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史民國] 九龍奪嫡 作者:鳳鳴岐山 (已完成)

 
王烏鴉 2018-11-11 10:55:5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61 161544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2 08:15

第230章 各懷心機(三)

  “不妥麼?那你且說說何為妥好了,朕倒是好奇得很。”

  菜市口一案明面上是弘晴揭發出來的,可大傢伙卻都心知三爺才是玩出這麼場大戲的主角,若是三爺在此際站出來反對太子的提議,那倒也說得過去,大傢伙也不會覺得有甚不妥之處,畢竟太子出面爭奪審案權怎麼看都有著搶功之嫌疑,搶的還是三爺精心謀劃出來的大功,確實有些不怎麼地道,可眼下是三爺沒出頭,四爺卻倒是冒了出來,著實有些個出人意表,不說朝臣們懵懂至極,便是連老爺子也因之皺起了眉頭,一壓手,止住了眾人的亂議,臉色陰沉地追問了一句道。

  “啟稟皇阿瑪,兒臣以為此案絕非偶然,而是上下勾結一氣之結果,內裡滿是骯髒,以太子哥哥之尊,實不宜與此有涉,故,兒臣舉薦三哥為之,以三哥之大才,定可行撥亂反正之實,還我朝廷之朗朗乾坤,此兒臣之淺見也,還請皇阿瑪聖斷!”

  老爺子剛大發作過一番,問話自不免還帶著怒氣,然則四爺卻並不因此而生退縮之心,但見其重重地磕了個頭,滿臉誠懇之色地進言道。

  嗯,四爺這是想作甚?打算坐山觀虎鬥麼?應該不是,若真有此心,他完全沒必要在此時出頭,龜縮一旁看戲也就是了,這會兒冒將出來豈不是脫褲子放屁多此一舉麼,如此一來,那也就剩下一種可能了,嘿,這位爺這是不甘寂寞,想表現上一把了!

  旁人還在為四爺舉薦三爺的用意犯著嘀咕,可弘晴卻是腦筋一轉,已是明瞭了四爺的隱蔽用心之所在,心中不禁暗笑不已,只因這壓根兒就是弘晴計畫中事兒,原本還想著該如何方能將四爺套將進去,卻沒想到四爺自己蹦躂了出來,還真就正中了弘晴的下懷,自是樂得站一旁看四爺如何表演將下去。

  “老三,你四弟舉薦于你,爾可有甚要說的麼,嗯?”

  老爺子本以為四爺也是想著出頭爭奪主審權,自是對其不甚滿意,可一聽四爺舉薦的是三爺,老爺子倒是還真就起了興致,不為別的,只因老爺子本心也是屬意三爺來辦此大案的,但並未急著表態,而是沉吟了片刻之後,方才放緩了語氣,帶著絲期盼之意味地發問道。

  “皇阿瑪明鑒,能得四弟如此推崇,實兒臣之幸也,然,此事兒臣卻有二不可為處,其一,此事乃晴兒所撞破,按律,兒臣須得回避;其二,兒臣既領禮部之差使,又兼海外糧種之推廣,戰戰兢兢唯恐有失,實不敢再分心它顧,倘若有所疏忽,卻恐有負皇阿瑪重托,故,非是兒臣不願為,實不能耳,還請皇阿瑪明鑒。”

  儘管不曾料到四爺會如此突兀地舉薦自己,可三爺卻並不驚慌,畢竟早在計畫開始前,三爺便已有了相應的準備,此際聽得老爺子見問,三爺立馬跪直了身子,滿臉誠懇狀地解釋了一番。

  “唔,那依你看來,何人可為此要務者?”

  老爺子盡是屬意于三爺,可一聽三爺如此委婉解說,卻也不好再強壓,這便沉吟地點了點頭,接著往下追問了一句道。

  “回皇阿瑪的話,兒臣以為四弟一向嫉惡如仇,素有剛直之美譽,由其主審此案,當可無虞也,還請皇阿瑪聖裁。”

  一聽老爺子沒再揪著自己不放,三爺懸著的心自是就此落了地,但並不敢有所輕忽,緊趕著欠身抱拳地將四爺推了出來。

  “嗯,老四,你怎麼說?”

  前番清欠時,四爺雖是大敗虧輸了一場,可其敢於任事的個性老爺子卻是看在眼裡,記在心中的,說起來,對其栽跟頭一事也有著幾分的補償心理在,此際聽得三爺舉薦四爺出任主審,老爺子自是有些意動,但並未直接下個決斷,而是將視線轉回到了四爺身上,略一沉吟,聲線平和地發問道。

  “兒臣願為皇阿瑪分憂!”

  四爺早已是起了心要在菜市口一案中找回場面,這一聽老爺子見問,哪有不趕緊順杆子爬上去的理兒,回答起來當真是乾脆俐落得緊。

  “嗯,難得你有此心,好,朕便准了。”

  這一見四爺應答得如此乾脆,老爺子自也就不再多猶豫,一抬手,毫不拖泥帶水地便准了四爺的奏請。

  “皇阿瑪,兒臣以為四弟忠心可嘉,出掌此案亦無不妥,只是四弟素來無斷案之經歷,卻恐有心而難為也,故,兒臣提議由弘晴為其副,或相適宜焉。”

  太子此番本想著借審案之名頭行攬權之實,這等想頭雖不能說差,可惜卻被四爺生生給攪合了去,心底裡自是不痛快得很,自是既不想讓四爺成了事,也不想讓三爺就這麼輕輕鬆松地看大戲,眼珠子一轉之下,已是有了主張,還沒等四爺出言謝恩呢,太子已是從旁打岔了一句道。

  一聽太子如此建議,八爺可就不免有些急了,此無他,四爺出任主審雖不甚合八爺等人的意,可總好過讓三爺去刑部窮折騰,概因在八爺等人看來,四爺除了強硬之外,其實並無多少的能耐,手下又沒啥可用之人,由四爺去刑部審案,糊弄起來也就只比應付太子稍難上一些罷了,可弘晴卻是不同,別看人小,心思卻大,真要讓弘晴跑去刑部胡亂攪合一把,天曉得會整出甚么蛾子出來,這可不是八爺樂見之局面,只是八爺卻又不好當先出面反對,沒奈何,只得飛快地朝著九爺使了個眼神。

  “皇阿瑪,兒臣以為太子哥哥此議頗有不妥之處,先前三哥已說了,此事乃是弘晴所撞破,算是首告者,論律,當有所回避,似不宜出任副審之職,還請皇阿瑪明鑒。”

  九爺當然也不想看到弘晴在刑部出現,這一見八爺有所暗示,立馬便會意地跪直了身子,拿三爺先前的話來當藉口,以求能堵住弘晴出任副審的路。

  “九哥這話說得好,這滿天下哪有既當原告又當主審的理兒,太子哥哥這話說將出去,豈不惹人笑話。”

  老十在弘晴手下可是吃過無數的虧了,要說忌憚,八爺一方的阿哥裡就屬老十最怵弘晴了的,此際一聽九爺如此說法,趕忙便一搖大腦袋,咋咋呼呼地便附和了一句道。

  “皇阿瑪明鑒,兒臣以為九哥說得甚是,若蒙皇阿瑪不棄,兒臣願為四哥之副,還請皇阿瑪恩准。”

  八、九、十三位阿哥眼下都在刑部幫辦著,他們自請審案顯然是不成的,這一點,從先前老爺子雷霆震怒的態度上便可明晰,然則老十四卻是沒這方面的牽扯,他此際再次站出來請命自也就是題中應有之義了的。

  “胡謅!甚首告?不就是晴兒撞破了刑部之骯髒勾當麼,此乃有大功于國之舉也,似爾等這般說法,反倒是有過不成?當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也,可笑之至!”

  太子一向就是個翻臉無情的主兒,哪怕先前他自請審案之際,八爺一方可是全力支持來著,可待得九爺等人與其意見相左之時,太子可就沒半點念舊情的意思了,毫不客氣地便喝叱了九爺等人一句道。

  “你……”

  老十素來就不服氣太子,這一聽太子的話說得如此難聽,臉色立馬便耷拉了下來,昂著頭,張口便要反罵將回去。

  “夠了,此事就這麼定了,老四與晴兒一道負責此案之審理,限時一個月,務必厘清全案,不得有誤!”

  老爺子對十爺這個魯莽無德的傢伙實在是頭疼得很,打也沒少打,罵也沒少罵,可惜卻是半點效用都沒有,這廝總是時不時地要犯渾,此際一見老十又要大鬧朝堂,老爺子可就來了氣,也不給其將話說完的機會,便已是,丟下句交待之後,便已是轉入後殿去了。

  “三哥,刑部陰暗勾當不少,小弟雖是領旨主審,卻實不敢托大,還請三哥與晴兒多多幫襯才是。”

  老爺子這麼一走,這場議事自也就議不下去了,得了逞的太子倒也沒再對八爺一夥落井下石,笑眯眯地也跟著轉進了後殿,至於始終就沒能在這場大戲裡上場一回的大阿哥,更是一聲不吭地便走了人,而八爺一夥也無心逗留,相攜著盡皆出了宮,緊趕著便往八爺府上趕了去,唯有得了彩頭的四爺卻是沒急著走,笑容滿面地湊到三爺父子的身旁,帶著絲討好之意味地寒暄了起來。

  “四弟客氣了,晴兒年歲尚小,經不得大事,若是有甚行差踏錯的,還須得四弟多多擔待才是。”

  三爺精明得很,自是清楚四爺此際過來套近乎乃是有著結盟之心在,然則三爺卻顯然沒打算跟四爺聯手行事,畢竟三爺行此險招的實際用心並非在徹底擊垮八爺上,更不是為了讓四爺大出風頭,只不過是要壞了太子與八爺一方的聯手之勢,從而將陷於刑部大獄中的穆甯等人順利解救出來罷了,至於此案究竟要審到何等程度麼,那就要看八爺一方的誠意足還是不足了,有鑑於此,三爺除了跟四爺瞎扯淡之外,卻是一句實話都不會輕易出口的。

  “三哥說笑了,以晴兒之大才,又何須小弟來擔待,唔,時候不早了,小弟部裡還須得早做安排,就先告辭了。”

  四爺同樣也是個精明人,這一聽三爺盡說虛的,便知一時半會難與跟三爺達成聯手之議,也就懶得再多囉唕,灑然一笑,拱手致意了一下,便即匆匆自去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2 08:15

第231章 合縱與連橫(一)

  “四爺,您這一步可是太過行險了些,一旦稍有差池,後果實是不堪啊。”

  四爺算是個謹慎人,回戶部打了個轉轉之後,又緊趕著進了宮,央著老爺子給了督辦刑部的旨意,便即領著一眾府中侍衛匆匆趕到了刑部,憑藉著聖旨將刑部各要緊部門全都封了起來,更將所有涉案官吏全都關進了牢中,派其府上侍衛嚴加看管了起來,一直忙乎到天已擦黑,這才意猶未盡地回了自家府上,只是他這等好心情卻沒能持續多久,方才在書房裡落了座,就被戴鐸當頭一句埋汰給敲了個粉碎。

  “嗯。”

  對於風險問題,四爺自不是沒考慮過,只是在他想來,這等風險還是可控的,哪怕稍大了些,他也別無選擇,不為別的,只因清欠一事上栽的跟頭實在是太大了些,若不冒險行事,他自忖已是無力再跟三爺爭鋒,再說了,此番菜市口案發,明擺著是三爺要出手打擊八爺,他四爺借勢發力之下,還真就不怕成不了事,正因為有此想頭,四爺才會毅然決定去冒這麼個險,然則這會兒聽戴鐸如此說法,明顯是沒體會到自個兒的苦心,四爺心中自不免有些不悅,可又不好當場發作,也就只是不置可否地輕吭了一聲。

  “四爺,您可是以為三爺此番一準會全力對付八爺麼?若作此想,則必敗無地也!”

  戴鐸雖不算當世的頂尖智者,可也非尋常之輩可比,加之跟隨四爺日久,對四爺的心思個性自是清楚得很,哪怕四爺沒說出口,戴鐸也能猜知四爺心中究竟作何想法,這便苦笑著搖了搖頭,給出了個極不樂觀的判斷。

  “此話怎講?”

  被戴鐸點破了心思,四爺可就無法再保持平靜了,眉頭一皺,帶著絲不悅之意味地追問了一句道。

  “四爺明鑒,奴才雖無法確定三爺此時出手是為哪般,可有一條卻是篤定無疑的,那便是三爺行此手段絕非是為了整垮八爺,道理很簡單,三爺如今正當紅,在不犯錯的情形下,一眾阿哥們已是難有超越之可能,原也無須出此狠手去整八爺,有那心思還不若設謀去拿下太子更為直接,再者,三爺並未癡愚之輩,又怎會不知過猶不及之理也,錯非如此,三爺也無須耍出海外糧種一事以求得從戶部脫身,今既如此行事,想必是有甚須得八爺那頭作出妥協的,四爺您在其中插上一手,怕是兩面都難討好,此案之審理實非易事也,一個不小心之下,難免遭兩方聯手暗算,其險大矣!”

  事情緊急,戴鐸也無法顧及四爺的顏面問題,緊趕著細細地將個中蹊蹺解說了一番,直聽得四爺背心冷汗狂淌不已。

  “這……,如此,計將安出哉?”

  四爺雖心細,可限於智算能力不強,真就不曾算計到三爺有與八爺妥協的可能性,心不由地便慌了,真要是被三爺與八爺聯手擺了一道,那四爺這回可就算是自己往火坑裡跳了,哪還敢有甚矜持可言,臉色難看不已地便出言追問起了對策來。

  “四爺既是承了旨,此案便須得有所交代,若不然,于四爺之名聲將有大不利,而今,說起來也就只有兩條路可走,一是聯合三爺,全力打壓刑部;二是與八爺聯手,讓八爺給出個說得過去的交待,除此之外,別無它法可想!”

  戴鐸苦澀地一笑,給出了兩個都不算太靠譜的選擇,道理很簡單,無論三爺想要從八爺處得到些甚子,都無須跟四爺有太多的瓜葛,而八爺那頭若是一旦跟三爺搭上了線,也完全不需要跟四爺聯手,再說了,眼下是三爺扣著八爺的把柄三爺若不是事先便抓住了刑部宰白鵝的實證的話,又怎有膽子在刑場上發動,八爺最需要的是跟三爺那頭達成共識,而不是跟四爺這個明面上的主審官眉來眼去。

  “嗯……,也罷,這就去三哥府上打個轉也好。”

  四爺到底是精明人,儘管戴鐸沒詳細說明兩條路的難行之處,可四爺卻是聽懂了,皺著眉頭思忖了片刻之後,長長地出了口大氣,也沒再多遷延,站起了身來,丟下句交待便即行色匆匆地向府門方向而去了……

  “稟王爺,四爺在府門外求見。”

  酉時末牌,天已是徹底黑透了,可三爺等人卻半點食欲全無,依舊在內院書房裡議著事,正議到酣處,卻見王府總管高大誠匆匆從屏風後頭轉了出來,疾步搶到三爺面前,一躬身,緊趕著出言稟報了一句道。

  “哦?”

  一聽四爺趕了來,三爺的眼中立馬有道精光一閃而過,但並未給出個見還是不見的答覆,而是輕吭了一聲,將視線投到了弘晴的身上。

  “父王明鑒,四叔此來還是一個用心,無非是要與我方聯手辦案罷了,將就著應付了去自無不妥之處。”

  弘晴早就料到四爺會來,這一見三爺探詢的目光掃來,不由地便是一笑,一欠身,自信滿滿地給出了答案。

  “小王爺自去見了便好,就說王爺偶感風寒,不宜見客。”

  弘晴話音剛落,不等三爺有所表示,陳老夫子已是從旁插了一句道。

  “如此甚好,晴兒且自去罷。”

  陳老夫子雖未明言究竟,可三爺卻是聽懂了,無非是求個迴旋的餘地罷了,再說了,弘晴既是掛著副審之名,由其去應付四爺倒也相適宜,一念及此,三爺也就不再多猶豫,一揮手,很是乾脆地同意了陳老夫子的提議。

  “是,孩兒這就去!”

  三爺既是有了交待,弘晴自無不從之理,恭謹地應了一聲之後,由高大誠陪著便向院門處趕了去。

  “小侄見過四叔!”

  弘晴在一幫僕役的簇擁下,方才行出府門,入眼便見四爺昂然立在照壁前,一張嚴肅至極的臉龐被左近的燈籠照得個陰晴不定,眉宇間滿是揮之不去的愁苦之色,毫無疑問,四爺定是對時局有了新的判斷,其之來意自也就是昭然若揭了的,弘晴心中暗笑不已,可腳下卻是絲毫不慢,幾個大步搶下了臺階,大老遠朝著四爺便是一躬身,畢恭畢敬地行禮問了安。

  “哦,是晴兒啊,免了,免了,三哥可曾安歇了?”

  一見迎將出來的人是弘晴,四爺的臉色不由地便是一黑,一股子不妙的預感頓時不可遏制地打心底裡泛了起來,只是人來都來了,卻也不好就這麼掉頭而去,也就只能是強壓住心頭的不快,抱著絲僥倖心理地問了一句道。

  “回四叔的話,我阿瑪先前偶感風寒,已是睡下了,若是四叔有甚交待,就由小侄辦了去好了。”

  弘晴原本就猜到了四爺的來意,這會兒聽其如此問法,自是更篤定了幾分,對於四爺自討苦吃的行為,雖是暗自爆笑不已,但卻並未帶到臉上來,而是一臉誠懇狀地致了個歉意。

  “唔,原來如此,也好,晴兒既是副審,為叔也須得跟爾好生商議一回的。”

  一聽弘晴所說的這麼個蹩腳藉口,四爺原本就黑的臉色頓時更黑上了幾分,怒從心起之下,真恨不得就此拂袖而去,奈何想歸想,做卻是不能這麼做了去,概因審案一事還真就離不得弘晴的配合,哪怕四爺真就跟八爺那頭取得了默契,也一樣不敢輕忽了素來不按常理出牌的弘晴,就算心中再怒,該跟弘晴打商量的時候,四爺也不敢胡亂使性子,還真就只能是暗自吐了口濁氣,沉吟著開了口。

  “四叔說的是,您裡面請!”

  用不著談,弘晴都知曉四爺要說的是啥,不過麼,四爺的面子還是要給的,再怎麼著,上門都是客,弘晴自然不會去幹煞風景的事兒,也就只是恭謙地一側身,比劃了個“請”的手勢,甚是客氣地將四爺往府門裡讓。

  “嗯,請!”

  四爺矜持地點了點頭,也沒再多言,抬腳便邁上了臺階,不徐不速地向內裡行了去,一路無話地到了前廳,分賓主各自落了座,自有一眾王府下人們緊趕著奉上了新沏好的香茶,而後盡皆退了出去,只留四爺與弘晴在廳中獨處。

  “晴兒此番揭破刑部之陰暗勾當,實有大功於朝廷也,然,案情兀自複雜難明,卻也依舊不可輕忽了去,不知晴兒對此可有甚計較否?”

  四爺一向不是喜歡饒舌之輩,而弘晴麼,這會兒也不想急著說事,前廳裡的氣氛自也就不免沉悶得緊了些,雙方就像是比耐性一般地各自端坐了良久,到了末了,還是心有牽掛的四爺最先沉不住氣,但見其嘴角一抽,硬生生地擠出了絲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先是誇獎了弘晴一句,旋即便有些個迫不及待地轉入了正題。

  嘿,您老這就沉不住氣了?得,先逗您老玩玩好了。

  一見四爺這般猴急,弘晴心中可就不免泛起了嘀咕,眼珠子微微一轉,已是有了主張,這便作出一副恭謙之模樣,滿臉誠懇之色地應答道:“四叔教訓得是,小侄年幼莽撞,實不敢言計較,一切聽憑四叔做主便是了。”

  弘晴這麼句看似恭謙,實則是搪塞話語一出,四爺頓時便被噎得個面色鐵青無比,一時間還真不知該如何往下說才是了,前廳裡頓時又是一陣令人窒息的沉悶。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2 08:15

第232章 合縱與連橫(二)

  “唔,晴兒須知菜市口一案事關朝局,須輕忽不得,為叔與爾既是領了差使,終歸不能有負皇阿瑪之重托,以晴兒素來之多智,想來定是有所謀劃才對,正所謂一人計短,眾人計長,且不妨說說有何打算,我等也好商榷著辦了去。”

  眼瞅著這麼沉默下去不是個事兒,四爺不得不再次開了口,將老爺子這面大旗扛出來揮舞了一下,竟是打算以此來逼弘晴有所表示了的,“四叔明鑒,小侄此番之所以能撞破此案,純屬偶然而已,只是出自一時義憤,事先哪料到會有如此多周折,唉,莽撞了,莽撞了啊,而今皇瑪法將如此之重擔壓將下來,小侄已是亂了頭緒,還須得四叔您主持大局才好,小侄慚愧,慚愧。”

  弘晴謀劃此案的根本目的在於大亂八爺與太子聯手之勢,為的便是確保河南治河不出大問題,本就無心真趁此案徹底扳倒八爺,自是不可能與四爺有甚共同之目標,就算四爺說得個天花亂墜,弘晴也斷然不會放到心裡頭去,更不可能為四爺去出謀劃策,自然是能如何推脫便如何推脫了去。

  “晴兒過謙了,當初工部一案已足顯晴兒之智算,後又有河漕衙門之顯威,為叔可是萬不及一也,今鬼祟小兒輩穢亂朝綱,罔顧國法,竟敢拿無辜者頂替死囚,天理難容,皇阿瑪為之震怒,我等若是不能究明真相,何以報答皇阿瑪之信重,又如何向天下人交待,為叔雖不才,卻也不敢不兢業盡心,還請晴兒能助為叔一臂之力,共討逆賊,還我朝綱之朗朗!為叔拜託了。”

  這一見弘晴在那兒百般推脫,四爺心中的火氣頓時又更盛了幾分,但並未就此拂袖而去,而是言語懇切地扯了一大通,當真是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就差沒將弘晴捧上了天去。

  “四叔如此誇獎,小侄實是當不起啊,茲事體大,再如何小心也斷不為過,四叔若是有甚吩咐,小侄自當效犬馬之勞,雖萬死不敢辭也,此心可昭日月,還請四叔明鑒則個。”

  論及說套話豪言,弘晴可比四爺要強了老大的一截,又怎可能真被四爺這麼番“掏心置腹”的話給打動了去,不過麼,表面上還是得作出一副誠惶誠恐狀地表著態,就宛若真打算隨著四爺的指揮棒走一般,可細細一分析內裡麼,其實有說跟沒說也差不到哪去,盡是些不著邊際的虛言而已。

  “晴兒能有此心,為叔可就放心了,今為叔已下令封了刑部相關檔案,諸般涉案之人也盡皆下了獄,只是真要徹查個分明,卻依舊是千頭萬緒啊,依晴兒之見,當先從何處著手為宜?”

  四爺這回可算是看明白了,敢情弘晴這個小滑頭壓根兒就沒打算吐實,心中的怒氣盛到了極處反倒是消失不見了,倒是心思卻因此活泛了起來,也不管弘晴是怎個含糊其辭法,四爺自顧自地便將弘晴的虛言當實話來聽,絮絮叨叨地只管往下追問著,擺出了一副要跟弘晴來上一番長談之架勢。

  嗯,還沒被氣走?這廝想作甚來著?嘿,莫非是打算做個架勢給八爺看了去?

  這一見四爺死皮賴臉地要長談,弘晴先是微微一愣,可很快便反應了過來,心思只一動,已然猜到了四爺遷延不去的道理何在,左右不過是要給八爺那頭傳遞一個他四爺已與三爺聯手一氣的信號罷了,而這,與弘晴下一步要做的事倒也沒太大的衝突,反倒是有著不小的助益,此無它,八爺那頭越是疑神疑鬼,弘晴也就越能篤定從八爺處坑出更多的好處來,這等買賣自是做得過去。

  “四叔當真仔細人也,若是您不說,小侄都忘了要先控制局面,這副主審之職,小侄實是當得名不副實啊,慚愧,慚愧,幸虧四叔英明,若不然,真有可能讓那幫賊子毀了證據,幸甚,幸甚。”

  四爺既是要長談,弘晴自是樂得奉陪到底,不過麼,要想弘晴說甚具體的勾當來,那是門都沒有的事兒,這不,弘晴可著勁地自謙之餘,也沒忘狠拍上四爺一通,當然了,所言之語依舊是廢話一籮筐。

  “不說這個了,還是談談正事為要,今涉案之刑部上下人等雖已被暫押,然則被替死者卻依舊在逃,欲緝拿歸案恐非一日之功,晴兒有何良策否?”

  四爺既是打定了主意要跟弘晴好生蘑菇上一番,自是不會在意弘晴的虛言與套話,換了個話題,又自顧自地往下問了一句道。

  得,人不要臉則無敵啊,嘿,都說四爺清高,這一不要臉起來,還真就比誰都徹底,了得,當真了得!

  望著四爺那認真研討的模樣兒,弘晴當真有些個哭笑不得,卻也沒得奈何,也就只能是配合著往下演,略一沉吟之下,微一欠身,言語懇切地應答道:“四叔顧忌得甚是,若是由著刑部去緝拿,怕是賊喊捉賊罷了,斷然有甚效果可言,而今之計,還須得四叔您多方設法才是,若依小侄看,懸賞花紅或許能奏效也說不定。”

  “嗯,這倒是可行,晴兒能有此想法怕不是好的,那此事便由晴兒去處置好了,為叔只管結果,至於手段麼,晴兒大可看著辦了去便是了。”

  四爺可是起了心要賴弘晴一把的,這一聽弘晴給出了個建議,立馬打蛇隨棍上,毫不客氣地便將這燙手的山芋硬塞到了弘晴的懷中。

  “這……”

  弘晴既然敢揭破菜市口一案,自然是早已準備的,儘管尚未能查明所有在逃者的下落,可頂替了張五哥的孫淼卻是已然被“尖刀幫”秘密監控了起來,隨時都可以將人拿住,至於其餘二人麼,能否拿到,於審案來說,關係並不算特別大,道理很簡單,有了孫淼在手,所形成的證據鏈已是足以坐實了刑部宰白鵝的勾當確實存在,也就能以此跟八爺那頭索要好處,當然了,這一點,弘晴卻是不會透露給四爺的,這便作出了副萬分為難的樣子,遲疑著不肯接招。

  “晴兒只管放寬心,只消能緝拿到在逃之死囚,無論要甚支持,為叔都無不允之理,要人給人,要錢也儘量給足,但凡為叔有的,晴兒只管開口便是了。”

  四爺好不容易才抓到了一個突破口,自是不肯讓弘晴再度含糊了過去,這便作出了副慷慨無比狀地大肆許諾了一番。

  “四叔既是如此說了,小侄自當從命,只是時日上卻是不敢保證,唯盡力耳。”

  破綻本就是弘晴刻意露出來的,自是不介意被四爺死揪住不放,不過麼,表面上還是作出了副勉為其難之狀,極之勉強地答應了四爺所指派的任務。

  “盡力便好啊,只是皇阿瑪只給了我等一月之時限,若是久拖下去,須不是耍的,這樣好了,為叔也不為難你,就以十日為限如何?”

  四爺的慷慨到底是有限度的,話雖是說得好聽,可真落到實處,卻是苛刻得很,也不管弘晴為難不為難的,便已是不容分說地給出了時限。

  “這……,也罷,那小侄便努力一試好了。”

  眼瞅著四爺那自以為得計的樣子,弘晴心中暗自冷笑不已,但卻並未帶到臉上來,而是略一遲疑之後,勉勉強強地答應了下來。

  “好,要的便是這話,這幾日就有勞晴兒多多費心了,待得人犯到了,案子也好順著往下審了去,為叔可是翹首以待了的。”

  四爺當真是好算計,這便又在言語間給弘晴下了個套,那意思便是在逃人犯不到,案子便不急著開審,真要是弘晴拿不到逃犯,這案子無法審將下去的責任可就須得弘晴來背了。

  嘿,還真有你的,這就給咱下套來了,也好,您老要玩,咱就陪你玩到底好了。

  四爺的算計未免太過明顯了些,弘晴自是一聽便懂,可也不怎麼放在心上,畢竟已是有了孫淼這麼個重要人證在手,再怎麼著,也不致於落到無法交差的地步,況且弘晴本就沒打算將案子拖延著不審,自是不會在意四爺那麼點小算計,不過麼,該裝小心的時候,弘晴還是不吝裝上一把的,這便眉頭一皺,似乎苦惱萬狀地盤算了好一陣子,而後方才謹慎地回答道:“四叔如此說法,叫小侄慚愧無地啊,也罷,十日便十日好了,左右這案子久拖不決也不是個事兒,多的小侄不敢保證,拿到一兩個在逃死囚想來還是辦得到的罷。”

  “好,那就這麼定了,回頭為叔自去上了本章,諸般事宜便按照今日商議的辦了去便好,時辰不早了,明日還須忙乎,為叔就不多逗留了,告辭。”

  這一見已然順利地將弘晴裝進了套子,四爺心情頓時大好,唯恐再多坐下去,弘晴又會改了主意,自是不想再多逗留,這便起了身,也不給弘晴出言辯解的機會,丟下句交待,人便已是抬腳向堂下行了去。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2 08:15

第233章 合縱與連橫(三)

  “孩兒見過父王。”

  弘晴很是殷勤地將四爺送出了府門,又很是恭謙地目送著四爺的大轎子轉出了照壁之後,這才緊趕著轉回了內院書房,方才轉過屏風,入眼便見三爺炯然的目光已是掃了過來,內裡滿溢著探詢之色,弘晴見狀,自不敢稍有怠慢,忙疾走數步,搶到了近前,恭謹地行禮問了安。

  “嗯,那廝都說了些甚?”

  三爺顯然是心急著想瞭解四爺的心思,不等弘晴禮行到位,已是急不可耐地虛抬了下手,直截了當地奔向了正題。

  “回父王的話,四叔只是微露聯手之意圖,見孩兒並無此意,也就沒再就此多言,倒是給孩兒下了個套,要孩兒專一去負責緝拿在逃死囚一事,此舉用意有二,一是要限制住孩兒插手審案之可能,二來是給八叔一方發個信號,造成四叔已與我方達成共識之假像,想來四叔對我等之謀算已是有所察覺,所差者不外具體目標尚未推知而已。”

  這一見三爺問得如此之急,弘晴心中暗自好笑不已,但卻不敢帶到臉上來,而是神情慎重地將與四爺交涉的結果簡單地解說了一番。

  “唔,那依你看來,老四會否跟老八那頭拉上了瓜葛?”

  三爺對弘晴的陳述並未加以置評,而是皺著眉頭沉思了片刻,而後方才遲疑地發問了一句道。

  “應是有此可能,然,在孩兒看來,若非到了最後關頭,四叔當不會如此行了去,至少在前半個月內當不會起這般心思。”

  三爺這麼個問題顯然不是那麼好答的,縱使弘晴對四爺的性子頗為瞭解,卻也不敢斷言能有百分百的把握,言語自也就不敢說得太滿。

  “嗯,此確不可不防啊,夫子,子誠,您二位對此可有甚計較否?”

  雖不打算借助此案徹底擊垮八爺,可三爺卻是不想讓四爺與八爺能輕鬆過得關去,在他看來,若是能好生整八爺一把,又能讓四爺進退維谷地露出無能的“本質”,那才是最佳之結果,當然了,預想歸預想,真要達成這等目標卻不是件容易之事,至少三爺本人是沒太大的把握可言,此際一聽弘晴如此分析,自不免頗有些擔心了起來,這便將問題拋給了陳、李二人。

  “王爺,屬下以為小王爺分析得甚是,有此半個月的時間,已是足以將穆寧等人從刑部中斡旋而出,至於宰白鵝一案究竟該行往何處麼,屬下以為不妨坐視好了,今上乃聖明之君也,縱使小兒輩能一時得勢,卻斷然瞞得過聖上之法眼,即便口中不說,心中一準是記著的,似此,于王爺之大業有大利而無弊,胡有不可為之理哉?”

  三爺雖不曾明言,可話裡的意思卻是表達得很明白了,那便是既想將穆寧等人穩妥救出,以免影響到治河大事,又想著能借此案狠坑四爺與八爺一把,這麼個目標要想實現的難度著實是不小,李敏銓可不以為真能辦得穩妥,這便在進言中隱晦地點醒了三爺一番。

  “夫子,您看……”

  三爺這幾年下來諸般事宜順遂,心早已是被撐大了,自是不滿意于僅僅確保穆寧等人的無礙,還指望能在此案中調度四爺與八爺去硬碰上一場,這會兒見李敏銓給出的策略穩是穩了,卻又嫌太過穩了些,自不是很滿意,可也沒直接反對,而是將希頤的目光投到了緘默不語的陳老夫子身上。

  “善巧者,終歸有成拙之時,王爺須得好自警醒才是。”

  陳老夫子乃是座師的身份,說起話來,可就不似李敏銓那般小心翼翼了,並未給三爺留甚情面,毫不客氣地便訓了三爺一句道。

  “夫子教訓得是,小王知曉該如何做了。”

  三爺還真就怕了老夫子的嚴苛當初他在跟著老夫子學文時,可是沒少挨駡來著,這會兒儘管被老夫子訓得個老臉微紅,卻也真就不敢反駁上一句,也就只能是老老實實地認了錯。

  “稟王爺,十四阿哥來了,說是有要事與您相商。”

  三爺話音才剛落,卻見高大誠又再次從屏風後頭轉了出來,臉帶詫異之色地搶到了近前,緊趕著出言稟報了一句道。

  “嗯?晴兒,你去迎了便好,阿瑪就不見了。”

  一聽老十四趕了來,三爺不禁又是一愣,可很快便回過了神來,轉念間便已猜知了老十四此來的用心所在,嘴角邊立馬露出了絲譏諷的笑意,也沒多廢話,揮手間便已下了決斷。

  “是,孩兒這就去。”

  三爺既是發了話,弘晴自是無不從之理,緊趕著欠身應了諾,與高大誠一道再次向府門處趕了去。

  “喲,十四叔,今兒個啥風掛的,竟將您給吹來了?”

  弘晴與老十四輩分雖有差,可平日裡就廝混慣了的,彼此間倒也不怎麼講究那些個虛禮,這一行出了府門,大老遠望見老十四孤身一人站在照壁前,弘晴臉上立馬便露出了絲戲謔的笑容,嘻嘻哈哈地調侃了老十四一把。

  “歪風!你小子就是嘴貧,得,這是要抽你十四叔的臉不成?”

  彼此間立場雖不同,可私交卻是不錯,老十四自然不會在弘晴面前擺啥長輩的架子,不過麼,卻也不甘心被弘晴如此這般地戲謔著,這便幾步行上前去,報復地一揮掌,重重地拍向弘晴那尚嫌瘦小的肩膀,假作氣惱狀地笑駡了一句道。

  “別,十四叔還請手下留情,咱這小胳膊小腿的,若被您老給拍折了,回頭審案起來可就沒個輕重了,十四叔可別見怪了去。”

  老十四乃習武之人,手重得很,為自家肩膀安危著想,弘晴可是不打算領略一下老十四的手勁,一閃身,跳到了一旁,口中沒輕沒重地便威脅了老十四一番。

  “哈,你個臭小子,跟十四叔還來這一套,回頭再跟你算這筆賬,得,不扯了,走,一併見你阿瑪去!”

  弘晴說的雖是玩笑話,可老十四卻是不敢真當玩笑話來聽,畢竟此際他可是有把柄落在弘晴手中的,萬一真要是弘晴一門心思要將事情往大裡整了去,那後果可是不堪設想的,這也正是老十四趕在四爺離開之後便殺到誠親王府的根本用心之所在,為的便是能與三爺達成個妥協,此際見弘晴說笑間似乎透露著有媾和的意思,精神立馬便是一振,但並未急著追問個根底,而是笑呵呵地一攬弘晴的肩頭,一邊大步行上臺階,一邊笑駡著提出了要見三爺的要求。

  “十四叔來得不巧啊,我父王今兒個回府之際不小心著了風寒,這會兒早睡下了,先前四叔也來過,小侄都沒敢去驚擾了阿瑪的休息,十四叔若真有要事的話,不若明日再來好了。”

  弘晴可沒打算讓老十四去見三爺,這便特意在話語裡點出了四爺的來訪,以此來堵老十四的嘴。

  “嘿,四哥的腿倒是很長麼,這才多會兒剛從刑部出來,逛蕩著就跑這來了,有意思,得,不跟你瞎扯了,爺跟你嘮嗑也是一樣,走,進府說話去!”

  八爺那頭原本並無立馬便跟三爺這頭聯絡的想頭,可一得知四爺到了誠親王府,一干爺們可就沉不住氣了,這才會派了與弘晴私交最篤的老十四前來探風聲,在沒得到具體消息前,老十四可是不打算走人的,又怎會被弘晴這麼句推脫話所阻,這便不由分說地摟緊弘晴的肩頭,嘻嘻哈哈地一道向府內行了去。

  “十四叔,您請用茶。”

  叔侄倆一道行進了前廳,各自分賓主落了座,自有一眾王府下人們緊趕著奉上了新沏好的香茶,又各自退出了廳去,只留下叔侄倆相對而坐,急於切入主題的弘晴笑呵呵地一端茶碗,朝著老十四一晃,客氣地道了聲“請”。

  “好茶,不錯啊,你小子這府上用的茶比皇阿瑪賞的貢品還更勝一籌,得,爺也不跟你客氣,回頭整個十斤八斤的,爺帶了回家喝個痛快。”

  老十四也是個好茶之人,這一喝之下,對弘晴所上之茶可就留上了心了,毫不客氣地當場就勒索了起來。

  “十斤八斤?您老當咱是開茶店的啊,這特級雨前龍井一斤可是兩千兩銀子,給您老十斤八斤,小侄喝西北風去不成?別介,就一斤,您老愛要不要的,多一錢都沒有。”

  儘管明知老十四這麼說是為了套近乎,可弘晴卻是沒打算讓老十四這麼輕易地敲了竹杠去,白眼一翻,沒好氣地便埋汰了一句道。

  “嘿,你小子就摳罷,得,爺也不跟你計較,一斤就一斤,有總過沒有強,不扯這個了,爺有正事找你呢,說罷,你小子在菜市口整出偌大的動靜究竟為哪般?”

  老十四此來自然不是為了來套近乎的,而是帶著重要使命而來的,說說笑笑一番可以,卻不可能總這麼沒邊沒際地瞎扯個沒完,這便順著弘晴的埋汰笑駡了一句,而後話鋒一轉,已是切入了正題。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2 08:16

第234章 合縱與連橫(四)

  “喲,十四叔,您這是說哪的話,小侄也不過就是路見不平一聲吼而已,實不曾想過會鬧出如今這般場面,唉,要是早知如此,小侄也就不出那個頭了。”

  弘晴雖是有心跟八爺一方討價還價,但絕不是在此時,終歸須得將老八一夥子逼到了牆角,方才能得最大之利益,自不可能在此時給老十四透底的,這便裝出一副懊喪無比的樣子,一拍腦門,叫起了撞天屈。

  “嘿,晴哥兒,你小子不地道啊,盡跟十四叔打埋伏,奶奶個熊的,今兒個不給你十四叔一個交代,爺可就不走了!”

  老十四可不是那麼好打發的,比起講究體面的四爺來說,這廝壓根兒就一無賴性子,耍起橫來,哪有半點阿哥應有的禮儀,簡直就跟街頭小混混沒啥區別了的,整一塊的滾刀肉!

  “十四叔,瞧您說的,小侄都給您整糊塗了,這都哪跟哪的事來著,不就是小侄一時興起,惹出了這許多禍端,算是小侄錯了還不成麼?”

  老爺子諸多兒子中,最令弘晴忌憚的就兩人,一者自然是善於隱忍與演戲的四爺,再一個麼,便是面前這位主兒了,相較來說,弘晴寧願去對付講究體面的四爺,也不願跟老十四這等能屈能伸的傢伙打交道,不為別的,只因這主兒演啥像啥不說,還真就能拉得下臉來,玩起耍潑打滾那一套,當真倍兒順溜,著實是不好對付得緊,這會兒一見老十四又拿出了土匪本色,弘晴心中還真有些個歪膩不已的,偏生還不好跟其翻臉,沒奈何,也只好苦笑連連地告饒不已。

  “真是如此?嘿,你小子別蒙爺了,就這話,也只好哄那些愚笨村夫的,拿這來哄你十四叔,未免太過了些罷?”

  弘晴裝得倒真像是那麼回事,可惜老十四卻是半點都不信,沒好氣地瞥了弘晴一眼,作出一副極度不悅狀地埋汰道。

  “真是如此,十四叔若是不信,要不小侄掏心窩子給您瞅瞅,看是紅還是黑來著。”

  不就是耍潑麼,這麼個本事,弘晴自也不差,甭管老十四怎麼激,該不說的,弘晴照樣不說。

  “罷了,爺懶得跟你計較,嘿,不過呢,有個事兒爺還得跟你說一聲才是,前幾日,托合齊那渾球從九門提督衙門裡轉了一撥人犯到刑部,內裡聽說有你晴哥兒個老熟人在,一直嚷嚷著說要見你,怎麼著,晴哥兒該不會連此事都沒聽說過罷?”

  眼瞅著直接逼問,難以從弘晴口中套出句實話,老十四也就不再追逼個不休,而是作出一派大度狀地繞過了菜市口一案,又拿出穆寧等人的事兒來刺探弘晴的虛實。

  “哦?竟有此事?小侄還真是不清楚,十四叔快說說看,這究竟都是咋回事來著?”

  弘晴精明得很,只一聽老十四這話,便已明瞭了其之用心所在,心中自是暗笑不已,可臉上卻是浮現出了好奇不已的神色,一迭聲地追問起了詳情,就宛若真是第一回聽到此事一般。

  “沒啥,不就是一幫外地來的主兒跟裕親王的次子保綬在‘萬花樓’裡幹了一架,內裡有個小傢伙據說是河南巡撫榮柱的小崽子,皮得很,一到牢子裡就喊著要見你晴哥兒,說與你是好友,嘿,這事兒刑部上上下下可都是傳遍了的,怎地,莫非此人是假充你晴哥兒的熟人麼?好大的膽子麼,回頭爺就找人好生收拾這小子一番!”

  任憑弘晴裝得再像,老十四也是斷然不信的,不為別的,只因老十四消息靈通得很,自是早就知曉了老十六跑九門提督衙門跟托合齊就穆寧一事大吵了一番的實情,又怎會不清楚老十六之所以如此行事,全是出自弘晴在背後指使所致,所差的只是不好斷定弘晴對穆寧究竟看重到何等程度罷了,這一見弘晴狡猾如狐一般地不肯吐實,老十四心中可就不免有火了,這便在言語中狠狠地擠兌了弘晴一把。

  “哎,十四叔,您老也真是的,早說不就結了,跟小侄賣啥關子來著,嘿,穆甯那小子原說是要拜入小侄門下的,然則小侄一想啊,這都還沒開府建牙呢,收啥奴才啊,就這麼著,也就沒肯應承,不過呢,在河南時倒是處得不錯,十四叔若是真要拿其施法也沒啥,小侄斷不敢說甚的,只是身為朋友麼,該幫著通知一下榮巡撫還是要的,至於榮巡撫會作甚想法,那就不是小侄能臆料的了。”

  老十四的狠話雖凶戾,可惜弘晴卻並不吃這一套,好生埋汰了老十四一番不說,還說要幫著跟榮柱通個氣兒,宛若真就不將穆寧當一回事之狀。

  “得,算你狠,爺也懶得跟你胡謅了,那穆寧既是你晴哥兒的熟人,甭管怎麼著,爺也該照著點,只是這事兒既是牽涉到保綬,怕是沒那麼好解決的,這一條,爺可得先跟你交個底兒。”

  眼瞅著弘晴口風如此之緊,老十四也實在是沒轍了,索性就不再試探了,而是將穆寧當成了個籌碼扣著,打算以此來跟弘晴好生談價還價上一番。

  “十四叔這話說重了,小侄可擔當不起,那穆寧雖是與小侄有舊,可有舊是一回事,律法又是另一回事,真要是其犯了法,自有律法為準繩,該怎麼辦便怎麼辦好了,小侄斷然無半點的疑義,至於有人要徇私枉法麼,嘿,那小侄也不敢坐視,終歸是要稟明皇瑪法的,且看皇瑪法如何分說也罷。”

  弘晴就一屬刺蝟的,哪是那麼容易受威脅的,這不,老十四剛才露出些威脅之意味,弘晴立馬就炸刺了,毫不客氣地說要將此事往老爺子面前捅了去。

  “得得得,爺就一片好心,還被你小子當了驢肝肺,不扯了,再扯下去,爺可就要火了!”

  太子此番通過托合齊與老八那頭接上了頭,打的主意便是聯手從治河所得的那十幾萬頃地裡撈銀子,至於保綬麼,也不過是其中被挑起了貪心的一個罷了,這事兒真要是鬧到了明面上,大傢伙沒地都要挨板子,唯一能做的還真就是拖著不審,等著榮柱那頭沉不住氣來溝洽,那才真能拿到好處,可要說拿來與弘晴就菜市口一案討價還價麼,不說老十四了,便是陸純彥心裡頭也沒個准數,否則的話,老十四也不用來跑上這麼一遭了,此際見弘晴話鋒轉硬,老十四還真就不敢再拿此事來挑動弘晴的神經的,這便假作生氣狀地站了起來,氣鼓鼓地扯了一嗓子,作出了要走人的架勢。

  嘿,還試探啊,您老有完沒完!

  老十四那要走人的架勢一出,弘晴立馬便猜知老十四這一手還是在試探穆寧是否真的沒啥價值,心中自不免冷笑不已,可臉上卻是作出了副無所謂狀地跟著起了身,雖不曾開口,可送客的架勢卻是就此擺了出來。

  “喲,爺都被你小子給氣糊塗了,險些忘了正事,嘿,老四那廝今兒個來此,可都說了甚來著?”

  老十四任務都沒達成呢,哪可能就這麼走了人,這一見弘晴不開口挽留,老十四可就有些傻了眼,好在臉皮厚,彎子倒是轉得不慢,但見其一拍額頭,像是突然醒過了神來一般,直截了當地便追問起了四爺的來意。

  “四叔倒是沒說啥,只說定要秉公辦好此案,讓小侄全力配合,嘿,此乃皇瑪法交辦的要案,小侄本就該盡心,又何須四叔巴巴地跑來教訓,當真好沒意思的個人。”

  弘晴此番可是打定了主意要渾水摸魚的,當然不會跟老十四說實話,這便半真半假地好生埋汰了四爺一番。

  “嘿,那倒是,那廝就一冰塊,對誰都如此,甭理會他,晴哥兒想咋辦就咋辦了去,只消不違了律法,十四叔一準支持你。”

  老十四跟四爺雖說是親兄弟,可卻是從來尿不到一個壺裡去,平日裡除了見面點點頭之外,幾乎就不相往來,說起四爺來,他可是沒半點親兄弟的情分,狠狠地挖苦了四爺一把,而後麼,卻是順勢又坐回了原位。

  嘿,這廝還真是個長屁股,這就又不走了?得,要玩,那咱就再陪你玩玩好了。

  這會兒天色已是有些晚了,弘晴實在是不願跟老十四朵拉呱,奈何人臉皮厚,硬是要賴著不走,弘晴總不能翻臉趕人罷,心裡頭當真歪膩得很,可也沒轍,只能跟著坐了下來,打了個哈哈道:“能蒙十四叔如此錯愛,實是小侄之幸也,定當要向十四叔討教的。”

  “嘿,好說,好說,你十四叔雖是不管著刑部,可也常在那塊兒走動,要說門道麼,倒也還是知道一些的,那地兒自古就是天下最拆汙爛的所在,啥貨色都有,甭管哪個朝代都別想有清潔的時候,任是誰到那地兒主政都不濟事,這麼說罷,上頭就算說了要嚴格按律辦差,可下頭那幫下作渾球就能變著法子撈錢,怎麼禁都不成,要爺說麼,八哥自打到了刑部,也不知下了多大的力氣去整頓,可結果呢,還是問題多多,這不,又鬧騰出了菜市口這麼個屁事來,唉,當真是難啊,晴哥兒若是不信,等你到了地兒就知根底了,別怪十四叔沒早提醒你來著。”

  老十四雖是無法探出穆寧對弘晴的重要性如何,但卻絕不相信弘晴會真兒個地對穆寧撒手不管,只是這會兒卻是不好再就此事進行刺探了,這便轉開了話題,談到了刑部的污穢之所在,話裡話外卻是透著為八爺來當說客之用意。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2 08:16

第235章 合縱與連橫(五)

  “十四叔說得不錯,那些虞吏確實難纏,自古便有虞吏猛於虎之說,不說刑部那藏汙納垢之所在,便是小侄幫辦著的工部也好不到哪去,想當初,小侄剛到工部之際,還不是被人排擠得厲害,嘿,縱使拿下了薩穆哈叔侄倆,那下頭狗屁倒灶的事兒依舊杜絕不得,吏治可是篇大文章啊,縱使盛世也未見得便能厘得清明,說起來當真令人沮喪不已,難啊!”

  弘晴可不是養尊處優的主兒,對於各衙門裡的骯髒勾當自是心中有數得很,也從來不相信真有厘清的那一天,這會兒說起此中道道來,同樣是感慨萬千,只是感慨歸感慨,卻盡都是廢話,渾然就沒一句是老十四想聽的。

  “著啊,就是這麼個理兒,那幫下作賤種就沒啥不敢做的,瞧瞧,連替死的事兒都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地幹了出來,當真令人著惱,依爺看來,是該到了好生整頓一番的時候了,晴哥兒只管放手做了去,不管牽涉到何人,但消有證據,該殺就殺,該罰就罰,萬不可輕縱了去,也好為八哥、九哥出上口遭人蒙蔽之惡氣,放心,有十四叔在,斷虧不了你的!”

  這一聽弘晴光是感慨吏治之難,卻渾然不提刑部之事,擺明瞭就是在逃避,老十四哪肯就此罷手,接著弘晴的話頭便將徹底挑明瞭來意,幾乎是不加掩飾地提議弘晴抓小放大,暗示八爺一方會為此提供方便,以滿足弘晴交差的需要。

  “十四叔的好意,小侄感激在心,只是此一事上,小侄只是區區一副審,實難有甚作為的,一切怕都還須得四叔做主才成啊,嘿,就四叔那認死理的性子,此番不將刑部都翻了個遍,怕是難有收手之時嘍,得,連帶著小侄都得跟著受累,這都哪門子事來著。”

  老十四開出的這麼個條件是在談不上慷慨,離著弘晴所預想的可是差得可不是一點半點,而是足足有幾條大街的距離,毫無疑問,弘晴是斷然不會答應了,這便將四爺抬出來當擋箭牌耍了一把。

  “那倒是,老四那廝就是那尿性子,甭理他,這不都有十四叔在麼,晴兒只管安心做了去,其它事兒就包在十四叔身上如何?”

  這一聽弘晴似乎有了合作之意,老十四可就來了精神,趕忙跟著罵了聲四爺,而後便以炯然的目光死盯著弘晴,問出了句最為關鍵的話來。

  “成啊,十四叔怎麼說怎麼好便是了,左右小侄這個副審也就是掛名的,本就沒啥嚼頭,十四叔要送功勞給小侄,那自是卻之不恭了。”

  這一聽老十四打算跟四爺達成默契,弘晴不由地便笑了起來,還笑得分外的燦爛,就宛若一場大功就已擺在了面前似的,可實際上呢,心中卻是冷笑不已,不為別的,只因弘晴算准了四爺的性子,不到走投無路的情況下,那是斷然不肯將差使糊裡糊塗地辦了的,而這,就給了弘晴從容綢繆的時間,自是樂得先從老十四手裡要些好處,回頭等四爺真跟八爺同流合污之際,再攪局上一把,豈不是又能再撈一回,這等好事有甚做不得之說?

  “好,這話,十四叔愛聽,就這麼定了,回頭十四叔斷少不了你的好!”

  眼瞅著事情已有了眉目,老十四可就樂了,一拍茶几,煞是興奮地便叫了聲好。

  “十四叔客氣了,這不都是一體的天家子弟麼,體面終歸還是要講的。”

  既已是打定了主意要蒙老十四一把,弘晴自不可能將話說得太明,也就只是含糊其辭地附和了一句道。

  “嘿,還是晴哥兒明理,成,那就這麼著辦了去,時辰不早了,爺就先走了,回頭別忘了跟你阿瑪說一聲。”

  事情既已談定,至少老十四是這麼認為的,他可就不想再多逗留了,畢竟茲事體大,還輪不到他老十四來做主,終歸須得有八爺拍板才成,心念及此,老十四自是不打算再多費唇舌,這便起了身,交待了句場面話,便即乾脆俐落地走了人。

  “十四叔,您走好,請恕小侄不遠送了!”

  一整天忙乎下來,弘晴也已是乏得慌,自不會出言挽留老十四,只是笑呵呵地將其送到了大門外,恭謹地道了別,待得老十四的馬車轉過了照壁,便即一轉身,施施然地向內院書房行了去……

  “喲,老十四回來了,咋地,老三那廝都說了甚?”

  夜已是有些遲深了,可八爺等人卻都無一絲的困意,盡皆圍坐在“水榭閣”的二層廳堂中,有一搭沒一搭地閒扯著,氣氛壓抑得緊,直到一陣腳步聲從樓梯口處響了起來,眾人的精神方才各自一振,目光齊刷刷地掃向了樓梯處,待得見到老十四從梯口處冒出了頭來,性子最急的老十已是忍不住率先發問了一句道。

  “嘿,這事兒還真就有幾分的把握了。”

  老十四自以為差使辦得漂亮,心情大好之下,這就起了賣關子的心思,並未急著道出詳情,而是不緊不慢地走到茶几邊最外側的位置旁,盤腿端坐了下來,自得地一笑,給出了個模淩兩可的答案。

  “啥叫幾分的把握?老十四,你小子趕緊說清楚了,賣個甚關子來著?”

  雖說都在同一個小圈子裡,可親疏還是有別的,老十跟老十四的關係就很普通,這一見老十四如此作態,不滿之情登時便湧上了心來,這便耷拉著臉,極之不悅地嚷了一嗓子。

  “十哥莫急麼,總得容小弟喘上口大氣不是?嘿,此番雖是沒見到老三,可爺卻是跟弘晴那小滑頭好生糾纏了良久,總算是讓那小渾球點了頭,這事兒麼,還得從頭說起……”

  老十這麼一嚷嚷之下,八爺、九爺的眉頭也都皺了起來,老十四見狀,還真就不敢犯了眾怒,忙笑駡了一聲,絮絮叨叨地將與弘晴繞彎子打機鋒的情形詳詳細細地解說了一番。

  “不對罷?那小混球滑不留手的,啥時變得如此好說話了?這裡頭一準別有蹊蹺!”

  老十對弘晴可謂是深惡痛絕得很,自是不相信弘晴會如此老實地聽己方安排行事,老十四話音這才剛落,老十已是想都不想地便冒出了質疑的話語。

  “嗯,老十這話說得有理,弘晴那小子素來狡詐,他說的話本就不可全信,再者,聽十四弟這麼一說,為兄也沒覺得這小子真有甚承諾可言的,茲事體大,還須得從長計議方好。”

  九爺是個精細人,自也覺得老十四有些個盲目樂觀了,這便從旁附和了十爺一句道。

  “哼!”

  老十四此番本是興沖沖來報功的,被兩位兄長這麼一反駁,心裡頭可就有些不爽了,雖是不好大發作一通,可已是冷著臉地哼了一聲,以示不滿之情緒。

  “先生,您看此事當何如之?”

  這一見三位弟弟有鬧不愉快之可能,原本正暗自思忖著的八爺可就有些坐不住了,這便趕緊出言解開了僵局。

  “十爺擔心得有理,可十四爺說的也沒錯,某若是料得不差的話,三爺那頭必無成全四爺之心,倒是有與我等默契之可能,所差者不外乎籌碼也。”

  陸純彥智算之能遠高出眾人,站得高,看得自也就遠,一句話便已道破了三爺那頭的算計之所在。

  “嗯,若如此,穆寧這麼個籌碼或許還真不見得能打動老三的心,怕就怕其獅子大開口啊。”

  八爺本就不以為三爺真能跟四爺尿到一個壺裡去,否則的話,他也不會讓老十四去夜訪誠親王府,此時聽陸純彥如此說法,心中早已是信了的,然則心中的憂慮卻並未減輕多少,反倒是更重了幾分。

  “此無他,合縱連橫耳,不外乎爾虞我詐罷了,要想不虧,那就看誰更能沉得住氣了的,只消能先行穩住刑部,讓四爺查不出個名堂來,到時候四爺自然會急,就有了與我等商榷之可能,是時,坐不住的怕就該輪到三爺了。”

  陸純彥顯然是算到了事態的絕大多數變化,此際說起對策來,自信之情自也就溢於言表了的。

  “合縱連橫麼?嗯,還真就是這麼回事,也罷,那就這麼定了也好,左右部務有差,上下都討不了好去,能頂自是先頂著,只是須得十四弟多多辛苦上一下,好生將弘晴看牢了,莫讓這小滑頭在其中胡攪蠻纏了去。”

  八爺並未急著表態,而是將陸純彥所言的論斷細細地琢磨了一番,而後方才面色凝重地下了決斷。

  “八哥放心,小弟斷不會誤了您的事,只是小弟還是以為穆寧這麼個籌碼斷不可輕易放手,能卡的還是得好生卡上一回,且看三哥那頭有甚反應再做定奪也不遲。”

  雖說沒能從弘晴的態度裡試探出穆寧這麼籌碼有多重,可老十四自覺便認定穆甯對三爺一方還是有著緊要性的,這便從旁建議了一句道。

  “也好,那就由十四弟看著辦好了。”

  八爺也覺得穆寧這個籌碼應該不算輕了,畢竟治河一事還得靠著榮柱去大力配合,三爺應該不可能對穆寧的案子袖手旁觀,當然了,說到緊要性麼,八爺其實也沒多大的把握,既然老十四都這麼說了,八爺自是樂得將這麼個籌碼丟給十四爺去掌握,左右成與不成都算不得甚大事來著。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2 08:18

第236章 四爺碰壁(一)

  “四哥,您來了。”

  天安門的角樓上,悠揚的鐘聲剛響到第七下,一身整齊朝服的四爺便已大步從宮門裡行了出來,而弘晴則落後兩步,不緊不慢地跟在後頭,一路無語地向著廣場東側的刑部衙門行了過去,早已領著一眾刑部官吏們在衙門外等候多時的八爺見狀,臉上一向掛著的和煦之微笑立馬更柔和了幾分,緊走數步,又矜持地停了下來,大老遠便煞是客氣地朝著四爺一拱手,聲線柔和地招呼了一聲。

  “有勞八弟久候了,為兄剛去聆聽了皇阿瑪的訓示,故而來遲一步,還請八弟及諸公多多海涵則個。”

  四爺剛面了聖,慷慨陳詞了一番,所設之審案套路得了老爺子的嘉許,這會兒心情正好,倒是沒擺出往日裡的冷臉,而是面帶笑容地還了個禮,只是語調雖平和,可內裡的自得之情卻是怎麼也掩飾不住的。

  “四哥過謙了,您是奉旨辦差,小弟等多等上些時間也是該當的,您請!”

  八爺雖一向不待見四爺,可這會兒人在屋簷下,卻也沒得奈何,儘管明知四爺將老爺子扛了出來,不過是扯著虎皮當大旗罷了,卻也只能是忍了下來,客氣地一側身,擺出了個“請”的手勢。

  “八弟,諸公都請罷。”

  對於能否完美地將菜市口一案辦將下來,四爺其實心裡頭真沒啥底氣,別看其在老爺子面前暢談無忌,宛若勝算真的在握一般,其實麼,他自家事情自家清楚這案子若是不能爭取到三爺或是八爺一方的支持的話,那一準是鍋夾生飯,然則不管怎麼說,在精氣神上,四爺卻是絕對不會露怯的,也沒再多客套,只一擺手,便已是昂然向衙門裡行了去。

  “小侄給八叔、九叔、十叔見禮了。”

  四爺乃是主審,又是兄長,他可以不用太過講究禮數,可弘晴卻是不能有所失禮的,先前四爺唱大戲,他自是只能先站一旁看著,可這會兒四爺已走,弘晴就不能對老八等人視而不見了,這便上前一步,客氣地躬身問了安。

  “晴兒來了,就且請一併入內好了。”

  對於弘晴這麼個妖孽一般的少年,八爺從來都不敢輕視,當然了,重視歸重視,心裡的感受卻又是另一回事兒此際一見弘晴持禮甚恭,八爺不單沒感到半分的受尊重之意,反倒是心中莫名的有些發堵,沒旁的,概因刑部以及他八爺之所以會落到如今的窘境,完全都是弘晴幹出來的好事,若是可能的話,八爺真想拿把刀子將面前這主兒給剮了,可惜想歸想,做卻是不可能這麼做了去,不僅如此,還得作出一派和藹無比的樣子,當真令八爺心裡頭膩味得夠嗆。

  “八叔,您請!”

  八爺臉上的笑容雖是和煦,可眼神裡閃過的精光卻顯然不是那麼友善,儘管這道精光只是一閃而過,但卻又哪能瞞得過弘晴的觀察,不過麼,弘晴卻是不在意八爺等人心中作何感想的,也沒多囉唕,甚至沒去理會十爺在一旁的咬牙切齒,照著規矩招呼了一聲之後,抬腳也施施然行進了衙門之中。

  “呸,晦氣,啥玩意……”

  一大早地就被八爺拉著來刑部衙門口等候四爺與弘晴這兩位正副主審,老十本就憋了一肚子的氣,這會兒又見四爺與弘晴都是高姿態的做派,心中的火氣可就有些按捺不住了,鐵青著臉便低聲咒駡了起來。

  “十弟,走,內裡說話去!”

  今兒個可是菜市口一案的初審,干係重大得很,這一見十爺糙性子又犯了,八爺雖沒開口訓斥,可掃將過去的眼神裡卻已滿是厲芒,登時便令十爺的老臉瞬間漲得個通紅,罵娘的話也就此半道停了下來,然則心中的不甘之氣卻又難消,臉色也就青一陣紅一陣地難看著,九爺見狀,唯恐十爺又鬧出了甚大動靜來,不得不趕緊伸手拉了一下十爺的袖子,低聲提點了一句道。

  “嗯。”

  這一見八爺動了真火,十爺自不敢再多放肆,而有了九爺遞過來的臺階,他也就不再多囉唕,甕聲甕氣地應了一聲,抬腳亦步亦趨地跟在了八爺的身後。

  刑部大堂畢竟是專一用來審案之所在,面積自是不算小,比起其餘各部的大堂來說,足足大了有一倍之多,奈何今番夠資格落座的人卻未免太多了些,不止主副審的四爺與弘晴在座,八爺、九爺、十爺也得給座兒,至於刑部尚書李光地麼,位高權重,當然也得有座,而左右侍郎也是堂堂從二品的大員,一樣得有座,儘管只是末座而已,得,這麼一整之下,偌大的廳堂就生生被占去了大半,座兒挨著座兒,不像是審案,倒像是在開茶話會,這大堂上的人一多,自也就不免有些滑稽之感,四爺對此顯然不是很滿意,可也沒轍,畢竟在座的不是阿哥便是朝廷大員,斷不是他四爺能趕將出去的。

  “皇阿瑪有旨!”

  四爺到底是城府極深之輩,儘管對大堂上的佈置極為的不滿,可也沒甚言語,只是略一皺眉,抖手間從寬大的衣袖中取出了份黃絹蒙面的聖旨,一聲呼喝之下,已是高高地舉過了頭頂。

  “噗通……”

  聖旨一現,哪怕明知四爺此舉是扯虎皮當大旗,眾人也拿他沒辦法,還真就只能紛亂地起了身,全都湊到了堂中,老老實實地跪倒於地,至於心裡頭麼,自不免將四爺罵得個狗血淋頭。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四爺之所以在此時搬出聖旨,本意就是要以此來壓服在場諸般人等,自然是不會在意眾人心中究竟作何感想,但見其面色肅然地環視了一下跪滿了大堂的眾人,而後拖腔拖調地宣起了聖旨,語速明顯偏慢,不長的聖旨愣是被四爺宣得個悠揚頓挫,直聽得下頭人等滿心眼裡直犯歪膩。

  “臣等謝主隆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對四爺可以有著無窮的不滿,可對聖旨麼,卻是沒人敢有一絲一毫的違逆,儘管明知四爺此舉動機不純,然則眾人除了謝恩領旨之外,還真就沒旁的話好說了的,氣勢上自不免就此被四爺狠狠地壓了一頭。

  “好了,皇阿瑪的旨意諸公既是都已知曉,本貝勒也就不再多囉唕了,那就請都落了座,今兒個的審訊便就此開始好了,來人,帶人犯!”

  四爺這些年辦差雖是屢戰屢敗,幾乎就沒辦好過一樁差事,無論是旗務整頓還是戶部清欠,都只能用慘敗一詞來加以形容,但並不意味著四爺的膽略就會因此而變小,恰恰相反,這麼多場的敗績下來,四爺反倒是磨礪出來了,至少在時機的把握上,已是頗見機樞,這不,沒等眾人落了座,四爺已是端起主審官的架勢,拿起驚堂木,重重地一拍,高聲斷喝了一嗓子。

  “威……武……”

  四爺這麼一聲令下,不管樂意不樂意,列於堂下的一眾刑部衙役們都得緊趕著呼起了威,而此時,八爺等人都還正在向各自的座位上行去,被這麼一呼,不得不加快了腳步,當真有些個狼狽不堪,卻又無可奈何,還就只能是無言地吞下了四爺的這麼個赤裸裸的下馬威。

  “跪下!”

  呼威之聲未落,兩名四爺府上的侍衛便已提溜著身披枷鎖的原秋審處郎中鹿坤鵬從堂下行了上來,也不等鹿坤鵬有所動作,便已是各出一腳,重重地踹在了鹿坤鵬的腳彎處,生生將其踢得趴倒在地,額頭重重地撞在了地上,血水瞬間狂湧而出,順著臉頰滴答地流淌於地。

  “下跪何人?”

  四爺壓根兒就沒理會鹿坤鵬的慘呼,拿起驚堂木,再次重重一拍,拿腔拿調地斷喝了一嗓子。

  “犯,犯官鹿、鹿坤鵬。”

  鹿坤鵬身上枷鎖未去,一身白色的囚服上血跡斑斑,不止有先前額頭滴落的血痕,也有早已變成暗褐色的血污,顯見昨日便已是被折磨過了的,僅僅一日的功夫而已,原本尚算清逸的臉龐已是憔悴得不成樣子,早已不見了往日的驕橫之氣焰,面對著四爺的喝問,鹿坤鵬身子哆嗦得有若打擺子一般,雙眼低垂,口角抽搐不已地擠出了句結結巴巴的話來。

  “大膽鹿坤鵬,爾身為朝廷命官,不思報效皇恩,竟敢於秋決一事上做手腳,罔顧人命,已是十惡不赦之大罪,若不從實招來,必當禍及九族,說,爾為何行此大逆不道之舉,嗯?”

  四爺看來是準備得很充足的,儘管不曾審過案,可行起事來,卻頗見主審官之威風,但見其驚堂木再次重重一拍,一連串的高壓話語已是如連珠炮般斷喝而出。

  “犯官冤枉啊,犯官冤枉啊,犯官所行諸事皆是按章辦事的啊,縱使有差,也非是犯官所願為啊,犯官冤枉啊……”

  四爺話音一落,鹿坤鵬已是霍然抬起了頭來,一迭聲地叫著屈,只是言語間似乎透著股耐人尋味之意味。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2 08:19

第237章 四爺碰壁(二)

  嗯?這味道不對啊,難不成鹿坤鵬這廝已被四爺給降服了?可若是如此,八爺等人怎會如此安坐如常,不對頭,這裡頭一準有古怪!

  論及七竅玲瓏,在場所有人等在此點上,都不及弘晴遠甚,這不,鹿坤鵬叫屈的話方才一出口,弘晴便已敏銳地察覺到了其中所隱藏的蹊蹺,心頭不由地便是一跳,視線瞬間便逡巡地掃過了端坐在側面的八爺等人,最後落在了十爺的身上,試圖從其反應中找出些根底來。

  弘晴的反應不可謂不神速,可惜算計卻落到了空處,此無它,面對著鹿坤鵬的喊冤,不止一向喜怒不形於色的八爺毫無反應,便是連一向性子糙的十爺也老神在在地端坐著不動,就宛若沒聽出鹿坤鵬叫屈裡的蹊蹺一般,這等表現一出,弘晴的眉頭可就不免有些微皺了起來,不為別的,只因鹿坤鵬官雖不大,卻是菜市口一案中不折不扣的關鍵性人物,他若是真招了供,那可就是拔出蘿蔔帶出了泥,整個刑部還不知有多少人要被牽扯了出來,最終必然要牽扯到八爺等人的身上,似此等情形,以八爺等人的智商不可能看不破,如此一來,八爺等人的平靜反應顯然就透著反常的古怪!

  “非爾所願為?哼,此事若非爾所願為,又是何人主使於爾?說!”

  四爺之所以敢在奉旨審案的第一天就將鹿坤鵬調上公堂,自然不是沒把握的胡亂行事,實際上恰恰相反,昨夜四爺便已讓手下侍衛突審過了鹿坤鵬,重刑之下,已是得了詳實的口供,今兒個便是打算以此為突破口,一舉打亂八爺一方的陣腳,以爭取將審案的主動權牢牢抓在自個兒的手中,正因為此,這一聽到鹿坤鵬如此說法,四爺不單不以為奇,反倒是精神為之一振,拿起驚堂木,又是重重一拍,神情亢奮無比地喝問了一句道。

  “犯、犯官實不知四爺您之所指,犯官眼神不好,一時看錯了人,這才會有魚目混珠之事出現,實非犯官之本意啊,犯官冤枉啊,冤枉啊……”

  四爺這麼一喝問,鹿坤鵬的臉色瞬間便是一白,眼神閃爍不已間,不自覺地便瞄到了端坐在側的八爺身上,待得見八爺不動聲色地微微一頷首,鹿坤鵬便即扯著嗓子再次喊起了冤來。

  “大膽鹿坤鵬,爾竟敢當堂撒謊,虛言狡辯,混帳行子,睜開你的狗眼,好生看看,這白紙黑字上可是爾之簽押?”

  四爺本都已是是勝券在握了,卻沒想到鹿坤鵬居然當場就翻了供,臉色立馬便難看到了極點,心火狂燒之下,也顧不得甚底牌不底牌的了,一抖手,從寬大的衣袖中取出了厚厚的一疊供詞,揚手一丟,重重地砸在了鹿坤鵬的臉上。

  “這是屈打成招啊,犯官冤枉啊,昨夜一群下作胚子濫用私刑,犯官險些被打死,不得不照著那幫人等所言招供,此乃屈打成招,斷非犯官本意啊,犯官冤枉啊,求四爺為犯官做主啊,犯官實是冤枉的啊……”

  四爺不拿出供詞還好,這一拿將出來,鹿坤鵬的喊冤之聲反倒更響了幾分,惡狠狠地反咬上了一口。

  “狂悖,爾竟敢狡辯若此,來啊,將這廝拖將下去,重打五十大板!”

  一聽鹿坤鵬如此說法,四爺當即便氣得個眼冒金星,羞惱之下,也就顧不得許多了,一把抓起籤筒裡的鐵簽,往地上重重一丟,怒吼著便下了令。

  “喳!”

  四爺這麼一嘶吼,早就在堂下恭候多時的一眾四爺府侍衛自不敢怠慢了去,齊聲應了諾,一擁而上,這便打算將不識好歹的鹿坤鵬拖下堂去。

  “慢著!”

  沒等四爺府上的侍衛們拿住鹿坤鵬,就見十爺已是霍然而起,一個健步竄上了大堂,一伸手,攔住了那幫子侍衛們的去路。

  “老十,爾咆哮公堂,是欲抗旨不遵麼?還不退下!”

  到了眼下這個地步,四爺如何不知自己怕是被八爺一夥給戲弄了去,心中的羞惱之意愈發濃烈了起來,卻又不甘就此認了栽,這便一把抄起供在文案上的聖旨,高高地舉過頭頂,放聲斷喝了一嗓子。

  “四哥說笑了,爾不審而刑,是為私刑也,今又欲當眾屈打成招,真當國法為兒戲麼?請恕小弟不敢苟同!”

  十爺的膽子素來就大,便是當著老爺子的面都敢耍橫,又豈會怕了四爺,這一見四爺拿出聖旨來壓自己,十爺不單沒屈服,反倒是昂然地亢聲反詰了一句道。

  “四哥何須如此暴跳,莫非昨夜行私刑者便是奉了四哥之令麼?那小弟倒是奇怪了,有甚事不能當眾行之,非要濫用私刑?嘿,這官司便是打到了皇阿瑪處,四哥也未見得贏罷?”

  老十話音剛落,九爺已是陰測測地從旁附和了一把,言語可謂是刻薄至極,直指四爺的軟肋。

  “放肆,本貝勒奉旨查案,自有當機之權宜,何來濫用私刑之說,爾等妄言如此,乃擾亂公堂之大罪,再要胡說,休怪為兄不講情面,來啊,將鹿坤鵬拿下,重重地打!”

  到了這般田地,四爺只能指望著重刑之下能當眾撬開鹿坤鵬的嘴,至於嘴皮官司麼,四爺可是不想跟九、十兩位爺扯個沒完的,這便將手中的聖旨晃了晃,怒急地嘶吼了起來。

  “四哥息怒,此事干係重大,恐非四哥所能獨斷者,是是非非終歸須得稟明了皇阿瑪方能做得准數,李大人,您說呢?”

  眼瞅著九爺、十爺壓不住四爺,八爺可就有些坐不住了,這便一擺手,將問題拋給了不動聲色地端坐在下首位置上的李光地。

  “嗯……,四阿哥審案心切,下官自是能體悟,然,國有國法,家有家規,刑罰者,公器也,非不得已而行之,私刑一事實有悖朝綱,縱使理由再充分,怕也與律法有悖,只是此事真相如何還須得另案處置,今日之審不妨先到此為好,待得聖意明瞭之後,再繼續也罷。”

  李光地自是清楚八爺此際將自己推出來的用心所在,只是清楚歸清楚,李光地卻是不能不按著八爺的意思去說,不為別的,只因身為刑部尚書,此案一旦大白天下,他也得跟著吃掛落,縱使不被一擼到底,被貶出京師卻也是避不了的事兒,而這,對於李光地來說,顯然不是其樂見之局面,搬出律法來與四爺唱對臺戲也就成了李光地無可避免的選擇。

  “李老大人所言甚是,此案須得再次稟明了皇阿瑪方可繼續,若不然,誰知某些人會否公報私仇,又來個殺人滅口啥的,那須不是好耍的。”

  身為八爺的急先鋒,十爺的任務就是將水徹底攪渾了去,此際一聽李光地如此說法,自是樂得來個火上澆油,故意拿話去激四爺。

  “沒錯,十弟這話說得好,正人須得先正己,律法者,社稷重典也,非正人不可用之,今有人竟敢私刑朝臣,實重罪難逃,當徹查!”

  有了李光地這麼一席話,九爺的腰杆子顯然是硬挺了許多,說起話來,也就沒了半點的客氣,當庭便要逼問四爺濫用私刑之罪過。

  “爾等,爾等……”

  四爺本就不以口才而著稱,此際見八爺一夥人等你唱我和地將偌大的罪名強行扣在了自個兒的頭上,當即便被氣得渾身哆嗦不已,可待要出言叱責麼,卻又一時間難以找到應對的理由,口拙之下,更顯得有些個理屈詞窮。

  “四哥,如今案情有變,確是不宜再審,暫且押後,待得皇阿瑪有了旨意,再行定議可成?”

  四爺越是氣惱,八爺便越是祥和,語調倒是一派的和煦,宛若和事老一般,可實際上卻是往死裡擠兌著四爺。

  “不必,接著審,出了甚岔子,為兄自當之,爾等若是再不退下,休怪為兄依律處置!”

  被八爺等人擠兌到這般地步,四爺的狠勁立馬便狂湧了起來,也不管八爺等人如何分說,強硬無比地便要接著往下審案。

  “老四,你太過分了!自身不正,還妄想正人,爺這就上本彈劾於你!”

  老十原就此個糙性子,一見四爺執意要接著審,臉色登時便黑得有若鍋底一般,跳著腳便不管不顧地賭咒了起來。

  “爾欲如何便如何,再敢攔阻為兄斷案,小心國法無情,退下!”

  四爺心火一起,拿管後果如何,將手中的聖旨往文案上重重一擱,拿起驚堂木,狠命一拍,怒吼著發出了最後的警告。

  “四哥這話可就過了,此案您雖是主審,可也不能不容旁人說話罷,晴兒,你說此事該當如何啊?”

  老十雖膽子肥,可一見四爺暴跳如雷地要拿自個兒作法,心還是不免有些虛,正猶豫著是否要暫退一下之際,卻見九爺陰測測地一笑,將皮球踢到了不言不動地端坐在四爺身側的弘晴腳下,此言一出,堂上所有人等的目光全都齊刷刷地聚焦在了弘晴的身上。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2 08:19

第238章 四爺碰壁(三)

  尼瑪,還真是躺著都中槍啊!

  弘晴今兒個可是只打算聽,不打算說的,這冷不丁見八爺把球踢到了自個兒的腳下,心裡頭自不免犯起了嘀咕,不過麼,任憑滿堂人等掃過來的目光有多炙熱,弘晴卻是臉不變色心不跳,僅僅只是朝著八爺欠了下身,以示禮貌,可嘴巴卻是緊緊地閉著。

  “晴兒既是副主審,終歸也須得有些擔當才好,總不能坐視某些人徇私枉法罷?”

  這一見弘晴一聲不吭,八爺自是不好再行催逼,不過麼,他不說話,自有九爺從旁接上,譏諷四爺之余,也沒忘了逼弘晴表明態度。

  “就是,就是,若不然,豈不辜負了皇阿瑪之厚愛,晴兒且說說看,今兒個這事該怎個章程才妥?”

  老十雖一向對弘晴極為忌憚,可這當口上,卻也顧不得許多了,為了逼出弘晴的真實態度,這便跟著起哄了一把。

  就是個屁來著,小樣,就這麼點小兒科的激將法也拿出來現,無趣!

  對於此案,弘晴有著自己的主張破不破案的,弘晴壓根兒就不在意,除了渾水摸魚地撈些好處之外,也有著坑四爺一把的想頭,此無它,在弘晴看來,八爺雖是勢大,可其實卻是紙老虎一隻,連番的小動作看似隱蔽,實則卻是難瞞老爺子的法眼,從奪嫡的角度而言,在老爺子的心目中,八爺其實已經出局了,只是八爺自己還沒意識到罷了,甭管其跳得有多歡,准定是個悲劇的收場,可四爺卻不同,別看四爺屢戰屢敗,可其那等屢敗屢戰的不餒之精神卻很是令老爺子欣賞,換而言之,四爺還是屬於有希望奪嫡的一個,正因為此,弘晴是斷然不肯給四爺有翻盤的機會的,不坑他坑誰去,不過麼,坑人也須得講究策略,若不然,老爺子的板子可就要打下來了,就眼下這等時分來說,火候顯然還未到,弘晴自是不打算輕易表甚態來著,任憑九爺、十爺如何擠兌,弘晴就渾然當耳邊風看待,就這麼木然地端坐著不動。

  “晴貝勒請了。”

  這一見弘晴對八爺等人的激將毫無反應,李光地可就有些看不下去了,這便朝著弘晴拱了拱手。

  “安溪先生有甚指教麼?”

  八爺等人的催逼,弘晴可以當成耳邊風,可李光地如此正式地拱手為禮,弘晴可就不能在端坐著不動了,若不然,一旦被言官彈劾一個“傲慢無禮”的罪名,那樂子豈不是大了去了,沒奈何,儘管明知李光地絕無好話,弘晴也只能是客氣地還了個禮,明知故問地吭哧了一聲。

  “老朽久聞晴貝勒乃審案好手,想來是熟知律法條文的,今,堂上爭議既多,照律須得停審覆議,不知晴貝勒以為如何哉?”

  李光地雖不算八爺一党中人,可私交卻是不錯,加之此番菜市口一案又牽涉到他自己,站在八爺一方自也就是毋庸置疑之事了的。

  “李大人過獎了,本貝勒實不敢當矣,今,所謂爭議既多,不過是旁人亂議罷了,本貝勒不以為四叔審案有何不妥之處。”

  弘晴是打算借此案坑四爺一把,不過麼,卻絕不會在此時與四爺唱反調,恰恰相反,還得力挺上一把,不為別的,只因弘晴需要製造出一個假像,一個他已跟四爺有所默契的假像,為的便是能從八爺處撈到更多的好處。

  “晴兒所言甚是,本貝勒奉旨主審,爾等只是配合行事,有何意見,只管上本去好了,休得在此胡鬧,若不然,休怪本貝勒不講情面,來人,將鹿犯坤鵬拖下去,重打五十大板!”

  四爺昨夜未能與弘晴達成默契,這會兒自不免擔心弘晴會站到八爺一方去,心始終是懸著的,可一聽弘晴居然毫不猶豫地支持了自己,四爺當即便來了精神,也不再給八爺等人留啥情面,拿起驚堂木,重重地一拍,亢聲喝令了一嗓子。

  “喳!”

  四爺這一占了上風,其手下的侍衛們可就不再客氣了,不管不顧地推開擋道的十爺,七手八腳地拽著鹿坤鵬便往堂下拖了去。

  “哎呀,冤枉啊,冤枉啊,哎呀……”

  板子從來都不是好挨的,更別說這幫子王府侍衛們惱怒被鹿坤鵬擺了一道,下起手來,也就沒了輕重,只管重重地狠打,可憐鹿坤鵬當即就被打得個死去活來,昏死了幾次,又被冷水生生澆醒,慘嚎之聲越喊越是無力,到了末了,也就只剩下若有若無的呻吟了的。

  “啪!”

  板子一打完,如狼似虎的四爺府侍衛們渾然不理會鹿坤鵬的境遇有多淒慘,拖拽著上了堂,重重地便往地上狠摔了去,一聲脆響之下,滿堂人等全都情不自禁地乾咽了口唾沫。

  “鹿坤鵬,爾招是不招?”

  四爺被鹿坤鵬當堂擺了一道,這會兒心火兀自未消,自是不會去管鹿坤鵬的淒慘,拿起驚堂木,猛然一拍,氣咻咻地便斷喝了一句道。

  “犯官冤枉啊,犯官確實是一時眼誤啊,犯官冤枉啊,四爺,您不能屈打成招啊,犯官冤枉啊……”

  陸坤鵬在刑部多年,對律法自是熟稔得很,又怎會不知他招也是死,不招也是死的理兒,為了不被抄滅九族,也為了八爺那頭允諾的善後條件,鹿坤鵬可是全然豁出去了,儘管被打得死去活來,可口風卻是依舊不改,一口咬死他沒認出“白鵝”乃是眼誤之故。

  “大膽鹿坤鵬,還敢虛言欺哄本貝勒,來啊,再拖下去,給我重重地打!”

  昨夜鹿坤鵬只熬了幾遍刑,便已是招供了不老少的內幕,可今兒個都已被打成了這等模樣,卻居然還能咬死不吐實,自不免有些大出四爺的預料之外,眼瞅著事情要壞,饒是四爺心機沉穩,到了此時,也已是沉不住氣了,羞惱萬分地又拿起一把鐵簽,往地上一摜,憤怒無比地再次斷喝了一嗓子。

  “四叔且慢!”

  眼瞅著四爺已是徹底亂了陣腳,弘晴可就不敢再任由其胡為下去了,概因弘晴本身就是副審,斷不能坐視鹿坤鵬這麼個要緊人物被四爺就這麼打死當場,真要是不能取得一個可以交待得過去的審案結果,弘晴自己也得跟著吃掛落,再說了,弘晴還等著從八爺一方撈好處呢,又怎能坐視看著四爺如此盛怒而妄為的,這便從旁喝止了一句道。

  “嗯?”

  這一見是弘晴跳出來打岔,四爺的臉色先是一沉,似有發飆之跡象,可轉眼間卻又平和了下來,並未多言,只是不輕不重地冷哼了一聲。

  “四叔明鑒,小侄以為此案干係重大,犯事之人有所反復也屬尋常事兒,一味用強也確難服眾,不若先就如此,待得證據收集齊全了,再行審過也好。”

  弘晴並未在意四爺的冷臉,聲線平和地解說了一番,輕巧的幾句話便將臺階遞到了四爺的腳下。

  “如此也好,退堂!”

  四爺此番之所以如此急地審案,就是自忖有著鹿坤鵬的口供在,打的便是快刀斬亂麻的主意,奈何這等想法雖好,卻是徹徹底底地落入了八爺一方的圈套之中,心裡頭早就萌生了退意,只是面子上過不去罷了,而今,有了弘晴遞過來的臺階,他又怎有不趕緊順勢下了的理兒,這便假作沉吟地思索了一下,而後,也不問八爺等人的意見,拿起驚堂木一拍,滿是不甘地下了令。

  “威……武……”

  四爺一聲令下,堂下列隊的一眾刑部衙役們自是不敢稍有怠慢,紛紛扯著嗓子呼起了威,自有侍候在側的四爺府侍衛們擁上前去,將被打得半死不活的鹿坤鵬架下了堂去。

  “為叔自去刑部大牢接著查案,緝拿在逃死囚一事,就請晴兒多加費心,即刻去辦罷。”

  一場大戲就這麼唱崩了去,四爺自是心情大壞,實無心再跟八爺等人多扯淡,朝弘晴交待了一句之後,便即頭也不回地走了人,腳步之匆匆,還真有些個落荒而逃之窘迫。

  嘿,死要面子活受罪,這案子要真有您老想的那般簡單就好了,得,看您老猴急的,吃大虧了不是?

  用不著去調查,弘晴也能猜得出八爺一方所動的手腳,無非是讓鹿坤鵬假招供而後再來個當堂翻供,從而打四爺一個措手不及,這等埋伏雖簡單,卻挺奏效的,這不,一門心思想立大功的四爺不就上當了?而這,對於弘晴來說,卻是個不錯的開頭,自是不會去跟四爺道破個中之蹊蹺,對於四爺臨去前的交待麼,弘晴也沒怎麼放在心上,也就只是隨口應了一聲,跟著便打算回工部辦差去了。

  “晴兒,緝拿在逃死囚可非易事,若有所需,只管請開口,九叔斷不會讓你失望的。”

  沒等弘晴走出文案,九爺已是笑吟吟地從旁行了出來,煞是和氣地招呼了一聲。

  “多謝九叔美意,若有所需,自當打攪,小侄工部那頭還有些俗務待辦,就先行一步了。”

  弘晴多精明的個人,又怎會聽不出九爺問這話的用心何在,左右不過是探底而已,自是不會跟其多瞎扯,笑著謝了一聲之後,便已是大步行出了堂去。

  “呸,這該死的小滑頭!”

  弘晴這麼一溜走,九爺的臉色立馬有些不好相看了起來,卻也不好有甚旁的表示,可十爺卻是沒那麼多的顧忌,惡狠狠地便罵了一嗓子。

  “咳咳,安溪先生,就一併去大牢走走可好?”

  八爺是一早就知曉弘晴的滑不留手的,對其不願跟自己一方多談,也就不是很在意,這一見十爺罵將開來,自是有些不喜,但並未出言喝止,僅僅只是假咳了兩聲,警告了老十一把,而後朝著若有所思地端坐著不動的李光地一拱手,笑著發出了邀請。

  “嗯,也好,就一道去看看也罷。”

  李光地乃是宦海老手了,自然清楚八爺此時發出邀請的用意何在,左右不過是要向外頭宣示一下刑部人等的團結罷了,儘管不甚情願,可于情于理,李光地都沒有拒絕的理由,略一沉吟之後,也就順勢站了起來,與八爺等人一道出了刑部衙門,各乘轎子向刑部大牢趕了去。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2 08:19

第239章 不見兔子不撒鷹(一)

  康熙四十三年十月初七,今冬的第一場雪終於是落了下來,儘管不甚大,從半夜下到黎明時分也就停了,積雪也不多,僅僅只是將京師地面鍍上了層銀白,可天氣卻是驟然冷了下來,氣溫極低,雖尚不到呵氣成冰之地步,可寒風吹在臉上,卻已是凍得慌,這等天氣,只適合貓在屋裡避寒,奈何弘晴卻是沒這個命,一大早就起了,習練完了陳老夫子規定的文武功課之後,只來得及扒了碗白粥,就不得不乘轎子往刑部大牢趕了去。

  自打接手菜市口一案以來,已是五天過去了,案情卻依舊無甚太大的進展可言,哪怕四爺已是將府上的侍衛基本都調到了刑部大牢,日夜摸查偵測著,可惜所得卻是有限得很被其帶去審訊的刑部大小官吏倒是不少,奈何這幫老油子們一個比一個難纏,偏生又有八爺一夥子人從旁掣肘,難行動刑之舉措,光靠言語威嚇,又哪有可能取得甚實質性的證據,案子審到眼下這個地步,顯然已是陷入了僵局,沒了奈何的四爺也只能是一邊強撐著日常審訊,一邊不時地催促弘晴去著手緝拿在逃之死囚。

  緝拿在逃死囚說起來簡單,不過就是一句話罷了,可真做起來卻沒那麼輕鬆,海捕文書倒是好辦,吩咐下去,自有刑部人等會緊著去辦,可要調動五城兵馬司的人手去負責追捕卻是麻煩事一樁,為此,弘晴也不知來回跑了幾趟,把持著五城兵馬司大權的托合齊就是不肯好好配合,即便是派出了人手,也大多是虛于應付,不過麼,弘晴卻也不在意,左右他早已有了應對之安排,卻也不怕交不了差,每日裡也就是做做表面文章,敷衍著應付一下四爺罷了,卻沒想到四爺等得不耐之下,竟然自己出了手,派出府中侍衛將涉案的三家老少全都拘到了刑部大牢中,而後方才給弘晴去了個信,讓弘晴儘快去審個分明,這麼一整之下,弘晴自然也就沒了磨洋工的藉口,不得不一大早便往刑部大牢報到。

  審案的事兒無疑是瑣碎得很,儘管弘晴也就只是例行公事地將三家的主要認定草草審了一番,可架不住被拘的人多,一番折騰下來,午時都已是過了,又疲又餓之下,弘晴匆匆用過了劉三兒捎來的便當,本打算就此回府去好生休息上一番,只是待得走出了“甲”字監舍,卻又改了主意,領著一眾侍衛們踏雪向不遠處的“丁”字監牢走了過去。

  “下官提牢廳主事王延鶴叩見小王爺。”

  弘晴等人方才行到牢門口,就見一名身著正六品官袍的中年官員已是領著一群牢子急匆匆地迎上了前來,恭敬萬分地便是一個大禮參拜不迭。

  “免了,王主事今兒個不當差麼?怎地有閒心到此處晃蕩?”

  一見到迎上前來的人是王延鶴,弘晴的眉頭不由地便是微微一皺,不為別的,只因弘晴很清楚此人乃是九爺的門下奴才,此等時分出現在“丁”字牢中顯然不是啥好事來著,叫起的言語裡自不免就帶了些刺。

  “小王爺說笑了,下官忝為提牢廳主事,提刑各處監所實本職也,蒙上方差遣,這月餘恐都將專一在此監舍辦差,不知小王爺駕到,可有甚吩咐否?”

  王延鶴能被八爺派到“丁”字牢房來盯著穆寧等人,自然不是等閒之輩,儘管聽出了弘晴話裡的譏諷之意味,但卻絲毫不為所動,陪著笑臉地解釋了一番,大有唾面自乾之氣度。

  “也無甚了不得之事,本貝勒有一外地朋友眼下正被關於此處,還請王大人行個方便如何啊?”

  這一見王延鶴持禮雖恭,可眼神卻絲毫沒半點的躲閃,弘晴心頭不由地便是一沉,心知此人怕是沒那麼好對付,也就懶得多繞彎子,直截了當地提出了要求。

  “這……,呵呵,小王爺明鑒,此牢中關押的盡是待審之疑凶,按律不得私下探訪,下官職責所在,還請小王爺海涵則個。”

  果然不出弘晴之意料,王延鶴雖是一臉的為難之狀,可拒絕的話裡卻是沒半點商榷之餘地。

  “嗯,王大人盡忠職守,倒是名好官麼,若是朝廷上下皆能如此,何愁天下不能大治,好,甚好。”

  身為天潢貴胄,弘晴自然不可能在此與王延鶴髮生甚爭執,若是真鬧將起來,一準是要吃彈章的,這麼個眼前虧,弘晴自是不會去吃,也就只是皮笑肉不笑地表彰了王延鶴一句道。

  “小王爺過獎了,下官只是行本分事而已,實不敢當小王爺之謬獎。”

  王延鶴自是聽得出弘晴這話明擺著是反話正說,然則自忖有著八爺等人在後頭撐腰,卻也不肯稍作讓步,口中雖是作著謙遜之語,可人卻是毫無讓開之意地擋在了弘晴的身前。

  “王大人有差使在身,本貝勒也同樣負有皇命,須得捉拿在逃之死囚,今,遍搜京畿而不可得,本貝勒懷疑三名在逃之死囚尚潛匿在刑部牢房中,務必徹查,還請王大人帶路,本貝勒就打算從‘丁’字牢房搜起,請罷!”

  弘晴哪是那麼好打發的,這一見好說不成,立馬就變了臉,端出了欽差之架勢,毫不客氣地下了令。

  “這……,怕是不能罷,此地乃是刑部重地,那些死囚豈會自投羅網,小王爺說笑了。”

  眼瞅著弘晴擺出了公事公辦的架勢,王延鶴可就有些吃不住勁了,大冷的天,愣是憋出了一頭的冷汗,可又不肯就此服軟,這便陪著笑臉地解釋了一番。

  “刑部重地?嘿,宰白鵝一事不就是在刑部重地發生的麼?既然在押之死囚都能被替換了去,又有甚事是不能的?爾再多囉唕,那就休怪本貝勒無情!”

  既是翻了臉,弘晴自是不會跟王延鶴有甚客氣可言的,這便陰沉著臉,擺出了以勢壓人之架勢。

  “啊,這……,也好,小王爺,您請!”

  王延鶴可以不理會弘晴探友的請求,可卻不敢在公事上真跟弘晴硬頂,真要是就這麼被弘晴一舉拿下,就算八爺等人出面,那也斷然保得他王延鶴周全,這等眼前虧,王延鶴同樣不想去嘗試,略一掙扎之後,還是不得不按著弘晴說的去做。

  “嗯,爾等隨本貝勒進去搜,每間牢房都不許放過,都搜仔細了,若是錯過了賊子,本貝勒定嚴懲不貸!”

  假戲還須得真做了去,若不然,還真有遭人詬病之可能,這一點,弘晴心中有數得很,自是不會犯那等低級之錯誤,並未急著進監舍,而是回過了身去,神情肅然地對李敏行等王府侍衛下了死命令。

  “喳!”

  一眾侍衛們自是都知曉弘晴此番話裡的真意之所在,自不免暗自好笑不已,但卻都不敢表現出來,只能是憋著笑意地轟然應了諾。

  刑部大牢分南北監,南監關押男犯,北監則關押女囚,南監四棟,北監兩棟,規格都是一般無二,陰暗、髒臭也都是如此,人行其間,感覺自是好不到哪去,好在先前弘晴已在南監“甲”字監舍裡盤亙了一個晌午,此際倒也習慣了監舍的陰暗肅殺之氣息,倒也沒太多的不適應,當然了,咋咋呼呼地搜查監舍的事兒,弘晴本人是不會去幹的,自有李敏行等人裝模作樣地在辦,至於弘晴本人麼,也就只是優哉遊哉地閒逛著而已。

  “小王爺,小王爺,我在這,我在這,我是穆寧啊!”

  搜查進行得很細,進展自是快不了,大半個時辰下來,也不過搜查了不到一半的監舍,這才剛轉過一個插了幾根火把的彎角,還沒等弘晴適應明暗之轉換,卻見左邊一間牢房裡有一人連滾帶爬地撲到了柵欄前,胡亂地揮舞著雙手,高聲地呼喊了起來。

  “穆寧?”

  弘晴這些日子以來,雖格於形勢,不曾親自來探訪過穆寧,可私下裡卻是沒少安排刑部大牢的內線給穆寧帶去些吃用,本以為穆寧在牢中該是過得相對舒坦才是,可這乍然一見穆寧渾身上下襤褸不堪,蓬頭垢面,簡直有若乞丐一般,臉色瞬間便難看到了極點。

  “是我,是我啊,小王爺,您可算是來了,我……”

  穆寧一向是養尊處優的主兒,這幾日被關在牢中,雖說不曾被提溜去審訊,可罪卻是沒少受,這一見弘晴已到,自感得救有望,心情激蕩之下,登時便哽咽得說不出句完整的話來。

  “穆甯老哥受苦了。”

  這一見昔日風度翩翩的穆甯成了眼前這等模樣,弘晴心中自是有些不好受,畢竟說起來穆寧之所以會落到這般田地,與弘晴還真是大有瓜葛,說是受了弘晴的牽連也不為過,面對著穆寧熱切的眼神,弘晴自不免有些個內疚於心,一時間還真不知該說啥才是了,也就只能是乾巴巴地安撫了其一句道。

  “沒啥,沒啥,就是這地頭實在不是人呆的所在,打死在下也不想再有第二回了,好在小王爺您總算是來了!”

  一想到馬上就能脫離苦海,穆寧的雙眼情不自禁地便濕潤了起來,卻是沒注意到弘晴的臉色愈發難看了不老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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