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史民國] 九龍奪嫡 作者:鳳鳴岐山 (已完成)

 
王烏鴉 2018-11-11 10:55:5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61 161588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2 08:36

第280章 不齊的人心(四)

  “欽差大人英明,您所言之數據確都詳實無比,然,今夏各地用鹽驟然緊張也是事實,目下也就僅僅只是勉力能支應罷了,再過幾日,各省各府之告急文書或將大起,真到那時,恐將不美,還請欽差大人三思則個。”

  劉八女能為八爺所看重,自然不是等閒之輩,他壓根兒就不正面回答弘晴的問題,而是虛晃了一槍,旋即便以擺事實來擠兌弘晴,話裡軟中帶硬,顯見並不曾被弘晴的威勢所壓服。

  “哦?那依爾之見,本貝勒又當如何應對方好呢?”

  若是換了個欽差,被劉八女這麼一擠兌,就算心不慌,也一準會被氣得火起,然則弘晴卻是一點都不放在心上,不為別的,只因弘晴早就知曉劉八女不是那麼好對付的,也沒指望著一上來便能將其壓服當場,自是不會因其之狡詐而動氣,僅僅只是戲謔地笑了笑,慢條斯理地接著往下追問了一句道。

  “此欽差大人專斷之事耳,實非草民可以妄言者。”

  弘晴的話裡明顯藏著埋伏,劉八女又不傻,怎肯就這麼直愣愣地往圈套裡鑽了去,一句話便又將皮球踢回到了弘晴的腳下。

  “嗯,如此說來,只消本貝勒作出了決斷,爾等便皆無異議了?”

  眼瞅著劉八女如此滑不留手,弘晴心中對其的重視立馬便又抬高了一線,不過麼,卻也並不是太在意,微微一笑,不緊不慢地發問道。

  “但消欽差大人能解決眼下各地缺鹽之局面,草民本人斷無異議,至於旁人,卻不是草民所能替代的。”

  一聽弘晴就這麼要將鹽商鬧事的領頭人之帽子扣在自家頭上,劉八女心頭不由地便是一沉,自不肯就這麼認了下來,但見其眼珠子微微一轉,已是就此表了態,話裡明確地將自身從領頭羊的位置上撇清了出來。

  “說得好,既如此,諸位都表個態好了,本貝勒倒是想聽聽諸位又都有甚想法來著。”

  沒能將劉八女套住,弘晴心中自不免稍稍有些失望,不過麼,卻也不算太多,畢竟似劉八女這等狡詐的人物若是輕易就能玩死的,那早就不知該死多少回了,又怎可能經營出眼下這等龐然之局面,左右時間還有的是,慢慢玩著去也就是了。

  弘晴此問一出,下頭跪著的眾鹽商們可就都不得安生了,在摸不清弘晴的底牌之際,又怎敢輕易表態的,一時間大堂上自是就此詭異地安靜了下來,而弘晴也不急,就這麼老神在在地端坐著,宛若對此情形渾不在意一般。

  “欽差大人明鑒,但消能解決缺鹽之虞,草民自無異議!”

  旁人可以保持沉默,早已暗中投到了弘晴一邊的王潘壽卻是不能如此,儘管他其實也不情願自家的生意受到影響,可相較於將來的預期收益,眼下這麼點損失自也就顯得無足輕重了去,這一見眾人皆沉默不語,王潘壽心中只略一掙扎,便即咬著牙,率先表了態。

  “回欽差大人的話,草民亦別無旁議,還請欽差大人明示。”

  王潘壽這麼一表態,一向與其交好的孫萬全自是立馬緊緊跟上。

  “我等別無異議,還請欽差大人明示!”

  “但消能緩解鹽慌,欽差大人有何指示,草民等自當遵從。”

  “欽差大人能心系百姓福祉,草民等自不敢有甚異議。”

  ……

  有了王、孫兩大鹽商的帶頭,依附於這兩位的中小鹽商們自是不敢再保持沉默,全都亂哄哄地表了態,到了末了,董文濤等人也不得不跟著敷衍了一番,至此,劉八女原先預想的鹽商們集體抗爭之算計已是徹底化成了泡影,這等情形一出,劉八女儘自忿恨不已,卻又無可奈何,只能是陰森森地瞥了王潘壽一眼,強行將心中的羞惱硬忍了下來。

  “好,既是諸位如此信任本貝勒,那本貝勒還真就不能讓諸位失望了去,唔,這麼說罷,票引計畫乃是朝廷所定,實不宜更易,然,諸位又言及市面缺鹽,這可就有些讓本貝勒為難了,不過呢,也不是不能解決,此番本貝勒奉旨出巡,路過山東,跟山東鹽運使坤寧也有過會晤,聽聞其轄區內鹽引每每過剩,正為之頭疼不已,這倒也好了,那就讓山東鹽商多多購鹽引,諸位所轄之區域內若是真缺額過大的話,就讓山東鹽商鼎力支持一下好了。”

  一眾鹽商們既已都表過了態,弘晴倒也沒賣啥關子,很是乾脆地便將早就已謀劃好的應對方案拋了出來。

  “這,這如何可行?”

  “不對罷,欽差大人,我等所轄之區域都是早已規劃好的,怎能讓山東狗子們插上一手,此事萬萬不能!”

  “是啊,欽差大人,此議實不可行,倘若亂了鹽市,怕不是耍的。”

  ……

  一聽弘晴出的居然是這麼個餿主意,眾鹽商們當即就哄亂了起來,不為別的,只因各家的銷售區域乃是花了大代價買來的,其中還不凡血腥的死拼,兩淮鹽商之所以能佔據全國鹽市的八成二之巨,靠的可不單是資本雄厚,也不僅僅是因著與朝中大佬們有千絲萬縷的聯繫之故,更多的則是以鐵與血爭奪而來的,真要是按著弘晴所言辦了去,各家鹽商的損失可就不是眼下這麼丁點了,萬一要是被山東鹽商趁勢崛起,那後果可是不堪得緊了些,又怎由得兩淮鹽商們不急火攻心的。

  “啪!”

  眾鹽商們這麼一鬧騰,原先還笑盈盈的弘晴當即就變臉了,眉頭一揚,滿臉怒氣地抓起擱在文案上的驚堂木便是重重一拍,巨大的聲浪乍然而起,瞬間便將眾鹽商們的哄亂給生生彈壓了下去。

  “放肆,爾等安敢咆哮公堂,是欲造反麼,嗯?”

  弘晴從來都不是個好說話的主兒,之所以耐著性子跟眾鹽商周旋,那不過是不想真將事情鬧得不可收拾罷了,當然了,若是一眾鹽商們真要一意孤行的話,弘晴卻是不介意來個大換血,將現有之鹽商通通撤換了去,只是真走到了那一步,於弘晴本身來說,也會有著不小的麻煩,非到萬不得已,弘晴自是不願這麼做了去,但這並不意味著弘晴便得放低身架跟一幫鹽狗子們商榷個沒完,這一發狠起來,當真是殺氣騰騰不已的。

  “欽差大人且請息怒,非是草民們放肆,實是此議太過匪夷所思了些,一旦真行了去,不單不能緩解市面之鹽慌,反倒極易導致鹽市之混亂,倘若真如此,恐非朝廷之福罷?”

  弘晴這麼一發作,下頭的鹽商們自是不敢再鼓噪,可一個個臉上卻全都是不服之色,一見及此,劉八女可就來了精神了,再次跪直了身子,作出一副不亢不卑的樣子,狠狠地擠兌了弘晴一把。

  “哦,是麼?本貝勒倒是不明白了,朝廷只飾引,向未規定各省各府之地盤誰屬,今諸位既言市面食鹽供應緊張,已有力不從心之感,那本貝勒讓山東鹽商幫忙解決,又有何不可之說,莫非爾等還敢瞞著朝廷私立山頭不成,嗯?”

  劉八女倒是說得慷慨激昂,問題是弘晴又豈是那麼好擠兌的,但見弘晴陰冷地一笑,已是毫不客氣地反問了一句道。

  “這……”

  鹽商的地盤之劃分都是靠鐵與血打拼出來的不假,但卻僅僅只是潛規則而已,並非朝廷明文規定,真要拿到檯面上來說,顯然有些不夠看,被弘晴這麼一反問,饒是劉八女也算是頗有急智之輩,一時間也真找不到啥合適的反駁之理由,登時便傻愣在了當場。

  “爾等都聽好了,本貝勒之意已決,兩淮鹽引之售賣計畫不變,若是諸位還覺得市面供應緊張,那本貝勒這就發文山東鹽運使衙門,讓山東鹽商出面解決此事,何去何從,爾等大可自擇之。”

  弘晴沒再理會目瞪口呆不已的劉八女,冷著臉,環視了一下眾鹽商們,以不容置疑的口吻下了個決斷。

  “嗡……”

  一聽弘晴如此說法,下頭的鹽商們頓時又騷亂了起來,只是全都是私下竊議,卻是無人敢高聲提出抗辯,顯見都沒弘晴這等絕然給嚇住了。

  “欽差大人英明,草民以為眼下之供應緊張也不過就是暫時而已,只消我等一心協調,自可應對過去,確無須山東鹽商插手其事。”

  事情演化到了眼下這等局面,王潘壽自是清楚該到了他上場表忠心的時候了,緊趕著便率先出言表態了一把。

  “是啊,欽差大人明鑒,此事我等自當竭力解決之,就不煩勞欽差大人了。”

  “對對對,此事我等自能解決。”

  “欽差大人放心,我等即刻就安排人手加運,斷不致有差的。”

  ……

  眾鹽商們本自人心惶惶,這一見王潘壽出了頭,自是全都心驚肉跳地跟著附和了起來,一時間滿大堂裡都是鹽商們表忠的慷慨言語在噪雜個不休,唯有劉八女卻是氣得面色發黑,一雙血紅地死盯著王潘壽不放,那森然的樣子,當真有著豺狼擇人而噬之兇殘,可惜原本就與其不是一條心的王潘壽壓根兒就無懼于其,根本連看都不看劉八女一眼。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2 08:36

第281章 爾虞我詐(一)

  一場聲勢浩大的鹽商之抗爭就這麼在弘晴的妙手安排下,無甚波瀾地便算是過去了,只是餘波卻是未了,表面上鹽商們老老實實按著去歲的票引銷售計畫在忙乎著,可實際上爭端卻是捅到了京師,不少地方大員上本言事,將市面上食鹽緊缺的根由歸結到弘晴的鹽務整頓一事上,內裡不凡埋怨與不信任之辭,朝中對此爭議亦是頗多,為此而上本章的朝臣不在少數,一時間弘晴又成了朝野間議論的中心,輿論傾向對弘晴顯然極為的不利。

  擔心麼?一點都不!儘管弘晴人在揚州,可有著“尖刀”這麼隻眼在盯著,再加上老十五兄弟倆的力量,京中的事情弘晴自是都心中有數得很,但卻絲毫不以為意,既不上本自辯,也沒打算讓三爺或是老十五兄弟倆動本,不為別的,只因在離京之前,弘晴便已跟老爺子有了默契,在一年之內,不管弘晴如何折騰,老爺子都不會出面干涉,當然了,若是一年都拿不出個像樣的成果,那後果麼,只怕就不是那麼好承受了的,不過麼,眼下才剛過了兩月,時間還長,足夠弘晴好生謀劃了去的。

  老爺子果然沒讓弘晴失望,所有事關鹽務的本章一旦到了內廷,通通有若石沉大海一般,連個聲響都沒有地便沒了回音,群臣們不明所以之下,猜測之心自不免更濃了幾分,直到有一日李光地假作無意中提起了兩湖等地食鹽供應緊張之事,隱隱有著要借此參弘晴一本之意圖,卻不料他才剛開了個頭,當即就被老爺子毫不客氣地訓斥了一番,讓他專心搞好刑部之事,不該管的事兒少關心。

  老爺子的訓示一出,朝野上下頓時為之驚愕不已,不為別的,只因李光地乃是當今大學士,而刑部僅僅不過是他的兼職而已,滿天下的事兒就沒甚他不能奏的,而今不過僅僅只提了下鹽務的事情,居然就惹來了老爺子的狠批,這顯然不僅僅是在警告李光地,而是在警告那些敢拿鹽務來說事的眾官員們,於是乎,原本正熱議連連的鹽務話題就這麼如雪遇豔陽一般,瞬息間便消融得沒了半點的聲息。

  時光荏苒,一轉眼便已是九月初三,自打來到揚州已是四月有餘,弘晴宛若忘了此番差使的正務是鹽務整頓,一門心思幾乎全都撲在了揚州的地方治理之上,啥催糧、斷案子地忙乎個沒完,至於鹽務上的事麼,除非是何明福發來公文,否則的話,弘晴一概不聞不問,當然了,有一件事弘晴卻是始終不曾放鬆過的,那便是鹽巡營的整頓,只是弘晴本人卻是甚少出面,都是由姬懷瑾在負責,不過麼,但凡姬懷瑾那頭提出的要求,無論是要人還是要物,弘晴從來都是有求必應,好說話得很,而姬懷瑾也沒讓弘晴失望,四個多月的整治下來,原本鬆鬆垮垮的兩淮各地之鹽巡營已是面貌一新,儘管拿出去作戰尚不夠格,可用來巡查私鹽卻已是頗見成效,光是八月一個月便已查獲了近十起私鹽走私,儘管涉案的金額都不算大,可對於不法之徒來說,鹽巡營好歹算是有了些威懾之力,然則真要論及這等威懾之力有多大麼,卻是不好說之事了的。

  中秋已過,可各地自初夏以來的食鹽供應緊張不單沒得到緩解,反倒是更緊缺了幾分,哪怕兩淮鹽商一船船地將鹽場的鹽運往各省,卻依舊不能稍緩這等緊張之局面,以致於各地的鹽店已是不顧朝廷的明文規定,悄悄地將鹽價往上浮動了近三成之多,各省百姓抱怨連天之下,也令鹽運的利潤空間較之往年多上了不少,這就更進一步地刺激到了鹽商們的神經,奈何正規管道上的鹽引已是難以增加,面對著厚利,大小鹽商們的心思都不免開始活泛了起來,縱使有著鹽巡營的威脅在,可在巨利面前,鹽商們已是按捺不住地蠢蠢欲動了,這不,今兒個弘晴剛忙完揚州府的政務,正打算去後衙裡小眯一會兒,就聽李敏行來報姬懷瑾有急事要稟。

  “爾等全都退下!”

  姬懷瑾到得很快,弘晴方才剛落了座,他便已由李敏行陪著到了書房,只是見過了禮之後,卻是半晌沒吭氣,一見及此,弘晴已是其一準是有機密事要報,也就會意地一揮手,將侍候在側的諸般人等盡皆摒退了開去。

  “啟稟欽差大人,屬下接到密報,陳彪已裝運了四萬斤私鹽打算明晚偷運往江西,事關重大,下官不敢遂決,特來請欽差大人明示行止。”

  眾人退下之後,姬懷瑾原本緊繃著的臉上瞬間便露出了幾絲激動之色,上前一步,壓低了聲音地稟報了一句道。

  “陳彪?此消息可靠否?”

  弘晴的記憶力驚人,姬懷瑾只一提這個名字,弘晴立馬便記起了此人的相貌與來歷,自是知曉此人乃是劉八女手下一名得力幹將,表面上看起來是家獨立鹽商,可實際上不過就是劉八女手下一條走狗而已,此人既是打算販運私鹽,顯見是奉了劉八女的意思在辦著的,一念及此,弘晴的雙眼頓時便炯然了起來。

  “回欽差大人的話,此事乃是安東(今之漣水縣)鹽巡營千總方萬勝所報,據其所言,陳彪出千兩白銀收買,方萬勝為迷惑陳彪,已是收下了銀子,然,卻一早便通知了下官,打算引蛇出洞,茲事體大,下官不敢妄決,特來請欽差大人明斷。”

  一聽弘晴如此問法,姬懷瑾自是不敢怠慢了去,趕忙將事情的經過詳細地述說了一番。

  “哦?”

  姬懷瑾所言倒是符合常理,至少從表面上看不出甚破綻來,然則弘晴卻並不以為事情會是如此之簡單,此無它,儘管與劉八女接觸不多,可弘晴卻深知此人乃是老謀深算之輩,理應不是盲動之人,似這等販賣私鹽的事兒,此人已是幹過了多回了的,若真是其一手謀劃,又怎可能露出如此大的個破綻來,這裡頭若說沒有蹊蹺,那才真是怪事了的。

  “欽差大人明鑒,下官已查實,陳彪本季度之鹽引額度早已用盡,而下季度之鹽引又尚未發售,其此時運鹽該當是私鹽無疑!”

  這一見弘晴半晌沒個結論,姬懷瑾可就有些沉不住氣了,不為別的,自他接手鹽巡營以來,雖在上個月接連破獲了幾起夾帶案,可攏算下來,涉案之金額也不過就是三千兩白銀不到一些而已,實在談不上有甚成就感可言的,不僅如此,還成了同僚們冷嘲熱諷的物件,這可是令立功心切的姬懷瑾相當之惱火的,為求一巨功,以彰顯自身的能耐,此番他可是憋足了勁要打個翻身仗的,自不願此事就這麼告吹了去,這便從旁進言了一句道。

  “嗯,姬大人莫急,本貝勒倒是有幾個想頭,須得與姬大人好生商榷一二的,這麼說罷,那陳彪是否有可能玩一手試探之把戲,倘若其手中握有劉八女那頭的票引,卻故意裝成販私鹽的樣子,以引我等出手,一旦大肆發動之下,卻又無果,那幫鹽狗子可就有了再次鬧事之由頭,真到那時,後果之嚴重當是可想而見之事,此不可不防啊。”

  若論立功之心切,弘晴只會在姬懷瑾之上,而不會在其之下,不說別的,眼下都已是過了快半年了,儘管老爺子那頭依舊不曾有所催逼,可總無所動靜顯然也不是個事兒,很難想像一旦老爺子耐性被磨沒了,將會有何等嚴峻之後果,光此一條,弘晴就比誰都想趕緊將劉八女拿下,只是想歸想,做卻不能莽撞行事,對此,弘晴還是有著足夠的警惕心的。

  “這……”

  被弘晴這麼一說,姬懷瑾自不免也犯了遲疑,畢竟真要是大肆查扣之下,卻鬧了個烏龍,那幫鹽商們又豈能干休,這等局面自不是姬懷瑾所樂見,然則若是坐視不理麼,姬懷瑾卻又很不甘心,左右為難之下,一時間還真就不知說啥才是了。

  “那方萬勝為人可靠否?”

  弘晴沒再多解釋,而是轉而問起了方萬勝的忠誠度。

  “回欽差大人的話,方千總本是下官在河南任鹽道道台時所認識之把總,六月時,是下官親自將其調到了安東,其人一向行事謹慎檢點,當不是貪腐之輩。”

  一聽弘晴問起了方萬勝其人,姬懷瑾自是不敢大意了去,趕忙收斂了下紛亂的思緒,緊趕著為方萬勝的忠誠打了包票。

  “那就好,此番不過四萬斤鹽而已,于劉八女所擁之兩湖以及山西、陝北等諸多地盤而言,不過九牛一毛罷了,不管真假,且讓他過了關去,也算不得甚大事,倘若其真要販私鹽,也斷然不會僅此一次,量上也斷不止這麼一點,姬大人可密令方千總虛與委蛇,一切自有本貝勒擔當著,待得劉八女那頭有大的行動之際,再報來與本貝勒知,就這麼定了。”

  弘晴認真地看了姬懷瑾一眼,見其神情坦然,顯然不像是在說謊的樣子,心中已是有了底,這便沉吟著下了決斷。

  “抓大放小?好,下官知道該如何做了。”

  姬懷瑾乃機靈之輩,自是一聽便明瞭了弘晴的算計之所在,精神立馬便是一振,緊趕著便應承了下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2 08:36

第282章 爾虞我詐(二)

  鹽河,古名官河,是連接海州(今之連雲港)與淮安之間的運河,開鑿于唐武則天垂拱四年,自古以來就是淮北鹽內銷的要道,清初,因淮南逐漸“海遠鹵淡”,淮北板浦,中正、臨興三個鹽場逐漸興旺,鹽運繁盛,官河也因鹽運頻繁而易名鹽河,每日裡官舫估舶,帆檣相望,當真熱鬧非凡,為嚴查私鹽故,兩淮鹽運使衙門在鹽河要津安東設有鹽巡營一營之兵,並有鹽檢司等官衙負責統一協調。

  作為兩淮鹽場唯一的內銷通道,鹽河無疑是喧囂而又繁華的,然則那都是白日裡的事兒,一旦到了傍晚時分,河道上的船隻便已是寥寥無幾,縱使有,那也大多是鹽巡營往來巡視的船隊,倒不是宵禁的緣故,而是鹽河實在太短了些,攏共也就三十餘裡,但凡鹽船都是上午便從鹽場起運,最遲也不過拖到午時前後,若不然,可就難在天黑之前趕到西壩,勢必要露宿河上,自不免有著諸多的不便,今兒個自也不例外,這才酉時正牌,日頭尚未落山,可鹽河上游已是少有船來,忙碌了一整天的鹽巡營官兵們大多都已是閑坐在船甲板上,一邊無聊地瞎扯著,一邊等待著交班時間的到來。

  “看,又有船來了,奶奶個熊的,這時候還行船,還讓不讓人活了!”

  就在眾鹽丁們懈怠地閒聊之際,一名眼尖的鹽丁突然間瞅到了下游六艘烏篷船正緩緩行來,登時便怒駡了起來。

  “哪個龜孫子如此能折騰?待會不給他點顏色瞧瞧,還就不知道馬王爺長幾隻眼了!”

  “對啊,這渾球折騰爺們,豈能讓他好過,走著瞧好了!”

  “這幫要錢不要命的龜孫,我呸!”

  ……

  自打嚴查令頒佈以來,這數月的時間裡,一眾鹽巡營的官兵們可是被折騰得夠嗆,儘管是兩營輪班,可高強度的檢查卻不是那麼好挨的,這都已將至交班時分了,還得再來折騰上一番,眾鹽丁們自不免惱火不已,也沒管來的是誰,便已是罵成了一片,不說下頭的鹽丁們了,便是連帶隊的千總方萬勝也是臉色黑沉不已,儘管不曾破口罵娘,可那氣色卻是明白無誤地顯示出了其內心的濃濃不滿。

  “打旗號,叫他們停船過檢!”

  方萬勝,河南開封人氏,康熙十八年生人,因家貧,十六歲即投軍,先在黃河水師為卒,後因剿水匪有功,得以晉升把總,經人介紹,認識了時任河南鹽道的姬懷瑾,得其賞識,調入河南鹽巡營為官,今歲六月又被調到了安東,任鹽巡營千總,素來禦下甚嚴,此際一見眾官兵們叫駡連連,心中自是不喜得很,但並未發作出來,僅僅只是面色陰沉地下了令。

  “喳!”

  方萬勝在鹽巡營裡素有方惡魔之外號,自上任起,便一向鐵血,營中無論官還是兵,就沒有不怕其的,此際一聽方萬勝語氣不善,呆著其身邊的旗號兵自是不敢有絲毫的怠慢,緊趕著應了一聲,揮動著手中的兩面小紅旗,將停船令傳給了正緩緩駛來的六艘烏篷船,於此同時,罵罵咧咧的各船水手們也全都動了起來,但見十數艘小劃子如利箭般沖了出去,從三個方向堵死了六艘烏篷船的去向。

  “停船,快,停船!”

  六艘烏篷船都是大船,其上水手加護衛自是有著不少人在,尤其是打頭的第一艘明顯是護衛船,其上滿是勁裝大漢,論及實力或許並不比鹽巡營在場的官兵要差,然則面對著包圍上來的官船,六艘烏篷船卻是不敢有絲毫的怠慢,呼喝之聲響個不停中,全都緩緩地停在了河面上。

  “方將軍請了,在下陳彪在此有禮了。”

  打頭的烏篷船方才剛停穩,船艙口處懸掛著的門簾一動之下,一身袍服的陳彪已大步從內裡行了出來,隔著老遠便朝屹立在座船甲板上的方萬勝拱手行了個禮,笑呵呵地寒暄了一句道。

  “嗯。”

  面對著陳彪的客套,方萬勝並無甚太多的反應,僅僅只是矜持地點了下頭,不置可否地輕吭了一聲,便算是回了禮,而後,也沒管陳彪是何表情,漠然地揮了下手,示意座下的中型戰艦向包圍圈中的烏篷船靠了過去。

  “方將軍,小的此番運鹽六萬斤,欲往湖北,已是過了鹽檢司之驗查了的,此處有公文在,還請方將軍過目。”

  方萬勝方才順著跳板踏上烏篷船的船頭,陳彪已是幾個大步迎上了前去,笑呵呵地從寬大的衣袖裡取出了個大信封,雙手捧著,恭謙地遞到了方萬勝的身前。

  “嗯,來人,驗貨!”

  方萬勝面無表情地接過了信函,信手從內裡取出了幾張公文,隨意地掃了一眼,便即又裝回了信封,旋即,提高聲調斷喝了一聲,自有一眾鹽丁們攀爬上了各艘烏篷船,細細地驗查起載貨量來。

  “稟將軍,經核實,五艘鹽船共載兩千引,計四萬斤,並無差錯。”

  一眾鹽丁們都是驗貨的老手了,操作起來自是熟稔得很,前後不過一炷香都不到的時間,便有一把總乘小劃子靠到了打頭的烏篷船邊,但並未上船,而是就站在劃子上,躬身稟報了一句道。

  “收隊!”

  聽得那名把總如此說法,方萬勝並未多問,隨手將扣在手中的信函往陳彪懷中一丟,面無表情地吩咐了一句之後,也沒管陳彪在一旁點頭哈腰地奉承著,抬腳便順著踏板回到了中型戰艦的前甲板上,不多會,已到了輪換時間的鹽巡營大小船隻已是調頭向不遠處的水寨靠了過去。

  “開船!”

  陳彪絲毫不因方萬勝的冷漠而動氣,滿臉堆笑地目送著鹽巡營的船隊遠去,而後邪笑了一聲,一揚手,將手中的信函隨手往河面上一丟,豪氣十足地喝令了一嗓子,內裡滿是自得之意味,此無它,只因那信函裡裝著的並不是啥公文,而是幾張廢紙罷了,為的便是要考驗一下方萬勝是否真心配合而已,實際上,真正的過關公文以及票引都好端端地揣在陳彪的懷中,並不怕方萬勝起了邪心,而今,既已驗證出了方萬勝的可靠性,陳彪自是有著得意之理由。

  “稟老爺,彪爺來了。”

  丑時三刻,夜已經很深了,可劉八女卻是半點睡意全無,光著膀子在寬敞的書房裡來回踱著步,儘自天涼,卻依舊憋出了滿腦門的汗珠子,正自焦躁無比間,卻見一名家丁急匆匆地從屏風後頭行了出來,緊趕著搶到了近前,一躬身,低聲地稟報了一句道。

  “哦,快,叫他進來!”

  劉八女之所以這會兒都沒去休息,為的便是等從安定急趕而來的陳彪,這一聽其已至,精神頓時為之一振,眉頭一挑,有些個急不可耐地便吩咐道。

  “是,老爺。”

  劉八女既是這麼吩咐了,那名家丁自不敢稍有耽擱,緊趕著應了一聲,匆匆跑出了書房,不多會,又已是陪著渾身大汗淋漓的陳彪大步從外頭行了進來。

  “大哥,好消息,那方萬勝上道得很,嘿,還是大哥看人准,有此人配合著行事,我等自可放開手腳大幹上一場了。”

  儘管策馬狂趕了百余裡的路,身體不免有些疲,可陳彪的精神卻是大好,這才一進門,便已是哈哈大笑著扯了一嗓子。

  “說仔細點!”

  劉八女顯然並不似陳彪那般盲目樂觀,儘管臉上也是喜色畢露,可還是沒忘了追問詳情。

  “大哥,事情是這樣的……,嘿,有了這姓方的配合,再加上他手下那幾個把總都是咱兄弟用銀子喂飽了的,何愁大事不成,要我說,明兒個就該動起來了!”

  陳彪並沒注意到劉八女臉上的喜色裡明顯還帶著狐疑之陰霾,大大咧咧地甩了下手,笑呵呵地便將今日與方萬勝相遇的經過詳細地描述了一番。

  “不,還得再看看。”

  劉八女並未立刻給出答覆,而是低著頭,在書房裡來回踱了幾步之後,這才一揚手,語氣決然地下了決斷。

  “啊,這,大哥,兩湖等地如今鹽市看漲,再不出手,萬一那小子真扶持山東那幫狗子,我等豈不平白失了大半地盤,這……”

  陳彪本正摩拳擦掌地要大幹一番,冷不丁聽劉八女如此說法,登時便急了,跳著腳便埋汰了起來。

  “哼,正因為各地鹽市緊張,我等才更須得小心,爾安知那方萬勝不是奉了那小兒的密令故意演戲?真要是我等盡皆陷了進去,那後果可不是好耍的,此事還須得再看看,就先多試幾次再定。”

  儘管京師那頭的八爺有過密令,讓劉八女在弘晴離開之前不得妄動,然則如今的形勢卻逼得劉八女不能不動了,不為別的,只因他所轄的各省鹽商已是叫苦連天,甚至有些個不是很配合的小鹽商都已是將狀子遞到了兩淮鹽運使衙門,真要是再不行動的話,劉八女真不敢保證弘晴會不會拿這事大作文章,萬一真要是趁機消減了他劉八女的地盤與配額,那後果同樣不是劉八女所能承受得起的,正因為此,販私鹽已是勢在必行,只是劉八女卻並不打算盲動,非得有十足的把握,方才敢真的出手。

  “那好,小弟就照老規矩再試試看也罷。”

  陳彪對劉八女所言雖不甚信服,奈何劉八女主意已決,他自也不敢不應,也就只能是訕訕地應承了下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2 08:36

第283章 爾虞我詐(三)

  時光如流水,轉眼間已是九月中旬,弘晴的忙碌卻依舊不曾稍減的跡象,每日裡總是從太陽升起一直張羅到天黑,連個喘息的時間都少有,沒旁的,只因一府之政務實在繁雜得很,不說眼下的秋收之事須得抓緊盯著,也不提鹽運使衙門那頭時不時就有一堆的公文送將過來,就說即將到來的農閒時節之安排也須得早做準備,不願錯過這等歷練機會的弘晴自是拿出了十二分的精神,事無巨細盡皆用心辦著,當真有種以苦為樂的自虐之亢奮。

  苦是苦了的,可弘晴自己卻是樂在其中,不為別的,只因這等獨當一面的歷練良機實在是太難得了些,錯過了此次,要想再等到下一回,那可就不知是猴年還是馬月了的,為此,弘晴可謂是全身心都撲在了公務上,成果麼,自然就就不少,不單夏秋兩季的收成大好,應收之賦稅基本已收齊,鹽道那頭也盡皆按著弘晴預先設想的步調在推進著,而更令弘晴頗有成就感的卻是歷經幾朝都不能解決的兩淮民商爭水一事也已有了眉目,解決的曙光就在眼前。

  鹽河,這條兩淮鹽務的生命線,於官府及鹽商來說,是必斷不可缺水的所在,築堤壩以保證河道有足夠的水乃是必然之事,可問題是周邊的農田也要水,不止是灌溉需要足夠的水源,排澇也同樣需要洩洪的出口,如此一來,農商之間的矛盾就顯得格外的尖銳,歷朝歷代都沒少因此而發生大規模之械鬥,朝廷對此也是頭疼萬分,卻始終找不到一個兩利的解決辦法,只能是靠著暴力壓制農民的反抗,帶來的後果麼,不說民怨極大,光是每逢雨水較足的年份,兩淮地區就一準是大水滔天,損失巨大,歷任揚州知府都為此事頭疼不已,自弘晴暫署揚州知府以來,也沒少接到此方面的狀紙,大多是農民狀告鹽商為保鹽河而擅設草堤的,為此,弘晴可是專程跑了好幾趟的鹽河,實地勘察了好幾回,又專程去信北河總督陳啟棟,將其子陳海南借調到了揚州,以求能找到根治的辦法。

  陳海南師承其父,在治水一道上已是浸淫多年,儘管眼下官職並不高,可論及治水之能,卻已不在其父之下,來揚州不過數月,便已找到了穩妥的解決之道,那便是滾水壩鹽河要想通航,水位就不能低於一丈三,可高出了此水位,卻又將是種浪費,然則鹽商們為了確保通航,卻是不管具體實情如何,一律以草壩堵住鹽河兩邊的六條支流,以致於鹽河水位通常都在兩丈上下,這對於須灌溉與排澇的農民來說,無疑是致命的打擊,民商的爭端就在此處,為此,陳海南經數次勘探後,提出了滾水壩的概念,也即是各支流可以築石壩,高度以一丈五為准,一旦水位高出一丈五,便會順著滾水壩流出,如此一來,既能保證鹽河用水,又能保證農民灌溉以及排澇之所需,可謂是是兩全其美之事,當然了,辦法是好辦法,可真要依此行了去,卻有著無數的工作要做,無論是調集民壯還是制定工期,都是件繁瑣的事兒,自秋收後的這大半個月時間裡,弘晴都在忙著張羅此事,這不,天都已是插黑了,弘晴還在書房裡與陳海南就一些細節問題探討個沒完。

  “啟稟小王爺,姬大人來了。”

  就在弘晴與陳海南討論正炙之際,卻見李敏行大步從屏風後頭行了出來,疾步搶到了弘晴身旁,壓低聲音稟報了一句道。

  “嗯,宣罷。”

  姬懷瑾的來意弘晴心中自是有數,也沒甚猶豫,直截了當地便道了宣。

  “小王爺,下官就先告辭了,諸般數據且容下官複算一番,再來稟明。”

  陳海南治水能力與經驗或許比其父還稍差一些,可在做官上,卻顯然比其父要高出了不老少,儘管此際談性其實正濃,卻斷然不敢打攪到弘晴與姬懷瑾的會晤,不等弘晴有所表示,他已是起身請辭道。

  “嗯,那就煩勞陳大人了,後日一早本貝勒再與你詳議,務必儘早將築堤計畫敲定下來,以免誤了工期。”

  這一見陳海南如此知情識趣,弘晴心中對其自是更高看了一眼,不過麼,也沒出言嘉獎於其,僅僅只是和煦地吩咐了一句道。

  “是,下官自當盡力。”

  陳海南恭謹地應了諾,行了個禮之後,便即匆匆退出了書房,自去安排複算數據不提。

  “下官叩見欽差大人。”

  陳海南剛離開不久,姬懷瑾便已由李敏行陪著從外頭行了進來,這一見端坐在文案後頭的弘晴,自不敢失了禮數,忙不迭地搶到了近前,規規矩矩地大禮參拜不迭。

  “免了,姬大人且請起罷。”

  弘晴今兒個可是忙乎了整整一天,到了這會兒,自不免有些乏了,儘管精神還好,可聲線裡卻是不免透著股倦意。

  “謝欽差大人隆恩,下官已得方將軍密報,那陳彪將於後日晚間有大行動,具體販運之私鹽尚不確定,然,從劉八女近日所收之鹽量來看,當不在二十萬斤之下,有鑑於此,下官建議就此。”

  姬懷瑾的心情顯然很激動,這才剛謝了恩,便已是急不可耐地出言建議了一番。

  “姬大人莫急,且坐下說好了,來人,上茶!”

  弘晴這些天雖一直都在忙地方事務,甚至連鹽運使衙門都甚少去,但卻絕不意味著弘晴對鹽務一事漠不關心,實際上恰恰相反,他早就已張好了大網,就等著魚兒自己游進網裡了,至於姬懷瑾所報來的消息麼,其實弘晴早就從不同的管道瞭解到了,甚至比姬懷瑾所知的還更詳盡不老少,也早就做好的相關之準備,只是為保密故,並未向姬懷瑾透露罷了,這會兒一見姬懷瑾如此緊張,弘晴不由地便笑了起來。

  “欽差大人,事不宜遲啊,若是讓那群賊子得了手,怕是又要遷延不少時日了的,若如此,數月來的辛苦豈不白白付諸流水。”

  姬懷瑾心急火燎得很,哪有甚品茶的心情,待得奉茶的王府侍衛們剛一退下,他已是焦急萬分地再次出言進諫道。

  “嗯,姬大人打算如何行事?”

  儘管胸中早有韜略,不過麼,弘晴卻是沒打算說破,僅僅只是淡然地點了點頭,隨意地反問了一句道。

  “回欽差大人的話,這半個月來,那陳彪已是多方試探過方將軍了,虛虛實實地玩了好幾手,都不曾找出方將軍的破綻,而今,賊子們對方將軍該已是信任有加了的,既如此,下官以為不若就由方將軍出手拿賊,來個當場人贓俱獲。”

  姬懷瑾一者是立功心切,二來麼,也是想著給方萬勝這個老朋友一個出頭的機會,這便在言語間好生推崇了方萬勝一番。

  “嗯,方將軍之忠心,本貝勒自是信得過的,只是其手下鹽丁裡卻頗多對方之暗樁,一旦方將軍那頭露出破綻,卻恐有打草驚蛇之虞,不可不防啊,此事本貝勒已是另有安排,姬大人只管通知方將軍,讓其一切照前例辦了去,便算是大功一件,至於其餘諸般事宜麼,本貝勒自有安排,姬大人只管放心便是了。”

  對於姬懷瑾的建議,弘晴明確地表達了不贊同的意見,倒不是懷疑方萬勝的忠心與能耐,而是對鹽巡營乃至整個揚州、淮安兩府的綠營軍都信不過,沒旁的,劉八女等人盤踞揚州多年,又財雄勢大,這揚州附近也不知有多少官兵被其拉下了水,一旦消息走漏,那後果可不是耍的,此無他,弘晴所剩的時間已是不多了,實在經不起遷延,必須畢其功於一役,方能確保此番差使之圓滿,正因為此,弘晴並不打算將全盤計畫道將出來,哪怕姬懷瑾如今也算是他弘晴的忠心屬下,怕的便是消息之走漏。

  “這……,也好,那下官這就去安排。”

  這一見弘晴口風極嚴,姬懷瑾自是不敢多問,很明顯地猶豫了一下之後,還是咬著牙應承了下來。

  “嗯,姬大人且傳了本貝勒的口信,告知方將軍務必小心,莫要走漏了風聲,此事若成,本貝勒斷不會漏了其之大功,去罷。”

  在弘晴的計畫中,把守第一關的方萬勝乃是個關鍵點,須容不得絲毫的輕忽,為此,弘晴自是不得不多叮嚀上幾句。

  “是,下官知道怎麼做了。”

  一聽弘晴說得如此慎重,姬懷瑾自不敢有絲毫的大意,恭謹地應了一聲,便即告辭而去了。

  “來人!”

  姬懷瑾去後,弘晴並未稍動,在文案後頭默默地端坐了好一陣子之後,這才提高聲調斷喝了一聲。

  “末將在。”

  聽得響動,早已侍候在書房外的李敏行自不敢稍有耽擱,趕忙大步行進了房中,一躬身,高聲應了諾。

  “敏行,你親自到西壩走一趟,務必確保後日之事無虞。”

  弘晴皺著眉頭又想了片刻,而後方才神情凝重地吩咐了一句道。

  “喳!”

  儘管弘晴並未明說到底是何任務,可李敏行卻是一聽便懂,自是不會多問,緊趕著便應了諾,匆匆退出了書房,自去安排相關事宜不提。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2 08:36

第284章 收網(一)

  康熙四十四年九月十七日,亥時三刻,夜已是很深了,白日裡喧鬧的鹽河此際已是一派的祥和之寧靜,朦朧的月色下,十數艘鹽巡營的中小船隻幾無聲息地在河面上緩緩行駛著,佇列正中的一艘中型戰船的前甲板上,方萬勝面無表情地屹立著,就宛若一尊雕像一般,然則搭在刀柄上的右手青筋畢露,顯見內心裡絕不似表面上看起來那般平靜,忽然,下游方向傳來了一陣漿劃破水面的聲響,方萬勝的眼神瞬間便淩厲了起來。

  “靠上去!”

  來船並無絲毫掩飾行藏之意,大老遠便能瞧得清船上懸掛著的燈籠,這一見燈籠上那碩大的“陳”字,方萬勝的眉頭不由地便是一皺,卻也沒甚旁的言語,僅僅只是冰冷地喝令了一聲,自有身邊侍候著的戈什哈高聲將命令傳達了開去,旋即便見十數艘船隻齊齊劃動,飛快地向逆流而上的來船包抄了過去。

  “哈哈哈……,前面可是方將軍麼,在下陳彪在此有禮了。”

  來船並未避讓鹽巡營船隻的包圍之勢,依舊不緊不慢地徑直往前行駛著,但見一支火把晃悠悠地連劃了三個圈之後,一聲長笑中,屹立在船首的陳彪已是滿不在乎地高聲寒暄了一句道。

  “嗯,怎地就爾一艘船來?”

  中型戰船順水而下,速度自是不慢,很快便靠到了離來船不到兩丈遠的距離上,這一見眼前只有一艘烏篷船,方萬勝原本就皺著的眉頭頓時更皺緊了幾分,滿是不悅地冷哼了一聲道。

  “嘿,方將軍莫急,船麼,都在後頭呢,來人,發信號。”

  陳彪並未急著回答方萬勝的問題,而是借助著燈籠與火把的亮光,細細地查看了下周邊已圍將過來的大小船隻,見並無甚生面孔,這才安心了下來,笑呵呵地回了一句,旋即,一揮手,豪氣十足地斷喝了一聲,自有跟在其身後的一名船丁幾個大步跑到船舷邊上,將手中的火把來回地晃動了幾下,不多會,便聽下游方向漿聲大作中,一艘接著一艘的烏篷船從暗夜裡晃蕩了出來,魚貫向上游駛來。

  “怎麼回事,為何多了十艘?”

  烏篷船隊行駛得很快,沒多久便已是一艘接著一艘地從鹽巡營疏散的防線穿過,急駛著向西壩方向而去,默默心算著的方萬勝猛然間發現運鹽的船不是事先說好的二十艘,而是足足有三十艘之多,面色不由地便是一沉,滿是不悅地喝叱了一句道。

  方萬勝此話一出,現場的氣氛立馬便驟然緊張了起來,跟在其身後不遠處的兩名把總幾乎同時將手按在了刀柄上,殺氣隱隱浮動而起,然則這等殺氣究竟是沖著誰去的卻是不好說了,只見那兩名把總的目光全都死盯在了方萬勝的後背上。

  “嘿嘿,方將軍莫怪,不就是一時裝多了些,得,老規矩,一個銅板也不會少了你方將軍的,接著!”

  面對著方萬勝的冷臉,陳彪滿不在乎地撓了撓頭,笑嘻嘻地解說了幾句,而後一抖手,一隻小布袋已是飛上了戰船,穩穩地向方萬勝飄了過去。

  “放行!”

  方萬勝手一抄,已是穩穩地將小布袋接在了手中,但並未去詳看內裡,而是略帶不滿地橫了陳彪一眼,用力地一揮手,不耐地喝令了一嗓子。

  “好,爽快,回頭定要與方將軍痛飲一場,必有後報,開船!”

  這一見方萬勝沒多計較,陳彪登時便樂了,哈哈大笑著拱了拱手,便即喝令船上水手趕緊發動,飛速朝剛走出不遠的船隊追了上去。

  “收兵回營!”

  陳彪既去,方萬勝顯然是沒了繼續巡視的興致,僅僅只是在河面上漂了大半個時辰,便即下令收兵,此令一下,原本就急著分紅利的一眾鹽丁們自是樂得趕緊從命,一個個興奮無比地嚎叫著,拼命似地劃著槳,整支船隊有若離弦之箭般地在水面上穿行著,前後不過一炷香的時間便已是靠上了水寨的小碼頭,只是興致勃勃的眾鹽丁們卻是顯然沒注意到自家水寨裡似乎太安靜了些儘管此際是深夜,白日輪值的同僚們此際該是在睡夢之中,然則往日裡總是叫喚個不停的小蟲子也沒了聲息,這顯然有些不對味,奈何眾鹽丁們這會兒都牽掛著呆會將分發下來的銀子,卻是無人去注意到這等些微的不協調。

  “放下武器,有敢反抗者,殺無赦!”

  就在眾鹽丁們嘻嘻哈哈地沿著小碼頭走進水寨的大門之際,突然間一聲斷喝大起中,原本寂靜的營地裡瞬間亮起了不少的火把,一隊隊帶甲武士從後營裡蜂擁而出,刀出鞘、弓上弦地將一眾鹽丁們團團圍在了中央。

  “怎麼回事?”

  “哪來的兵?”

  “作甚,爾等這是要造反不成?”

  ……

  眾鹽丁們措不及防之下,連兵刃都來不及亮出,已是被掩殺而來的軍隊徹底包圓了,驚惶之餘,嚷嚷聲頓時響成了一片。

  “哪位是方萬勝,站出來!”

  沒等一眾鹽丁們回過神來,一陣甲胄的摩擦聲中,一名身材壯碩的將領已是領著十數名戈什哈大步排眾而出,環視了下驚恐不已的眾鹽丁,面無表情地斷喝了一嗓子。

  “標下方萬勝見過將軍,不知您是……”

  方萬勝雖接到了姬懷瑾傳來的密信,知曉今夜弘晴那頭會有大動作,可卻沒想到這動作會整到了鹽巡營的頭上,自不免有些個惴惴不安,此時聽得那名將領喝問,心中雖慌,可還是硬著頭皮從眾鹽丁中行了出來,很是恭謹地打了個千。

  “方將軍辛苦了,某乃河南提督府參將耿三飆,奉欽差大人密令前來擒拿徇私舞弊之鹽丁,還請方將軍配合行事。”

  這員大將正是弘晴的嫡系心腹耿三飆,半月前便已奉命秘密開拔到了淮安附近,為的便是確保今晚的行動不會走漏風聲,早在方萬勝率船隊出寨巡邏之際,耿三飆便已率部秘密潛入了水寨,將所有在寨子裡熟睡的鹽丁盡皆拿下,又從容設伏,總算是控制住了回營的鹽丁,這會兒之所以沒急著拿人,只是怕誤傷了方萬勝罷了,待得見方萬勝已露了面,耿三飆也就放下了心思,客氣地回了個禮,略略寒暄了幾句之後,便即冷臉斷喝道:“全都拿下,頑抗者,死!”

  “耿將軍,那些私鹽船已去遠,若是信得過,末將願率隊去追。”

  面對著明晃晃的刀槍,眾鹽丁們本就不善陸戰,這會兒面對著數倍于己的河南官兵,自是沒了半點反抗的勇氣,全都老老實實地繳械被擒,一見及此,方萬勝暗自鬆了口氣之余,立功之心卻是又起了,這便自告奮勇地請令道。

  “不必了,欽差大人另有安排,他們逃不了!”

  方萬勝倒是一片好意,然則耿三飆卻並不在意,豪氣地一揮手,信心滿滿地拒絕了方萬勝的提議,率部押解著一眾鹽丁們便沿河向淮安西壩方向趕了去……

  “傳令後方船隊收縮隊形,加快速度,趕緊過西壩!”

  丑時末牌,已是將近黎明,一路摸黑夜航的鹽船隊順利地抵達了鹽河口,淮安西壩已是遙遙在望了,陳彪緊繃著的神經總算是稍鬆了些,但卻兀自不敢大意了去,朝著黑燈瞎火的淮安城遠眺了一眼之後,板著臉向跟著一旁的一名隨從喝令了一嗓子,那等急迫狀顯然是恨不得趕緊過了西壩才好淮安,京杭大運河上的最重要的城市之一,素來與揚、蘇、杭三州並稱四都,其之重要性就體現在鹽運上,其城外的西壩正是鹽河與京杭大運河的交界處,所有從兩淮鹽場而來的鹽船都是從此處進入京杭大運河,而後轉銷全國各省,又因此時的黃河與淮河並流,過西壩之後,旁系水道眾多,一旦鹽船過了西壩,那可就是天高任鳥飛了,再多的鹽巡營戰船也休想再查到私鹽船的真正去向。

  “咚、咚、咚!”

  一艘緊挨著一艘的鹽船隊剛從鹽河口轉入淮河的開闊水面,堪堪就要經過西壩之際,突然間三聲號炮在暗夜裡驟然炸響了起來,還沒等鹽船隊的諸般人等搞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就見百餘艘大小戰船分成三個集群順流高速向鹽船隊包抄而來,速度奇快無比,瞬息間便堵死了鹽船隊轉圜之可能。

  “該死,是金陵水師,快,快掉頭,掉頭!”

  秋高氣爽,河面無霧,陳彪只瞄了一眼,便已看清了正面沖來的眾多戰艦上懸掛在桅杆上的碩大燈籠,待得發現包抄而來的是金陵水師,心頓時便涼了半截,慌亂間,也不顧此際鹽船隊正擠在一處的事實,惶急地便狂吼了起來,奈何此際鹽船隊已是徹底亂了陣型,要想掉頭又怎能辦得到,倒是有不少鹽船亂中出錯地撞在了一起,倒楣的水手有若下餃子般紛紛落下了河去,狂呼聲、求救聲全都交織在一起,又怎個混亂了得。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2 08:37

第285章 收網(二)

  “稟小王爺,淮安大捷!”

  天剛濛濛亮,一夜都不曾睡安穩的弘晴已是起了,雙眼朦朧地行出了臥房,一個哈欠尚未打完,就見侍衛王凱滿頭大汗地從院門處沖了進來,疾步搶到了弘晴面前,一個打千,緊趕著稟報了一句道。

  “哦?快說,眼下情形如何了?”

  這一見是隨李敏行趕赴淮安的王凱到了,弘晴尚存的睡意已是全消,眉頭一揚,急吼吼地便出言追問了起來。

  “回小王爺的話,昨夜耿將軍奇襲鹽巡營,兵不血刃,已是將所有嫌犯一舉拿下,另,金陵水師提督堯誠、堯將軍已率部將所有鹽船截下,陳彪等一眾賊子盡皆被擒,李將軍突審之下,諸賊子皆已招供,指認劉八女就是此番私鹽販運之幕後主使,現,李將軍等已率部押解諸般囚徒正在向揚州城趕來!”

  王凱昨夜雖不曾參戰,可突審卻是全程參與了,又縱馬疾馳了兩百餘裡地,這會兒自不免疲得夠嗆,然則一說起所獲,精神卻是大好,亢聲將昨夜之事簡明扼要地報了出來。

  “好!爾且下去休息,來人!”

  一聽戰果如此輝煌,弘晴心中懸著的大石頭總算是落了地,喜不自勝地一擊掌,高聲斷喝了一嗓子。

  “屬下在!”

  弘晴話音一落,侍候在院子外的侍衛副統領李順已從外頭搶了進來,高聲應了諾。

  “傳令:城中守備營即刻集合,本貝勒要軍演!”

  弘晴面色肅然地看著李順,從牙縫裡擠出了句陰森無比的話來。

  “喳!”

  一聽此令,李順自不敢怠慢了去,緊趕著應了一聲,領著數名王府侍衛便匆匆奔出了府衙,策馬向城北處的軍營方向趕了去……

  “末將揚州守備孫三戈參見欽差大人!”

  城北演武場的小高臺上,揚州守備營遊擊將軍孫三戈快步走到了端坐在高臺正中的弘晴身前,一個標準的打千,恭謹地行了個大禮,只是眼神卻頗有些茫然,不為別的,只因弘晴暫署知府已是近半年的時間了,卻從來不曾來過軍營,這冷不丁地突然要軍演,當真有些個令人費思量的。

  “孫三戈,爾可知罪?”

  弘晴饒有興致地打量了孫三戈好一陣子之後,這才面色一肅,劈頭蓋臉地便喝叱了一句道。

  “啊,末將不知欽差大人此言何意?末將無罪!”

  一聽弘晴這話寒得緊,孫三戈不由地便是一愣,猛然抬起了頭來,訝異地抗辯道。

  “好一個無罪,爾身為朝廷命官,手握軍權,卻不思報效朝廷,與劉八女沆瀣一氣,欺男霸女,與賊寇何異?來啊,將這廝摘去頂戴,押入大牢!”

  孫三戈其人與劉八女私交甚篤,向來稱兄道弟,沒少幹出強買民田之勾當,民怨早深,弘晴手中便有著十數張由王潘壽秘密張羅來的狀紙,之所以不急著動其,只不過是怕打草驚蛇罷了,而今,既是已到了圖窮匕見之際,弘晴又怎可能有甚客氣之說,一揮手,已是毫不容情地喝令道。

  “喳!”

  弘晴話音一落,數名王府侍衛已是轟然應諾,齊齊撲上前去,便要將孫三戈當場拿下。

  “慢著,您這是亂命,末將不服!”

  眼瞅著情形不對,孫三戈可就急紅了眼,跳將起來,狂吼了一嗓子。

  “不服?嘿,好,本貝勒便讓你心服口服也罷,來人,宣!”

  弘晴要拿下孫三戈不假,可更主要的目的是收服守備營的軍心,自是不介意多費些功夫的,這一見孫三戈高呼不服,倒也沒急著拿人,一擺手,示意眾侍衛們稍退,而後不屑地一笑,揮手示意站在身側的觀雨宣讀狀紙。

  “欽差大人在上,草民王家壩百拜叩首,草民有冤要申,叩請欽差大老爺為小人做主,草民本有良田百畝,祖傳已三代,康熙三十八年,因大水沒了地界,那劉八女竟借此貪墨草民田畝,又勾連時任守備營千總之孫三戈打死草民二子,誣陷草民與盜匪有牽連,強奪草民之田畝……”

  “欽差大人在上,草民陳春樹百拜叩首……”

  ……

  觀雨人雖年少,可膽子卻大,毫不怯場,自應諾而出,便高聲將拽在手中的狀紙一張接著一張地宣著,直聽得孫三戈面色慘白如紙一般,冷汗狂湧之下,已是汗透重衣,渾身上下濕得有若從水裡撈出來的一般。

  “夠了!孫三戈,爾還有甚話要說,嗯?”

  這一見不過僅僅宣了四張狀紙而已,孫三戈已是處在了崩潰的邊緣,弘晴也就沒再讓觀雨接著往下宣讀,冷冷地掃了眼狼狽不堪的孫三戈,語調森然地喝問道。

  “末將,末將,啊,這都是誣陷,末將不服,末將不服!”

  面對著必死之命運,孫三戈顯然是慌了神,但卻依舊不肯就範,兀自亢聲地嘶吼著。

  “拿下!”

  罪證已明,弘晴可就不再跟其多廢話了,冷厲地斷喝了一嗓子,自有數名王府侍衛撲將過去,不由分說地將孫三戈的頂戴摘了去,將其雙手反剪著捆了起來,不管不顧地便向外拖了去。

  “爾等中尚有不少人與孫三戈同流合污,按律本該治罪,然,所謂上天有好生之德,本貝勒也不願過苛,今,爾等若能聽命行事,本貝勒在此作保,爾等今日之前所有過失一律既往不咎,若不然,數罪並罰,休怪本貝勒言之不預,有願聽令者,舉起右手!”

  拿下孫三戈不是目的,只是手段,弘晴要的便是掌控軍權,自是不會去做趕盡殺絕之事,這便霍然起了身,環視了一下高臺下排列著的眾官兵,甚是慷慨地宣佈了既往不咎的令諭。

  “唰!”

  守備營長駐揚州,一眾軍官們屁股底下自是都乾淨不了,只是屎多與少的問題罷了,先前見孫三戈被拿下,自不免都有些個心下忐忑,唯恐弘晴不依不饒地要深究大傢伙的罪責,此際一聽弘晴居然打算放大傢伙一碼,自是無人敢有甚遲疑的,這不,弘晴話音方才剛落,下頭千余官兵已是齊刷刷地舉起了右手。

  “如此甚好,跟本貝勒來,兵發劉家鎮,活捉劉八女,出發!”

  既已將軍心收服,弘晴自是不想再多遷延,也沒再說甚豪言壯語的鼓動之言,僅僅只是一揮手,高聲喝令了一嗓子,而後疾步走下了高臺,乘馬車率軍直奔城外三裡處的劉家鎮而去……

  “嗯……”

  鹽運使衙門的書房裡,何明福心煩意亂地坐在文案前,手指無意識地敲打著桌面,發出了聲長長的悶哼,眉頭緊鎖,一派憂心忡忡之狀,可真要說清到底是在煩甚的話,卻又著實說不出來,僅僅只是隱隱間感到似乎要出甚大事了。

  “報,稟大人,欽差大人突率守備營出了北城,徑直向劉家鎮去了。”

  何明福的預感果然很准,就在其準備起身去前院裡轉轉之際,卻見一名戈什哈急匆匆地從外頭闖了進來,滿臉焦急之色地稟報了一句道。

  “什麼?孫三戈是作甚吃的,怎能容其如此胡鬧!”

  這一聽弘晴竟然率軍去了劉家鎮,何明福當即便驚得跳了起來,雙眼圓睜地喝問了一句道。

  “稟大人,軍伍中並不曾見孫將軍在,小的私下探問了個熟人,方才得知孫將軍已被欽差大人拿下了,此番出兵據聞是要去拿劉八女的。”

  一見何明福失態若此,那名前來報信的戈什哈自不敢怠慢了去,趕忙將所知的消息一一報了出來。

  “該死!胡鬧,胡鬧!”

  聽得那戈什哈如此說法,何明福當即就急紅了眼,氣咻咻地便咒駡了起來,不為別的,只因何明福往日裡可是沒少收受劉八女的好處,累加起來的金額已是足以讓他何明福腦袋搬家了的,真要是劉八女被弘晴就這麼拿下,那他何明福離斷頭的時日也就屈指可數了的。

  “大人,您看要不小的這就去給劉掌櫃的送個信?”

  來報信的戈什哈乃是何明福的親信,這一見自家主子暴怒如此,心也自慌了,忙不迭地湊近一步,自以為是地出了個主意。

  “來不及了,快,備轎,不,備馬,本官這就去劉家鎮!”

  明知道此時前去劉家鎮也難阻止手握聖旨的弘晴,然則若是不能阻攔住弘晴的行動的話,何明福實在不敢想像自己的下場會是哪般,事已臨頭,何明福這就打算豁出去了,不耐地一揮手,急吼吼地便嚷了一嗓子。

  “啊,喳,小的這就去辦!”

  這一聽何明福打算親自出馬與弘晴硬碰硬,那名戈什哈頓時大吃了一驚,待得要進言,卻見何明福的雙眼已是狠狠地瞪了過來,自不敢再多囉唕,緊趕著應了一聲,一溜煙地沖出了書房,不多會,隨著何明福心急火燎地沖出了大堂,整個鹽運使衙門已是徹底哄亂了起來,茫然不知所謂的各司官吏們一邊互相探問著,一邊匆匆都跑向了轎子停放處,緊趕慢趕地跟在了絕塵而去的何明福一行人等後頭,哄哄鬧鬧地全都向劉家鎮方向趕了去。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2 08:37

第286章 收網(三)

  劉家鎮,顧名思義就是劉姓人家的鎮子,只不過鎮子裡其實就一家人劉八女一家,其餘人等不是劉八女的佃戶便是他的奴僕,實際上,不止劉家鎮本身,除了朝向揚州城的南門之外,其餘三個方向上百里之內都是劉八女的產業,在此範圍內,無論田畝還是山林,概莫能外,有如此雄厚之經濟實力為支撐,劉家鎮自是建設得頗為的堂皇,五丈高的城牆將整個鎮子遮蔽得嚴實無比,其上甚至還有劉家的護院隊伍日夜值守,簡直就有若一獨立王國一般,要想正面強攻下此鎮,自非易事,沒個萬餘兵力,那是斷難辦到的,這一條,弘晴自是心中有數得很,正因為此,一率軍出了城,弘晴不敢有絲毫的耽擱,一路急沖著便向劉家鎮奔行了去。

  “快,關緊大門,快去稟報家主!”

  時值深秋,秋收已過,大路兩旁的莊稼早已收盡,官軍的行動雖是迅速,可顯然是躲不過城牆上值守的劉家護衛之觀察,這才行軍到離鎮子不到一裡之地時,發現情形不對的劉家值守護衛隊已是哄亂了起來,一名頭目模樣的壯漢狂吼著彈壓住了眾護衛們的騷動,指手畫腳地下著令。

  “殺上去,控制城門!”

  此際,儘管弘晴率部已是在狂奔,可離著劉家鎮卻還尚遠,真要是被鎮上的護衛將寨門關上,那麻煩可就大了去了,別說眼下弘晴手頭只有一千餘戰鬥力不咋樣的綠營軍,就算再多給弘晴五倍的兵力也休想在短時間裡打進鎮子中,真要是戰事遷延,指不定會起甚意料不到的變化,好在這等事情並未發生,就在城頭護衛隊嘩亂之際,卻聽鎮門附近一聲暴吼大起中,一群手持各式兵刃的便衣漢子已從一處彎角狂奔而出,勢若奔雷般地向城頭衝殺了過去,當先一名身材魁梧的壯漢赫然便是曹燕山!

  曹燕山等人兩日前便已借著各種掩護身份混入了劉家鎮中,或是裝扮成商人,或是化妝成賣唱的戲班子,又或是算命先生,不一而足,為的便是今日配合官軍一舉拿下劉家鎮,早早便已秘密聚集在了鎮門附近,這會兒一見城頭上的護衛隊要關鎮門,自是不敢怠慢了去,紛紛嘶吼這從埋伏地衝殺了出來,兵分兩路,一路殺散了搶著關鎮門的十數名護衛,另一路則由曹燕山親自率領,沿著樓道殺上了城頭。

  戰事一開打便是一邊倒之架勢,儘管城頭上的護衛人數其實比曹燕山所部要多了近乎一倍,然則戰力卻是差了不老少,加之措不及防之下,根本摸不清狀況,雙方僅僅一個照面的廝殺下來,護衛隊便已是潰不成軍,死傷了十數人之後,餘者盡皆放下了武器,老老實實地當了階下囚,前後不到一盞茶的時間,鎮門要地已是落入了曹燕山所部的掌握之中。

  “老爺,老爺,不好啦,不好啦……”

  劉八女一向有早起的習慣,這會兒儘管日頭才剛升起不多會,他已是習練完了拳腳,正打算回房梳洗一番,只是還沒等其動身,就見一名身著鎮護衛隊服飾的漢子滿頭大汗地從院門處狂奔了進來,一邊跑,一邊還不管不顧地狂吼著。

  “混帳行子,慌個甚,說,何事?”

  劉八女的心情其實並不好,不為別的,只因昨夜陳彪率私鹽船隊闖關至今尚無絲毫的音訊照慣例,此番若是船過了西壩,陳彪便會放回信鴿報捷,算時辰,信鴿應在半個時辰前便到家才對,可眼下卻片羽全無,劉八女自不免有些憂慮在心,再一看那名護衛如此驚惶,自是氣惱萬分,雙眼一瞪,沒好氣地便罵了一嗓子。

  “老爺,官軍殺來了,鎮門已失守,老爺,您趕緊拿個主意罷。”

  那名護衛心急火燎得很,儘管遭了劉八女的喝叱,卻並未放緩腳步,疾步沖到了近前,急吼吼地便嚷嚷了起來。

  “什麼?怎會這樣?”

  一聽那護衛如此說法,劉八女頓時大吃了一驚,一把揪住那名護衛的胸衣,氣急敗壞地喝問了一句道。

  “老爺,小的也不曉得,今早小的在城頭輪值,大老遠發現了大隊官軍正朝鎮子而來,喬頭領不敢大意,就下令關寨門,並讓小的來通稟老爺,卻沒想到鎮子裡突然殺出了一夥強人,弟兄們措不及防,寨門就失守了,小的見情形不對,這就趕來稟報老爺,老爺,您還是趕緊想想辦法罷。”

  被劉八女這麼一拉拽,那名護衛的臉色瞬間便嚇得煞白無比,但卻不敢稍有耽擱,結結巴巴地將今早所發生的事情細細地道了出來。

  “有多少人,哪來的兵馬?”

  那名護衛說得倒是詳細,可說了半天卻是沒說到點子上,直聽得劉八女焦躁無比,可著勁地搖了搖那名護衛,惱火萬丈地喝問道。

  “啊,看旗號是守備營的人,只是沒見著孫將軍在內。”

  那名護衛被劉八女晃得個頭暈目眩不已,卻不敢有絲毫的抱怨,緊趕著出言解釋了一番。

  “混帳東西!來人,快,關緊大門,備戰!”

  儘管已知形勢不妙,可劉八女一者是尚存僥倖之心理,二來麼,也沒打算束手待斃,這便一把將那名護衛狠狠地推將開來,暴跳如雷地便嘶吼了起來,此令一下,劉家大宅院頓時就此亂成了一團……

  “快,進鎮,活捉劉八女者,賞銀千兩!”

  就在劉家大院慌亂備戰之際,弘晴已是率部趕到了鎮門前,這一見鎮門已被曹燕山等人牢牢地控制住了,弘晴緊繃著的心弦自也就稍鬆了些,但並不敢大意了去,從馬車廂裡探出了身子,高聲疾呼地下了重賞之令。

  “活捉劉八女!”

  “跟上,跟上!”

  ……

  一眾守備營軍官們有不少都是劉八女府上的常客,對劉府的所在自是熟稔得很,此際一聽弘晴開出了如此高的賞格,自是全都興奮得無以復加,盡皆嗷嗷直叫地驅使著手下官兵拼力向劉府趕了去,不多會,已是沖到了劉府的門前,這才發現劉府早已是大門緊閉,牆頭上戒衛森嚴,四下裡也不是有多少劉府護衛在內防衛,自不敢胡亂衝擊,僅僅只是將劉府四面合圍了起來。

  “李順,去喊話,讓裡面的人出來投降,若不然,盡皆以謀逆罪論處!”

  弘晴一下了馬車,見劉府已是有了準備,顯見已是難免一戰,心頭不禁為之一沉,但並未表現出來,而是面色肅然地下了令。

  “喳!”

  一聽此令,李順自不敢稍有耽擱,緊趕著應了一聲,疾步來到陣前,運足了中氣,高聲宣道:“裡面的人聽著,劉八女勾連白蓮教匪徒,欲圖謀反,罪無可赦,又多番販賣私鹽,數額巨大,更是死罪難逃,爾等若是附逆,當以同犯處置,我家小王爺有令:降者不殺,生擒劉八女者,既往不咎,更賞銀千兩,爾等還不趕緊打開大門,更待何時?”

  “欽差大人何在?劉某在此,還請出來敘話。”

  劉府中的守衛力量並不完全都是劉八女收攏來的江湖悍匪,其中還有著不少的家丁,對劉八女的陰暗勾當其實並不知情,只是奉家主之命上牆禦敵罷了,此際一聽李順如此說法,自不免全都為之心慌意亂不已,各處牆頭上都出現了騷動,一見及此,劉八女顯然是穩不住了,這便領著幾名心腹護衛登上了牆頭,抱拳高呼了一嗓子。

  “劉八女,爾勾結白蓮教,屢次販賣私鹽,如今已是東窗事發,本貝勒特來擒你,再敢抗拒朝廷天威,爾之九族必滅無疑,府中人等若不早降,當與劉八女同罪!”

  兵危兇險,弘晴可沒打算玩甚單刀赴曹營的把戲,壓根兒就不出陣列,僅僅只是站在馬車的車轅上,指著牆頭,毫不容情地宣佈了劉八女的罪行。

  “欽差大人何出此言,草民一向良善,從不敢行出軌之事,您如此行事,可是公報私仇麼?不就是草民不曾答應您的勒索麼,真要銀子,草民給就是了,何至於此哉?草民雖愚魯,卻也不是任人魚肉者,自當與爾打上一場官司!”

  劉八女雖已知曉大事不妙,但卻並不想就此認了栽,還指望著事情能有個轉機,自不肯就這麼輕易地服罪,不僅不服罪,反倒是倒打了弘晴一耙。

  “大膽狂徒,死到臨頭還敢誣陷本貝勒,來啊,攻進去,活捉此獠!”

  一聽劉八女在那兒顛倒是非,弘晴登時便怒了,斷喝了一聲,便要讓手下官兵發動強攻。

  “喳!”

  弘晴既已下了令,一眾官兵們自不敢稍有怠慢,齊齊應了諾,便要就此發動攻擊。

  “且慢動手,且慢動手!”

  就在官兵們將動未動之際,卻聽一陣馬蹄聲暴起中,十數騎如飛而來,當先一人赫然正是兩淮鹽運使何明福,但見其左手拽住馬韁繩,右手前伸,連聲疾呼不已,一見及此,正準備發動攻勢的官兵們全都愣在了當場。

  來得好,就怕你不來!

  一見何明福趕了來,弘晴的嘴角立馬便是一挑,露出了絲不屑的微笑,不為別的,只因何明福的到來恰恰正中弘晴的下懷。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2 08:37

第287章 收網(四)

  “欽差大人,您這是作甚?如此驅兵擾民,怕有不妥罷?”

  何明福顯然是急得亂了分寸,縱馬沖到了近前,一個滾鞍下馬,順勢疾步行到了弘晴面前,甚至連上下尊卑之禮數都忘了行,便已是氣咻咻地問起了罪來。

  “放肆!我家小王爺當面,爾這狗官安敢如此無禮,還不跪下!”

  何明福這等無禮之態一出,弘晴倒是沒甚表示,可侍立在弘晴身後的李順卻是看不下去了,當即便手握刀柄地喝叱了一嗓子。

  “嗯!”

  能得何明福自投羅網,弘晴的心情當然是不錯得緊,自是不會去計較其之失禮,這便一擺手,止住了李順的發飆,饒有興致地看著何明福,卻並不回答其之責問。

  “啊,下官失禮了,只是欽差大人調大軍衝擊民宅,與律似有不合,下官一時情急,若有衝撞處,還請欽差大人海涵則個。”

  被李順這麼一喝,何明福這才算是警醒了過來,然則身家性命攸關之下,何明福卻是絲毫不肯退讓半步,兀自強硬地要弘晴給出個合理的解釋。

  “何大人很緊張麼,嗯?”

  左右劉宅都已是須得強攻才能拿下了的,弘晴自是不虞多耗費些時間,這便似笑非笑地發問了一句道。

  “下官,啊,下官只是擔心欽差大人此舉激起民憤,倘若民變一生,後果恐將不堪,還請欽差大人三思而行。”

  眼瞅著弘晴面色有異,何明福心頭不由地便是一沉,暗自心悸不已,奈何此時他已是退無可退,也就只能是強硬到底了。

  “呵呵,何大人說得很好麼,本貝勒倒是不知何大人居然對地方政務也有如此之關心,好,很好,若是這等用心能放在鹽務上,那本貝勒也就可以省心不少了,何大人,您說呢?”

  對於何明福這個自甘下賤的貨色,弘晴自是不會有半點的好感,這會兒其既是自己送上了門來,不好生戲耍其一把,那可就未免太過便宜了其。

  “這……,欽差大人明鑒,劉八女乃是鹽運之總商,事關鹽稅之大局,下官也只是擔心有甚誤會,實是不敢怠慢了去。”

  弘晴這話已是明著在譏諷何明福越權行事了的,自是不怎麼順耳,奈何何明福如今已是騎虎難下,也就只能是裝作沒聽出個中的譏諷之意,陪著笑臉地解說了一番。

  “事關鹽稅大局?說得好,嗯,那本貝勒就再等等好了,指不定呆會還有多少鹽道官員要來,就一併說說也罷。”

  弘晴並未急著處置何明福,而是戲謔地打了個哈哈,語焉不詳地扯了一句,而後,也沒管何明福是怎個表情,轉身走到了曹燕山的身旁,低聲地交待了幾句。

  還真就讓弘晴給說對了,不多會,一連串的轎子接踵而至,大大小小的鹽道官員們來了數十人,全都聚集在了何明福的身旁,嘰嘰喳喳地瞎議論著,一時間現場噪雜得有若菜市場一般,而弘晴卻是絲毫不加理會,笑吟吟地背手而立,一派看戲般的淡定與從容。

  “欽差大人,這般久拖也不是個辦法,您看是否先將守備營撤了,有甚誤會慢慢再商榷可好?”

  眼瞅著手下眾官員大多趕了來,自忖人多勢眾之下,何明福的膽氣自是更壯了幾分,這一見弘晴始終沒有甚旁的命令下達,自以為有了與弘晴計較上一番的底氣,這便滿臉笑容地湊到了近前,自以為是地進諫了一句道。

  “嗯,該到的既然都到了,那好啊,也省得本貝勒再一個個去拿了,來人,將這夥鹽耗子一體拿下!”

  這一見何明福那等自以為是的模樣,弘晴實在是忍不住想大笑上一場,好在城府深,倒也沒帶到臉上來,僅僅只是面色一肅,毫不容情地斷喝了一嗓子。

  “喳!”

  李順等王府侍衛早就瞧何明福不順眼,這一聽弘晴下了令,自是人人振奮不已,齊聲應了諾,一擁而上,毫不客氣地將何明福摁倒在地,摘去了頂戴,就此捆綁了起來,其餘鹽道官員們見狀,頓時全都傻愣在了當場,只是還沒等他們醒過神來,就見一眾王府侍衛們已是各挺刀槍逼到了近前,不容分說地將眾官員全都圍困在了中央。

  “欽差大人,您這是何意?下官無罪,下官不服,您這是亂命,亂命!下官定要參你一本!”

  何明福壓根兒就沒想到弘晴說翻臉就翻臉,沒等回過神來,便已是被捆成了一團,心中大慌之下,也顧不得甚上下尊卑了,扯著嗓子便吼了起來。

  “不服?嘿,何大人還蒙在鼓裡罷,陳彪昨夜已被本貝勒人贓俱獲,供詞裡可沒少提你何大人之名,有甚冤屈,就跟陳彪對質去好了,本貝勒倒是很期待的,哼,李順,將這幫蠢貨全都押下去,好生看管起來,有敢頑抗者,格殺勿論!”

  弘晴在心中估摸了下時間,也差不多該到曹燕山等人發動的時候了,自是不想再跟何明福等人多費唇舌,一揮手,以不容置疑的口吻喝令道。

  “喳!”

  弘晴既已下了令,李順等人自不敢怠慢了去,齊齊應了諾,不容分說地便將一眾鹽道官員們全都趕到了守備營陣列後頭,牢牢地看管了起來。

  “劉八女、劉大官人,何大人可是都準備在牢裡等您了,怎麼,不打算跟何大人好生聚聚麼?莫非還等著京裡來人救您一把?”

  弘晴沒理會何明福等人的喊冤與叫囂,抬起了頭來,滿面春風地望著牆頭上的劉八女,笑呵呵地打趣了其一句道。

  “豎子,休要猖獗,某與你勢不兩立!”

  劉八女本還指望著何明福能為其撐腰,卻萬萬沒想到弘晴居然不容分說地將所有趕來的鹽道官員們全都擒下,心自是早就涼了半截,再一聽弘晴如此調侃自己,更是怒火萬丈,瞪圓了眼便破口大駡了起來。

  “進攻,殺進去,給本貝勒活捉此獠!”

  時間已是差不多了,弘晴自是懶得再多廢話,面色肅然地一揮手,下達了強攻之令。

  “沖,殺進去,活捉劉八女!”

  弘晴話音一落,剛接手了守備營指揮大權的原守備營千總賀道山便已是一把抽出了腰間的大刀,呼喝著指揮手下一眾官兵們發動了攻擊,但見近百名弓箭手齊齊開弓射箭,將一陣陣箭雨襲向牆頭,壓得牆頭上的劉府護院們連頭都很難冒出來一下,而後,又有一撥抬著撞木的官兵呐喊著向前狂沖,拼力地撞擊著劉府的大門,於此同時,兩百余官兵分成四隊,抬著從鎮子裡搜羅來的長梯,拔腳向院牆沖了過去,顯然是打算搶佔牆頭這麼個制高點。

  “擋住,擋住,不要亂,殺,殺光這幫亂兵,殺啊!”

  劉八女這些年雖是養尊處優,可早年間也是闖蕩江湖的驍勇之輩,儘管明知已難擋官軍的強攻,卻兀自不肯束手待斃,大呼小叫地指揮著牆頭上的護院與家丁拼死頑抗。

  戰事方一爆發,便已是白熱化之程度,官軍攻得雖凶,奈何地利優勢卻是在劉八女一方,加之劉八女平日裡很是拉攏了不少的江湖好手,這般拼死抵抗之下,官軍一時間也難以取得甚進展,反倒是死傷了三十餘眾,本就不甚精銳的守備營官兵們之銳氣頓時受挫不已,攻勢已有著支撐不下去之趨勢。

  “老爺,老爺,不好啦,官兵從後門殺進來啦。”

  就在劉八女因戰事佔據了上風而痛快不已之際,卻見其手中最心腹的一名師爺大呼小叫地從前廳裡沖了出來,順著大門附近的樓道奔上了牆頭。

  “什麼?怎會這……,啊,你……”

  劉八女正廝殺得興起,突聞後院已破,頓時有若一盆涼水當頭澆下一般,心都涼了半截,一邊驚呼著,一邊回首望了去,登時便見後院裡已是殺聲四起地亂成了一團,剛想著再說些甚子之際,突覺心頭一涼,低頭一看,就見一把尖刀已是捅穿了他的胸膛,而握刀的手赫然正是那名前來報信的師爺,這等情形顯然令劉八女十二萬分地難以置信,張大了嘴,試圖問個分明,奈何一口氣喘不過來,人已是重重地跌下了牆頭。

  “哈哈哈……”

  那名刺殺了劉八女的師爺絲毫不管邊上眾護院們是何等驚怒之表情,仰天哈哈大笑了起來,狀若瘋狂,沒等眾人反應過來,就見那名師爺的口中突然湧出了一大股的黑血,笑聲頓時嘎然而止,其不甚壯實的身子晃蕩了兩下,也跟著跌下了牆頭。

  該死,老八那渾球好狠的算計!

  弘晴始終在關注著牆頭的亂戰,自是瞧見了劉八女被襲殺的一幕,心頭的火氣自不免大起了,這便用力地咬了咬牙,寒著聲喝令道:“殺進去,有敢後退半步者,格殺無論!”

  弘晴的格殺令既下,一眾守備營的官兵們自是不敢再有絲毫的保留,紛紛狂吼著發動了強襲,而劉家護院們則因劉八女已死,後院又被攻破,再也無半點的戰心可言,被官軍們這麼一頓狂沖,自是無力抵擋,前後不到半柱香的時間裡,劉府的大門便已被轟開,戰事至此已是半點懸念全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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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各方逐鹿

第288章 凱旋榮歸

  這就要走了麼?

  康熙四十五年元月十六日,大雪漫天,北風呼嘯,站在府衙門外的臺階下,弘晴忍不住又回首望了眼門楣上的牌匾一眼,心下裡有著幾分的不舍,幾分的惆悵,更有著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愁緒,這一切只因他終於要回京了自去歲五月中旬到此,轉瞬間已是半年餘過去了,時間雖不算長,可留給弘晴的卻是段難忘的記憶,既有所得,也有所失,可總體來說,得是絕對遠遠大於失的,當可算得上是段成功的地方歷練。

  鹽務整頓已是基本完成,儘管未能生擒劉八女算是個不小的遺憾,算是被八爺逃過了覆滅之災,可砍掉了劉八女,卻已經是給了八爺重重的一擊,沒了劉八女這個大錢袋,八爺那頭想必得過上一段不算短的苦日子了,這也算勉強出了口被八爺幾番暗算的惡氣,至於後頭的事麼,左右來日方長,慢慢算了去也就是了,卻也不必急於一時;再有一個遺憾便是沒能找到鄔思道的行蹤,儘管弘晴已是多次派了人到高郵去尋訪,可惜鄔思道去歲五月初便已離開了高郵,早已不知去向,這等結果自是令弘晴頗為的不甘,卻又無可奈何,只能是留待將來再做計較了的。

  遺憾是有,可比起所得來,卻又不值一提了,不說旁的,自抓住了陳彪之後,弘晴已是順藤摸瓜地將兩淮鹽運使衙門裡的大小蛀蟲全都拔了出來,從何明福到下頭的把總之流,攏共清除了近百名貪官污吏,而後又在新任鹽運使姬懷瑾的全力配合下,將鹽務重新梳理了一番,廢黜了幹拿銀子不幹事的窩商,只保留總、運、場三商,重新擬定了市場鹽價,比之舊有之市價調低了兩成半,又將兩淮鹽運使的配額提高到了原先的一倍,並將各總商的區域重新規劃了一番,明確權責,以防出現推諉扯皮之事。如此這般地一番整治下來,光是兩淮鹽運就可為朝廷每年多增兩百五十萬兩的歲入,而民眾也能得其實惠,當可算是個不錯的結果,這不,去歲十一月底,弘晴的本章一到京中,老爺子沒半點含糊便准了奏,甚至不曾經過朝議,僅僅只與大學士們略做探討而已。

  鹽務上的事兒在朝中人等看來,弘晴算是立下了天大的功勞,然則弘晴自己卻並不甚在意,在他心目中,能治理好揚州一地,方才是最令其自得的成就不說夏秋兩收的碩果累累,也不說鹽河治理的成功,就說親自主持府中鄉試一事便令弘晴心情舒爽不已的,沒旁的,弘晴同學前世那會兒讀書盡偷懶,儘管靠著聰明無比的腦瓜子,成績一直相當不錯,可因沒做作業而被老師狠批卻是從小到大都沒少過的,這會兒難得當了一把座師的癮,居然也有了四十幾名舉人弟子,當真令弘晴很有些飄飄然的,而更令弘晴自得的是他此番取士居然在民間的反響是一致的叫好,竟無一人有異議的,哪怕弘晴本人尚未有甚了不得的大作面世,可在文壇上竟已是有了相當的名望,不得不說是個意外之喜來著,別人反應如何不好說,弘晴自己卻是沒少偷著樂呵了好幾回。

  “小王爺,雪大了,您還是先上車罷。”

  弘晴一時想得有些癡了,久久不見動身,侍衛在一旁的李敏行見狀不得不從旁小聲地提點了一句道。

  “嗯。”

  儘管有著再多的不舍,可終歸還是得離去,弘晴這便最後望了眼大堂,毅然決然地一轉身,彎腰上了馬車,不多會,馬蹄聲聲中,兩百余王府侍衛策馬簇擁著弘晴所乘的馬車一路向北門緩緩行了去。

  這就要回京了,想來又該是好一番的折騰來著!

  一想起八爺趁自己不在京時所搞出的那些手腳,弘晴的心火便止不住地往上冒,自是不打算跟八爺講甚客氣的,只是該如何動手卻須得講究個策略,可不管怎麼說,弘晴都斷然不肯放棄工部這麼個要緊的地盤,與八爺之間的爭鬥勢必將有著白熱化之趨勢,如何能在不引起眾阿哥圍攻的情形下掀翻八爺對工部的控制就成了弘晴眼下必須考慮的首要問題。

  難,真的很難!

  別看弘晴這大半年都不在京師,然則有著大量的眼線在,京中的事兒卻是盡皆了然於心的而今的工部裡除了不甚聽使喚的戴梓這個強老頭之外,沈河等一干弘晴的心腹手下不是被貶便是被一擼到底,最多也就只剩下幾名派不上甚大用場的筆帖式,換而言之,弘晴在工部的根基已是幾乎被八爺連根拔起了,要想扳回局面顯然沒那麼容易,更令弘晴頭疼的是八爺的高明就高明在並未將所有的工部出缺全都裝進自家口袋,而是極其慷慨地均分給了大阿哥以及太子等人,如此一來,弘晴真想拿回工部,勢必就會觸動到大多數阿哥的利益,一個不小心之下,立馬就會形成諸般阿哥聯手合擊之危險,那後果可就要不堪了去了。

  認輸?這可從來都不是弘晴的風格!雖說三爺如今是宜靜不宜動,可弘晴卻是沒這個顧慮,三爺不好出面的事兒,弘晴自是得當仁不讓,至於會不會搶了三爺的風頭麼?答案是不會,道理很簡單,弘晴做得越是出色,對三爺其實越是有利,沒旁的,老爺子可是聖明之主來著,所考慮的也絕不是眼前這一代,而是大清的基業之傳承,自是巴不得子孫後代一代比一代來得強,當然了,到目前為止,三爺的表現已經是很出色了的,至少比其他阿哥都要出彩許多,也該到了韜光養晦的時候了,再多露鋒芒,不單不能錦上添花,反倒易引起老爺子的猜忌之心,這等時候就更需要弘晴出頭來展露強硬之姿態,如此才能形成軟硬相兼之好局,既不會被諸阿哥趁勢乒了去,也不致於因養晦而被老爺子忘懷,這一點,弘晴早已在跟老夫子的書信往來中探討過多回了,自是心中有數得很,而今所差的不過是該如何動手罷了。

  “小王爺,小王爺。”

  弘晴想得太過投入了些,以致於都不知道馬車何時已是停了下來,直到車簾旁傳來了李敏行的連聲輕喚,弘晴這才從沉思裡醒過了神來。

  “何事?”

  離愁加上心思忡忡,弘晴的心情並不甚好,這一被打斷了思緒,心情自是更惡劣了幾分,儘管並不曾發作出來,可剪短的問話裡卻滿是不悅之意味。

  “小王爺,您還是親自看看罷,揚州百姓都送您來了。”

  李敏行跟隨弘晴日久,自是聽得出弘晴語氣裡的不耐之意,只是事關重大,他卻是不敢擅自做主,這便小意地解釋了一句道。

  “嗯?”

  一聽此言,弘晴不由地便是一愣,不為別的,只因他此番離開並沒打算驚動任何人,甚至都沒讓前來接任的揚州新任知府前來送行,為的便是不想鬧出甚擾民的大動靜,卻沒想到居然還有百姓聞訊而來,自不免有些詫異,可也沒多想,輕吭了一聲之後,便即將頭探出了車簾子,只一看,登時便呆住了城門口處不知何時已是站滿了人,黑鴉鴉的一大片,數都數不清到底有多少人,哪怕此際天上兀自下著大雪,可百姓們卻是整齊地排列著,無聲,但卻肅然。

  “各位父老鄉親,本貝勒在此有禮了!”

  眼瞅著如此多的百姓前來送行,弘晴的眼角立馬便濕潤了起來,自是再也坐不住了,趕忙從馬車裡鑽了出來,抱拳行了個團團揖,言語哽咽地致意道。

  “欽差大人,草民們聽聞您要走了,心下裡都分外的捨不得,知曉您愛民心切,不願驚擾我等,可草民等若是不來送送您,這一輩子都不會心安啊,草民等無以為敬,就請欽差大人飲上幾碗酒,聊表草民等之心意。”

  一見弘晴露了面,一名白髮蒼蒼的老者手捧著只酒碗,在兩名手捧酒罈子的青壯的隨同下,排眾而出,巍顫顫地走到了弘晴身前,躬著身子,言語懇切地述說著。

  “老人家,您過譽了,本貝勒來揚州不過半載,也無甚功德可言,實不敢受各位父老鄉親如此之厚愛啊。”

  這一見老者在大雪裡搖搖欲墜,弘晴自不敢怠慢了去,忙不迭地上前幾步,伸手扶住了老者的胳膊,溫言地謙虛了一句道。

  “欽差大人過謙了,您來揚州雖僅半載,可懲奸除惡,還我揚州之太平,又修繕河道,搭橋鋪路,大興水利,此皆千古之功業也,草民等皆敬仰您之恩德,還請欽差大人滿飲美酒,以表我等之謝意,大人,您若是不飲,草民等便給您跪下了。”

  老者手一抬,邊上侍候著的兩名青壯立馬行上了前去,配合著將酒罈子的封口敲開,接著將美酒倒進了碗中,待得酒滿,老者雙手一捧,一邊說著,一邊便作勢要跪地懇求。

  “老人家,這可萬萬使不得啊,某飲了便是了,您老還是快快請起罷。”

  一見老者要往雪地裡跪了去,弘晴登時便慌了,趕忙伸手一扶,攔住了老者的下跪,緊接著,伸手接過了滿滿當當的一碗酒,高高地舉過了頭頂,朝著眾百姓示意了一下,而後便即一仰頭,將碗中的美酒一飲而盡,末了,又亮了下碗底,隨手將空碗遞給了邊上跟著的李敏行,再次朝著前來相送的百姓作了個團團揖,言語懇切地開口道:“諸位父老鄉親的美意,本貝勒已是領了,雪大天寒,都早些回罷,若是凍著了,那可就都是本貝勒之過了,都且散了罷,本貝勒就此向大傢伙別過了。”

  “恭送欽差大人!”

  “欽差大人一路順風!”

  “欽差大人慢走!”

  ……

  面對著弘晴的行禮,前來送行的十數萬百姓盡皆跪倒在了雪地裡,各自叩首相送不已,這等情形一出,弘晴的雙眼立馬便是一紅,淚水已是止不住地便流淌了下來,不敢再多呆,一揮手,再次鑽進了馬車,須臾,隨著李敏行一聲斷喝,不甚長的馬隊已是緩緩啟動,漸行漸遠地消失在了大雪之中,而滿城的百姓兀自癡癡地遠眺著弘晴一行人等遠去的方向……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2 08:37

第289章 弘晴的選擇

  終於是又回來了!

  望著眼前那恢弘依舊的天安門,弘晴心中有著股莫名的情緒在蕩漾著,既有著幾分的激動,也有著幾分的期盼,更多的則是疲與倦自打去歲四月離京,到如今已是近乎一年的時間了,時間雖不算長,可其間的風風雨雨卻是不老少,幾番歷險下來,縱使弘晴生性堅韌,到如今也已是不免有些疲了,真想著早些回自家府上好生休整上一番,奈何這不過是奢望罷了,在不曾覲見之前,皇命在身的弘晴卻是哪都去不了的,只能是老老實實地等在宮門外。

  “陛下有旨,宣,多羅貝勒弘晴乾清宮覲見!”

  弘晴並未等上多久,遞了請見牌子之後,也不過才一炷香的時間,便已見秦無庸領著兩名小太監匆匆從天安門裡行了出來,離著弘晴五步遠便矜持地站出了腳,一擺手中的拂塵,拖腔拖調地宣了老爺子的口諭。

  嗯,怎麼會是乾清宮?

  一聽這麼道口諭,弘晴不禁為之一愣,不為別的,只因老爺子召見外臣,一向只在養心殿,極少有在乾清宮這個老爺子的寢宮面見大臣的時候,不說外臣了,便是阿哥們覲見,也基本上都是在養心殿居多,也就只有太子才能在乾清宮裡覲見老爺子,弘晴在朝為官也算是有些年頭了,還真就不曾在乾清宮裡面過聖,這冷不丁一聽要去乾清宮覲見,腦筋一時間當真有些個轉不過彎子的。

  “臣,領旨謝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心中疑惑歸疑惑,弘晴的動作卻是不慢,一回過神來,趕忙便依著朝規謝了恩。

  “晴貝勒,您請。”

  秦無庸從來就不敢小覷弘晴,此番得聞弘晴孤身一人下江南,愣是將兩淮鹽運使衙門徹底掀了個底朝天,愕然之餘,對弘晴還真就起了不小的忌憚之心,這會兒一見弘晴起了身,宣旨時的肅然臉色立馬便轉化成了討好的笑容,殷勤地擺手一讓,很是客氣地道了請。

  “有勞秦公公了,本貝勒此番下江南,于回程時路過河南,突地想起公公最念及河南鯉魚幹,順手帶了些,回頭便給公公送了去。”

  面對著秦無庸的殷勤,弘晴很是和煦地謝了一聲,又笑呵呵地公然行賄了一把。

  “喲,晴貝勒有心了,老奴可是生受您了。”

  黃河鯉魚幹並不值幾個錢,可對於秦無庸來說,卻是來自故鄉的珍貴回憶,更難得的是如今紅透了半邊天的弘晴竟然能記掛著這等小事,這可著實令秦無庸心中感動不已的,臉上的笑容頓時便真誠了不老少。

  “秦公公客氣了,也就只是舉手之勞罷了。”

  能花小錢辦大事,弘晴自是樂意得很,然則這等宮門外之場合,卻也不是多套近乎之地,弘晴也就只是和煦地一笑,也沒再多廢話,抬腳便向宮門裡行了去,一路行過三大殿,進了乾清門,直趨乾清宮而去。

  “孫兒叩見皇瑪法!”

  原本在乾清宮覲見就已是讓弘晴狐疑連連了的,可這一進了乾清宮之後,居然發現不是在大殿裡覲見,而是去了後殿寢宮,自不免更令弘晴心裡頭犯嘀咕的,可待得進了寢宮,猛然發現老爺子居然是休閒地斜靠在了龍榻的錦墩子上,當即就令弘晴有些子看傻了眼,好在養氣的功夫足夠深,倒也沒甚失禮的表現,忙不迭地收斂了下心思,幾個大步搶到了龍榻前,規規矩矩地大禮參拜不迭。

  “免了。”

  見得弘晴進來,老爺子並未坐直身子,僅僅只是笑容滿面地虛抬了下手,和煦地叫了起。

  “謝皇瑪法隆恩。”

  弘晴一時間實是搞不懂老爺子擺出這等拉家常似的覲見究竟是何用意,然則行動上卻是一點都不慢,緊趕著謝了恩,站將起來,擺出了副恭聽訓示的乖巧狀。

  “嗯,黑了,看樣子這大半年晴兒可是都沒閑著麼,來,跟朕說說揚州的事兒。”

  老爺子的心情似乎很好,坐直了身子,笑眯眯地打量了弘晴一番,而後方才一派隨意狀地吩咐了一句道。

  “回皇瑪法的話,揚州乃人傑地靈之所在,民風淳樸,確是難得的富庶之鄉,更有諸般小吃名聞遐邇,孫兒閒時最願逛街頭巷尾,每每總有所得,將那揚州餅、蟹殼黃、千層油糕、雙麻酥餅等等諸般名點一一品嘗,實是人生一大快事哉,皇瑪法,您也是到過揚州,當是知曉那千層油糕之酥軟爽口,一咬下去,滿口生香,更有那揚州餅……”

  揚州那麼點事兒能說的、該說的,弘晴早就在奏摺裡詳細說過了,剩下的自然是不足為外人道哉的隱秘,這會兒若是在老爺子面前扯那些個鹽務案子或是地方政務,一者是容易露餡,二來麼,也不免有自誇之嫌,既如此,弘晴索性就都不說,乾脆裝傻地扯起了揚州小吃,越說還越是來勁,儘管都是些瑣碎的小事,可經不得弘晴口才好,說將起來,眉飛色舞地,還真就誘惑力十足的,沒見老爺子都忍不住吞了一大口的唾沫。

  “停停停,朕讓你去辦的是正事,你倒好,每日裡盡整小吃了,鬧得朕也饞了,朕倒是得讓曹寅多送些來,看看可有你說的這般玄乎。”

  揚州城,老爺子其實也是去過的,還不止一回,也曾微服私訪過,然則也就是走馬觀花罷了,雖也嘗過些小吃,只是卻有限得很,當真就不曾聽聞過弘晴所說的諸般美食,心神還真就被恍惚了一下,只是見弘晴越扯越遠,卻渾然不提正事,老爺子這才醒悟了過來,沒好氣地笑駡了一聲,止住了弘晴的滔滔廢話。

  “皇瑪法聖明,有曹大人去辦著,您一準能得享口福了。”

  只要不談正事,那就啥都好說,弘晴自是樂得湊趣地稱頌了一把。

  “罷了,不扯這些閒事了,晴兒此番下江南,差使辦得不錯,朕心甚慰,說罷,要朕如何獎賞於你?”

  老爺子在江南可是有著耳目的,並非僅僅只有曹寅一家,對於弘晴在揚州的諸般舉措,自是心中有數,當然了,也就只是知道個大體情形罷了,此番之所以在乾清宮裡與弘晴單獨奏對,本意是想深入地瞭解一下鹽務一案中的一些疑點,只是見弘晴似乎並不願說,老爺子也不好強逼,畢竟弘晴此去可是立下了大功的,再怎麼著,該有的體面還是要給的,可有一事卻是令老爺子有些犯難了,那便是究竟該如何獎賞弘晴。

  沒旁的,就弘晴立下的這等赫赫之功,封郡王已是綽綽有餘了的,問題是眼下阿哥們中也就只有兩個王除了三爺是誠親王之外,就只有大阿哥封了郡王,其餘阿哥還大多是貝勒、貝子,總不能就這麼越過一眾叔伯們,先行給弘晴封王罷,可若是不封王,給些旁的賞賜,卻又似乎不足以酬弘晴之功,老爺子可是為難了好久了的,一直沒能拿出個穩妥的主張來,今兒個在這寢宮裡單獨奏對自是有著與弘晴打商量的心思在,只是身為帝王,這等商量之語卻是不好說出口來的,老爺子乾脆便將問題踢給了弘晴,就是想看看弘晴自己會有怎個說法。

  “回皇瑪法的話,您的肯定便是對孫兒最大的獎賞,孫兒實不敢妄求其餘,此情此心,還請皇瑪法明鑒。”

  獎賞,弘晴自然是要的,不過麼,他要的卻不是金銀之類的阿堵物,也不是讓老爺子犯難的封王,而是另有計較,然則這等心思卻是不能急著說破,否則的話,不單達不成目的,反倒會犯了老爺子的忌諱,這等蠢事,弘晴自是不會去做,這便作出一副誠惶誠恐狀地跪伏在地,誠懇萬分地遜謝著。

  “嗯,這話可就不對了,有功便須得賞,若不然,朕豈不是與昏君無異,說罷,但消朕能拿出來的,自當不吝。”

  弘晴是精明,可老爺子也不傻,哪肯去接弘晴踢將回來的球,眉頭一揚,帶著絲不悅之色地又將球一腳踢到了弘晴的腳下。

  “皇瑪法明鑒,孫兒自康熙四十三年蒙您之信重,得以幫辦工部,始終兢兢業業,不敢有所差池,時雖兩載,卻已是頗有心得,今正值漕運改河運之緊要關頭,孫兒實有所擔心,若能得皇瑪法恩賞,兒臣願再回工部,以求全功。”

  弘晴本就有所野望,這會兒見老爺子又將球踢了回來,自也就不再繞彎子,直截了當地提出了要回工部主持大局的要求,言語雖說得委婉,可欲總攬工部大權的想頭卻已是表露無遺。

  “嗯,容朕再做斟酌,爾且先道乏罷。”

  八爺朝工部發難的事兒並不算甚隱秘,老爺子其實早就已了然於心,只是並不願加以理會罷了,概因沈河等人不過都是中低級官員而已,又有著實際的把柄遭人彈劾,身為帝王,老爺子自是不好在這等小事上公然站在弘晴一邊,總得一碗水端平才成,至於弘晴回京後的安排麼,老爺子原本是有著讓弘晴去吏部好生歷練上一把的想頭,可此際一聽弘晴居然打算回工部,自不免有些犯了躊躇,此無他,朝廷紛亂並不是老爺子希望看到的局面,而一旦弘晴回了工部,卻必然要跟赫申起碰撞,勢必又會將三爺、八爺等阿哥們盡皆卷將進去,那亂子想必小不到哪去,老爺子自不能不有所擔心,問題是弘晴都已開了口,老爺子又不好就這麼一口回絕了去,猶豫之下,也只好含糊地下了逐客令。

  “是,孫兒告退。”

  這一見老爺子沒立馬答應自己的要求,弘晴自不免稍有些失望,好在城府深,倒也沒帶到臉上來,恭謹地應了一聲之後,便即退出了寢宮,自行打道回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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