下曹家這枚燙手的山芋無疑是為難三爺的最佳手段之一,以太子的智商,自不會看不出來,心中一動,也就不管會不會給老爺子留下啥不好的印象,急吼吼地便跟著附和了一句道。

  “嗯,老四這話,朕聽著有理,老三,你對此可有甚解決之道麼?”

  老爺子似乎真就被四爺與太子的說辭打動了,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直截了當地將難題推到了三爺的面前。

  我勒個去的,果然是這事,怪不得老爺子如此遲了,還拽著曹寅聊天,敢情就是在等著給咱家老爹下套呢!

  眼前這一幕在旁人看來,似乎是太子與四爺在為難三爺,至於老爺子麼,不過是被四爺的說辭打動了之故,可弘晴卻不作此想,實際上,早在進殿那會兒,見著曹寅與老爺子談笑的那一刻,弘晴便已隱隱看破了老爺子的用心之所在,只是一時間不敢完全確定罷了,這會兒一聽老爺子如此說法,又怎會看不出個中之蹊蹺,心裡頭不禁為三爺好生捏了把冷汗。

  “皇阿瑪明鑒,兒臣以為此事當不致有礙,晴兒與諸將對賭之際,便已有過交待了的,諸將是時並無疑義,今,合約已簽,照章辦事,又豈有甚旁的說嘴可言。”

  三爺可是精明人,儘管對老爺子突然來上這麼一手有些愕然,可內裡所隱含著的風險,三爺卻是一看便知,自是不肯輕易便承諾接手曹家的清欠一事曹家與巴錫可不是一回事兒,儘管曹寅的官階要比巴錫低上兩級,可曹寅卻是老爺子的門下奴才,還是最信重的親信人物之一,加之曹寅家大業大,在江南盤根錯節,非是巴錫這等孤家寡人可比,無論是動曹家還是設法幫其填上虧空,都不是件簡單之事,能不沾手,自沒誰會樂意去碰的。

  “三哥此言差矣,凡事不怕一萬,只怕萬一,若是起了亂,於清欠大事恐多礙難啊。”

  四爺這回是鐵了心不想讓三爺好過的,這一見三爺玩起了太極推手的把戲,又怎肯坐視三爺就這麼溜了去,也不待老爺子開口,便即從旁反駁了一句道。

  “四弟此言有理,我等行事須得求萬全方妥,豈可坐視隱患而不平滅之理,三弟一向大才,想來該是有應對之道的。”

  好不容易才逮著一個打擊三爺的機會,太子自然是不肯放過,這便與四爺一唱一和地逼迫著三爺,要的便是讓三爺去啃曹家這根硬骨頭。

  “太子哥哥教訓得是,然,臣弟以為萬事脫不出個理字,有章可循,又豈怕鬼魅之輩鬧事,真要有敢為者,國法豈是虛設哉。”

  三爺是打死也不願去碰曹家的事兒,若不然,當初也不會請求老爺子出面先將曹家從清欠一事上調開,這會兒哪怕太子與四爺說破了天去,三爺也絕不肯就範。

  “罷了,此有何可爭持的,既是清欠,自該一視同仁,老三,此事便交由爾辦了去,爾可敢為否?”

  老爺子從早上坐到現在,人早已是有些疲了的,這一見三個兒子在那兒爭執不休,心中的煩意立馬便湧了起來,面色一肅,一壓手,止住了眾人的爭執,以不容置疑的口吻,將曹家一事壓在了三爺的肩頭上。

  “是,兒臣遵旨!”

  三爺萬萬沒想到老爺子居然就這麼武斷地將燙手的山芋硬塞了過來,額頭立馬便見汗了,可又沒膽子當場與老爺子爭辯,沒奈何,也只能是不甚情願地應承了下來。

  “嗯,有老三出面打理,朕也就安心了,罷了,今日議也議得久了,朕疲了,爾等皆道乏罷。”

  老爺子只管塞難題,卻顯然不想聽三爺提要求,這一聽三爺領了旨,也不再多囉唕,直截了當地便下了逐客之令。

  “皇阿瑪聖明,兒臣(臣)等告退!”

  老爺子都已將話說到了這個份上,殿中諸般人等自是不敢再多逗留,齊齊行了個大禮,便即退出了養心殿,隨意地寒暄了一陣,也就各自散了去。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2 08:04

第207章 繞不過去的坎(二)

  “都議議看,此事該怎個了局?”

  誠親王府的內院書房中,弘晴才剛將養心殿裡發生的事兒簡單地述說了一番,三爺已是不耐地揮了下手,很有些個氣急敗壞地直奔了主題,顯見心中有多煩躁,這也不奇怪,本來麼,清欠的差使辦得順溜無比,三爺都已在期盼著老爺子的嘉許了,卻冷不丁被澆了一頭的涼水,反差實在是太大了些,先前在宮裡,三爺不敢有甚出格的表現,可到了自家府中,三爺心中的怒火可就有些個不受遏制地狂湧了起來。

  “王爺明鑒,屬下以為此事透著古怪,須得小心應對才成,唔,四爺之所以將曹家搬出來說事,不外是嫉妒之心在作怪,不願見王爺順利將清欠差使辦好罷了,至於太子麼,更多的則是在瞎起哄,打的不過是太平拳而已,想來還不致在此事上與四爺、八爺沆瀣一氣,倒是不足為慮,獨獨聖心所在卻是頗顯撲朔,難測啊。”

  身為首席謀士,李敏銓自是負有為三爺排憂解難的責任,此際一見三爺心緒極糟,自不敢怠慢了去,趕忙一欠身,將個中情由分析了一通。

  “嗯,皇阿瑪這到底是要作甚來著?”

  李敏銓的分析只能說是中規中矩,大體上無甚差池,可也談不上有甚出奇之處,尤其是最關鍵的聖意未能有個明確的判斷,這等分析顯然不能令三爺感到滿意,當然了,同樣也不好說李敏銓的不是,概因老爺子今兒個來上的這一手實在是太突兀了些,三爺自己也是一頭的霧水來著。

  老爺子到底想作甚?

  這個問題不單三爺迷惑,便是連弘晴一時間都難以看清迷霧背後的真相,只是隱約覺得事情斷然不像表面上看起來那般簡單,而是別有深意,這回府的一路上,弘晴已是思忖了許久了,奈何卻始終難以摸出個頭緒來,正因為此,弘晴心中的煩躁之意其實並不比三爺來得輕,只不過弘晴的城府深,並未表現出來罷了。

  “夫子,您看這……”

  眼瞅著李敏銓分析不出個所以然來,而弘晴又緘默無言,顯然也是沒能瞧破事情的蹊蹺所在,三爺心中的不耐頓時更濃了幾分,這便將問題拋給了正襟危坐的陳老夫子。

  “這就是個警告!”

  陳老夫子倒是沒含糊,直截了當地給出了個答案,聲音雖平和,可聽在三爺等人的耳中,卻有若雷霆霹靂一般。

  “這,這……”

  三爺渾然就沒想到陳老夫子的答案會是這般,身子猛地一哆嗦,當即便傻眼了。

  “當不致此罷?夫子言過矣,王爺這一向以來勤勉任事,諸般事宜皆處置得宜,並無差錯,何至於有惹聖上不快處?”

  李敏銓智算之能雖是一般,可反應卻是極快,沒等三爺回過神來,他已是滿臉不信之色地出言反駁了一句道。

  警告?這……,我勒個去的,還真就是如此!

  弘晴的心思到底非常人可比,儘管也被陳老夫子的話震得不輕,可心念電轉間,已是看破了迷霧,心弦不由地便是一顫,面色已是微變,好在城府深,倒也沒甚失態的表現。

  “這個問題由小王爺來答好了。”

  弘晴臉色的變幻極為輕微,三爺與李敏銓都不曾察覺到,可陳老夫子卻是早已看在眼中,自是清楚弘晴已然猜到了些根底,只是並不清楚弘晴究竟算計到了哪一層,有心考校其一番,這便不動聲色地將難題踢了過去。

  “是。”

  陳老夫子這話一出,三爺與李敏銓的視線立馬全都聚焦在了弘晴的身上,饒是弘晴城府深,也不禁感受到了一絲壓力,但也並未放在心上,恭謹地應了一聲之後,飛快地組織了下語言,不緊不慢地開口道:“父王明鑒,孩兒以為夫子說得甚是,皇瑪法在此際將曹家推了過來,確是個警告,依孩兒看來,此事恐有三層意思在內,其一,父王這些年來諸事順遂,還尚未有受挫之時,皇瑪法不免擔心父王持寵而驕;其二,父王之光芒太過耀眼,恐于平衡之道有悖,非治世者所樂見也,皇瑪法雖聖人,卻也難以免俗,要的便是父王能善體聖心,稍作收斂;至於其三,恐也是出於保護之心理,擔心父王成了眾矢之的,倘若真被小人構陷,實非朝廷之福也。”

  “原來如此,唔,這麼說來,曹家一事便須得有所取捨了,晴兒對此可有甚看法麼?”

  三爺本精明之人,這一聽弘晴如此說法,自是立馬便醒悟了過來,再偷眼看了看陳老夫子的臉色,見陳老夫子神情淡然,並未出言反駁弘晴的分析,心下裡自是更了然了幾分,這便起了放棄在曹家一事上作出努力的心思,只是卻又有些不敢確定,這便遲疑地問了一句道。

  “回父王的話,孩兒以為此事恐難推辭,若不能決之,前番諸般努力怕都將白費了去,不止如此,四叔、八叔那頭也斷不會坐視,清欠一事必起大亂,父王縱使想脫身怕都難了。”

  只一聽,弘晴便知三爺這是會錯了意,還真以為能靠放棄拯救曹家來脫出漩渦,這顯然有著緣木求魚之嫌,真要是如此做了去,好不容易才在老爺子心目中樹立起來的形象豈不得一朝盡毀,當然了,真要出手拯救曹家麼,也是個天大的難題,要知道曹家欠的可是近六十萬兩之巨,又豈是那麼好抹平了去的,一念及此,弘晴的頭都不免要大上了幾圈,然則頭疼歸頭疼,個中的利害還是得跟三爺說個清楚的。

  “嗯……,此事當何如之方好?”

  一聽弘晴如此說法,三爺的臉色可就難看了起來,顯然是對曹家的事情深感棘手,默默地沉思了良久,也不得其要,無奈之下,也就只能是長出了口大氣,再次將問題擺了出來。

  如何為之?這個問題別說三爺茫然無措了,便是陳老夫子也沒了轍,要知道曹家欠的可是六十萬兩白銀啊,這可不是小數字,即便弘晴名下的“麒麟商號”家大業大,一時半會都不可能拿得出來,更別說曹家了,真要逼曹家還錢,那就只有抄家一條路可走了,問題是老爺子又豈能同意,可不抄家的話,要想從曹家榨出銀子來,怕也沒多少的可能性,很顯然,如何追比曹家已成了擺在三爺面前的一道坎,一道壓根兒就繞不過去的坎!偏生此事還不能久拖不決,若不然,四爺、八爺那頭非得借機起亂不可。

  “父王明鑒,孩兒以為解鈴還得系鈴人,此事終究還得著落在皇瑪法身上。”

  弘晴並未急著回答三爺的問題,而是在心中反復盤算了良久之後,方才神情慎重地給出了建議。

  “嗯。”

  對於弘晴的提議,三爺顯然不是太滿意,但並未加以置評,僅僅只是不置可否地吭了一聲。

  “小王爺,屬下以為聖上既是將此事交予了王爺,若無個頭緒便又交了上去,卻恐聖上見怪,勢必不美,還請小王爺三思。”

  李敏銓拐察色的能力極強,這一見三爺不吭氣,立馬便知三爺對弘晴的提議不甚滿意,也猜到了三爺在擔心些甚,只是不好說出口來罷了,這便幫著三爺將顧慮說了出來。

  “父王明鑒,孩兒以為李先生顧慮得極是,皇瑪法之所以將此事交給父王,除了有告誡之意外,也未必沒有相信父王之能力的思忖在內,然,依孩兒看來,要想徹底解決此事,卻還是須得皇瑪法的首肯。”

  弘晴自是清楚李敏銓的發問其實便是三爺的意思,自不會對李敏銓有甚見怪之心,神情淡定地朝著三爺一欠身,詳細地解說了一番。

  “嗯,這麼說來,你可是已有了甚章程了?”

  三爺乃是精細人,只一聽,便已敏銳地察覺到弘晴話裡的潛臺詞,雙眼猛然一亮,緊趕著便出言追問了起來。

  “回父王的話,孩兒確是有了些思量,只是此事不單須得皇瑪法首肯,也還須得與曹寅商榷,非一時可定,在此期間,四叔、八叔那頭恐不會坐視,趁機起亂難免,孩兒有一策:……,如此不單可讓這幫子奸佞小人自討沒趣,父王或也可借此行抽身退步之舉措。”

  弘晴點了點頭,並未有甚隱瞞,娓娓將先前所思的辦法細細地解說了一番,直聽得三爺臉色變幻不已。

  “夫子,子誠,您二位以為此策可行否?”

  茲事體大,三爺雖意動,卻不敢遂決,沉吟了片刻之後,還是將問題拋給了陳、李二人。

  “可行!”

  陳老夫子一如既往的寡言,僅僅只是給出了兩個字的答案。

  “王爺明鑒,屬下以為小王爺此策大佳,即便不成,也可轉圜得回來,當無甚大礙也。”

  李敏銓智算上雖略差,可眼光卻並不差,自是清楚弘晴此策的妙處之所在,回答起三爺的疑問來,自不會有甚疑義。

  “嗯,也罷,晴兒就先去試試也好,若是曹寅那頭有甚要求,回頭再行商議好了。”

  這一見兩大謀士都一致認可了弘晴的策略,三爺自也就不再多猶豫,沉吟著便下了個決斷。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2 08:04

第208章 繞不過去的坎(三)

  “他娘的晦氣,都是廢物,奶奶個熊的,十幾條漢子鬥不過一小兒,爾等都是作甚吃的,爺都替爾等害臊……”

  八貝勒府的西花廳裡,十爺氣急敗壞地訓斥著葛台合等數名將領,口沫橫飛,濺得葛台合等人滿臉都是,卻不敢伸手去擦拭上一下,八爺等人雖不曾開口,可臉上的神色同樣不甚好看,盡皆陰霾密佈,這也不奇怪,算計得好好的一場大鬧,居然就這麼無聲無息地沒了蹤影,不單沒能扳倒三爺,反倒令三爺趁機又火了一把,大傢伙心裡頭這會兒都跟吃了黃連一般地苦著,又哪有甚好臉色給葛台合等人看的。

  “稟八爺,內廷傳來消息,說是陛下將曹家清欠一事交待給了三爺。”

  就在十爺喋喋不休地罵著之際,卻見鄭明睿腳步匆匆地從院門外行了進來,幾個大步搶到了廳堂前,一躬身,緊趕著出言稟報了一句道。

  “嗯?”

  “咦?”

  ……

  一聽鄭明睿這般說法,八爺等人不禁都為之一愣,驚疑之聲不絕於耳先前一眾將領們才來回報說老爺子將曹家一事另案處理,八爺等人都以為老爺子這是打算幫著曹家還錢了,至不濟也會將曹家的虧空減免上一番,不為別的,只因曹家的虧空基本上都是老爺子自己花銷了去,這一點滿朝文武都心知肚明得很,就算老爺子將曹家的虧空全免了,也沒誰會覺得奇怪的,卻是誰都沒想到老爺子會將曹家往三爺手裡硬了過去,這裡頭又豈會沒有蹊蹺。

  “爾等都先退下!”

  事情既已起了變化,八爺可就沒耐心再聽十爺訓人了,也沒急著追問詳情,而是朝著狼狽不堪的葛台合等人一揮手,滿是不耐之意地吩咐道。

  “喳,奴才們告退!”

  葛台合等人都已被訓得苦不堪言,這一見八爺放行,哪還敢多加逗留,忙不迭地行了個禮,逃也似地便出了西花廳。

  “說清楚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八爺沒理會葛台合等人的請辭,眉頭一皺,面色凝重地望著鄭明睿,有些個迫不及待地出言追問了一句道。

  “回八爺的話,據內線消息,事情是這樣的……”

  這一見八爺問得急,鄭明睿自不敢輕忽了去,趕忙組織了下語言,將今兒個養心殿所發生的事情詳詳細細地述說了一番。

  “哈,奶奶個熊的,這回看老三那廝還能蹦躂到哪去,報應,報應啊!哈哈哈……”

  十爺性子急,也沒去細想內裡的蹊蹺之所在,只一聽三爺被逼著接手曹家一事,便已是樂得哈哈大笑不已。

  “不對啊,這裡頭有古怪,曹家那麼點破事兒有誰不知道的,六十萬兩都是老爺子自個兒使了去,這會兒卻叫老三去追比,怎麼看都不對味來著。”

  九爺心細,自不似十爺那般盲目樂觀,眉頭微微一皺,滿臉狐疑之色地從旁打岔了一句道。

  “九哥說得對,這事兒還真就有古怪,皇阿瑪如此聖明之人,又豈會行無緣無故之事,難不成是老三無意中觸了皇阿瑪的禁忌?”

  老十四是個機靈人,自也能看出此事的味道不正,只是說到緣由麼,同樣也是抓瞎,話語裡的猜測說將出來,便是連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純屬瞎掰罷了。

  “嘿,管那麼許多作甚,曹家這枚燙手山芋如今擱在了老三的懷中,樂子可當真不小,我等兄弟可不能白看熱鬧,怎麼著也得幫著老三添點柴,好歹讓這把火燒得再旺些,烤老三個外焦內嫩的,豈不快哉!”

  老十一向最忌憚的就是三爺父子,最恨的也是三爺父子,能見到三爺父子倒楣,老十就比三伏天裡喝了冰茶還開心,儘管搞不明白老爺子此舉的用心所在,可十爺卻是無所謂,這就開始盤算著要如何落井下石了。

  “陸先生,您怎麼看此事?”

  八爺並未理會幾位弟弟們的瞎議論,皺著眉頭思忖了良久,可惜還是不得其要,不得不將問題拋給了默默品著茶的陸純彥。

  “九爺說對了,此事確是別有蹊蹺,聖上用心良苦啊。”

  這一聽八爺見問,陸純彥自不好再端坐不動,這便隨手將茶碗擱在了石桌上,而後一捋胸前的長須,慢條斯理地回答道。

  “嗯?先生此話怎講?”

  陸純彥此言一出,八爺的眼神瞬間便是一凜,隱隱然像是猜到了些根底,可細細一想,又覺得抓不住重心,很明顯地遲疑了一下之後,方才謹慎地往下追問道。

  “帝王之道首在平衡,縱使賽馬,終歸須得馬跑起來才是,若不然,又豈知馬之優劣哉?”

  陸純彥並未明言,只是含糊地提點了一番,似乎有著考校一眾阿哥們一下的意思在內。

  “先生的意思是說老三這幾年來風頭過盛,有偷跑之嫌疑,皇阿瑪這是打算強按其一頭了?”

  陸純彥的話明顯意有所指,一眾阿哥們不由地全都為之一愣,唯獨老十四反應最快,眼珠子只一轉,話便已是脫口而出了。

  “有道理,先快不是快,路遙方才知馬力麼,嘿,老三那廝每每出風頭,這回該其倒大黴了,哈哈,哥幾個加把勁,讓老三好生樂呵上一把,爺可是等不及要看老三的窘樣了!”

  一聽老十四這話,原本就得意洋洋的老十自是更興奮了幾分,也不管場合不場合的,猛地一擊掌,急吼吼地便嚷嚷了一嗓子。

  “唔,若是這麼說,倒是解釋得通了,只是皇阿瑪本意若只是要磨一下老三的性子,我等怕是不好在其中做手腳罷?”

  老九比較謹慎,細細地想了一陣之後,方才神情凝重地發問道。

  “九哥這說的是啥話來著,嘿,曹家欠的可是六十萬兩白銀,就算老三將家底都賣了,也填不上那個窟窿,到頭來,還不得追著曹家還錢,只要他一動手追比曹家,我等的機會怕不就來了,讓台吉古那幫混球跟著鬧上一出,准叫老三吃不了兜著走!”

  老十顯然沒那麼多顧忌,這就興致勃勃地謀劃起落井下石的大計來了,還別說,老十雖是嘴快,可這會兒出的策略倒是可行得很,不止是老九與老十四心動了,便是八爺也因之眼神閃爍不已。

  “先生,您看十弟這策子可行否?”

  八爺是個謹慎人,儘管心中已有了決斷,但並未急著說出,而是慎重其事地問了陸純彥一句道。

  “曹家于三爺來說,是道繞不過去的坎,聖上將曹家推給三爺,固然有壓三爺一頭的計較在內,卻也不凡考校之心,勢不容三爺回避,此時我等只宜靜觀,卻不宜盲動,然,若是三爺久拖不決,則按十爺所言辦了去,卻也無甚不妥之說。”

  陸純彥顯然比阿哥們看得更深了幾分,對老爺子的心思也把握得更為到位,這一見幾位阿哥都在那兒摩拳擦掌,倒也沒打擊眾人的積極性,僅僅只是對老十的策略稍做了些修改。

  “陸先生此言甚是,八哥,依小弟看來,曹家一事既是老四這廝攪起的,總不能讓老四呆一旁看著熱鬧,還得讓老四從旁再加一把火方好。”

  老十四鬼精鬼靈得很,這一聽陸純彥同意了老十的提議,他的心思也就跟著活泛了起來,眼珠子轉了轉,又從旁插了一句道。

  “有道理,老四那廝今兒個可是出工不出力來著,嘿,這回可不能讓其再討巧了去,依我看啊,就該好生逼老四一下,讓他在戶部裡生點事端,怎麼著也能拖一下老三的後腿!”

  老十固然最看不慣三爺父子,可對老四同樣沒啥好感,哪怕此際雙方是暫時的同盟關係,可老十卻是不會忘了一個多月前被老四催逼的窘狀,這會兒一聽老十四如此提議,自是正中下懷,哪有不趕緊附和一把的理兒。

  “我看可行,老四如今管著戶部,要生點事出來該是不難,且讓老四先跟老三窩裡鬥上一回,我等再看菜下飯,自無不妥之說!”

  九爺對一向冷酷無情的老四同樣好感缺缺,此番之所以會跟老四一方聯手,全都是被三爺的威勢給逼的,能有機會坑老四一把,九爺自是樂見其成。

  “先生,您看可行否?”

  八爺倒是沒怎麼將四爺當威脅看,當然了,若是能在整三爺的同時,給四爺找點麻煩的話,八爺倒是不吝謀劃上一番的,只是心中並無十足的把握,唯恐畫虎不成反類犬,沉思了良久,還是不敢遂決,這便遲疑地將問題又拋給了巋然不動的陸純彥。

  “葛台合此番已是折定了,既如此,不妨多犧牲一點也好。”

  陸純彥並未急著表態,而是手捋著胸前的長須,默默地思忖了片刻之後,方才給出了個看似並不搭噶的答案。

  “這……,也罷,那就這麼定了,來人,去宣葛台合來見!”

  八爺是個極聰慧之人,儘管陸純彥並未將話說透,可八爺卻是一聽便懂,略一猶豫之後,還是下了最後的決心,這便提高聲調斷喝了一嗓子,自有外頭侍候著的下人們前去傳召葛台合不提。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2 08:04

第209章 再訪皇華驛(一)

  戌時正牌,天已是完全黑透了,素來冷清的皇華驛今兒個卻是比往日多了幾分的熱鬧,此無它,除了老早就住在此處的兩江總督巴錫之外,皇華驛裡又多了位重量級官員曹寅,而這位曹老爺子秉承一向奢華的風格,愣是將百多位隨從也一併都帶到了皇華驛入住,登時便令向來冷清的皇華驛成了喧囂的所在,當然了,喧鬧的都是外院,兩位老爺子喝茶聊天的書房卻是安靜得連根針掉到地上都能聽清。

  曹寅與巴錫說起來是世交了,打父輩起便關係密切,又同在金陵為官,平日裡往來不少,說是通家之好也不為過,可此際書房裡的氣氛卻是詭異地沉悶著,兩位老爺子似乎在比賽著耐性,都在低頭默默地品著茶,看都不看對方一眼。

  茶當然是好茶,御賜的特級雨前龍井,色香味俱全,可喝在曹寅的口中,卻顯然有些有些不是滋味,不為別的,只因他今兒個入住皇華驛的根本目的到現在還是沒能達成曹家乃是豪門世家,從祖輩起便是天家的包衣奴才,儘管眼下任上的虧空多達近六十萬兩之巨,可家業卻沒受太大的影響,即便是在寸土寸金的京師也有著棟不小的大宅院,曹寅自是不想在條件很一般的皇華驛入宿,自打半個月前到了京師,他便一直住在了自家的宅院裡,今兒個之所以來此住宿,也非是心血來潮之故,而是想著從巴錫的口中探聽個准信,以搞清三爺那頭究竟為巴錫謀劃了甚還虧空的法子,奈何巴錫口風甚緊,哪怕先前用膳時,曹寅已是多方試探了,卻愣是沒能從巴錫口中得到一星半點的消息,這叫曹寅心中自不免又急又氣。

  此番接到進京清欠的詔令,曹寅本以為是在劫難逃了的,並不敢奢望能全身而退,也就僅僅只是指望著康熙老爺子能顧念舊情,從旁搭一把手,稍稍減免些虧欠的額度,卻不曾想,他才剛趕到京,還沒來得及去戶部報到呢,中秋夜宴上就來了個阿哥們鬥毆之鬧劇,風頭正急的清欠也就此停頓了下來,原以為此番或許該是沒事了,卻又鬧出了三爺強勢駕臨戶部主持清欠一事,曹寅方才鬆懈下來沒多久的心頓時又被生生吊在了半空上,正惶急難以應對之際,老爺子一道突如其來的召見口諭又將曹寅從苦海裡暫時解脫了出來。

  之所以說是暫時解脫,那是因老爺子儘管待其和煦,家長里短地閒聊了大半天,卻始終不曾就曹家虧空一事給個恩旨,反倒是將其又塞給了三爺,饒是曹寅也算是城府極深之輩了,一樣被這麼反反復複的起落折騰個不輕,這才不得不將主意打到了素來有深交的巴錫身上,倒也沒指望巴錫能全力相助,僅僅是想知道一下三爺那頭為巴錫所謀劃出來的路子,也好為自身找個借鑒,可惜就這麼個小小的用心都沒能達成,曹寅的心情自是可想而知有多糟糕了的。

  “稟老爺,有客來訪,請老爺示下。”

  就在曹寅琢磨著如何挑明來意之際,卻見其此番帶進京的管家匆匆從屏風後頭轉了出來,幾步搶到近前,面帶異色地稟報了一句道。

  “嗯?”

  今兒個為了能從巴錫的口中探出詳情,曹寅可是一早便下令閉門謝客的,這會兒見管家居然還來通稟,而面色又是如此之古怪,曹寅的眉頭不由地便皺了起來,輕吭了一聲之後,滿臉為難之色地望向了巴錫,苦笑著搖了搖頭道:“巴軍門海涵,下官本想與您好生閒聊上一回的,卻不料有不開眼的來了,得,還是去打發了為好,就先告辭了,您請留步。”

  “好走,不送了。”

  對於曹寅的來意,巴錫其實心知肚明得很,奈何他卻有著不能說的理由在,倒不是弘晴不讓他說,而是他不好說出口來,不為別的,只因弘晴告訴他的清欠法子可以做,卻是不能說,至少在成事前,須得保密,若不然,清欠辦不到不說,他巴錫指不定還得被捲入阿哥們的爭端中去,那後果可不是巴錫能承受得起的,正因為此,縱使與曹寅關係素佳,巴錫也不想在其面前泄了底,對曹寅的多方試探,巴錫也就只能是裝著糊塗,可心裡頭卻是難受得緊了些,這一見曹寅要走,巴錫自是巴不得,又哪會多加挽留,也就只是客氣地端起了茶碗,爽快無比地便放行了事。

  “何人來訪?”

  曹寅心情不好,火氣自不免大了些,這才剛出了書房,便即滿臉子不悅地吭了一聲。

  “回老爺的話,是誠親王世子弘晴貝勒來了,說是有要事要與老爺相商,小的自不敢阻攔,特來請老爺明示。”

  這一見曹寅聲氣不對,老管家自不敢輕忽了去,趕忙小聲地稟報道。

  “嗯?他來作甚?”

  一聽來的是弘晴,曹寅的臉色不由地便是一變,狐疑地站住了腳,眉頭緊鎖地呢喃了一句道。

  “奴才不知,弘晴世子只說請老爺前去一敘,還交待奴才莫要驚動了旁人,老爺若是不想見,奴才這就去回了。”

  曹家的地位極為敏感,實是不甚適合與阿哥們有所瓜葛,老管家在曹家多年,倒是個曉事之輩,這一見曹寅有所顧忌,忙從旁建議了一句道。

  “不必了,老夫這就看看去,吩咐下去,嚴加守禦,任何人不得私下亂議此事!”

  曹寅心中始終掛念著虧空的事兒,儘管明知在此時與弘晴見面恐遭人非議,可到了底兒還是決定先去探探口風,這便一揮手,吩咐了一番,而後也沒管老管家是何等表情,大步流星地便向他自己入住的院子趕了去。

  “下官江甯織造曹寅叩見小王爺!”

  曹寅一路急行進了院子裡的書房,方才轉過屏風,入眼便見弘晴正端坐在靠窗的太師椅上,忙不迭地便搶上前去,作勢便要大禮參拜不迭。

  “曹大人客氣了,您且快快請起。”

  前世那會兒,弘晴就久聞曹家的大名,只是所知並不算多,大體上也就是書裡看來的那一鱗半爪,並無太多直觀的認識,可自打起心要直上青雲以來,弘晴可是沒少注意收集這時代各色風雲人物的資訊,對曹家自是比旁人要多了許多的瞭解,又怎會不知曹寅與老爺子之間的關係親密到了何種程度,豈敢真將其當奴才看,這一見曹寅要大禮參拜,自不好端架子真受了其的大禮,趕忙起了身,虛虛一扶,很是客氣地叫了起。

  “謝小王爺隆恩!”

  正如弘晴對曹寅有所忌憚一般,曹寅對近年來聲名鵲起的弘晴也有著濃濃的警惕之心,渾然不敢將弘晴當尋常小兒看,縱使弘晴已是叫了起,可曹寅還是堅持著行完了大禮,這才謝恩起了身。

  “曹大人請坐,本貝勒今兒個不請自來,多有打攪了,還請海涵則個。”

  弘晴雖久聞曹寅大名,可真說到交往麼,也就是這段時日上下朝時照過幾面而已,並不曾交談過,心裡頭對曹寅的品性還真不甚瞭解,這會兒說起話來,自也就客氣得很,雖談不上拒人千里之外的生分,可謹慎的小意卻是難免。

  “不敢,不敢,小王爺能來,實下官之幸也,您請坐,來人,換香茶!”

  曹寅雖隱隱猜到了弘晴的來意,可在弘晴沒有說破之前,他也不敢直接去問,也就只能是在待客的禮節上下功夫,恭恭敬敬地將弘晴讓到了上首坐定,又咋呼著下人們趕緊換上新沏好的香茶,好一通子忙碌之後,這才恭謙地坐在了弘晴的下首,為示敬意故,還不敢坐實了,斜著只坐了半邊的屁股,擺足了下位者的姿態。

  “不瞞曹大人,本貝勒今夜前來,只為清欠一事,且不知曹大人對江甯織造虧空五十九萬七千八百兩銀子一事可有甚章程否?”

  這一見曹寅如此謹慎小心,弘晴便已知其十有八九已猜知了自己的來意,也就懶得多加寒暄,這一開口便直奔了主題。

  “這……”

  曹寅曆官多年,在往來應酬上自是頗有一套,本以為弘晴即使要談正事,總也得先迂回寒暄上一番才是,卻渾然沒想到弘晴會如此的直截了當,不由地便是一愣,一時間還真不知說啥才好了的。

  “曹大人不必擔心,本貝勒也就只是一問而已,曹大人有甚便說甚好了,就當是閒聊也罷。”

  弘晴等了等,見曹寅沉吟了半晌,都沒能說出個所以然來,眉頭立馬便是一揚,笑吟吟地出言開解了一句道。

  “唉……,下官慚愧,還請小王爺指點迷津。”

  閒聊?這等生死大事,曹寅又怎敢以閒聊處之,奈何弘晴的話都已是挑明瞭的,他也不好再保持緘默,也就只能是作出一副為此事所苦狀地搖了搖頭,長歎了一聲,輕巧的一句話便又將問題反踢回了弘晴的腳下,顯然是打算先探探弘晴的底,而後再另作計較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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