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史民國] 九龍奪嫡 作者:鳳鳴岐山 (已完成)

 
王烏鴉 2018-11-11 10:55:5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61 161586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2 08:34

第270章 夜黑殺人夜(二)

  “王老伯不必遠送了,就此回罷。”

  曹家二夫人的三十壽辰辦得極為的風光,賓客如雲,華蓋雲集,主人更是竭力奉承,好酒好菜自是不消說了的,歌舞雜耍也是應有盡有,一場大宴從華燈初上一直折騰到了戌時將盡,賓主盡歡顏,到了末了,還是弘晴率先告辭而去,不為別的,只因他乃是主賓,他若是不走,旁的客人可是沒一個敢走的,只是弘晴也沒讓王家父子等人遠送,僅僅只到了園門處,便即揮手示意所有送行之人盡皆留步。

  “下官等(草民等)恭送欽差大人。”

  儘管今日的夜宴上弘晴一直表現得很是和氣,與眾人說笑無忌,顯得格外的平易近人,可又有誰真敢在弘晴的面前放肆的,自然是一個個盡皆畢恭畢敬地大禮相送不迭。

  “回驛站!”

  弘晴其實並不甚喜歡這等宴飲的場合,不過麼,畢竟前世可是在酒場裡打過無數滾的,應付起這等場合來,倒也輕鬆自如得很,只是酒喝得稍多了些,頭卻是不免稍有些昏沉,自無心跟送行人等再多囉唕,緩步行到了轎子旁,丟下句交待,便一哈腰鑽進了寬敞的轎子中,往錦墊子上重重一靠,便即閉目養起了神來。

  “起轎!”

  隨著一聲斷喝的響起,八名轎夫同時發力,寬大的轎子立馬平穩而起,在一眾王府侍衛們的簇擁下,沿著不算太寬的大路向位於北城門外的驛站方向緩緩而去……

  王家園子位於東城門外,離著驛站說起來並不算太遠,可也有著四裡地之遙,道路狀況雖算是不錯,可畢竟是夜路,一行人等走將起來自是不敢太快,近半個時辰過去了,這也才剛到了前溪橋邊,所費的時間足足比起來時要多了整整一倍。

  前溪橋,具體來歷已不可考,據說早在宋末便有此橋的存在,因建在前溪之上,故而得名前溪橋,當然了,歷史久遠歸久遠,卻並不是甚名勝古跡,自然也就無甚特色可言,也就僅僅只是座普普通通的小橋而已,橋寬三丈,高麼,也就僅僅只是比水面高出丈餘而已,至於長度,短得只有十餘丈上下,只是供前溪兩岸農人過往的簡易橋樑罷了,弘晴一行人等百余眾到了此處,不得不將隊伍拉得老長,前頭的護衛都已過了橋了,可後頭的侍衛們卻還在離橋頭的小林子裡擠著,原本嚴整的護衛隊伍自不免因之而稍顯混亂。

  “嗖嗖……”

  就在弘晴所乘的大轎子方才剛剛行到橋的正中央之際,卻聽一聲呼哨乍然而響中,機簧之聲驟然大起,一陣箭雨如飛蝗般從後隊兩旁的林子中暴射而去,措不及防的王府侍衛們頓時便被射倒了數人,一時間慘叫之聲此起彼伏地響成了一片,整個後隊頓時亂成了一團。

  “殺!”

  沒等一眾王府侍衛們弄明白是怎麼回事,就聽一聲冷厲的斷喝聲又從前隊左邊林子裡響了起來,旋即便聽呐喊聲暴然而起中,一群黑衣人已從樹林兩旁殺了出來,趁著一眾王府侍衛們還沒來得及作出應變,洶湧殺至的黑衣人已是毫不容情地殺到了近前,只一個突擊,便已是徹底攪亂了王府侍衛們的陣腳,刀光劍影在朦朧的夜色下閃爍著死亡的寒光。

  “不要亂,前後隊擋住,不許後退!”

  事起突然,儘管王府侍衛們人數眾多,個人武藝也相當不凡,可在前後夾擊的情形下,一時間被打得個狼狽不堪,抵擋不住的侍衛們亂紛紛地便要向橋中央擁擠而來,頓時便令護衛在轎子旁的李敏行為之大急不已,但見其一把抽出腰間懸著的長劍,運足了中氣,發出了一聲大吼。

  “殺,保護小王爺!”

  “跟賊子拼了!”

  “頂住,殺上去!”

  ……

  此番跟著弘晴出差使的眾侍衛們可都是弘晴的老部下,平日裡就沒少受弘晴的恩惠,可以說都是用銀子喂飽了的,個頂個的兇悍,儘管被來敵偷襲得陣腳大亂,可一經李敏行喝令,全都爆發出了血勇之氣,不管不顧地便全都返身又殺將回去。

  眾王府侍衛們雖都已是在拼命了,奈何一來橋的兩端道路狹窄,兵力壓根兒就無法展開,二來麼,一時間又摸不清來敵的規模,應對起來自不免有些個亂上加亂,竟是無法擋住兩端賊眾的狂野突擊,戰局方一開始,王府侍衛一方已是徹底落在了下風,兩頭挨打,漸有不支之勢,只是個中卻又有差別前隊畢竟是正面迎敵,雖敗卻並不算亂,儘管被來襲的賊眾殺得節節後退,可好歹還算有抵擋之力,然則背後受襲的後隊就沒這麼幸運了,死傷不少之下,兀自無法抵擋,不少侍衛竟被逼得不得不跳下溪水,“噗通”之聲不絕於耳。

  該死,是哪個混帳行子要行刺老子!

  一片大亂中,弘晴很理智地留在了轎中,儘管心驚不已,卻還是強忍住了出轎的衝動,只因他很清楚這等亂戰中,就他那點剛開始練習沒多久的武藝,實在派不上甚用場,真要是出了轎,不單幫不上忙,反倒要拉眾人的後腿,正因為此,哪怕腿腳已是不可遏制地哆嗦著,弘晴也依舊堅強地保持著緘默,只是心中的怒火卻是不可遏制地狂湧了起來,暗自發誓非要將此番行刺之幕後主謀碎屍萬段不可。

  “殺過去,休走了弘晴小賊,兒郎們,隨我來,殺啊!”

  從後襲殺王府侍衛的刺客顯然比襲擊前隊的要多,武藝也明顯更高,尤其是當先一名蒙面壯漢更是高手中的高手,一把大刀上下揮舞,接連砍倒了數名拼死抵抗的王府侍衛,很快便沖到了橋頭,但見其一聲怒吼,人刀合一地沖上了橋面,緊隨其後的二十余黑衣蒙面人見狀,各自怒吼了一聲,發動了最後的突擊,直殺得後隊僅剩的二十余王府侍衛們節節敗退不止。

  “好賊子,拿命來!”

  眼瞅著己方的後隊已是不敵之勢,李敏行可就穩不住了,哪敢真放任賊眾殺到轎子前,但聽其一聲怒嘯,腳下一點地,人已若翩翩大鳥般躥了起來,速若流星般掠空而過,人尚在空中,劍招已是勃然而發,手腕只一振,十數朵劍花已是暴然乍現,如夢如霧一般向沖在賊眾最前頭的那名蒙面壯漢便罩了過去。

  “殺!”

  蒙面賊酋顯然早就料到了李敏行會全力出擊,不單不避,反倒是厲嘯了一聲,一刀劈翻了正與其纏鬥不休的一名王府侍衛,順勢一個健步進身,手臂一揚,發出了暴烈的一招,但見一道如匹般的刀芒劃空而起,瞬間便迎上了李敏行的劍招。

  “鐺鐺……”

  李敏行招巧,而賊酋力大,雙方這一硬碰之下,頓時便爆發出了一陣密如雨打芭蕉般的撞擊聲,兩道人影各自翻飛而出,所不同的是那賊酋佔據了實地之利,僅僅只退了四步便站出了腳,而李敏行則是身在空中,無法借力,生生被硬碰之力震得向後暴飛出了兩丈餘。

  “殺!”

  好個李敏行,雖是硬碰硬之下略吃了點小虧,但卻絲毫不亂,但見其人在空中,只一旋身,腳尖已是點在了一名王府侍衛的肩頭上,一個借力再起,身行筆直如箭般向前暴射而出,人劍合一地再次殺向了方才剛站穩腳跟的那名賊酋。

  “來得好!”

  蒙面賊酋雖是沒想到李敏行能來得如此之快,可也並不畏懼,但聽其一聲怒吼,腳下一用力,人已是如獵豹般躥起,手臂一振,刀光再次暴烈閃出,如雷霆霹靂般向李敏行殺了過去。

  “鏘鏘……”

  蒙面賊酋與李敏行都是高手中的高手,雙方在空中只一接觸,刀與劍便已是連換了數記,四溢的氣勁生生將亂戰的橋頭清空了老大的一截,無論是王府侍衛還是襲殺而來的賊眾都被亂飛的氣浪振得站不住腳,不少人甚至被振得飛落到了橋下的溪水之中,如此一來,橋後賊眾的攻勢無形中便被生生遏止住了。

  “賊子不多,殺上去,幹翻他們!”

  “殺,殺光賊子!”

  ……

  就在李敏行與那蒙面賊酋激戰之際,前隊的王府侍衛們也已是穩住了陣腳,借著月色一看,從前面襲殺而來的賊眾不過十數人而已,頓時便令素來狠戾的王府侍衛們個個怒火中燒不已,盡皆嘶吼著發動了反擊,幾個衝突下來,已是無可阻擋地將前頭的賊眾盡皆趕出了橋面,不禁如此,依靠著兵力上的絕對優勢,反倒將前頭的賊眾打得個落花流水,戰火瞬間便蔓延到了林子間。

  “嘩啦……”

  前頭的賊眾已然敗退,而後頭的賊眾又已被李敏行擋住了去路,戰局似乎已向著有利於王府一方的趨勢在發展著,可就在此時,橋下一陣暴戾的水花聲響起中,兩道身著緊身水靠的黑衣人突然從溪水裡竄了起來,如同兩隻飛魚般一左一右地向弘晴所在的大轎子撲殺了過去,而此時,尚護衛在轎子邊的除了八名茫然失措的轎夫之外,只剩下四名措不及防的侍衛,毫無疑問,若是沒有意外的話,弘晴的小命顯然有些堪憂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2 08:35

第271章 夜黑殺人夜(三)

  快,實在是太快了!從橋的兩側同時竄起的兩名黑衣蒙面人顯然都是高手,身形展動間便有若兩支利箭般殺到了轎子旁,寒光閃動間,兩把長劍已是一左一右地劈向了弘晴所乘坐的大轎子,那等狠戾的殺招明擺著是不打算留活口,竟是要一舉將弘晴斃殺劍下。

  “保護小王爺!”

  “攔住他們!”

  “拼了!”

  ……

  一左一右的兩把長劍都已將將劈殺到轎子頂蓋了,四名王府侍衛方才猛醒了過來,頓時為之大急,盡皆狂吼了起來,只是吼聲雖響,攔阻的動作卻是根本就做不出來,雖也飛撲而出了,可明顯無法擋住雙劍的襲殺。

  此時此刻,四名近在咫尺的王府侍衛已是靠不住了,而侍衛中的第一高手李敏行又已被賊酋纏住,別說沒瞅見兩名刺客的突然殺出,就算是瞧見了,也同樣無能為力,至於弘晴本人麼,此際兀自端坐在轎子裡,渾然不知道危險已將領頭,當然了,就算知道,就憑弘晴那麼點初習的武藝,壓根兒就沒法躲開雙劍合璧的襲擊,這等殺局似乎已將成為定局,又有誰能救弘晴於危難之中?答案很簡單轎夫!

  “哈!”

  “吼!”

  ……

  兩把長劍有若兩道飛虹般從天而降,堪堪就已將劈到了轎子的頂蓋處,兩名刺客的眼中都已是閃爍起了興奮的精芒,可就在此時,異變卻是突然發生了,但見原本只是木訥訥地呆站著的八名轎夫突然齊齊發出了怒吼,其中尤以一精瘦漢子出手速度最快,只見雙手連揚中,數十道暗器已是狂野地呼嘯而出,瞬息間便已鎖死了兩名刺客的身形,緊接著,一道刀光乍然而起,如雷霆霹靂般殺向了從左側飛襲而來的黑衣刺客,另六人反應雖稍慢了一線,可動作也不慢,頃刻間刀光劍影交織成了一面厚實的兵刃之牆,不單擋住了右邊刺客下劈的長劍,更趁勢狂卷而上,如一張巨網般向措不及防的那名刺客罩了過去。

  “叮叮噹當……”

  左邊襲殺而來的刺客顯然是高手中的高手,雖是驟然被反襲,可卻並不慌亂,但見其長劍一收,再一圈,電光火石間已是蕩出了無數的劍影,硬是將迎面射來的暗器盡皆彈了開去,腳一抬,重重地踢在了轎子的外側,人已是借力飄飛而起,試圖躲過急襲而來的刀芒之追擊。

  左側的刺客反應已是快到了極點,若是遇到一般的對手,絕對可以就此逃出生天,可惜他遇到的卻是曹燕山這麼個絕頂高手,這就註定了他的悲劇下場弘晴此番下江南,可是將“尖刀”的大半高手都調來了揚州,往日裡也只是讓他們由‘麒麟商號’揚州分號的人配合著在揚州地面上四散查探消息,今兒個趕巧曹燕山等人秘密潛到了驛站,其實也沒啥大事,就是來彙報一下近期所得的一些零星情報罷了,正好趕上弘晴要去王家園子赴約,曹燕山等人不甚放心弘晴的安全,也就化妝成了轎夫,以保萬全之策,本來只是恰逢其會而已,卻沒想到還真就派上了用場曹燕山等人都是久走江湖之輩,自是分得清輕重,一切皆以保證弘晴的安全為要,至於那些王府侍衛們的死活,曹燕山等人卻是並不在意,只要沒有直接威脅到弘晴的生命安全,曹燕山等人便不打算急著出手,而兩名急襲而來的刺客一動,曹燕山等人當然不會坐視,跟著發動自也就是題中應有之義了的。

  “留下命來!”

  一見那左邊襲來的刺客要逃,曹燕山如何肯讓,大吼了一聲,腳下一用力,人已如炮彈般躥了起來,毫不客氣地一刀便劈向了躲避不及的那名刺客。

  “呔!”

  急退中的刺客渾然沒想到曹燕山會來得如此之快,面對著急速襲殺而來的刀芒,心中暗自叫苦不迭,只是身在空中,壓根兒就無從借力躲避,不得不大吼了一聲,手中的長劍一揚,筆直地刺向曹燕山的咽喉,竟是打算與曹燕山來個兩敗俱亡。

  “吼!”

  平心而論,曹燕山的武功雖比對手要強,可也強得不算太多,雙方若是正面交手的話,沒個百餘招的激戰,實難分出個勝負來,可眼下麼,那黑衣蒙面人倉促變招之下,儘管招式狠戾,可惜力道小不說,招式本身的破綻也著實是太多了些,以曹燕山的老到,又怎可能被對手得逞了去,但聽曹燕山一聲嘶吼,刀芒只一顫,便已彈開了對方長劍的直刺,而刀芒速度卻並未有多少的減緩,依舊快若流星般地劈在了那名刺客的肩頭之上,巨大的力道一迸發,竟將那名刺客斜斜地劈成了兩截,血雨四濺之下,那名刺客連聲慘嚎都來不及發出,便已就此死於非命。

  “娘!”

  右邊襲殺而來的那名刺客反應遠不及左邊的刺客,只是其除了右手持劍外,左手還扣著把短劍,儘管右手劍被六名轎夫所阻擋,左手短劍連揚中,倒是將襲擊而來的暗器大多撥擋了開去,只可惜短劍實在太短了些,而襲擊而來的暗器又太多了些,縱使其已是拼盡了全力,可肩頭、左側大腿上還是分別中了兩枚鐵蒺藜,一疼之下,人已是仰天而倒,無巧不巧地剛好避過了那六名轎夫的刀劍網的追襲,目光所向之處,正好瞅見同伴被曹燕山一刀兩斷,心中大疼,忍不住便狂嚎了起來,那脆生生的聲音顯然就是個年輕女子!

  “抓活的!”

  那女刺客的呼聲著實是響得很,剛結束了戰鬥的曹燕山自是聽得個分明,心中立馬為之一動,緊趕著高呼了一嗓子。

  “是!”

  曹燕山這麼一下令,六名轎夫自不敢怠慢了去,齊齊應了一聲,各自揮舞刀劍逼上了前去,以多打少之下,不過幾個照面便已將受了傷的那名女刺客生擒當場。

  “撤,快撤!”

  說時遲那時快,從兩名刺客躍空襲殺而來,到落得個一死一被擒之下場,攏共也不過就是十數息的時間而已,而此時,那名身材壯碩的蒙面壯漢還再跟李敏行激戰個不休,待得發現情形不對之際,已是救援不及,眼瞅著事已不可為,自是不敢再戰將下去,拼盡全力地連出了幾記狠招,暫時逼退了李敏行之後,也不敢久留,嘶吼了一聲,飛縱而起,有若大鳥騰空般向林子裡落了去,幾個起伏間便已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狗賊,算你逃得快!”

  一見到那蒙面漢子飛逃而去,李敏行雖是想追,卻又怕賊眾另有後手,無奈之下,也只好任由其逃了去,怒駡了一聲之後,也不去追殺四下亂逃的賊眾,倒提著長劍,躍回到了轎子旁。

  蒙面賊酋這麼一逃,原本就已處在了下風的賊眾自也就無心戀戰,腿快的逃出了生天,腿慢的卻盡皆被砍殺當場,此無它,一眾王府侍衛們還真就沒吃過這等虧,短短半柱香都不到的時間裡,竟然已是死傷了三十余名同僚,此際,鮮血已是染紅了眾侍衛們的雙眼,哪管賊眾投降不投降的,逮住賊子當場便是一刀,如同秋風掃落葉一般將戰場清了一遍,不多會,戰事已是徹底消停了下來。

  “稟小王爺,賊子已潰,請小王爺明示。”

  待得戰事平息之後,李敏行顧不得去清點戰果,倒提著長劍,來到了轎簾子邊,低聲地稟報了一句道。

  “嗯。”

  這一聽戰事已結束,弘晴心中懸著的大石頭總算是落了地,趕忙伸手揉了揉因緊張而僵硬的臉龐,又狠狠地抖了抖手,這才算是徹底放鬆了下來,不置可否地輕吭了一聲,一掀轎簾子,從內裡鑽了出來,借助著朦朧的月光,飛快地巡視了一下血肉橫飛的戰場,心中立馬便湧起了一陣的後怕,好在城府深,倒也不致於帶到臉上來。

  “將那賊子押上來!”

  這一見弘晴臉色雖略顯蒼白,可神情卻依舊從容淡定,李敏行心中自是欽佩不已,只是在這當口上,卻也不敢胡亂出言恭維,僅僅只是朝著弘晴躬身行了個禮,而後瀟灑地轉過了身去,一揮手,高聲斷喝了一嗓子。

  “喳!”

  李敏行這麼一下令,已將那名蒙面女刺客控制著的七名轎夫自是不敢怠慢了去,齊齊應了諾,自有兩人行上前去,毫不客氣地將那名刺客拖拽到了轎子前,一把扯下了其臉上的蒙巾,露出了張蒼白的俏臉,不是陸嫣然更是何人?

  “又是你,嘿,好一個白蓮教,好一個聖女,竟敢再次謀刺本貝勒,好膽!”

  借助著朦朧之月光,弘晴只一眼就認出了陸嫣然,臉色頓時便難看了起來,惱火萬分地便罵了一嗓子。

  “呸,小狗,要殺便殺,休要多言!”

  陸嫣然上回落到弘晴的手中可是沒少吃苦頭,此番自忖更是絕無僥倖,不僅不求饒,反倒是起了速死之志,張口便罵了一句道。

  “死?嘿,那也太便宜你了,曹燕山,將這賊婆子給本貝勒先押回分舵,好生看管著,莫要讓其再逃了去!”

  弘晴可是恨透了陸嫣然這幫子白蓮教匪,不過麼,卻沒打算就此殺了此女,弘晴還指望著能從其口中掏出幕後之元兇,不為別的,只因弘晴壓根兒就不相信此番白蓮教的刺殺會是江湖尋仇那般簡單。

  “喳!”

  弘晴既已下了令,曹燕山自是不敢怠慢了去,緊趕著應了一聲,一揮手,領著那七名轎夫押解上陸嫣然,匆匆地便消逝在了夜幕之中。

  “敏行,派個人去報官,讓車銘即刻來此見本貝勒!”

  弘晴沒理會曹燕山等人的離去,咬著唇,從牙縫裡擠出了句陰森無比的話來。

  “喳!”

  李敏行恭謹地應了一聲,招手將一名侍衛叫到了近前,吩咐了一番,由其急趕去找車銘報案不提。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2 08:35

第272章 三爺的隱忍(一)

  康熙四十四年五月二十一日,又到了月假之時,然則八爺卻還是一早就起了,梳洗了一番之後,又到後花園裡打了幾趟拳腳,舒散了下筋骨,剛想著去內院用些早膳,卻見鄭明睿從院門處急匆匆地趕了來,不由地便站住了腳,眉頭微微一皺,雖不曾開口,可詢問的目光卻已是掃了過去。

  “八爺,揚州急信。”

  這一見八爺的眼神掃將過來,鄭明睿自是不敢有絲毫的怠慢,忙不迭地搶到了近前,一躬身,順勢將手中拽著的一枚小銅管高舉過了頭頂,緊趕著出言稟報了一句道。

  “哦?”

  八爺這幾日的心神總是不定,等的便是揚州那頭的消息,這一聽有急信,瞳孔不由地便是一縮,也沒甚言語,僅僅只是輕吭了一聲,手一抄,已是將小銅管取到了手中,熟稔地扭開其上的暗扣,從內裡倒出了卷寫滿了字的密信,只一看,臉色瞬間便陰沉了下來,拽著紙條的手更是身不由己地微微打著顫。

  “八爺,您這是……”

  鄭明睿跟隨八爺已有多年了,還真未曾見到過一向從容的八爺有這等失態的時候,心不由地便是一抽,趕忙試探著問出了半截子的話來。

  “揚州失手了。”

  八爺搖了搖頭,簡單地回了一句道。

  “啊,這……”

  鄭明睿乃是八爺暗底勢力的統領,自是知曉揚州那頭的部署,這一聽八爺如此說法,心頓時猛然抽緊了一下,驚呼之聲便已是脫口而出了。

  “去,請陸先生即刻到書房一敘。”

  八爺並未再多解釋,只是揮了下手,不耐地吩咐了一句道。

  “喳!”

  儘管很想搞清楚揚州到底是如何失的手,可鄭明睿卻是不敢多問,忙不迭地應了一聲,匆匆便向外院趕了去……

  “八爺。”

  陸純彥一向習慣早起,聽得傳喚,自是到得很快,這一行進了書房,入眼便見八爺正有若熱鍋上的螞蟻一般在房中來回踱著步,一反往日裡常有的雍容與淡定,陸純彥的眉頭不由地便是一皺,可也沒多言,僅僅只是躬身行了個禮,輕輕地喚了一聲。

  “先生來得正好,您先看看罷。”

  聽得響動,八爺霍然立住了腳,抬起了頭來,見來的是陸純彥,眼神裡立馬閃過了一絲釋然之色,但並未直接解釋根由,而是將手中的密信遞了過去。

  “八爺有何打算?”

  信是用密碼寫就的,並不算長,早已熟知個中規矩的陸純彥只一掃,便已是看了個通透,但並未急著給出建議,而是一揚眉,神情淡然地發問道。

  “我……”

  說到打算,八爺早已想了不知多少條了,可說到把握性麼,卻是真談不上有多高的,正因為此,他才會如此之煩躁,不為別的,只因劉八女對於八爺來說,實在是太重要了些,那可是八爺的錢袋子來著,儘管不是唯一,可毫無疑問是最大的一個,八爺之所以能支撐如此大的場面,有近乎一半靠的就是劉八女那頭源源不斷的輸血,錯非如此,八爺也不會兵行險招了的,而今,事未辦妥,反倒有可能惹來弘晴父子的凶戾反擊,八爺又怎能安得下心來,這思緒一亂,又怎可能想得出甚好主意來,被陸純彥這麼一問,當即就啞口無言了的。

  “行險之事不可多,常在河邊走,又豈能不濕鞋,八爺還請謹慎。”

  當初八爺定下動手之策時,陸純彥便不甚贊同,只是八爺執意要行,陸純彥也不好強烈反對,此際一見八爺慌亂如此,陸純彥心中難免暗歎不已,但並未說甚重話,僅僅只是語調深沉地進諫了一句道。

  陸純彥話語雖說得平和,可內裡的責備之意卻是極濃,這一點,八爺自是聽得出來,但卻並未往心裡去,不為別的,只因八爺其實並無太多的選擇劉八女這條線是十年前就設下的,目的只有一個,那便是撈錢,為此,八爺可是耍了不少的手腕,以確保劉八女能在鹽道上坐大,而劉八女本身也很有些能耐,加之奉承得又緊,每年都往八爺的私密小金庫裡裝上不少的銀子,十年下來,已然是八爺最大的一個錢袋子,自然不能容忍其毀在弘晴的手中。

  “嗯……,而今之計當何如哉?”

  儘管弘晴到了江南之後,似乎並無甚太多的動作,僅僅只是發佈了一個嚴查令,可光是這一條,就足以堵死劉八女大肆販賣私鹽的道路,更遑論以八爺對弘晴的瞭解,又怎會不知弘晴此去江南必定會大施辣手,就劉八女那等滿屁股是屎的主兒,絕對難逃弘晴的毒手,與其等到將來被動,還不如來個釜底抽薪為上,一旦事成,再來上個滅口之策,那便可萬事大吉了去,這等算計雖好,可惜事情卻愣是被辦砸了,這叫八爺惱火之余,卻也有些個無可奈何,自是不願深談,這便不動聲色地將話題轉了開去。

  “八爺您雖是能將線頭斬斷,這案子自當不致被牽扯到,只是劉八女卻恐將難保,若欲萬全,還須得以攻代守方有一線之機。”

  陸純彥雖對八爺的盲動頗有不滿,奈何事已至此,埋汰已是無濟於事,他也只能是盡力設法補救了的。

  “哦,此話怎講?”

  儘管八爺有把握此案就算是查也絕難查到自己的頭上,可卻不敢擔保劉八女也會沒事,雖說已有了最終解決之安排,然則八爺實在是不想失去劉八女這麼個錢袋子,此際一聽陸純彥有了計較,精神自是為之一振,這便緊趕著出言追問了一句道。

  “一是須穩,劉八女處萬不可再有甚輕動之舉,一切皆按著朝規行了去,若能拖延到弘晴貝勒歸京,那便算是過了此關,至於其二麼,則須得著落在工部上頭,若是……”

  陸純彥點了點頭,飛快地組織了下語言,不緊不慢地將所思之策一一詳述了出來,直聽得八爺連連點頭不已……

  “王爺,您這是……”

  按朝規,月假一過,就該是大朝之時,今日個自也不例外,原本總是陪著三爺去部裡辦差的李敏銓也就得了些閑,但並未出府,也就只是在內院書房裡與陳老夫子對坐閒聊著,正自聊得興起間,突然間見到三爺黑沉著臉從屏風後頭轉了出來,李敏銓自是不敢怠慢了去,忙不迭地起了身,緊趕著出言探問了一句道。

  “豎子欺人太甚,哼,本王定不與其等干休!”

  三爺的心情顯然是差到了極點,並未理會李敏銓的問話,低著頭,幾個大步走到了上首的文案後頭,用力地一撩衣袍的下擺,重重地端坐了下來,猛地一拍文案,氣惱至極地便罵了一嗓子。

  “王爺息怒,可是朝中出了甚大事了?”

  一見三爺盛怒如此,李敏銓的心不由地便是一抽,緊趕著出言追問了起來。

  “哼!今兒個早朝赫申那廝連上了三本,盡皆是彈劾都水清使司之官員,此若非是老八那混球在背後指使,就赫申那小子安敢有此膽量,當真欺我太甚!”

  自打弘晴到了工部幫辦起,三爺口中雖是不說,可心底裡已是將工部視為了自家的園地,尤其是經弘晴歷次整頓後的都水清使司更是被三爺早早劃入了己方的基本盤,很顯然,赫申插手都水清使司一事已是被三爺視為了開戰的信號,再一想起弘晴此番遠去江南乃是眾阿哥們所致,三爺就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王爺息怒,此事驟然而起,未必無因,還須得謹慎行事方好。”

  李敏銓智算雖不算絕頂之輩,可洞察能力卻是不差,這一聽三爺如此說法,立馬便有所察,只是他尚不清楚弘晴遇刺一事,自也就猜不出八爺此舉的用心之所在,也就只能是泛泛而談上一番罷了。

  “哼,這都打上門來了,叫本王還如何謹慎,此事本王與老八沒完!”

  若不是手中一時尚無現成的彈章在,今兒個早朝時三爺只怕立馬就要做出最堅決的反擊了,這會兒還正在氣頭上,自是不願聽啥謹慎不謹慎的,氣咻咻地便罵了起來。

  “夫子,您看此事……”

  三爺這麼一發作,李敏銓自是不敢再勸,這便試探著將問題拋給了正襟危坐在一旁的陳老夫子。

  “做賊心虛!”

  三爺與李敏銓搞不懂八爺為何會突然動手,可陳老夫子卻是心中有數,不為別的,只因昨兒個陳思澤便已派人送來了揚州的飛鴿傳書,只是陳老夫子並未將此事稟明三爺,一者是“尖刀”乃是弘晴自己的勢力,實不足為外人道哉,二來麼,也是不願讓府中人心惶惶,左右再過幾天,揚州方面的急報也就該到京了,實無必要提前洩露出來,當然了,陳老夫子卻是早就盤算過了八爺那頭的可能之反應,也早就有了對策,只不過陳老夫子並不想直接說破,也就只是言簡意賅地點了一句道。

  “嗯?”

  一聽陳老夫子此言蹊蹺,三爺的怒火頓消,可疑心卻是大起了,皺著眉頭便輕吭了一聲,雖不曾開口追問詳情,可望向陳老夫子的眼神裡卻已滿是探詢之意味。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2 08:35

第273章 三爺的隱忍(二)

  “此有何難解的,無非是小王爺江南一行已是觸到了八爺的痛處,其等此際在朝中發力不過是要攪渾水罷了,卻又有甚可稀奇的。”

  面對著三爺疑惑的眼神,陳老夫子也沒賣甚關子,冷笑了一聲,直截了當地將八爺的動機點了出來。

  “唔……,原來如此,這就不奇怪了,只是此局當如何破之方好?”

  三爺乃是精細人,陳老夫子都已將話說得如此明瞭了,他自不會聽不懂,然則一想到八爺悍然向工部開刀的事兒,三爺卻又無法做到等閒視之,有心想要回擊麼,卻又怕被八爺利用了去,自不免頗為的躊躇,沉吟了片刻之後,還是有些個猶豫不決,這便謹慎地出言討教了一句道。

  “讓!”

  陳老夫子顯然早就猜到了三爺的反應,幾乎是不假思索地便給出了個答案。

  “這,這如何使得?”

  三爺說到底還是捨不得工部的地盤,本以為陳老夫子會有妙手使出,可這一聽居然是放任八爺動手,自不免頗為的失落,心有不甘之下,自是不願就這麼接受了陳老夫子的建議。

  “有甚使不得的,不過一時之得失耳,欲成大事者,豈能計較一城一地之得失,不就是一工部麼,姑且讓之又何妨,今上乃聖明之君也,眼中須容不得沙子,八爺此舉不過枉做小人罷了,成不得甚大氣候。”

  陳老夫子乃是座師之身份,說起話來,自也就不甚客氣,好生教訓了三爺一通,直聽得三爺面紅耳赤不已,儘管心中還是不甘得緊,卻是沒膽子出言辯解上一番。

  “王爺明鑒,屬下以為夫子所言甚是,此際我方宜穩不宜動,但消京中不亂,小王爺那頭便好從容部署,若是我方冒然反擊,朝局必亂矣,真到那時,于王爺不利者,恐不止八爺一方,其餘阿哥只怕也會跟著落井下石,一旦有失,後果不堪矣。”

  儘管陳老夫子並未解釋得很分明,可李敏銓卻是聽懂了內裡的奧妙,此際一見三爺兀自心有不甘,這便從旁開脫了一番。

  “嗯,也罷,只是工部若是有失,萬一影響到治河與漕運改海運一事,卻又恐於大局不利,此也不可不防啊。”

  三爺雖是勉強同意了“讓之策”,可心底裡的不甘卻並未稍減,這便又提出了個問題,試圖再爭取一下。

  “王爺過慮了,治河與漕運改海運二事皆是北河總督與河南巡撫衙門在辦著,所需資材也基本靠的是治河所得,與工部干係並不大,再者,此二事皆事關社稷,陛下豈能容小人作祟了去,無論何人敢向此二事伸手,必自找橫禍,實無須擔心太過。”

  對於三爺這麼個蠢問題,陳老夫子連解釋都懶得解釋,倒是李敏銓勤快,緊趕著便將內裡的機樞點了出來。

  “嗯,那就這麼定了去也罷,但願晴兒歸來之際,莫要見怪才好。”

  連找了幾個藉口都被當場給駁了,三爺雖還是不甘心,卻也沒了法子,只能是苦笑著搖了搖頭,勉強至極地同意了陳老夫子的建言。

  “王爺此言又差矣,自古能在群雄逐鹿中上青雲者,莫不‘忍’字當頭,更遑論今上乃千古聖君也,若無容忍之心,又豈能入得聖上之法眼,所要爭者,實績也,而非窩裡鬥,王爺只須將手頭的差使盡皆辦好,便足以穩坐釣魚臺,又何須跟旁人胡亂纏鬥不休,至於小王爺麼,卻是可以為王爺出頭去爭,怎麼爭都無妨,個中之蹊蹺若是王爺不能悟透,又有甚資格奢望能上青雲!”

  陳老夫子對三爺實在是太瞭解了,別看三爺口中答應得好好的,實際行起事來,未見得便真能忍得住,無奈之下,也只好將話往重裡說了去。

  “爭是不爭?唔,小王知道該如何做了,多謝夫子提點。”

  陳老夫子這一番話就有若一盆冷水般將三爺澆醒了過來,忍不住便打了個寒顫,臉色變幻了片刻之後,終於是心悅誠服地朝著陳老夫子鞠了個躬,誠懇地謝了一聲……

  康熙四十四年五月二十五日,繼二十三日早朝時,工部尚書赫申彈劾都水清使司郎中王睿等三人之後,監察禦史納蘭揆敘(納蘭明珠次子)再次上本彈劾工部都水清使司正印郎中沈河,言及其寡母在故鄉病重,卻罔顧孝道,不足為社稷臣,請求罷免沈河,此議一出,滿朝文武皆為之側目,倒不是沈河其人有甚出奇之才能,而是其乃是當紅貝勒弘晴的親信之人,至於納蘭揆敘則一向與八爺過從甚密,此等時分上彈章似乎預示著八爺一方將與三爺全面交惡,而今,八爺已出招,眾朝臣們自是都想看看三爺將會如何應戰。

  應戰麼?三爺倒是很想應戰,往日裡也確實收羅了不少八爺一系朝臣的不法行徑,只是顧忌到陳老夫子的分析,到了底兒還是沒有盲動,甚至不曾對沈河遭彈劾一事發表任何的意見,坐視工部諸遭彈劾的郎中黯然被貶出京,此等姿態一出,三爺一方的朝臣們自不免人人自危,昔日王府謀士之一的陳觀照更是聯合三爺門下眾奴才齊聚誠親王府,要求三爺出面主持公道,然則三爺卻對此不置一詞,只言各人須得辦好自家差使,莫留把柄於人手,再多便不肯說了,陳觀照等人屢勸無效之下,也不得不就此作罷,一時間朝野輿論紛紛,說啥的都有,可主流意見卻是認為三爺識大體顧大局,有相忍為國之心,當然了,也不凡別有用心之人大肆宣揚三爺的懦弱無能,只是不管外頭如何亂議,三爺一概不予回應,除了該辦的朝務之外,甚事都不加理會。

  康熙四十四年五月二十七日,揚州三百里加急奏本到京,欽差貝勒弘晴親上本章,言及在揚州遇白蓮教匪襲擊,指明此幫教匪正是前番于河南造亂之陸寡婦一党,經隨行侍衛奮力廝殺,得以陣斬賊酋陸寡婦等二十余匪徒,另有其子陸鼎盛等十數名匪眾潛逃,請旨全國通緝云云。帝聞之,大怒,當即下詔申誡揚州知府車銘綏靖地方不力,著革職查辦,另委欽差貝勒弘晴暫時署理揚州知府一職,並詔令刑部下海捕文書,嚴令兩江總督巴錫克期緝拿在逃之白蓮教匪徒。

  天將六月,盛夏已近,悶熱難耐,縱使房中已擱了個大冰盆子,可弘晴卻依舊被憋出了身大汗,擦拭用的白絹子也早不知換了幾條,卻依舊止不住滿頭滿臉的橫流之汗水,當真有些個苦不堪言,沒法子,儘管經歷了兩世,可弘晴卻是從來不曾領教過江南夏天的濕熱天氣,被這麼一悶,還真全身不對勁兒,只是難耐歸難耐,公事卻還是得辦了去,這不,儘管時不時地要拿白絹子擦汗,可弘晴的視線就幾乎不曾離開過桌子上攤開著的厚厚一疊子文檔兩江地面各鹽場之產量報告。

  自遇刺以來已是九天過去了,然則弘晴卻並未因遇刺而停下整頓鹽務的節奏,繼嚴查令之後,又出了一招,那便是派出大量人手,對兩江地面的鹽場進行徹查,已明確各大鹽場的產能以及產量,至於遇刺一案麼,弘晴卻是絲毫不曾理會,全都丟給了揚州知府車銘去辦理,甚至連過問都懶得過問上一下,就宛若遇刺的人不是他弘晴一般。

  大度?當然不是,此番吃了這麼個大虧,弘晴恨不得將那幫子白蓮教匪徒連同其後臺根子一併碎屍萬段的,不過麼,想歸想,做卻須得一步步做了去,在聖旨未下之前,弘晴並不打算盲動,反倒是對京中的局勢更為的關切,此無它,弘晴實在是太瞭解三爺的為人了,真怕三爺沉不住氣地與八爺那頭大打出手,儘管這一向沒少通過信鴿與在京的陳老夫子聯繫,也知道了三爺打算隱忍的態度,可還是不免有所擔心,不為別的,只因三爺的權利欲實在是太重了些,他能否真隱忍到底,弘晴還真就不敢斷言的,要說不擔心,又怎生可能,奈何鞭長莫及,除了等著之外,弘晴卻也沒旁的法子好想了。

  “稟小王爺,京師急信。”

  就在弘晴因局勢莫測而煩心不已間,卻見李敏行快步從屏風後頭轉了出來,疾走數步搶到了近前,緊趕著出言稟報了一句道。

  “哦?”

  一聽京師來信,弘晴的精神不由地便是一振,趕忙一伸手,將李敏行遞過來的小銅管接到手中,飛快地旋開其上的暗扣,從內裡倒出了卷寫滿了字的密信,只一看,臉上立馬就顯露出了怪異的神色,好一陣子的無言。

  “小王爺……”

  這一見弘晴半天沒反應,而臉上的神色又古怪得很,李敏行自不免有些擔心,趕忙低低地輕喚了一聲。

  “嗯,沒事,我那四叔也要來江南了。”

  密信雖不長,可內涵卻是不少,除了簡要地說明了即將到來的聖旨之核心內容之外,就只有一條,那便是四爺借著漕運將改海運一事的藉口也要來了江南,至於其之真實來意如何,那可就不好說了的,個中緣由弘晴雖有若猜測,但卻並未多言,僅僅只是簡單地解釋了一句,可掠過的一絲精芒卻顯示出弘晴的內心並不似表面上那般平靜。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2 08:35

第274章 線索(一)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驚聞揚州血案,朕心甚憂,朗朗乾坤,竟有此等惡行惡事,實朝廷之恥,……,揚州知府車銘綏靖不力,甚失朕望,著即革職拿辦,所餘之缺由多羅貝勒弘晴暫且署理,以待吏部新選之官,欽此!”

  康熙四十四年六月六日,巳時正牌,揚州驛站前,奏事房副主事太監趙無成板著張老臉,屹立在香案之後,面無表情地宣讀著聖旨,下頭跪滿了一地的官員們,聖旨很長,說的便是半月前弘晴遇刺一事的處理,囉囉嗦嗦一大通,究其根本其實就只有一點,那便是將揚州知府車銘革職,所缺暫由弘晴代為署理罷了。

  “臣等謝主隆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聖旨一下,當真幾家歡喜幾家愁,可不管眾人作何感想,都斷然不敢有所失禮,盡皆規規矩矩地謝了恩,方才各自站了起來。

  “趙公公遠來辛苦了,本貝勒略備了些酒水,還請公公入內歇息可好?”

  在場所有人等中,弘晴年歲雖是最小,可身份地位卻是最高,自是得出面與前來傳旨的趙無成好生寒暄上一番。

  “多謝晴貝勒美意,只是老奴還另有差使在身,須得緊著趕往金陵,就不多打攪了,還請晴貝勒海涵則個。”

  趙無成在宮裡並不算甚奢遮人物,可畢竟常年在宮中,自是清楚弘晴是怎樣一個人,又怎敢在弘晴面前拿大,再者,眼下眾阿哥們党爭正烈,趙無成並不想在局勢尚未明朗前匆忙站隊,自不願跟弘晴有太多的瓜葛,這便找了個藉口,婉拒了弘晴的邀宴。

  “也好,那本貝勒就不多留公公了,待得回京之後自當再行感謝。”

  弘晴本就不甚耐煩宴請之事,這會兒之所以出言邀請,也不過是照著官場的潛規則辦罷了,既是趙無成要婉拒,弘晴自也樂得清閒,不過麼,在交接聖旨之際,還是沒忘將一張折疊好的百兩銀票悄悄地彈進了趙無成的衣袖中。

  “不敢,不敢,晴貝勒請留步,老奴這就先告辭了。”

  弘晴彈銀票的動作雖隱蔽,可身為當事人的趙無成又怎可能察覺不到,哪怕已是收慣了銀子的,可趙無成還是好一陣的高興,笑得一張老臉都起了皺,不過麼,卻還是不想跟弘晴有太多的瓜葛,也就只是遜謝了一聲,便即上了馬,在一群善撲營軍士的護衛下,沿著大道匆匆向金陵方向而去了。

  “諸公,本貝勒奉旨暫署揚州知府一職,只是年幼學淺,恐有疏失之處,還須得諸公多多幫襯則個。”

  儘管聖旨上並未言明暫時署理的時限,可弘晴卻已猜到了老爺子此舉的真實用心之所在,這可是在幫著弘晴掌握地方,以便於鹽務整頓的順利展開,至少在鹽務整頓結束前,新任知府是斷然不會到任的,這等支持之力度不可謂不大,弘晴心中自是興奮得很,不過麼,自己樂也就是了,他可是沒打算將此事說破的,待得趙無成等人去後,弘晴也就僅僅只是朝著一眾恭候著的地方官員們拱了拱手,煞是客氣地謙遜了一句道。

  “欽差大人放心,下官等自當盡力。”

  “晴貝勒客氣了,但有吩咐,下官等自當遵從。”

  ……

  一眾地方官們並不清楚弘晴這等暫署的意義何在,只以為弘晴也不過就是在新任知府抵達前幫著看顧一二罷了,自不會有甚在意的,一個個應答起來自也就格外的乾脆。

  “嗯,能得諸公鼎力相助,本貝勒也就可安心了,時辰不早了,諸公且就各歸任所好了,若有事,本貝勒自會另行通知。”

  畢竟還不曾交接,尚不算正式署理揚州知府,弘晴自也不想搞甚就職演說,僅僅只是簡單地交代了幾句,便將眾地方官們盡皆打發了開去。

  “車大人,請罷。”

  弘晴沒去理會一眾地方官員們的離去,而是緩步走到了喪魂失魄的車銘面前,和煦地擺手示意了一下道。

  “啊,哦,好,好,晴貝勒請。”

  自打得知弘晴遇襲一事發生時起,車銘便已知曉自個兒怕是難逃處罰,這大半個月來,就沒少提心吊膽,憋足著勁地催逼手下諸般人等四下緝拿在逃之刺客,也就是想著能將功折罪上一回,奈何用盡了辦法,也沒能找到甚有用的線索,原還存著絲僥倖心理,指望著在京的八爺能為其緩頰上一把,可卻萬萬沒想到聖旨來得是如此之快,而處罰竟又是如此之重,一傢伙被擼到底不說,還得回吏部聽參,但真令車銘心喪若死的,壓根兒就沒聽到弘晴在說些甚子,也就只是茫然地胡亂應答著。

  “車大人,府中政務繁多,切不可耽誤了去,這就請車大人配合本貝勒先交接了可好?”

  對於車銘這個八爺門下,弘晴談不上有多少的好感,可也談不上甚惡感,畢竟此人雖是權力欲極重,可治理地方還是有一手的,儘管不是甚海瑞一般的清官,可也並不算貪,勉強可以算是個能幹的地方官員,對其被免職的下場,弘晴倒真沒啥幸災樂禍之心,當然了,也說不上有甚同情可言,也就僅僅只是公事公辦地提議了一句道。

  “啊,好,好,犯官這就去辦,這就去辦。”

  車銘顯然還沒能從被撤職查辦的打擊中回過氣來,胡亂地應對了幾句,佝僂著身子便往衙門裡行了去,腳步蹣跚,背影裡滿是蕭瑟之意味。

  “呵。”

  車銘此際已是昏頭昏腦,轉身之際,竟忘了要行禮,顯然是有著不敬之過,不過麼,弘晴卻是並未與其多計較,也就只是搖頭輕笑了一聲,便即輕輕放了過去,也沒再在衙門外多逗留,緩步也行進了衙門。

  “欽差大人,一切手尾都已在此了,不知您還有甚吩咐否?”

  因著揚州富庶之故,車銘任上並無虧欠,交接起來自也就簡單得很,就是官印、文檔之類的東西過過手也就算是完事了,只是車銘卻並未急著離去,而是討好地等在了文案旁,小意地請示了弘晴一句道。

  “有勞車大人了,嗯,揚州治理得不錯,此皆車大人之功也,本貝勒自會上本奏明聖上,爾且自去罷。”

  能如此快完成交接過程,弘晴自是滿意得很,加之對車銘的政務能力也確實有那麼一點欣賞,自是不吝表揚了其一把,不過麼,也沒打算跟其多談,畢竟道不同者,不相為謀。

  “是,犯官告退,啊,犯官險些忘了一事,唔,前番欽差大人問起過鄔思道其人,犯官雖是久未謀面,卻聽人說起其就在揚州,據聞是在高郵縣孫家莊當了個私塾先生,這也就只是個傳聞而已,犯官實不曾查實,故不敢妄言,實非刻意隱瞞大人。”

  車銘很是明顯地猶豫了一下之後,還是咬了咬牙,道出了件隱秘。

  呵,老鄔果然躲在揚州,有趣了!

  一聽車銘如此說法,弘晴心中不由地便是一動,不過麼去,卻也並不曾表露到臉上來,也就只是淡然地點了點頭道:“車大人有心了。”

  “大人留步,犯官告辭。”

  車銘此際將鄔思道的消息報將出來,自是有著討好之用心,可一見弘晴並無甚特別的反應,自不免大失所望,也無臉再多遷延,只能是訕訕然地告辭而去了。

  “來人!”

  對於鄔思道那個瘸子,弘晴可是從來不敢大意的,畢竟前世那時空的影視劇裡可是將這傢伙神話得玄而又玄,此番來江南,本就有意尋訪一下此人,只是一直未能得到可靠的消息罷了,今兒個聽車銘說起了此事,弘晴還真就起了趕緊去拜訪一下的心思,只不過想歸想,做卻是不能這麼做了去,此無它,剛接手了揚州的政務,終歸須得好生熟悉上一番,總不能立馬就跑高郵那郊縣去罷,再說了,弘晴還另有要事在身,短時間裡怕是脫不開身的,思索了片刻之後,還是決定先將鄔思道的事兒擱置一下再行計議,這便起了身,提高聲調斷喝了一嗓子。

  “屬下在!”

  李敏行原本就侍候在書房外,這一聽得弘晴呼喚,自不敢稍有怠慢,忙大步行進了房中,一躬身,緊趕著應答道。

  “備轎,去東門巷!”

  弘晴微微地沉吟了一下,而後眉頭一揚,語氣決然地下了令。

  “這……”

  作為弘晴身邊最聽用之人,李敏行自然知曉東門巷是何所在,這一聽弘晴居然就這麼光明正大地要去,不由地便是一愣。

  “無妨,本貝勒自有主張!”

  弘晴自是清楚李敏行在顧慮些甚子,不過麼,卻並不怎麼在意,以前不敢輕易去,那是怕暴露分舵的所在,而今麼,揚州一地的大權已然在握,自是無須顧慮那麼許多,左右此地的分舵在鹽務整頓過後也將有所裁撤,卻也不怕在此際暴露出來。

  “喳!”

  弘晴既已是如此說了,李敏行自是不敢再多言,恭謹地應了一聲之後,自去安排相關事宜不提。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2 08:35

第275章 線索(二)

  東門巷,顧名思義就是處於揚州東門附近的一條小巷子,不大,也就是兩丈餘寬而已,並不甚深,二十餘丈上下,內裡就只有一棟大宅院,早年曾是一鄭姓鹽商的住所,後因經營失誤,家財敗盡,不得不將宅院轉售,數十年來,幾經轉手,去歲為“麒麟商號”揚州分號購得,因著多年空置,原本尚算奢華的大宅院已是年久失修,不堪使用,“麒麟商號”一時間也沒功夫去處理,遂一直空置著,又因地處偏僻,往日裡少有行人,為“尖刀”揚州分舵所看中,又從“麒麟商號”手中接過了此宅院的所有權,略做整修之後,便成了“尖刀”揚州分舵的所在地,曹燕山等京師調來的高手眼下就在此中盤踞,值此弘晴到來之際,除了外出公幹的之外,所有“尖刀”高手全都齊刷刷地迎出了大門外。

  “屬下等叩見小王爺!”

  一見到弘晴從大轎子裡行將出來,早已列好了隊的曹燕山等人趕忙齊齊大禮參見不迭。

  “嗯,都免了罷。”

  在場的都是嫡系心腹,弘晴自不會擺甚欽差貝勒的架子,僅僅只是隨意地虛抬了下手,和煦地便叫了起。

  “謝小王爺隆恩!”

  弘晴乃是上位者,他可以隨意,可曹燕山等人卻是不敢有所失禮,齊齊謝了恩之後,方才各自起了身。

  “明濤,那陸聖女眼下如何了?”

  弘晴此來的唯一目的便是審訊已被關押了半個多月的陸嫣然,前些日子之所以不聞不問,一者是不想讓藏在暗處的黑手察覺到陸嫣然的所在,二來麼,也是為了能磨去陸嫣然的抵抗心理,沒旁的,但凡生性剛毅者,一朝被俘,總是會尋死尋活,可一旦那股子勁頭過去了,就有可能會出現兩極分化,尤其是女性,往往求生欲望要比男性更強烈上許多,等其鬆了勁,再行審訊,無疑更能取得突破性的進展,而今,揚州治權既已在手,時機顯然是成熟了,也就到該收穫的時候了。

  “回小王爺的話,那賊婢尋死尋活了幾天,跟我等玩甚絕食的把戲,不過麼,餓極了之下,卻是啥都顧不得了,這幾日倒是安靜得很,能吃能睡的,比起兄弟們活得還更自在來著。”

  一聽弘晴問起了陸嫣然,曹燕山的臉上立馬露出了一絲不屑的神色,不甚客氣地將其狠狠地譏諷了一番。

  “嗯,看看去!”

  對於陸嫣然的表現,弘晴絲毫不以為奇,也並未加以置評,僅僅只是淡然地吩咐了一句道。

  “小王爺您請!”

  弘晴既是如此吩咐了,曹燕山自不敢有絲毫的怠慢,趕忙側身一讓,引領著弘晴等人向後院行了去……

  宅院很大,占地足足有四十畝上下,只是年久失修,卻是不免顯得荒蕪了些,縱使是略略整修過的書房也不例外,偌大的房間中,除了一張文案與屏風是新購置的外,其餘桌椅等家什全都顯得有些殘破,至於四壁更是空空如也,甚至連張條幅都沒有,然則弘晴卻是一點都不在意,施施然地走到文案後頭,一撩衣袍的下擺,就此端坐了下來,而後一揮手,豪氣十足地喝令道:“將那賊婢給本貝勒帶上來!”

  “喳!”

  弘晴有令,曹燕山自不敢怠慢了去,恭謹地應了一聲,匆匆退出了房去,不多會,但聽一陣沉重的腳步聲響起中,就見兩名“尖刀”高手已是押解著身披枷鎖的陸嫣然從屏風後頭轉了出來。

  “是你!你這個小狗,還我娘的命來,你這個該死的小狗!”

  這一見到高坐在文案後頭的弘晴,原本滿臉麻木的陸嫣然突然像是吃了槍藥般地狂怒了起來,雙眼圓睜地罵著,拼命地掙扎著要向弘晴撲將過去。

  “跪下!”

  這一見陸嫣然發了狂,兩名負責押解的“尖刀”高手可就火了,哪有甚憐香惜玉之心,各自飛起一腳,重重地踢在了陸嫣然的腿彎上,將其踹倒在地,而後各出一手,毫不容情地將陸嫣然摁在了地上。

  “放開我,你們這群惡狗,該死的朝廷鷹犬,爾等皆不得好死,該下十八層地獄……”

  陸嫣然顯然已是狂亂了,儘管被兩名高手壓制得起不來身,可還是拼命地掙扎著,叫駡著,就有若街頭潑婦一般,哪還有半點所謂白蓮教聖女的氣度。

  “罵,接著罵,陸聖女若是真這麼有骨氣,被俘了這麼些時日,也早該隨你娘一起下地獄去了,怎麼?不敢自盡麼?可要本貝勒派人幫你一把?”

  弘晴壓根兒就沒在意陸嫣然的破口大駡,冷冷地一笑,毫不容情地譏諷了其一句道。

  “小狗,要殺便殺,姑奶奶不怕死,來啊,來啊!”

  陸嫣然心中對弘晴的恨意顯然極深,深到了超過對死的恐懼,面對著弘晴的譏諷,不單不怕,反倒是怒睜著雙眼,狂野地嘶吼著。

  “想死?很簡單,本貝勒可以成全你,可怎麼死法卻須得由本貝勒來定,唔,讓本貝勒好生想想該給你一個怎樣美妙的死法,啊哈,有了,這樣好了,本貝勒有兩個選擇讓你挑,一麼,本貝勒讓人將你身上的肉一塊塊割下來,然後烤熟了,喂你吃下去,這麼著,你就可以好生嘗嘗自己的肉是啥滋味了,不用急,本貝勒會讓人慢慢侍候你的,三天,足足讓你享受三天的美味烤肉,怎麼樣,這個選擇你可滿意?”

  弘晴邪邪地一笑,隨手拿起文案上擱著的一根毛筆,一邊耍著玩,一邊笑嘻嘻地述說著,就宛若在跟陸嫣然閒聊一般。

  “你……,狗賊,要殺就殺,如此欺辱人,算甚好漢!”

  弘晴說得倒是有趣,可陸嫣然卻是心底寒意狂冒不已,但卻不肯就此服了軟,兀自嘴硬地叫囂著,只是眼神裡的驚惶之色卻是怎麼也掩飾不住的。

  “嗯哼,不滿意?沒關係,你還有第二種死法可以選擇,本貝勒聽說男女之事若是一時過度,也是會死人的,這樣好了,本貝勒就讓你痛快至死也罷,去,找二十個弟兄來,好生侍候這位陸聖女一番,嗯,記住了,屍體可不許損毀了,本貝勒還打算將其懸屍三天,讓滿揚州城的百姓都好生瞻仰一下陸聖女有多聖潔來著。”

  弘晴最擅長的就是拐察色了,陸嫣然眼中那等懼意是如此之明顯,弘晴又怎會看不出來,不過麼,也沒點破,而是邪笑著又給出了第二個選擇。

  “不,不要,不要……”

  一聽自己要被輪奸至死,死後還要被裸屍三天,陸嫣然的神經可是徹底崩潰了,哪還有先前一心求死的勇氣,惶急地便叫嚷了起來,身子亂掙亂動著,試圖擺脫開身後兩名“尖刀”高手的鉗制,只可惜不過是在做無用功罷了,任憑其如何掙扎,也難以動彈上一下。

  “不要?啊,也容易,只要陸聖女能老老實實地回答本貝勒幾個問題,一切都好商量不是麼?”

  這一見已成功地突破了陸嫣然的心理防線,弘晴臉上的笑容頓時便更邪氣了幾分,一擊掌,笑眯眯地又問了一句道。

  “你……,惡魔,惡魔……”

  陸嫣然已是心神幾近崩潰,再也無一絲掙扎之力,只是一味地呢喃著,顯然已是沒了抵抗的勇氣。

  “惡魔?哼,到底誰是惡魔?爾等蠱惑災民造反,以致生靈塗炭,害死百姓無數,又屢次刺殺本貝勒,藐視朝廷,已是十惡不赦,兀自不反省己身,倒說本貝勒是惡魔,還真是好膽!明濤,將這賤婢帶下去,好生審個分明,本貝勒不管過程,只要結果!”

  弘晴先前說得倒是兇惡,不過麼,那都只是為了順利突破陸嫣然的心防罷了,但這並不意味著弘晴真會喜歡那些個無聊的惡趣味,此際見陸嫣然已是陷入了崩潰狀態,弘晴也就懶得再與其多費唇舌,狠狠地臭駡了其一番之後,緊接著便下令讓曹燕山去接手後頭的具體審訊事宜。

  “喳!”

  一聽弘晴如此下令,曹燕山自是不敢怠慢了去,忙不迭地應了一聲,一揮手,喝令兩名手下將已沒了掙扎之力的陸嫣然拖了出去,不多會,淒厲的慘嚎聲便已是一陣響過一陣,足足大半個時辰,方才算是消停了下去。

  “稟小王爺,那賤婢都招了,這是口供,請小王爺過目!”

  慘嚎聲消停之後不多會,曹燕山已是手拽著一疊口供再次行進了書房,恭謹地稟報了一句道。

  口供不少,厚厚的十幾張紙,可有用的內容卻並不算多陸嫣然並不清楚上頭的主上到底是何人,甚至其已死的母親陸寡婦也不甚了了,只知道那位主上是京師裡的大人物,真正指揮陸寡婦的人是京師“仁義堂”的一個名叫鄭純仁的香主,據說勢力極大,陸家母子三人所有的活動經費乃至行動皆由這位鄭香主在管著,至於在揚州這頭則是劉八女在照應著,具體劉八女到底又是奉了誰的命令列事,卻不是陸嫣然所能得知的,只知道白蓮教一夥人是劉八女身邊的跟班劉安在安排。

  劉安?劉八女?嘿,還真就是老八那混帳東西在屢次算計著老子,走著瞧好了!

  別人不知道劉八女是誰的狗,可弘晴卻是倍兒清楚,正因為清楚,弘晴心中的火氣才會洶洶而起,口中雖是不說,可心底裡卻已是暗自發狠不已了的。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2 08:35

第276章 勒緊絞索

  儘管已是有了陸嫣然的口供,然則弘晴卻並未輕舉妄動,只因他很清楚八爺的手段有多陰毒,既然敢做下勾連白蓮教這等大逆不道之舉,必然有著重重的保護措施,若是冒然行動的話,不單查不到實證,反倒有可能落入其預先設下的陷阱,真若是打蛇不死,那就必定要遭蛇咬,這等蠢事,弘晴自是不會去幹,當然了,弘晴也不是啥都不做,暗中派出了人手去查劉安其人,得到的消息果然不樂觀劉安失蹤了,下落不明!

  失蹤?那不過是死亡的代名詞罷了,無論是八爺還是劉八女這個大鹽梟,都不是啥心慈手軟之輩,白蓮教既是失了手,相關人等自然也就沒了利用的價值,那兩位又怎可能將人證留下,很顯然,刺殺案的線索雖不是全斷,卻也差不離了,儘管略有些失望,然則弘晴卻並不是太在意,畢竟這原本就是預料中事罷了,左右,誰能笑到最後還難說得很。

  遇刺案不好查,大不了先擱置在一旁,左右老爺子那頭也沒給弘晴壓力,可全府政務卻是耽擱不得,儘管只是暫時署理揚州知府,本無須太過認真,然則弘晴卻不作此想,概因這等執掌一方的機會實在是太難得了些弘晴雖貴為貝勒,又是親王世子,可按著朝律,他是不能參與地方政務的,別說是他了,便是一眾阿哥們都不允許干涉地方政務,更別說擔任地方大員了,防的便是藩王之亂,而今,有這麼個難得的歷練機會,弘晴自不可能不珍惜,不單將欽差行轅從驛站搬到了知府衙門,每日裡更是起早貪黑地忙碌上了,不是忙著部署夏收事宜,便是忙著審積案,當真就忙得個腳不沾地的。

  還別說,弘晴雖是初掌地方政務,可真幹起來,卻也頗有一番作為的,當然了,一開始時,因經驗不足,倒是沒少鬧出些小笑話,可架不住弘晴學習能力強,不過半個月的時間,便已是完全適應了知府任上的絕大多數政務,最重要的夏收安排得井井有條不說,便是連冬季修繕堤壩水利等計畫也已是完整地規劃了出來,更曾審明瞭十幾樁積壓的舊案,不經意間,在市井間已然有了“清官”的美譽,還真令弘晴有些個喜不自勝的,當然了,樂歸樂,該做的事,弘晴卻是不會懈怠了去,這不,一大早地便又在衙門的書房裡忙碌開了。

  “稟小王爺,何大人來了。”

  就在弘晴埋首於公文間之際,卻見李敏行從屏風後頭轉了出來,緊走數步,搶到了近前,一躬身,緊趕著出言稟報了一句道。

  “宣罷。”

  一聽何明福來了,弘晴的嘴角一挑,當即便露出了一絲冷冷的笑意,不為別的,只因弘晴早已知曉了其之來意別看弘晴這近月的時間都在知府任上忙碌著,甚少到鹽運使衙門去,可那頭有甚動靜,弘晴卻是心知肚明得很,自是清楚何明福此來之用心所在,但並未多言,僅僅只是語氣淡然地吩咐了一聲。

  “喳!”

  弘晴既是如此說了,李敏行自不會有甚異議,緊趕著應了一聲,便即匆匆退出了房去,不多會,已是陪著滿臉堆笑的何明福再次轉了回來。

  “下官叩見欽差大人!”

  一見到高坐上首的弘晴,何明福自不敢稍有怠慢,趕忙疾步搶到了文案前,恭謙地行了個大禮。

  “免了罷。”

  弘晴並未急著叫起,而是等何明福大禮行完了,這才語氣淡然地吭了一聲。

  “謝欽差大人隆恩。”

  明知道弘晴遲遲叫起是不給自己情面,可上下有序,何明福就算心有不甘,卻也沒轍,哪敢有甚抱怨之言,也就只能是忍氣吞聲地謝了恩。

  “何大人一向是無事不登三寶殿麼,有事便直說好了。”

  對於何明福這個配合意願極差的鹽運使,弘晴自是懶得給其面子,也不想跟其多囉唕,直截了當地便切入了主題。

  “好叫欽差大人得知,自大人五月下達起,到如今已是一月半,各鹽巡營日夜監守,所查大小鹽船數百,皆量票相符,並無一例差錯,實欽差大人之功也,只是盤查既多,裝卸繁瑣,鹽丁苦不堪言,大人您看這……”

  若是可能,何明福是斷然不想來見弘晴這個強勢無比的欽差貝勒的,奈何他卻又不得已的苦衷,而其先後派人送來的公文盡皆被弘晴給打了回票,無奈之下,也只好親自來跟弘晴周旋上一番,只是心中發虛之下,卻是不敢一上來便道出主題,而是拿一樁小事,或者說他自認的小事來試探一下弘晴的底限。

  “苦不堪言?哼,身為鹽丁本就該盡忠職守,怕苦,那就回家賣紅薯去好了,也省得平白浪費朝廷的米糧,傳本貝勒旨意,有不想幹的,無論官還是兵,自己上辭呈,本貝勒一律允了!”

  弘晴多精明的個人,何明福才這麼一開口,他便已明白這廝到底想作甚,自是不會給其留甚情面,毫不客氣地便將其訓斥了一通。

  “啊,是是是,欽差大人英明。”

  被弘晴這麼劈頭蓋臉地訓了一通,何明福額頭上立馬就見了汗,原本就虛的心頓時便更虛了幾分,哪敢回嘴,就只剩下稱頌的份兒了。

  “罷了,本貝勒並非針對你何大人,爾實無須如此,說罷,還有甚要緊公務麼,嗯?”

  訓歸訓,弘晴卻沒打算讓何明福又縮回了頭去,這便放緩了語氣,安撫了其一句道。

  “這個,這個……”

  何明福本就底氣不足,再被弘晴如此這般地訓了一通,一時間還真就沒膽子將正事道出來的,支支吾吾了半晌,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

  “何大人,公務之事須耽擱不得,說罷,究竟何事?”

  這一見何明福吭哧了半天也沒說出個甚來,弘晴的眉頭當即就皺了起來,滿是不悅之色地逼問道。

  “這個,唔,欽差大人明鑒,我鹽運使衙門票引之發售大體上是三月為一季的,而今都已是七月餘了,下官實不敢耽擱了正事,已是接連數次報呈大人審核,可,可……,非是下官多嘴,若是誤了鹽運大事,卻恐不是耍的,此一條,還請欽差大人早做決斷方好。”

  弘晴此話一出,何明福當即就被逼到了牆角上,再一想起眾鹽商們的重托,這便一咬牙,硬著頭皮將此番前來的真實意圖道了出來。

  “就這事?”

  何明福吭吭哧哧地說了半晌,可弘晴倒好,竟是一揚眉頭,滿不在乎地問了一句道。

  “欽差大人,此非小事,如今已是初五了,本月已是過了五天,而今各方鹽商都在等著新票引之售賣,若是再不早做定奪,後果恐不堪設想,還請欽差大人明斷。”

  這一見弘晴渾然就沒將此事放在心上,何明福當真是氣急敗壞,奈何又不敢沖著弘晴發火,沒法子,也就只能是苦笑著解釋了一番。

  “此事本貝勒不是簽過了麼,就按著去歲的計畫辦,何大人為何遷延不行,嗯?”

  何明福說得倒是嚴重,可弘晴卻渾然不以為意,陰冷地掃了何明福一眼,帶著明顯責問的口吻反問了一句道。

  “這,這……,啊,欽差大人明鑒,下官在文中已是做了說明,今夏食鹽用量比之去歲大增,原有之計畫已是不敷使用,故而須得將後三月之額度先行提出部分,以滿足目下之所需,此皆慣例耳,往年間也曾有過不少回,並非是下官濫用額度,還請欽差大人明察。”

  若真是以去年的計畫行事,那何明福又何須來這兒看弘晴的臉色,只消呈文上來,讓弘晴批了也就是了,奈何自姬懷瑾狠抓稽查起,私鹽已是難有上路之可能,不說私鹽了,便是鹽商們往常慣用的夾帶之伎倆都不敢再用了,畢竟這等風頭上,可沒誰有膽子敢當那個出頭鳥的,如此一來,各地的食鹽頓時就有些吃緊了,各地小鹽商已是叫苦連天,偏生世面鹽價乃是鐵價,又無法上浮,沒鹽可賣的局面已在多地出現,鹽運使衙門的壓力之大也就可想而知了的,再加上各大鹽商的催逼,拿人手短的何明福自也就沉不住氣了,這才會硬著頭皮來找弘晴打商量,此際一聽弘晴說要按去歲的計畫辦了去,何明福登時就急紅了眼,卻又不敢發作,只能是耐著性子,好言好語地解說了一番。

  “不必了,本貝勒查過近五年來的賬,又怎會不知夏日之用鹽皆是全年最低谷,總額向來平穩,今歲也自不會例外,就照著去歲的額度走,至於有甚差池,回頭再議也就是了,此事就這麼定了,何大人自去安排便好。”

  弘晴這些日子雖少去鹽務衙門,可有著眾多的眼線在,又怎會不清楚食鹽突然告緊的根由之所在,而這,本來就是弘晴所要達到的目的,為的便是扼住眾鹽商們的脖子,以為下一步張網捕魚做好準備,又怎可能會同意何明福的調整計畫,一揮手,以不容置疑的口吻便下了決斷。

  “欽差大人,這,這怕是不妥罷?萬一要是鹽商們鬧了起來,那……”

  眼瞅著弘晴竟然如此專斷,何明福可就真的急了,不管不顧地便放出了威脅之語。

  “哼,本貝勒倒想看看誰敢鬧事,那就請試試本貝勒手中的刀子利還是不利,不必多言,本貝勒之意已決,何大人道乏罷。”

  弘晴心中早有計較,又怎會怕了何明福的威脅,面色一板,已是毫不容情地下了逐客令。

  “啊,是,下官告退。”

  何明福心中雖是有著十二萬個不服,奈何彼此身份地位相差實在是太遠了些,弘晴既已將話說到了這個份上,他自是沒膽子再囉唕,也就只能是訕訕地告辭而去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2 08:35

第277章 不齊的人心(一)

  鹽運使衙門說起來就是個怪胎,別看其名義上屬於戶部,可實際上卻是個獨立王國,戶部除了核銷之外,壓根兒就管不到鹽運使衙門的事兒,但凡能任鹽運使者,都是出自帝簡,更有意思的是鹽運使大多還兼任著禦史之職,有著風聞奏事之權力,權力之大,實不是那區區正三品官銜所能概括得了的,若是換了個欽差來,能不能壓制得住權柄極重的鹽運使怕還得兩說,可此番前來的偏偏卻是弘晴這麼個當紅貝勒,就算再給何明福十個膽子,他也不敢在明面上跟弘晴較勁,被好生訓斥了一番之下,也就只能是灰溜溜地打道回了自家衙門,一路板著臉便行進了人頭擠擠的後堂。

  “喲,何大人回來了。”

  “何大人,欽差大人怎麼說?”

  “何大人,可有甚消息否?”

  ……

  何明福方一從正堂邊上的轉角行出,原本正圍坐在前廳上下的一眾鹽商們立馬全都站了起來,連見禮都顧不上,便即一擁而上,將何明福團團圍住,七嘴八舌地便亂問了開來,噪雜無比的聲音直吵得何明福為之頭暈目眩不已。

  “都靜靜,都靜靜,聽本官說。”

  儘管圍著何明福的都只是些運商,四大總商還都穩穩地端坐在廳堂之上,可偏偏就是這麼些中小鹽商最不好惹,何明福往日裡撈得多了,也不知有多少把柄落人手中,自是沒膽子跟所有的鹽商翻臉,縱使是被吵得滿心的焦躁,也就只能是揮著手,高聲嚷嚷了一嗓子。

  “何大人,您就別賣關子了,趕緊說好了。”

  “是啊,何大人,這都究竟是怎個光景,急死我等了。”

  “何大人,您就趕緊給小的們一個說法罷。”

  ……

  一眾中小鹽商們都是走南闖北的人物,江湖習氣自是重得很,倘若單獨面對何明福這個朝廷大員的話,還真就不敢有所放肆,可這會兒人多勢眾之下,真就不怎麼怕何明福,也沒管何明福是怎生說的,只顧著嚷嚷個不停。

  “夠了,都吵個甚,給老子靜下來!”

  何明福拿眾鹽商沒轍,可自有人看不下去了,但見身材高壯的劉八女猛然一拍身旁的茶几,怒吼了一嗓子,頓時便令眾鹽商們盡皆閉緊了嘴,愣是沒人敢再多言的。

  “唉……”

  好不容易擺脫了眾中小鹽商們的糾纏,可憐何明福已是被鬧出了滿頭的大汗,卻顧不得擦上一下,長歎了口氣,擠出了人群,緩步登上了前廳大堂。

  “見過何大人。”

  “何大人,您請坐。”

  ……

  何明福這麼一行上了堂來,四名總商自不敢怠慢了去,各自笑臉相迎不已,唯有劉八女卻是黑沉著臉,一聲不吭,顯然已是從何明福的臉色上看出了端倪。

  “諸公,抱歉了,本官已是盡力了的,奈何……,唉,此事已非下官能做得了主的,終歸須得欽差大人點了頭方可。”

  果然不出劉八女之所料,何明福頹然地坐下之後,便即唉聲歎息地道出了在弘晴面前碰壁的事實。

  “這,這可如何是好,何大人您可不能撒手不管啊,眼下各地催鹽催得緊,若是供應不上,須不是耍的。”

  一聽何明福如此說法,胖乎乎的董家家主董文濤可就按捺不住了,滿臉肥肉亂顫地埋汰了起來。

  “是啊,何大人,這票引不增加,我等可就要撐不住了啊,您就行行好罷。”

  “何大人,我等可是從來沒少過孝敬,您可不能見死不救啊!”

  “何大人,眼下正值利好,我等若是有了所得,斷然不會忘了您的,您就高抬貴手罷,算是小的們求您了。”

  ……

  董文濤這麼一嚷嚷,其餘三名總商倒還能沉得住氣,可下頭聽著的中小鹽商們卻是全都瞎起哄不已了,哀求著有之,利誘者有之,語帶威脅的也有之,又怎生哄亂了得。

  “諸位,非是本官不肯幫襯,實是欽差大人執意要按去歲計畫行事,本官已是據理力爭了,可……,唉,不說了,不說了,說起來,本官便自心煩。”

  何明福本就心煩意亂,再被眾人這麼一嚷嚷,心中當真是又氣又急,奈何他屁股底下屎太多,縱使再怒,卻也沒膽子當著所有鹽商的面大發作,也就只能是等到眾人嚷嚷聲稍停之際,這才苦笑著搖了搖頭,表明了自家愛莫能助的事實。

  “豈有此理,我等從來不曾少過朝廷的稅款,每每災年之際還有捐獻,而今不過就是要求稍稍調整一下購引計畫,竟如此推諉,當真視我等於無物,此事不能就這麼算了,走,一併找那廝討個公道去!”

  別看董文濤看著胖乎乎的,似乎很是面善,可實際上卻是個暴躁性子,這一聽何明福如此說法,當即就暴怒了,大吼大叫地便要聚眾去找弘晴算帳。

  “對,這事情不能就這麼算了,我等一併討公道去!”

  “沒錯,若是不給我等一個說法,我等便聯名去京裡告禦狀,看那小廝還能猖獗到何時?”

  “走,一併去,非得讓那小廝給我等一個交代不可!”

  ……

  一眾中小鹽商們都是滾刀肉般的人物,心中原本就都憋著一把火,再被董文濤這麼一挑唆,自是全都哄亂了起來,嚷嚷著要給弘晴一點顏色瞧瞧。

  “且慢,此事萬不可胡亂為之,還須得從長計議方好。”

  眼瞅著事態就要鬧大,一直陰沉著臉端坐著的劉八女雖不開口,可眼中卻已是露出了猙獰的神色,顯然是巴不得事情鬧得越大越好,然則王潘壽卻顯然不願見此局面發生,趕忙起了身,面色肅然地吼了一嗓子。

  “不錯,王老哥所言甚是,此事萬不可莽撞了去,倘若衝撞了欽差,那可是死罪一條!”

  孫家家主孫萬全一向與王家交好,早已得了王潘壽的暗示,隱約知曉了弘晴此番來江南的主要目標,自是同樣不願見局面惡化了去,這便也跟著站了起來,高聲附和了王潘壽的意見,這兩大總商一起出面之下,隸屬於二人的中小鹽商自不敢不聽,如此一來,近半的鹽商不動之下,其餘中小鹽商自也就不敢再妄為,一時間全都安靜了下來,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聚焦在了端坐著不動的劉八女這個最大的總商身上。

  “何大人,您是知道的,我等皆遵紀守法之輩,向來不敢有差朝廷之稅額,今,不過一小小要求耳,竟刁難若此,于情於理都說不過去罷,我等也不是要鬧事,只是想與欽差大人商討一二,若是何大人肯出面相邀,我等感激不盡。”

  劉八女其實恨不得將事情徹底鬧大發了去,只是他自己卻是不想去起這個頭,先前董文濤之所以如此暴跳,其實正是出自他的授意,可惜這等算計愣是被王、孫兩家給聯手破壞了,自是令劉八女恨得直咬牙,奈何這等場合之下,他卻是不好胡亂發飆,也就只能是作出一副誠懇狀地述說了一番。

  “這……”

  何明福今兒個已是被弘晴狂訓了一番,這會兒實在是沒勇氣再返回去找罵的,問題是劉八女的面子他又不能駁了,再說了,真要是眾鹽商們一起到欽差行轅去鬧事,不管結果如何,他何明福斷然都得吃不了兜著走,正因為此,何明福心中自不免兩難不已,一時間還真就不知該如何應答才是了的。

  “何大人,您就走上一趟罷,求您了。”

  “是啊,何大人,我等也就只是想與欽差大人溝洽一二,並無旁的意思,您就行行好罷。”

  “何大人,您不會連這麼點小忙都不肯幫罷?”

  ……

  哪怕何明福再為難,可事關切身利益,眾鹽商們卻斷然不肯就此甘休的,這一有了劉八女的出面,下頭人等也就又來了精神,七嘴八舌地又哄鬧上了。

  “也罷,那本官就再去走上一趟好了。”

  儘管滿心的不願,可被眾人這麼一逼,何明福也只能是無奈地搖了搖頭,站起了身來,丟下句交待,便即領著手下的戈什哈又匆匆向知府衙門趕了去……

  “稟小王爺,何大人又來了。”

  知府衙門的書房中,弘晴還在公文堆裡忙碌著,卻見李敏行面色古怪地從屏風後頭轉了出來,幾個大步搶到了近前,低聲地稟報了一句道。

  “嗯?”

  這一聽何明福去而複返,弘晴的眉頭不由地便是一皺,並未急著明示,而是默默地沉思了片刻之後,這才揮了下手道:“宣罷。”

  “喳!”

  弘晴既是如此吩咐,李敏行自不敢多問,緊趕著應了一聲,匆匆離去,不多會,又已是陪著滿頭大汗的何明福從外頭行了進來。

  “下官叩見小王爺!”

  何明福一行進書房,入眼便將弘晴眉頭微皺,顯見對自己的到來頗有不滿,心頭立馬便是一虛,奈何人都已是來了,再怎麼著,也得先行了禮再計較其餘了。

  “免了。”

  弘晴冰冷地掃了何明福一眼,帶著絲不悅之意地叫了起。

  “謝欽差大人隆恩。”

  這一聽弘晴語氣不對,何明福的心裡頭立馬便“咯噔”了一聲,奈何此際已是騎虎難下,也就只得恭謹地謝了恩。

  “何大人此來還有甚要事麼?”

  弘晴連寒暄都懶得寒暄,直截了當地便切入了主題,顯見對何明福的到來已是極度的不耐了。

  “回欽差大人的話,兩淮鹽商齊聚我司,欲請大人前往一敘,不知欽差大人您可否移駕一行?”

  聽得弘晴語氣不善,何明福的臉皮子不由自主地便抽搐了起來,很明顯地猶豫了一下,這才硬著頭皮將來意道了出來。

  “嗯?”

  一聽是這麼回事,弘晴的臉色立馬便有些不好相看了起來,陰沉著臉地輕吭了一聲,半晌都沒給出個答覆,那等架勢一出,頓時便令何明福心頭為之打鼓不已,進退不得之下,冷汗已是狂淌而出了的。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2 08:36

第278章 不齊的人心(二)

  有著王家這麼個釘子在,用不著何明福前來報信,弘晴也早就知道了眾鹽商們今兒個將齊疚運使衙門的事兒,自不會不清楚這幫鹽商們想要做些甚,無非就是打算玩一手瞞天過海的把戲罷了調整票引發售計畫是虛,拖延時日是實,寅吃卯糧之下,足以拖到弘晴不得不黯然離去,此無它,儘管老爺子給弘晴的鹽務整頓之旨意中並無時間的限制,可總不能讓弘晴一直折騰個沒完罷,最多一年的時間,若還是沒能見成效的話,也就該到了弘晴被調回京之時,如此一來,鹽商們可就算是兵不血刃地瓦解了弘晴可能使出的所有攻勢,而這,顯然不是弘晴樂見之局面,這也正是弘晴先前強硬將何明福的調整計畫之要求頂了回去的根由之所在。

  “欽差大人明鑒,那幫鹽商一大早就將下官的官衙給堵了,說是不給個說法,便要來欽差行轅攪鬧,下官可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方才算是撫平了下來,倘若……,呵呵,那下官可就不知該如何才是了。”

  這一見弘晴半晌無語,何明福忐忑之餘,也不禁有些急了,這便眼珠子轉了轉,語帶威脅地提點了一番。

  “嗯哼,要來便讓他們來好了,本貝勒許久不曾接見其等,倒也怪想念得很。”

  若是換了個人當這個欽差,或許還真會被鹽商們聚眾鬧事所嚇住,可弘晴卻並不怎麼放在心上,別說有著王家這麼個內應在,就算沒有,弘晴也同樣無懼,此無它,販鹽乃是暴利行業,只要不出大的意外,幾乎是穩賺不賠,滿天下想經營此道的人多了去了,這幫鹽商若是不想幹,想幹的人可是海了去了的,大不了,全都換上一撥也就是了,有鑑於此,弘晴又怎會怕了何明福的威脅之語,但見弘晴不屑地撇了下嘴,已是滿不在乎地說了一句道。

  “啊,這……”

  何明福是想用眾鹽商鬧事一事來逼迫弘晴,卻沒想到弘晴居然還是如此強硬,登時就傻了眼,嘴角嚅動了半晌,也沒支吾出個所以然來。

  “何大人只管去,就說本貝勒就在府衙等著,要來便來好了,有甚要求都可以當面向本貝勒提,去罷。”

  自打到了揚州,弘晴還真就沒怎麼直接敲打過這幫鹽商,而今,既然要送臉上門,不打自是不成了的,也沒管何明福作何感想,弘晴已是不容分說地下了令。

  “啊,是是是,下官這就去,這就去。”

  一聽弘晴這話語氣不善,何明福可就不敢再多囉唕了,一迭聲地應了諾,就此退出了書房,乘轎子急匆匆地便向自家衙門趕了去……

  “何大人來了!”

  “何大人,情形如何?”

  “何大人,欽差大人怎麼說?”

  ……

  何明福方一走進了後院,一眾等得心急的鹽商們便已是呼啦啦地全都圍了上去,七嘴八舌地便亂問開了。

  “欽差大人有令,爾等有甚意見可直接到府衙去當面談!”

  何明福這會兒當真就是風箱裡的老鼠,兩頭受著氣,心中的煩躁已是怎麼也按捺不住了,也不管那幫鹽商們怎麼鬧,提高聲調地斷喝了一嗓子。

  死寂,一派的死寂,隨著何明福這麼一聲大吼,原本正嚷嚷不已的鹽商們瞬間便全都安靜了下來,很顯然,他們敢於逼迫手腳不乾淨的何明福,可真要他們去跟弘晴這個當紅的欽差貝勒硬碰硬麼,卻是誰都沒那個膽氣。

  “哼!”

  這一見眾鹽商們都呆在了當場,何明福心頭立馬滾過了一陣解氣的快意,可轉瞬間便被懊喪之意所取代,沒旁的,只因對比實在是太強烈了些,一想到自己在鹽道上經營了如此多年,論及聲威卻不及一個初來乍到的小毛孩子,何明福的心中自不免有些個不是滋味,只是這等牢騷話卻是說不得,也就只能是重重地怒哼了一聲,一拂袖,大步行上了廳堂,徑直走到正中的大位前,一撩衣袍的下擺,重重地跌坐了下去,沉著臉,不再吭氣了。

  眼瞅著何明福如此無能還端著官架子,劉八女對其當真是厭惡到了極點,不過麼,卻也沒打算直接出頭,而是悄然地給一名心腹鹽商使了個暗號。

  “諸位,我等可不能就這麼算了,大傢伙一併去府衙,那小廝若是不給出個說法來,我等就罷市,看他如何收拾了去!”

  陳彪,兩淮眾多小鹽商之一,一向緊靠著劉八女混飯吃,這一接到劉八女打來的暗號,自是不敢怠慢了去,但見其昂然而出,一派義憤填膺狀地躍上了大堂,而後一旋身,面朝著正茫然不知所以的眾鹽商們,一擼袖子,便已是振臂高呼了一嗓子。

  “沒錯,就是這個理兒,不給我等說法,那就罷市!”

  “對,大傢伙一起去,看那小兒能奈我等何!”

  “走,都去,都去,誰敢不去的,休怪爺拿大巴掌抽死他!”

  ……

  人都是有從眾心理的,尤其是關切到自身的利益之際,自是沒誰樂意吃虧的,這一有了陳彪的帶頭,中小鹽商們可就都來了精神,一個喊得比一個響亮,不過麼,喊歸喊,卻是誰都沒動彈,顯然都等著有人帶這麼個頭,沒旁的,大傢伙都知曉弘晴人雖小,手段卻是有夠狠辣的,自是誰都不願去當那只註定會死得很慘的出頭鳥。

  “王兄,大傢伙都是這般想頭,您看這事兒……”

  這一見下頭中小鹽商們的情緒已然被調動了起來,劉八女可就不想再保持沉默了,當然了,他也並不想去當出頭鳥,這便眉頭一揚,朝著坐在對面的王潘壽拱了拱手,以商量的口吻問出了半截子的話來。

  劉八女這一問顯然沒安啥好心,這可是明擺著要逼王潘壽表態來著,此言一出,堂上堂下數十雙眼睛立馬全都死盯在了王潘壽的身上,都等著王潘壽給出個明確的答案來。

  “嗯,俗話說,醜媳婦終歸得見公婆,此事既是欽差大人在管著,我等在此瞎議也不是個事兒,要去,便一併都去也罷。”

  面對著數十雙狼也似的眼睛之注視,但見王潘壽慢條斯理地捋了捋胸前的長須,言語平和地應答了一句道。

  “好,王兄果然豪氣,那我等便一體按著王兄的意思辦了去便是了,走,去府衙!”

  劉八女如此這般地出言擠兌,本以為王潘壽必定會含糊其辭,可卻沒想到王潘壽居然應答得如此之乾脆,一時間心中的疑竇不由地便大起了,只是疑歸疑,卻是絕不肯錯過這等將王潘壽推到風口浪尖上的大好機會,也不給其他人留出發言的時間,霍然便起了身,緊趕著便將主事人的大帽子扣在了王潘壽的頭上。

  “劉老哥說得是,能有王兄這等大才出面,必能得我等所願,走嘍,去府衙!”

  “對,我等都聽王兄的,走走走,一併去了!”

  “走走走,不去是小狗!”

  ……

  眾鹽商們都滑得很,又怎會聽不懂劉八女那振臂一呼的意義之所在,自是樂順勢將王潘壽推出來當領頭羊兼替罪羊使喚,全都一擁而上,狂呼亂嚷地簇擁著王潘壽便行出了鹽運使衙門,前呼後擁地向府衙方向行了去,這一路上也不知吸引了多少無聊看客的追隨,聲勢自也就越鬧越大了起來,待得到了府衙門口,已是人山人海,其規模當真驚人之至。

  “報,小王爺,出事了,那幫鹽狗子領著人正向府衙沖來!”

  鹽商們將聲勢鬧得如此之大,在府衙附近負責守衛的王府侍衛們自不可能不被驚動,李敏行聞之之下,自不免大為的緊張,匆匆部署完了防禦之後,便即趕到了書房,將鹽商大舉而來的消息稟報了出來。

  “嘿,來得好,傳令下去,大開衙門,準備升堂!”

  既是早就知曉了鹽商們今日齊疚運使衙門一事,弘晴又怎可能不作出相應的部署,此際一聽鹽商們果然如預料的那般殺上了門來,弘晴不單不慌,反倒是露出了絲欣慰的笑容,霍然而起,以不容置疑的口吻下了令。

  “這……,小王爺,鹽狗子勢大,若是……”

  身為王府侍衛統領,李敏行肩上的擔子自是極重,這一聽弘晴居然在這等險情之下還打算要升堂,登時便急了,趕忙開口欲勸。

  “無妨,亂不了,爾只管去安排便是了,本貝勒給你一道命令,有敢擅闖衙門者,一律殺無赦!”

  弘晴自是清楚李敏行在擔心些甚,不過麼,卻並不放在心上,他還就不信一幫鹽商們真敢冒殺頭的風險擅闖府衙的,當然了,為了謹慎起見,弘晴倒也沒大意了去,不待李敏行將話說完,已是一擺手,殺氣騰騰地吩咐了一句道。

  “喳!”

  有了弘晴這麼道命令,李敏行自是安心了許多,也就沒再多囉唕,緊趕著應了一聲,匆匆奔出了書房,一路飛奔著沖向了衙門口。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2 08:36

第279章 不齊的人心(三)

  “來者止步!”

  知府衙門位於揚州城的中心,而鹽運使衙門則位於揚州的北面,兩者間的距離並不算遠,不過是隔著三條大街,約莫裡許的路而已,縱使一眾鹽商們走得並不算快,也不過就是一炷香多一點的時間便已到了離衙門不到百丈的大道上,而此時,跟隨著鹽商們一道看熱鬧的百姓已是聚集了近萬之多,這等魚龍混雜的情形一出,負責警戒的李敏行可就不免有些緊張了起來,不等人潮擁到,已是一把抽出了腰間懸著的長劍,向前一揮,高聲斷喝了一嗓子。

  “鏘鏘……”

  李敏行這麼一聲斷喝之下,早已在衙門處列好了陣型的百余名王府侍衛們當即便全都拔刀出鞘,雖無甚言語,可殺氣卻是在鏘然聲大作中暴然而起,直沖九霄雲外。

  民總是怕官的,別看一眾鹽商們聲勢浩大而來,可真待得一眾王府侍衛們拔刀出鞘之際,所有人等,不管是鹽商們還是看熱鬧的百姓盡皆都被震得趕忙停下了腳步,一時間竟無一人敢亂說亂動的。

  “李將軍請了,我等此來只是為了討個說法,並無衝撞欽差行轅之打算,若有不妥處,還請將軍恕罪則個。”

  眼瞅著情形不對,站在最前面的四名總商彼此推搡了幾下之後,名義上的主持人王潘壽被逼無奈,只能排眾而出,面色慘白地上前數步,朝著李敏行拱了拱手,語帶顫音地稟報了一句道。

  “我家小王爺有令,所有鹽商都聽好了,爾等有甚要求可直接登堂提出,我家小王爺自會與爾等磋商,其餘人等有敢過此線者,以謀逆論處,殺無赦!”

  李敏行冷冷地瞥了王潘壽一眼,壓根兒就跟其多囉唕,手臂一個下沉,手腕抖動間,已是在身前的泥地上劃出了一條劍痕,而後反提著長劍,運足了中氣,高聲宣佈了弘晴的命令。

  “李將軍請稍候,容在下這就與眾人商議一二。”

  儘管事先得了弘晴的交待,可值得這等殺氣騰騰的場景下,王潘壽還是被驚得面如白紙一般,勉勉強強地交待了句場面話,腳步有些個蹣跚地回到了佇列之中,與一眾鹽商們低低地計議了起來,半晌都沒能達成個統一的意見主張進與主張暫退者幾乎各占一半,一時間誰也說服不了誰,到了末了,還是劉八女出了面,一眾鹽商們這才算是勉強達成了共識。

  “李將軍,還請您代為通稟一聲,我等願上堂恭聽欽差大人之訓示。”

  共識既已達成,被推舉出來的領頭人王潘壽自是不得不再次站了出來,恭謙地行了個禮,將眾人商議的結果道了出來。

  “等著!”

  李敏行並未給王潘壽任何好臉色,僅僅只是冰冷地吐出了兩個字,而後一招手,將一名侍衛叫到了面前,低聲吩咐了幾句,旋即便見那名侍衛匆匆跑進了衙門,一路直奔後堂去了。

  “升堂!”

  那名侍衛去後不多久,衙門裡便傳出了一聲高呼,只是聲音又脆又急,中氣明顯不足,毫無疑問,這呼喝的人不過就是一少年罷了,直聽得眾人盡皆為之一愣,有眼尖者朝內裡一看,入眼便見那扯著嗓子呼喝的正是弘晴身邊的小跟班觀雨,其面紅耳赤的小樣子自不免有些滑稽,然則站在最前頭的那些鹽商們卻是笑不出來,不為別的,只因弘晴這麼一升堂就只意味著一件事這位欽差貝勒壓根兒就沒打算跟鹽商們玩甚對等商議的把戲,這是赤裸裸地擺出了以勢壓人之架勢。

  “威……武……”

  觀雨呼聲未停,就見早已排列在大堂兩側的知府衙門差役們已是一邊用力地用手中的水火棍敲著地,一邊齊聲呼威不已,旋即便見一身整齊朝服的弘晴已是從後堂轉了出來,緩步行到了上首的文案後頭,一撩朝服的下擺,就此端坐了下來。

  “去,將所有鹽商都給本貝勒請上堂來!”

  這麼些年來,弘晴大場面早就見多了,自是不會被衙門外那等人山人海的架勢所嚇住,但見其面無表情地環視了一下兩側排列整齊的差役們,視線最終落在了班頭的身上,隨手抓起籤筒裡的一根鐵簽,往那班頭面前一丟,聲線冰冷地下了令。

  “喳!”

  一聽弘晴如此下令,那名班頭自不敢稍有怠慢,忙不迭地應了一聲,抄起地上的鐵簽,疾步便跑下了大堂,徑直來到了警戒線外,運足了中氣高呼道:“欽差大人有令,宣所有鹽商一體入內!”

  弘晴這等先是派兵彈壓,接著又是升堂問案的架勢一出,一眾鹽商們可就有些騎虎難下了,不進麼,精心弄出來的浩大聲勢勢必就此化為了泡影,再想跟弘晴討價還價都沒了機會,再說了,真要就這麼走了,萬一弘晴來個秋後算帳,那後果也不是眾人所能承受得起的,可真要進麼,內裡的架勢很明顯就是龍潭虎穴,萬一要是弘晴有意刁難,眾人只怕都難免一場牢獄之災,大傢伙都是富貴中人,又哪能吃得下這般苦楚,這等左也不是右也不是的尷尬局面一出,所有鹽商們全都面露苦色,擠擠挨挨地湊在一起,又是好一通的商量,直到劉八女拍了板,眾人這才排好了隊,由四大總商打頭,戰戰兢兢地往衙門裡行了去。

  “草民等叩見欽差大人!”

  欽差代表的便是皇權,甭管眾人對弘晴個人有甚看法,該行的大禮是斷然沒人敢少了的,若不然,便是藐視朝廷之重罪,這一條,所有人等自是都不敢違了去。

  “說罷,爾等鬧出如此大的陣勢,究竟所為何為,嗯?”

  面對著眾人的大禮參見,弘晴壓根兒就不曾叫起,更不曾有甚客氣的寒暄,一上來便是問案的架勢,毫不客氣地便喝問了一句道。

  眾鹽商出發前的洶洶氣勢到了這會兒早就化為了烏有,再一聽弘晴語氣如此不善,自是無人敢在此時當出頭鳥的,也就只能是盡皆將目光投到了王潘壽的身上,指望著王潘壽這個名義上的大局主持這能英勇地站將出來,這等用心無疑是美好的,可惜現實卻是殘酷的王潘壽自打跪下之後,頭便埋得低低的,壓根兒就沒半點抬將起來的意思,自也就更談不上在此時出頭了,於是乎,大堂之上就這麼詭異地安靜了下來。

  “怎麼?都啞巴了,既是無事,爾等鬧出如此大之動靜,按律當以非法聚眾處置,後果如此就無須本貝勒來說了罷。”

  眾人不開口,弘晴卻不打算就這麼輕易地放了過去,陰冷地一笑,毫不客氣地便將一條大罪往眾鹽商們的頭上扣了過去。

  “啟稟欽差大人,非是我等要如此行事,實是有不得已之苦衷,還請欽差大人明察則個。”

  弘晴這話說得極重,一旦真要按這罪名辦了去,抄家殺頭都屬尋常事兒,這等後果眾鹽商們又怎能承受得起,一時間盡皆大驚失色,私下竊竊私語不少,卻是無人敢當面跟弘晴辯白,便是連早前鬧得最凶的陳彪此際也沒了半點的勇氣,眼瞅著形勢已危,劉八女可就沉不住氣了,這便跪直了身子,亢聲應了一句道。

  “不得已之苦衷?好啊,本貝勒還真就想聽聽你劉八女有甚高論的,說罷。”

  這一見是劉八女冒出了頭來,弘晴心中不由地便是一樂,不為別的,只因弘晴真正要開刀的人就是這個劉八女,只可惜這廝隱藏得極深,又滑不留手,弘晴到如今還是沒能拿住其之把柄,這會兒能將其逼出水面,自是弘晴樂見之局面,然則樂歸樂,以弘晴城府之深,卻是不會表露在臉上,僅僅只是不動聲色地瞥了其一眼,拖腔拖調地打起了官腔。

  “好叫欽差大人得知,今夏各地食鹽用度大增,原有之票引配額已是不敷使,我等已是再三懇請鹽運使衙門略作調整,以為應急,一者可緩解各地缺鹽之虞,二來也可多為朝廷貢獻鹽稅,實兩利之好事也,草民不知欽差大人為何不允,還請欽差大人為我等解惑一二。”

  劉八女長相粗豪,可說其話來卻條理清晰不已,帶著股文縐縐的酸氣兒,顯見是讀過幾本書的,與其表露出來的粗人氣質可謂是大相庭徑。

  “按閣下這麼說來,都是本貝勒之不是嘍?”

  弘晴饒有興致地打量了劉八女一番,而後陰冷地一笑,以戲謔的口吻發問了一句道。

  “草民不敢,只是實情便是如此,非是草民虛言哄騙欽差大人,您若是不信,可發函各省,以明實情。”

  劉八女從來都是個膽大妄為的主兒,儘管明知弘晴語氣已是不善到了極點,可卻兀自不肯服軟,依舊是不亢不卑地應答道。

  “實情?嘿,好一個實情!也罷,本貝勒就來說個實情好了,就以湖北的夏季用鹽為例好了,康熙三十八年,全湖北用鹽六十三萬斤;三十九年,用鹽六十二萬斤;四十年,用鹽六十四萬斤;四十一年,用鹽六十七萬斤,四十二年,用鹽六十一萬五千斤;四十三年,用鹽七十九萬斤,六年下來,平均不過六十余萬斤而已,今歲既非災年,又無甚特別之喜慶,何來用鹽大增之說,若真有,那前六年所缺之鹽都從哪補足的,嗯?劉八女,你就給本貝勒一個解釋如何,嗯?”

  弘晴的記憶力本就過人,加之又費了大量的時間去翻閱那些陳年舊賬,這會兒扳起指頭算總帳,自是張口就有,連著兩個重磅問題拋將出來,登時便令下頭的鹽商們情不自禁地都打了個哆嗦,沒旁的,各地用鹽之所以會出現緊張之局面,完全是因私鹽被弘晴掐死了之故,奈何這等解釋卻又不能抬到桌面上來說,至於胡亂找個理由麼,顯見是不可能蒙蔽得了弘晴這等精明之輩的。

  這等情形一出,所有人等盡皆不自覺地為劉八女捏了把冷汗,真要是應答上稍有差錯,不止劉八女本人要倒楣,大傢伙怕也斷然逃過眼下這一劫了的,再一想到外頭眾多的王府侍衛們,眾人的背心都不禁為之發涼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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