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史民國] 九龍奪嫡 作者:鳳鳴岐山 (已完成)

 
王烏鴉 2018-11-11 10:55:5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61 161517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2 08:06

第220章 小題大做

  隨著三爺借海外糧種推廣一事交卸了戶部的差使,弘晴忙亂的生活也就恢復了正常,每日裡上午進上書房學習,中午到工部報到,間或去“麒麟商號”又或是小串子胡同視察上一番,日子倒也過得逍遙得很,這不,天安門角樓上的鐘聲剛敲,弘晴已是踏著點從天安門裡溜達著行了出來,剛想著向廣場東面的工部衙門行去,卻見劉三兒猴急無比地從車馬停放處直沖了過來,那滿臉的惶急之色頓時令弘晴心裡暗自打了個突,抬起的腳立馬便生了根,眉頭微皺地等在了宮門不遠處。

  “小王爺,出事了,先前府裡傳來消息,說是穆甯連同兩淮鹽商的幾個公子哥都被九門提督衙門的人給抓了去。”

  劉三兒疾步竄到了弘晴跟前,連大氣都來不及喘上一口,便已是急吼吼地稟報了一句道。

  “嗯?說清楚點,到底是怎麼回事?”

  穆寧其人,弘晴自是識得,說起來在河南時還與其打過不少的交道,對此人的印象尚可,只是交往的時日尚淺,遠談不上知己,加之考慮到其父榮柱的因素,弘晴雖與其關係尚可,卻並無將其拉入自家圈子的打算,畢竟三爺此際的身份敏感,與封疆大吏交往過密並不算啥好事,這會兒一聽穆甯到了京師,還居然被九門提督衙門的人給抓了去,原本微微皺著的眉頭可就不免更皺緊了幾分。

  “回小王爺的話,事情是這樣的,據九門提督衙門那頭傳來的消息,說是穆寧等人昨日到的京師,連夜就跑去‘萬花樓’逍遙,不知怎地就跟裕親王次子保綬起了爭執,後又動手互毆,惹來了九門提督衙門的兵丁,一體被拿到了九門提督衙門,關了一夜之後,自報是小王爺您的朋友,卻無人加以理會,還是赫達大人手下的一名親信得了准信,這才趕緊報到了府上,趕巧王爺又去京郊莊子,小王爺您又在宮中,小的們沒法子,只能是在這等著。”

  這一見弘晴臉色不對,劉三兒自不敢怠慢了去,趕忙將事情的經過詳詳細細地解說了一番。

  “這廝還真是能惹事!”

  聽完了劉三兒的解說,弘晴的臉色不單沒緩和下來,反倒是更難看了幾分,此無它,裕親王福全這會兒正病重,眼瞅著就要不行了,以老爺子對福全這位兄長的恩寵,無論誰跟福全一家有了衝突,不管有理無理,都絕對難逃重處,別說穆甯這個在京師無甚根基的巡撫之子了,便是弘晴本人這會兒犯了事,都難逃老爺子的板子,若是這案子沒鬧大,那倒也好辦,大不了扛著三爺的牌子,由弘晴出面去說合一下,也就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偏生這會兒事情弄到了九門提督衙門裡,弘晴便是想壓都難以壓下去了的。

  “小王爺,您看此事……”

  劉三兒在河南時可是沒少跟穆寧往來,承穆寧巴結,倒是沒少落下點好處,雖不曾拿人銀子,可在一起吃吃喝喝的事兒卻是沒少幹,這會兒見弘晴半晌沒個定奪,自不免有些心急,這便從旁試探了一句道。

  “哼,去通知曹燕山,加派人手,給本貝勒全力打探消息,待本貝勒去工部告個假,一併去‘麒麟商號’再行定奪好了。”

  就彼此的交情來說,弘晴完全可以撒手不理,奈何河南那頭諸般事宜還須得榮柱全力配合,無論是治河還是治河所整出了十數萬頃田畝之事都是如此,弘晴還等著賣地的錢去交割船廠訂購的漕船,就算再不情願,弘晴也不能在此事上袖手旁觀,無奈之下,也只好黑著臉地吩咐了一句道。

  “喳,小的這就去辦。”

  一聽弘晴如此吩咐,劉三兒懸著的心總算是稍鬆了些,很明顯地吐了口大氣,緊趕著應了一聲,一溜煙地便向車馬停放處沖了過去……

  “喲,晴哥兒來了,怎地,今兒個工部不辦差了?”

  弘晴去工部打了個轉,便乘著馬車趕到了“麒麟商號”,方才走進帳房內裡的休息室,入眼就見一大早就溜號的老十五、老十六哥倆個正悠閒地泡茶聊天著,沒等弘晴落座,嘴快的老十六已是嘻嘻哈哈地調侃了弘晴一句道。

  “今兒個出了點事,怕是須得十六叔出馬跑上一趟了。”

  弘晴這會兒心正煩,自是無心跟老十六打哈哈,緩步走到了茶几旁,拉開一張搖椅,一撩衣袍的下擺,端坐了下來,神情凝重地開了口。

  “嗯?啥事讓晴哥兒如此煩惱了?說罷,只消能辦到的,小爺這就辦了去!”

  這一見弘晴氣色不對,老十六可就不敢隨便說笑了,不過麼,倒是沒半點的推辭,大包大攬地給出了承諾。

  “說來也不算甚大事,我一朋友從河南來,唔,便是河南巡撫榮柱的幼子穆甯,昨兒個在‘萬花樓’跟保綬叔起了衝突,叫九門提督衙門給抓了去,眼下還關在牢裡,我怕是不方便出面,就想請十六叔走上一趟,不怕花錢,只要將人先撈出來便好,至於保綬叔那頭麼,我自去解釋上一番便是了。”

  儘管事情不算大,九門提督衙門裡也有著赫達這麼個內線在,然則弘晴還是不好親自出面,根子就出在托合齊身上,畢竟弘晴與托合齊可是有著不少的舊怨的,真要是弘晴本人去了,那一準是雪上加霜,倒是老十六這個人脈極廣的小地頭蛇去撈人較為合適,這正是弘晴急著來“麒麟商號”找老十六打商量的根由之所在。

  “嗨,就這麼點小事,有甚難的,得,晴哥兒只管坐著喝茶,小爺我去去便回!”

  一聽不過是酒樓鬥毆的小事情,老十六自是不怎麼在意,煞是豪氣地一拍小胸脯,丟下句交待,人已是竄了出去,一溜煙便已是跑得沒了影……

  “嗯?老十六,出了甚事了?”

  老十六去得快,回來得也不慢,前後連半個時辰都不到,老十六已是陰沉著臉走進了帳房內間,那等氣惱的模樣頓時便令老十五為之詫異莫名,忍不住便開口問了一句道。

  “他娘的晦氣,托合齊那混蛋整出的屁事,竟然將人都往刑部大牢裡送了去,狗日的,這擺明瞭是要,小爺跟他沒完!”

  老十六自信滿滿地跑去了九門提督衙門,原本以為憑著他的面子,輕輕鬆松就能將事情擺平了去,卻沒想到到了地兒,才知道托合齊有多難纏,竟然不給絲毫面子地將穆寧等人都押送去了刑部大牢,還是當著老十六的面下的令,這可將老十六惹急了,跟托合齊大吵了一番,卻還是沒能改變結果,此際聽得老十五問起,糙性子當時便爆了,黑著臉便罵了起來。

  送刑部去了?該死,托合齊沒這個思量,應當是太子那渾球出的主意,事情怕是要棘手了!

  一聽老十六如此說法,弘晴的眉頭頓時便緊鎖成了個“川”字,一股子不詳的預感不可遏制地打心底裡狂湧了起來酒樓鬥毆並非大事,即便惹上了保綬這等權貴宗室,頂多也就是送到京兆府打上一頓板子罷了,可托合齊卻將人往刑部衙門裡塞,擺明瞭就是要將小事當大事來辦,打的主意無非是要弘晴去跟八爺一方打混,這事情已不是私下裡能了結的了,就算八爺那頭肯私了,太子也一準不肯善罷甘休,麻煩顯然有些大了去了。

  “送刑部?不致於罷,不就屁豆點大的事兒麼,送刑部作甚來著?”

  老十五倒是沒弘晴那等敏銳的心思,只是一味地好奇托合齊如此行事的不合理之處。

  “誰說不是?奶奶個熊的,托合齊那混帳行子幹出的狗屁事兒真他娘的不是東西!晴哥兒,要不小爺再去刑部跑上一回?”

  老十六就是個小地頭蛇,哪都有熟識的相好,無論是九門提督還是五城兵馬司,都倍兒熟溜,唯獨對刑部卻是有些撓頭,根子麼,自然是出在八爺一夥子兄長身上,老十六還真沒把握八爺一夥能賣他面子的,只是自覺辦事不利,有愧於弘晴的囑託,這便不甚自信地開口問了一句道。

  “不必了,此事看來沒那麼簡單,二位叔叔就不必插手了,回頭跟我阿瑪商議一下,再行定奪也罷。”

  被托合齊這麼一整,私了的路子顯然已是行不通了,若是沒個準備便跑去刑部,不單不能解決問題,反倒有被拖進泥沼的可能,這顯然不是弘晴樂見之局面,事已至此,還真就只能是先求穩妥再計較其餘了的。

  “這……,也好,晴哥兒若是有用得著我兄弟倆的,只管開口,火裡來,水裡去,斷無二話!”

  沒能幫得上弘晴的忙,老十六自是愧疚得很,然則弘晴既是如此說了,他也不好再多囉唕,也就只能是表個態而已。

  “嗯,那就這樣好了,這些日子怕是難有安寧,商號這頭的事兒就煩請二位叔叔多多費心了!”

  眼瞅著無法從老十六哥倆處得到助力,弘晴也就不想再在商號裡多呆,囑託了一句之後,便即起身走了人,乘馬車向自家王府急趕了去。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2 08:06

第221章 要鬧就鬧個大的(一)

  “自古財帛動人心啊!”

  內院書房中,微閉著雙眼的陳老夫子靜靜地聽完了弘晴的陳述之後,並未急著分說些甚,而是發出了聲感慨。

  “這……”

  托合齊整出了這麼個小題大做的架勢,弘晴自不以為托合齊會是無的放矢,只是一時間看不透其此舉的用心之所在罷了,這才會急趕回王府向陳老夫子討教,此際一聽老夫子感慨如此,心頭不由地便是一震,隱隱然似乎想到了些蹊蹺,可細細一想,卻又抓不著具體,眉頭可就不免因此而更皺緊了幾分。

  “自古治河都是費銀子,偏生今兒個治河還能得銀子,偌大的一盤肥肉端了出來,朝中動心者不知凡幾,之所以不敢妄動,不過是彼此顧忌罷了,倘若有了共識,下起刀子來,那一準都是狠的。”

  陳老夫子等了等,見弘晴眉頭兀自不展,便知弘晴尚未看破個中蹊蹺,也就不再賣關子了,手指輕敲著茶几,譏諷地一笑,將個中緣由點破了出來。

  “這群蠹蟲,當真好膽!”

  弘晴本就精明過人,陳老夫子都已將話說得如此分明了,他又怎會聽不懂,心念電轉間,已是徹底明白了事情的由頭之所在,左右不過是太子與八爺等人眼饞著河南新增出來的十數萬頃良田,這是設了圈套要從鍋裡撈肉吃來著,而裕親王次子保綬十有八九也是這陰謀中的一份子,這才會有昨日與穆寧等人的衝突發生,至於眼下將案子轉往刑部,擺明瞭是太子與八爺之間的默契所致!

  “小王爺打算如何應對?”

  陳老夫子並未理會弘晴的憤怒,而是帶著考校意味地問了一句道。

  如何應對?這問題還真不是那麼好答的,別看此事的起因不大,不過就是酒樓裡爭鋒鬥毆而已,可對手既是設了這麼個套,要想將穆寧等人從套子裡解脫出來,卻不是件容易的事兒,刑部那頭有的是理由拖著不辦,哪怕弘晴親自去要人,刑部只消一句“案情尚在調查中”,便足以堵住弘晴要人的話頭,明著去撈人顯然是行不通的,坐視不理麼,卻也一樣不成,除非弘晴不想要榮柱這個盟友,否則的話,還真就不能袖手任由穆甯被關在牢中。

  “請夫子指點迷津。”

  弘晴雖不缺急智,心念電轉間,辦法已是想了不老少,可真說到把握性麼,卻都不敢斷言可行,越想便越覺得此事棘手無比,無奈之下,不得不躬身求教道。

  “要想破局,那就須得將水攪渾了。”

  陳老夫子並未給出具體的策略,僅僅只是言簡意賅地指明了個方向。

  “攪渾水?這……”

  一聽陳老夫子如此說法,弘晴先是一愣,接著便陷入了深思之中,良久之後,眼神突地一亮,已是有了個計較,這便沉吟著開口道:“夫子明鑒,學生有一策:……,不知可行否,還請夫子斧正。”

  “嗯,若不能息事寧人,那就往大裡鬧了去也好,至不濟也能有個討價還價的餘地在。”

  陳老夫子微閉著眼,細細地想了片刻,而後方才點了點頭,給出了肯定的答案。

  “是,學生知曉該如何做了。”

  弘晴雖是已有了決斷,但並不敢言絕對的把握,此際聽得老夫子首肯,心下裡的決心自是更堅定了幾分,也沒再多廢話,恭謹地應了一聲之後,便即起了身,行了個大禮之後,退出了書房,換了身便裝,領著同樣換了便衣的李敏行等人直奔小串子胡同而去了……

  “屬下參見小王爺!”

  小串子胡同的大院裡,早已得知弘晴將至的曹燕山等人一見弘晴行進了院門,趕忙齊齊大禮參見不迭。

  “免了,明濤(曹燕山的字),刑部那頭可有甚消息麼?”

  事態嚴峻,弘晴心中自是不免有些煩躁,好在城府深,倒也不致帶到臉上來,然則面對著眾人的行禮,弘晴也沒多廢話,直截了當地便奔向了主題。

  “回小王爺的話,屬下已吩咐刑部內線多方打探,只是所得不多,僅知穆寧等人皆被關在丁字牢房裡,屬下已令牢房裡的弟子好生看護著,應是不會讓穆甯公子受甚委屈的。”

  曹燕山辦事能力雖強,奈何如今“尖刀幫”的底子尚薄,太高層的機密很難打探得到,面對著弘晴的發問,曹燕山也只能是泛泛而答。

  “嗯,本貝勒不便出面,回頭你讓牢中弟兄給穆甯等人送些酒菜被褥,順便轉告其,就說本貝勒已知實情,正在多方綢繆,讓其稍安勿躁,一切自有本貝勒為其做主。”

  對於曹燕山的為難處,弘晴自是理解,倒也沒苛求太多,這便點了點頭,神情淡然地吩咐了一句道。

  “是,屬下遵命!”

  事情辦得不怎麼漂亮,曹燕山心中自不免有些忐忑,唯恐弘晴見責,可此際見弘晴並無此意,曹燕山的心自是安穩了下來,緊趕著應了一聲,側頭將一名侍候在側的幫中弟子叫到跟前,指使其前去辦理諸般事宜。

  “幫中如今可有在刑部任文書一類之弟子否?”

  弘晴沒有干涉曹燕山的具體安排,直到其忙完之後,這才一派隨意狀地發問道。

  “回小王爺的話,屬下去歲至今雖是在刑部發展了些人手,奈何皆是底層,有品之輩尚不敢盲目去碰,唯有一筆帖式眼下正在考察中,尚難確定其之忠心。”

  近一年的發展下來,“尖刀幫”的實力在大量銀子的支撐下,確實有著極大的進展,如今西城已有近半的地盤在“尖刀幫”的掌控之下,可畢竟崛起的時日尚短,尚無法將觸角伸到京師的方方面面,真到了要用人的時候,還真就有些捉襟見肘之窘迫,此際被弘晴這麼一問,曹燕山的老臉不由地便是一紅,沒好意思回答這個問題,倒是陳思澤從旁解說了一句道。

  “哦?是哪個司的人,姓字名何?”

  弘晴自己就管著部,自然知曉筆帖式都是些啥貨色,別看筆帖式官職卑微,不過都是些九品的末流小官而已,可一個個都是油滑之輩,對部裡的部務門兒清得很,部中啥陰暗勾當都難以瞞得過這般人等,此際一聽“尖刀幫”有這麼個考察物件,精神立馬為之一振,但並未帶到臉上來,而是不動聲色地往下追問道。

  “好叫小王爺得知,此人乃漢軍旗人,姓何,單一個字沖,乃是秋審處筆帖式,在職已四年,因與秋審處郎中鹿坤鵬素來不睦,一直未能得重用,為人仗義,好打抱不平,去歲因瑣事與幫中弟兄發生爭執,後經人說合,算是不打不成交,屬下與其也頗為熟稔,若是小王爺要用人,或許能派上用場也說不定。”

  這一見弘晴對那名筆帖式感興趣,陳思澤自不敢稍有怠慢,忙將與此人接觸的經過簡略地述說了一番。

  “秋審處?好,爾可去將這位何筆帖式請了來,本貝勒就在此等著。”

  一聽那名筆帖式在秋審處任職,弘晴的心中不禁滾過了一陣欣喜,也沒再多囉唕,直截了當地便下了令。

  “喳!”

  弘晴既是如此交待了,陳思澤自不敢追問根由,緊趕著應了諾,匆匆便退了出去,自去刑部衙門請人不提。

  “我說王老哥,這麼神神秘秘地玩個甚麼,咱哥倆還有甚不好說的,你……”

  大半個時辰過後,書房外一陣略帶不滿的埋汰聲響起中,一名身材壯碩的漢子與陳思澤肩並著肩地從屏風後頭轉了出來,可乍然一見弘晴高坐在上首,那名漢子正說到半截的話頓時沒了聲息,目瞪口呆地望著弘晴,竟自手足無措地傻在了當場。

  “何老弟,這便是我家小王爺。”

  一見何沖傻愣著不動了,陳思澤心中暗笑不已,可卻不敢在弘晴面前有所失禮,忙從旁提示了何沖一句道。

  “下官刑部秋審處筆帖式何沖叩見小王爺!”

  何沖此番應陳思澤而來,事先並不知弘晴便是“尖刀幫”背後的主子,更不知曉是弘晴等著要見他,驟然間見到在朝中威風八面的弘晴,當真被震懾得不輕,直到得了陳思澤的提點,這才有若大夢初醒般地搶到了近前,恭恭敬敬地大禮參拜不迭。

  “免了,平身罷。”

  弘晴這幾年在朝中威名赫赫,又時常在工部行走,各部官吏們幾乎沒有不識得弘晴的,正因為此,對於何沖認出了自己,弘晴並不覺得有甚稀奇的,也沒見怪其之失禮處,可也沒刻意去表現禮賢下士的姿態,僅僅只是和煦地虛抬了下手,語調溫和地叫了起。

  “謝小王爺隆恩。”

  何沖在刑部任事多年,雖官位卑微,可見聞卻廣,自是沒少聽聞弘晴的各種傳言,更曾幾番見識過弘晴的威風,哪敢在弘晴面前有所放肆的,規規矩矩地謝了恩之後,便即躬身而立,擺出了副聽憑吩咐之架勢。

  “不必如此拘束,本貝勒今兒個請你來,是有樁事想與爾打個商量的,就不知何大人可肯幫忙否?”

  弘晴並未多費唇舌去說那些個無意義的寒暄話,而是開門見山地道出了主題。

  “啊,這……”

  何沖正自猜測著弘晴相召的用心所在,這一聽弘晴如此直接地道出了主題,一時間有些個搞不清弘晴此言背後的真實用意何在,心頭不禁為之一怔,這便猛然抬起了頭來,滿臉訝異地望向了弘晴。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2 08:06

第222章 要鬧就鬧個大的(二)

  “何大人若是有所為難,本貝勒自不會有所勉強,就當本貝勒沒說好了。”

  儘管很需要從何衝口中套出話來,然則弘晴卻並不願表得出太過熱切,這一見何沖滿臉訝異地望了過來,便即淡然一笑,很是和氣地一擺手,一派無所謂狀地說了一句道。

  “啊,不,不,小王爺有甚吩咐且請直言,但凡下官能為者,斷不敢辭!”

  這些年來,弘晴所過之處可謂是擋者披靡,落馬者不計其數,早成了當今朝廷煞星一般的人物,可憐何沖不過區區九品芝麻官而已,就算素來膽子大,又怎敢當著弘晴的面說不幫忙的話,這一聽弘晴如此說法,自不免有些個慌了神,原本就躬著的身子頓時又矮下了幾分,忙不迭地表了態。

  “如此,那便有勞了,來人,給何大人看座!”

  儘管何沖已是表了態,可弘晴卻並未急著說出要何沖辦的事兒,而是一揮手,客氣地給何沖賜了座。

  “喳!”

  弘晴話音一落,自有侍衛在側的王府侍衛們恭謹地應了諾,搬來了張圓凳,擱在了書房的左側,而後盡皆退出了書房,只留何沖與弘晴單獨奏對。

  “謝小王爺賜座!”

  何沖到底膽子壯,既已是答應了要幫弘晴的忙,也就放開了先前的拘束,恭謙地謝了一句之後,也沒再有甚矯情,一撩衣袍的下擺,端坐了下來,微欠著身子,靜靜地等待著弘晴的發問。

  “何大人就在秋審處,想來對秋決的事兒頗為熟稔了罷?”

  這一見何沖能如此快地從驚慌中調整過來,弘晴心裡頭對其倒是高看了一眼,但並未表露出來,而是聲線平淡地開口發問道。

  “回小王爺的話,下官在處裡並不受鹿郎中的信用,於處中事務大多不甚沾手,僅僅只做些文檔小事,實不敢言熟稔。”

  這一聽弘晴問起了部務,何沖的臉色立馬便是一紅,苦澀地回應了一句道。

  “嗯,爾可曾聽說過宰白鵝的事麼?”

  弘晴先前便已知何沖在部裡混的不甚如意,這會兒見其自承,自不會覺得奇怪,也沒接著往下追問根由,而是不動聲色地點了點頭,直截了當地點明瞭正題。

  “啊……”

  弘晴的話語雖輕,可落在何沖的耳朵裡卻有若炸雷一般,但見其瞳孔猛地一縮,臉色瞬間便已是煞白一片。

  “如此說來,何大人對此該是有所瞭解的了,可能與本貝勒說說後日秋決中白鵝有幾隻,又都是些甚人物麼?”

  弘晴並未給何沖留下絲毫喘息的機會,也沒管其是如何的震驚,點了點頭,自顧自地往下追問道。

  “這……”

  刑部宰白鵝的事兒自然是不少,可都是私下在辦著,市井裡雖是有所傳說,卻從不曾見在官面上有人提起過此事,這會兒一聽弘晴如此發問,何沖的心頓時亂成了一團的麻,不為別的,只因他自己也沒少收了份子錢,儘管他自身不曾辦過這等污穢勾當,可人在秋決處,要想不被徹底擠出官場,份子錢可是不能不收的。

  “何大人可是很為難麼?”

  既已將正題點破,弘晴自然不可能讓何沖有所退縮,概因此事干係重大,真要是何沖出言胡亂敷衍,說不得,該滅口的,弘晴自不會有甚手軟之說。

  “呼……,小王爺明鑒,此事下官只知曉些枝節之事,背後之隱蔽實非下官所能與聞者,此一條,還請小王爺見諒則個。”

  何沖臉色一陣白一陣紅地變幻了良久之後,終於是下定了決心,長出了口大氣,欠了下身,謹慎地回答了一句道。

  “無妨,何大人知道多少便說多少,本貝勒自有判斷。”

  這一聽何沖同意配合,弘晴同樣也暗自鬆了口大氣,只是並未表現出來罷了。

  “好叫小王爺得知,下官雖在處裡並不曾管事,可知交還是有幾個的,對宰白鵝一事也略有耳聞,就後日秋決的十二人中便有三名白鵝,分別頂替的是南城‘鄧記綢緞莊’掌櫃鄧明達犯殺人罪的次子鄧響、通州大戶陳家子弟陳叔通、‘孫記木材行’掌櫃孫奇士之子孫淼,至於所找來頂替之白鵝姓字名何就非下官所能知的了。”

  既已決定要投效弘晴,何沖自是再無保留,竹筒倒豆子般地將他所知的內幕消息一一稟報了出來。

  嘿,當真是黑到了極點,十二人裡就有三名白鵝,老八這渾球還真是敢幹!

  弘晴之所以知曉刑部宰白鵝的事兒完全是從前世裡看來的,心中原本還只是將信將疑,也就只是抱著萬一的希望找何沖來瞭解一下罷了,若是此處不等找到空子,弘晴還須得另行設法,而今既是有了何沖的准信,弘晴心中懸著的大石頭總算是落了地,可也沒表現出太多的興奮之情,也就只是神情淡然地點了點頭,並未對何沖的話加以置評。

  “下官人在秋審處,為免他人疑忌,也拿了幾回份子錢,實不敢欺瞞小王爺,下官自身有過,該如何處置便如何去,下官不敢自辯。”

  這一見弘晴不開口,何沖的心沒來由地便是一虛,漲紅了臉,低著頭,自認了其罪。

  “此無礙,些許小事耳,何大人無須掛在心上,嗯,今日所談之事還請何大人守口,事了之後,本貝勒定有後報。”

  該瞭解的都已瞭解過了,弘晴自是不打算再多費唇舌,這便帶著逐客之意地吩咐了一句道。

  “下官願為小王爺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何沖這些年混官場雖不甚得意,可到底不是愚笨之輩,到了這等時分又怎會放過唯一能抱緊弘晴大腿的機會,一咕嚕便趴倒在了地上,重重地連磕了幾個響頭,誠惶誠恐地表著忠。

  “嗯,爾能有此心怕不是好的,就先跟著明濤他們做些事,將來若是有緣,本貝勒便將你收入門下也不是不成。”

  這一見何沖還算機敏,弘晴自是頗為滿意,不過麼,卻並不打算即刻便將其收入門下,而是準備再考察上一段時間,真能堪大用的話,弘晴倒是不吝好生培養其一番的。

  “是,下官謹遵小王爺之令諭!”

  弘晴如今乃是天家第三代裡最當紅的人物,能得其親口應允,何沖哪有甚不滿意可言的,趕忙感激涕零地叩謝了起來。

  “如此便好,爾且去罷,莫要讓人察覺了爾之行蹤。”

  弘晴沒再多言,簡單地吩咐了一句之後,便即端茶送了客。

  “參見小王爺!”

  何沖去後不久,曹燕山與陳思澤便連袂從書房外行了進來,面對著高坐上首的弘晴,齊齊行了個大禮。

  “免了,明濤、子松,從即日起,給本貝勒盯緊了刑部,有甚消息即刻來報,另,後日一早,多備人手於菜市口,以防有變,都去忙罷,本貝勒就先回府了。”

  弘晴心中雖是有了計較,然則事關重大,他也不敢輕下個決斷,終歸須得說服了三爺方能作數,此間事既了,弘晴自是不想再多逗留,簡單地交待了幾句之後,便即起了身,領著李敏行等人向自家王府方向急趕了回去……

  深秋的天黑得早,這才申時四刻而已,太陽便已是下了山,只留下一抹餘暉,將天邊的雲朵渲染得如血般通紅,在城外農莊裡浸淫了一整天的三爺終於興沖沖地回到了自家府上,儘管腳底下滿是泥濘,身上的官袍也花斑點點,可三爺的精氣神卻是極好,不為別的,只因規劃出來的海外糧種種植基地一事已是基本就緒,就等著開春之後便可播種耕作了,一想到能將這等功在千秋的偉業攬在自個兒的手中,三爺心中自是頗有成就感,興致一起,連晚膳都顧不上用,領著同去了農莊的李敏銓便直奔內院書房而去了,打算就海外糧種推廣一事再多探研上一回,以確保萬無一失。

  “孩兒叩見父王!”

  三爺方才與李敏銓邊行邊議地從屏風處轉了出來,立馬就見弘晴與陳老夫子都早已端坐在內,不由地便是微微一愣,還沒等其發問,就見弘晴已是起了身,幾步搶到近前,規規矩矩地行了個大禮。

  “免了,晴兒這是……”

  這一見弘晴與陳老夫子都在,擺明瞭是有大事要議之架勢,三爺自不免有些個摸不著頭腦,畢竟戶部風波方才剛過去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各方勢力這會兒都正在各舔傷口,理應無甚大風浪才是。

  “啟稟父王,今兒個午時前後,赫達令人傳來了消息,說是河南巡撫榮柱之子與幾個朋友昨夜在‘萬花樓’與裕親王次子保綬發生了衝突,被九門提督衙門的人都關在了大牢裡,孩兒不敢怠慢,去請了十六叔出面溝洽,卻不料托合齊那廝竟當著十六叔的面,將穆寧等人盡皆移交到了刑部大牢,茲事體大,孩兒不敢遂決,還晴父王明斷。”

  三爺有問,弘晴自不會有甚隱瞞,這便將緣由細細地分說了一番,只是忽略了小串子胡同那頭的事兒。

  “什麼?竟有此事?托合齊那廝安敢如此無禮!”

  一聽弘晴如此說法,三爺的臉色立馬便有些不好相看了起來,可也就只是眼盯著托合齊的放肆,卻渾然沒去細想此事背後的蹊蹺究竟何在。

  暈了,若是真就托合齊自個兒放肆無禮的話,又何須您老出面,咱自己就能玩死那廝了!

  一聽三爺這般說法,弘晴的頭立馬便大了幾圈,實在是有些個哭笑不得,可一時間還真就不好直接指出三爺的錯處之所在,無奈之下,只能將求助的目光投到了陳老夫子的身上。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2 08:06

第223章 要鬧就鬧個大的(三)

  “嗯,莫非個中別有隱情不成?”

  弘晴側頭一望的動作著實是太過顯眼了些,三爺自是不可能看不到,一見及此,好奇心大起之下,可就顧不得亂發脾氣了,緊趕著狐疑地問了一句道。

  “王爺若是真與托合齊糾纏不清,那結果不過是讓人看笑話罷了。”

  陳老夫子乃是座師身份,自是無須起身迎接三爺的到來,這會兒一見三爺滿臉的驚疑之色,眉頭立馬便揚了起來,不甚客氣地教訓了三爺一句道。

  “唔,且都坐下再議好了。”

  被老夫子這麼一說,饒是三爺臉皮厚,也不禁為之微紅不已,卻又沒得奈何,只能是沉吟地點了點頭,若有所思狀地吩咐了一句,而後,也沒再多言,緩步行到了正中的文案後頭,一撩衣袍的下擺,端坐了下來。

  “小王爺可是以為此事的背後是太子與八爺在作祟?若如此,其之用心怕是不小,須輕忽不得啊。”

  李敏銓的智算雖不算太高,可肚子裡畢竟還是有些料的,加之又有了老夫子先前的暗示,自是隱隱看出了些蹊蹺,只是對太子與八爺究竟在謀算些甚,卻是並不曾看破。

  “父王明鑒,孩兒以為李先生說得甚是,此番穆寧與幾名鹽商之子前來京師,所為者有二:一是前番父王帶去河南的鹽引已售出,須得到戶部勾銷;其二便是為治河將得之良田備案,以取得預售之許可權,此二者所涉之款項皆是巨額,難免遭小人窺視,有此橫禍實不足為奇也。”

  有了陳、李二人的打岔,弘晴自也就可順勢將自個兒對此事的猜度細細地道了出來,言語雖平淡,可眼神裡卻是隱有怒意在流轉著。

  “哼,一群下作胚子,安敢如此狂悖,本王定不與之干休,爾等且都說說看,此事當何如之?”

  三爺到底是個精明人,自是一點就透,哪怕弘晴話裡其實並未將太子與八爺兩相勾結的結論道破,可三爺卻已是心下了然,當即便怒從心起,只是心中卻又不免顧忌重重,發作了幾句之後,卻也沒敢直言要動手,很明顯地有所保留,顯然信心並不是太足太子與八爺聯手勢大倒是其次,更令三爺心虛的卻是老爺子之忌,畢竟這些年來,三爺的風頭實在是太勁了些,確實已到了破壞朝局平衡之地步,此等時分若還不知養光韜晦的話,極可能遭致老爺子的嚴重打壓,而這,顯然不是三爺樂見之局面,謹慎再謹慎也就屬必然之選擇了的。

  “父王,此事干係重大,恐非退縮可以成事者,無論是鹽引還是良田預售一事出了岔子,對我方皆有大不利,父王之威望受損事小,一旦治河與漕運改海運之事受影響,朝廷恐陷入動盪之中,後果恐不堪設想矣,故,依孩兒之見,此事唯有往大裡鬧了去,方能遏制住那幫蟊賊之野心!”

  只一聽三爺之言,弘晴便已猜知了三爺的矛盾心理,自不敢讓三爺真起了退縮之心,趕忙一欠身,言語慷慨地進言了一番。

  “唔,接著說”

  三爺心中雖還是顧慮重重,可一想到弘晴這一向以來所謀無有不中者,心下自不免有些意動,但並未急著表態,而是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接著往下追問道。

  “父王明鑒,賊子如此小題大做,其根本用心已明,若是我方明著去要人,必碰壁無疑,只消一句‘案情未明’便足以搪塞,真要是鬧上了朝廷,也是我方理虧,再者,而今裕親王病危在即,皇瑪法對裕親王一系必存體恤之心,縱使保綬再無行,皇瑪法也一準維護為主,正面交鋒,我方難有勝算,此即太子與八叔敢如此設計之根本也,故,真要解得此厄,須得劍走偏鋒,打亂敵之陣腳,而後方可徐徐圖之。”

  茲事體大,非得三爺親自出馬不可,若不然,便有弄巧成拙之嫌,故此,這一見三爺顧慮未消,弘晴不得不耐著性子往下分析了一番。

  “嗯,說具體點。”

  三爺之所以有所顧忌,也正是擔心事情鬧大之後無法取勝,此際聽得弘晴分析得如此頭頭是道,心中的顧忌雖還有,可到底是減輕了不少,默默地尋思了一番之後,這才不動聲色地追問了一句道。

  “俗話有雲:打蛇須得打七寸,若是不能將八爺打疼了,事必難為,有鑑於此,孩兒打算從刑部著手,將水徹底攪渾了,以壞太子與八爺合縱連橫之勢,關鍵便在後日的秋決一事上,據孩兒所知之內線消息,秋決之十二名人犯中,有三名死囚乃是冒名頂替者,此在刑部有一俗稱,叫宰白鵝,亦即找些家貧之囚犯,誘以重利,著其替死,各方則從中牟利,大頭皆落八爺等人手中,似此惡事,一旦揭穿,其等必亂,是時,我方進退當有據也,何愁大事不成哉?”

  弘晴心中早有謀算,此際說來,自是條理清晰得很,慷慨之言語間,自信之情溢於言表。

  “哦?竟有此事,這群蟊賊當真好膽!你說,此事當何如之?”

  三爺還真是沒聽聞過宰白鵝的事情,此際聽弘晴這般說法,愕然之餘,也不禁為之震怒不已,已是起了在此事上博一把之心。

  “好叫父王得知,孩兒有一策或許能行,後日之時當……,此孩兒之淺見也,還請父王明斷!”

  這一見三爺已是起了意,弘晴的精神立馬便是一振,緊趕著將所謀算之策略詳詳細細地道了出來,只是隱去了“尖刀幫”之事,含糊地推說李敏行那頭將聯絡江湖義士共襄盛舉云云。

  “嗯,夫子,子誠以為晴兒此策如何?”

  三爺並未急著表態,而是在心裡頭細細地一合計,認定弘晴此策當是可行,只是茲事體大,三爺不禁還是有些擔憂,這便將問題拋給了陳、李二人。

  “若是依此策行了去,倒是可行,只是後續審案之人選卻須得斟酌一二,竊以為王爺不可親為,若是舉薦四爺為之,似乎更妥。”

  李敏銓這些年跟著弘晴算是歷練出來了,心機明顯地比早年要陰狠了許多,略一沉吟之後,謹慎地提出了驅虎吞狼之謀劃。

  “李先生所言甚是,事發之後父王可極力推薦四叔為此,我等從旁推波助瀾上一番,當可令四叔與八叔狠鬥上一場,無論誰勝誰負,我方皆可從中得利矣。”

  這一聽李敏銓補充得有理,弘晴叫好之餘,心裡頭也不禁高看了李敏銓一線。

  “夫子以為如何?”

  三爺本就已是心動了,這一聽李敏銓此策既能保證己方的利益不受損,又能挑動諸方爭鬥,哪有不樂意之理,只是見陳老夫子眉頭微皺的樣子,似乎另有思忖,倒是沒敢就這麼下了決心,而是慎重其事地朝陳老夫子拱了拱手,言語誠懇地求教道。

  “可行,然,為穩妥起見,小王爺還須得側身其中,方可保得那三方不私下媾和。”

  陳老夫子沒急著開口,而是沉思了良久之後,方才給出了修正之意見。

  “好,那就這麼定了,晴兒只管做了去,阿瑪無有不支持者!”

  陳、李二兩謀士既是都已表了態,三爺的心可就算是徹底安了下來,也沒再多猶豫,言語慨然地下了決斷。

  “父王英明!”

  三爺決心既下,弘晴懸著的心也算是就此落了地,趕忙恭敬地稱頌了一句道。

  “嗯,好,事既定,爾且去忙好了。”

  議雖定,可要做的安排卻是不老少,這一點,三爺心中有數得很,自不敢輕忽了去,也就沒再多留弘晴,一揮手,爽利無比地給了弘晴自由發揮的餘地。

  “是,孩兒告退。”

  三爺既是如此說了,弘晴也就不再多囉唕,恭謹地行了個禮,自行退出了書房,這才發現天早已是黑透了的,剛想著回“翠山居”先用了膳,而後再去小串子胡同走上一遭,只是還沒等其邁步,就見劉三兒鬼鬼祟祟地從院門處探出了頭來,待得見著弘晴已是從內院書房行出,連蹦帶跳地便竄到了弘晴身旁。

  “何事?”

  這一見劉三兒那神叨叨的樣子,弘晴心中不禁一陣好笑,可也沒多想,也就只是語調平淡地隨口問了一句道。

  “回小王爺的話,何沖那頭傳來了個話,說是已查到了一頭白鵝的來歷,據其所言,頂替了‘孫記木材行’掌櫃孫奇士之子孫淼的白鵝名叫張五哥,西城人,家貧,只有一寡母,因故與人鬥毆,傷了人,被關進刑部大牢已有兩年,此番收了兩百兩銀子,以為安置老母之用,自願替死。”

  一聽弘晴見問,劉三兒自不敢稍有怠慢,趕忙湊到了弘晴耳邊,低聲地將何沖那頭傳來的消息細細地稟報了出來。

  “張五哥?嗯……”

  一聽到張五哥這個名字,弘晴的心不由地便是一動,似乎想到了甚怪異之事,臉色瞬間便精彩了起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2 08:10

第224章 大鬧刑場(一)

  見天就要立冬了,北風漸起,天冷得緊,縱使豔陽依舊高照,可氣溫卻已是很低了,單衣早就穿不住了,卻又沒到皮襖子上身的時節,稍不留神就有著涼之危,可縱使如此,也擋不住人們看熱鬧的興致,這不,巳時才剛過半,菜市口處已是人山人海地擁擠著,不僅街道兩旁如此,沿街商鋪的二樓窗櫺間也同樣是人頭湧動,此無它,只因一年一度的秋決就定在了今兒個的午時三刻。

  菜市口位於宣武門外,處於西城與南城的交界處,之所以名氣極大,乃是因此處正是大清出紅差之處,所謂的出紅差,說起來也簡單,那便是三紅一曰砍頭,斷首之時血噴滿地,血染黃土;二曰劊子手一身粗麻赤紅行頭,頭裹紅頭巾,懷裡抱的鬼頭刀,刀無鞘,刃不見天,全憑一幅赤紅的蒙刀布罩著;三曰驗明正身當場紅筆勾魂,在處決罪犯名字上用朱筆惡狠狠地打個對勾,剩下的就是“喀嚓”一聲了的。

  “出紅差”自是不消說的殘酷與血腥,可國人卻似乎毫不避諱,還專好這麼一口,滿懷著惡意的喜氣,一邊樂呵地閒扯著,一邊興致勃勃地欣賞著別人生命的殘酷終止,當真不好說是啥心理,或許只能用民族的劣根性來加以解釋罷。

  “鐺,鐺鐺,鐺鐺鐺……”

  還差一刻就要到午時了,一陣透著淒涼勁的鑼聲響起中,一隊隊刑部兵丁終於從宣武門的城門洞裡行了出來,中間還夾雜著數名身著紅衣的儈子手以及十二名身披枷鎖的死囚,等候已久的人群瞬間爆發出了一陣山呼海嘯般的喧囂聲,那鬧騰勁就宛若大戲開台前的叫好聲一般響亮。

  菜市口說是專用刑場,其實就是一大塊空地罷了,別說刑台了,便是連柵欄都沒有,也就是刑部兵丁們趕開圍觀人群,隨意地圍出一塊十數丈左右的空地,再設上兩文案,一者供監斬官入座,另一則擺設上香爐等物,要說多簡陋便有多簡陋。

  “驗明正身!”

  刑部一干人等都是出慣了紅差的老手了,儘管到得遲,可也不過就只花了不到半盞茶的時間便將刑場應有的諸般佈置打理停當,待得午時一至,就聽端坐在文案後頭的監斬官一聲大吼,聲如雷震中,自有一名筆帖式領著數名衙役走到了排成一排跪倒在地的人犯面前,裝模作樣地查驗著諸死囚的身份,那等草草狀擺明瞭就是在敷衍了事。

  “時辰已到,行刑!”

  筆帖式驗明過所有人犯之正身之後,高坐在文案後頭的刑部監斬官也就不再遷延,掃了眼擺在文案一角的日晷,運足了中氣,高聲一呼,原本正亂哄哄地瞎議論的圍觀者們瞬間便安靜了下來,無數人等盡皆睜大了雙眼,興致盎然地等待著人頭落地的好戲之上演。

  “刀下留人!”

  監斬官命令一下,早已等候多時的儈子手自不敢稍有耽擱,左手持刀抱於懷中,伸出右手從助手端著的託盤裡取過茶盅漱了口,又端起酒盅一吸,將滿盅的酒含在了口中,旋即左手一抖,將大刀抖得筆直,嘴一張,朝著大刀便是一噴,而後提著濕淋淋的大刀往跪地的第一名犯人身後一立,一振臂,將大刀筆直地高舉過了頭頂,再一橫,空著的右手一抬間,已是合在了刀柄上,深吸了口大氣,這就要揮刀下斬了,然則就在此時,一聲斷喝突然暴響而起,旋即便見場邊一陣騷亂中,一群身材魁梧的壯漢簇擁著一便裝少年從人群里昂然而出。

  “放肆,何人安敢……”

  這一見有人敢擅闖刑場,高坐在文案後頭的監斬官當即便怒了,猛地一拍文案,霍然而起,不假思索地張口便高聲喝叱了一嗓子,只是話未說完,已是看清了來者是何許人,臉頓時便僵住了,瞠目結舌地說不出句完整的話來。

  來人並未走向文案,而是就這麼大刺刺地站在了刑場的正中,不僅如此,還分出十數人不容分說地將儈子手趕到了一旁,悍然將所有人犯盡皆保護在了當中,這等架勢一出,滿場不禁譁然聲大起,不滿之言論與口哨聲響成了一片,又怎個噪雜了得。

  “下官秋審處郎中鹿坤鵬叩見小王爺!”

  甭管圍觀者怎麼鬧騰,鹿坤鵬卻是壓根兒就當沒聽見,這才剛一回過了神來,人已是火燒火燎地從文案後頭竄了出來,幾乎是連滾帶爬地沖到了那少年的身前,規規矩矩地便是一個大禮參拜不迭。

  “鹿郎中,爾好大的膽子,竟敢私換死囚,爾可知罪!”

  敢於怒闖刑場的人正是弘晴,此際見得一眾手下已是順利無比地將所有待決人犯都掌控在了手中,弘晴心中懸著的大石頭便算是就此落了地,底氣一足之下,自是不會給鹿坤鵬甚好臉色看,這一張口便是毫不容情的喝叱之語。

  “咕嘟!”

  一聽弘晴張口便是這麼個罪名,鹿坤鵬登時就傻了眼了,一時間還真不知該如何應對弘晴的指控,只剩下狂吞唾沫的份兒。

  “來人,摘了這賊胚的頂戴,本貝勒要親上本章彈劾此賊!”

  弘晴此來就是為了將事情往大裡鬧了去的,又哪會理睬鹿坤鵬究竟有甚反應,也沒打算聽鹿坤鵬的狡辯之辭,一揮手,已是聲色俱厲地斷喝了一嗓子。

  “喳!”

  弘晴此令一下,自有兩名身著便裝的王府侍衛高聲應了諾,一左一右地便撲上了前去,不容分說地便要將鹿坤鵬當場拿下。

  “慢著,下官不明所以,還請小王爺將話說清楚了!”

  宰白鵝一事乃是刑部之機密,鹿坤鵬雖為監斬官,卻並非實際經手人,當然了,他也是拿了份子錢的,真要事發,他鹿坤鵬是斷然逃過此劫,這會兒一見弘晴毫無顧忌地便要拿下自己,鹿坤鵬自是不肯坐以待斃,猛然跳了起來,高聲嘶吼了一句道。

  “好個不明所以,嘿,鹿郎中這是不見棺材不掉淚麼,有意思,那本貝勒就讓你徹底死心也罷!”

  勝券早已在握,弘晴自是渾然不在意鹿坤鵬的垂死掙扎,再說了,弘晴也要留些時間給正在趕來的三爺,自是樂得在數萬京師百姓面前拆穿了刑部宰白鵝的把戲,徹底將事情往大裡整了去,正因為此,弘晴倒也沒再強行下令即刻拿下鹿坤鵬,而是輕蔑地一笑,緩步走到了那一排待死囚徒的面前,手指著排在第三位置上的死囚,冷冷地喝問道:“鹿坤鵬,你告訴本貝勒,此系何人?”

  “這……”

  鹿坤鵬心中可是有鬼的,這一見弘晴一上來便指出了三隻白鵝中的一隻,心登時便虛了,眼神躲閃著不敢跟弘晴對視。

  “怎麼?鹿郎中不敢說麼,嗯?”

  這都已到了刺刀見紅的時候了,弘晴自是不可能給鹿坤鵬留甚情分,也不管其臉色有多難看,面色一肅,已是陰冷地緊逼了一句道。

  “小王爺說笑了,這死囚背後插的簽上不都寫明著麼,孫淼,祖籍山西,現居京師,乃是‘孫記木材行’掌櫃孫奇士之子,康熙四十二年七月趁酒醉欲強搶民女陸氏,遭拒之後,悍然唆使僕役毆死陸氏並其夫,潛逃三月,於康熙四十二年十一月被山西太原府捉拿歸案,著即送京審明,三審已過,其服罪被判大辟,經御覽勾決,定於本日斷頭菜市口,下官早已驗明正身,何來差池一說,還請小王爺賜教!”

  心虛歸心虛,到了這等生死關頭,鹿坤鵬顯然是豁出去了,一番話說將下來順溜不說,還慷慨激昂得很,賭的便是弘晴手頭沒有實證。

  “呵,說得好,按鹿郎中這般說法,是在明指本貝勒無理取鬧了?”

  左右時間還早,在三爺以及刑部相關人等趕到之前,弘晴卻是不想過早地演完了這場大戲,自不會急著反駁鹿坤鵬的狡辯之辭,而是笑呵呵地一擊掌,滿不在乎地發問道。

  “下官沒這麼說,小王爺若是硬要這麼認為,下官也自無話可說。”

  這一見弘晴並未出示任何實證,鹿坤鵬的膽子立馬便壯了不老少,針鋒相對地嗆了弘晴一句道。

  “嘿,好一個無話可說,本貝勒倒是很有話要說。”

  弘晴陰冷地一笑,也沒再跟鹿坤鵬多囉唕,瀟灑地一旋身,正面朝向了兀自低頭跪在地上的那名死囚,語氣淡然地發問道:“爾系何人,為何替人去死,有甚冤屈只管直說,一切自有本貝勒為你做主!”

  “小人,小人……,小人便是孫淼!”

  聽得弘晴見問,那始終低著頭的死囚倒是抬起了頭來,麻木的臉上露出了幾絲的掙扎,可到了末了,還是咬著牙自認便是孫淼本人。

  “轟……”

  先前聽弘晴與鹿坤鵬之間的應答如此火藥味十足,圍觀的數萬百姓可是全都被吊起了胃口,都想著能跟看大戲一般地看到刑場伸冤的場面出現,卻萬萬沒想到死囚自己卻渾然沒半點喊冤的意思,居然自承了身份,頓時全都亂議了起來,說啥的都有,更有不少人因沒能看到人頭落地的場面而對弘晴等人指點叫駡不已,整個現場險險些就到了失控的邊緣。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2 08:14

第225章 大鬧刑場(二)

  “小王爺可是聽清楚了,下官所行諸事乃依律而為,就不知小王爺擅闖法場又是為哪般?若不早去,倘若誤了時辰,這責任恐非小王爺能擔得起罷。”

  那死囚一自報姓名,鹿坤鵬懸著的心可算是放下了大半,精神一振之下,已是不依不饒地發動了反擊,言語間毫不客氣地擠兌了弘晴一把。

  “嘿,鹿大人急個甚,本貝勒還沒問完呢,且站一邊去,回頭本貝勒再與爾細細分說。”

  若是旁人遇到這等情形,怕是早就冷汗狂冒了,可弘晴卻是一點都不在意,冷笑了一聲,不留絲毫情面地便將鹿坤鵬趕到了一旁。

  “哼,小王爺這等蠻橫行事,實罔顧國法,下官雖官位卑微,卻是不敢苟同,定將上本彈劾與爾!”

  儘管那死囚已是咬定了孫淼的身份,可鹿坤鵬卻不敢保證弘晴手中沒有旁證,這一見弘晴執意要再往下追問,鹿坤鵬剛鬆了下來的心弦頓時又緊繃了起來,但卻不肯就此服了軟,這便假作怒火中燒狀地狂吼了一嗓子,話語裡滿是威脅之意味。

  “請便!”

  弘晴素來就不是個怕威脅的主兒,更別說這會兒勝券在握,又怎會將鹿坤鵬的威脅當回事,冰冷地掃了其一眼,硬梆梆地吐出了兩個字。

  “你,你……”

  被弘晴這麼一頂,鹿坤鵬是既氣又怕,渾身哆嗦不已,手指著弘晴,想罵又不敢,想動手麼,一眾王府侍衛們還都虎視眈眈地站在一旁,吭吭唧唧了半晌,也沒能說出句完整的話來。

  “爾自承既自承是孫淼,那本貝勒倒有幾個問題要問你,說罷,孫家大院幾進,後花園裡的池塘是處在東側還是西側,嗯?”

  弘晴只掃了鹿坤鵬一眼,便不再加以理會,一旋身,再次朝向了惶惶不安的死囚,清冷地一笑,慢條斯理地發問道。

  “小人,小人……”

  弘晴的問題說起來很簡單,可那死囚卻愣是答不出來,直憋得個面紅耳赤不已。

  “怎麼,爾連自家的環境都不清楚?嘿,那還真是怪事了,就爾這等壯碩之身材、滿手之老繭,明擺著是下苦之人,左手虎口繭子如此厚實,必擅長用兵刃,又豈會是無能之紈絝,本貝勒沒說錯罷,嗯?”

  不等那死囚憋出個所以然來,弘晴已是自顧自地往下說著,直截了當地點出了那死囚身上的重重疑點。

  “小人有罪,小人該死,請小王爺成全!”

  一聽弘晴如此說法,那死囚的臉色瞬間便煞白如紙,但卻兀自不肯改口,只是一味地磕著頭,可著勁地求速死。

  “看好他!”

  弘晴並未直接點破那死囚的真實身份,而是冷聲喝令了一嗓子,而後,也沒管眾王府侍衛們如何行動,踱了幾步,又來到了另一身體瘦小的死囚面前,邪笑了一下道:“你呢,還要自稱是鄧響麼,嗯?”

  “小的該死,小的不,不是鄧響,小的是被逼的啊,小人王陪德,就是西城人氏,欠了賭債,沒得還,家裡還有八十老母要養,不得已才賣身求死,小人也不想啊,確是沒了法子啊,求小王爺為小的做主啊,小人冤啊……”

  身材瘦小的死囚顯然沒先前那人的膽魄,被弘晴這麼一問,登時便崩潰了,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哀嚎了起來,就跟竹筒倒豆子一般地將事情的經過全都說了出來。

  “小人冤枉啊!小人也是被逼的啊,求小王爺救小人一命罷……”

  “小王爺開恩啊,小人冤枉啊,求您救救小的吧……”

  “小王爺,您要為小人主持公道啊,小人冤枉啊……”

  ……

  得,有了那瘦小漢子的帶頭,除了最開始那名死囚強撐著不言不動之外,另十名死囚全都狂嚎了起來,一個喊得比一個淒慘,就宛若所有人等全都是被冤枉的一般。

  這群雜碎,倒是懂得渾水摸魚麼,嘿,還真當爺是傻子不成!

  眾死囚這麼一狂嚎,剛安靜下來不多會的圍觀人群頓時又哄亂了起來,聲音如雷一般,直吵得弘晴頭都大了幾分,問話顯然是有些個難以為繼了的,心中當真歪膩得夠嗆。

  “小王爺,您也看到了,這群死囚為求活命,啥話不敢說,嘿,這等胡言亂語怕是做不得數罷?”

  眼瞅著眾死囚如此這般地鬧騰將起來,原本已是心若死灰的鹿坤鵬可就又來了精神,冷笑了一聲,陰測測地從旁擠兌了弘晴一句道。

  “呵,鹿郎中高興個甚,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

  有了王陪德的供詞,弘晴就已有了翻案的絕對把握,自是不會在意鹿坤鵬的擠兌,不過麼,弘晴卻是沒打算將眼下這場戲如此輕易地結束掉,他還等著釣更大的魚上鉤,至少在刑部的人趕來之前,弘晴可沒打算急著收場,能有鹿坤鵬這麼個活寶在一旁上躥下跳,倒是很符合弘晴之需要的,自也就不吝跟其先胡扯上幾句。

  “荒謬,荒謬至極,下官……”

  論口舌之鋒利,就算再給鹿坤鵬兩張嘴,他也斷然不是弘晴的對手,僅僅只是一句話而已,鹿坤鵬就已被憋得不知該說啥才好了。

  “刑部尚書李大人到,爾等讓開,快讓開!”

  沒等鹿坤鵬憋出句完整的話來,就聽城門方向一陣嘶吼聲大起中,圍觀的人群頓時有若退潮般散向了兩旁,露出了急趕而來的一隊刑部官兵,後頭還跟著乘八抬大轎,數面回避牌上標明著個碩大的“李”字,赫然是文淵閣大學士兼刑部尚書李光地到了。

  嘿,這老狗還真的來了,有種,就等您老了!

  弘晴之所以不以霹靂雷霆之手段拿下鹿坤鵬,為的便是要釣魚,當然了,弘晴最想釣的是八爺,次之則是九爺、十爺,至於李光地麼,能釣將上來,也勉強算是能滿意了的,這會兒一見李光地大駕已到,弘晴不單不慌,反倒是欣喜不已,只不過城府深,倒也沒帶到臉上來,僅僅只是不動聲色地屹立在刑場正中,靜靜地等待著李光地的露面。

  “怎麼回事,嗯?”

  轎子一停穩,便有兩名僕役緊趕著卷起了簾子,立馬便見李光地哈腰而出,面如沉水地環視了一下刑場上的諸般人等,冷冰冰地喝問了一句道。

  嘿,這老狗還真能裝,爺就看你要裝到何時!

  這一見李光地裝模作樣地擺著酷,就是不將眼神往自個兒身上瞄,擺明瞭就是要先聲奪人,弘晴心中不由地便滾過了一陣歪膩,可也沒怎麼在意,索性便袖手站著不動,打算看看李光地又將如何個唱戲法。

  “下官秋審處郎中鹿坤鵬叩見李大人。”

  弘晴乃是親王世子的身份,又是新晉的多羅貝勒,無論身份還是地位都比李光地這個新晉文淵閣大學士要高,他自是可以不理會李光地的擺譜,可鹿坤鵬身為下屬,卻是不敢有一絲一毫的失禮之處,這一見李光地已到,立馬便有若找著了娘的孩子一般,疾步搶到了李光地的跟前,恭敬萬分地趴倒在地,高聲地見了禮。

  “鹿郎中,爾身為監斬官,為何容許他人擾亂刑場,爾究竟是作甚吃的,嗯?”

  李光地乃是老官痞了,對於掌控形勢顯然很有一套,故意不理會昂然而立的弘晴,而是只管朝著鹿坤鵬狂訓不已,可這話怎麼聽怎麼像是在指桑駡槐。

  “大人息怒,下官知錯了,請容下官即刻整頓。”

  鹿坤鵬同樣也是老官油子,自是一聽便知李光地此言背後的深意所在,心中頓時大喜,不過麼,臉上卻是裝出了副誠惶誠恐的樣子,低著頭,一派慚愧狀地請示了一句道。

  “哼,那還愣著作甚,還不趕緊辦了去!”

  這一見鹿坤鵬已是領會了自己的意思,李光地眼中精光一閃,作出一副極其不耐狀地冷哼了一聲道。

  “喳!”

  鹿坤鵬高聲應了諾,而後也不去看站著不遠處的弘晴,一揚手,朝著週邊值守的刑部官兵們便喝令道:“眾將士聽令,清場,將所有不相干人等都給本官趕了出去!”

  “喳!”

  命令就是命令,儘管一眾刑部兵丁們對這道命令都分外的不解,可卻是無人敢違抗,齊齊應了諾,各挺刀槍便要上前驅趕弘晴等人。

  “我家小王爺在此,誰敢妄動者,殺無赦!”

  刑部兵丁這麼一動,侍衛在弘晴身側的李敏行可就不免有些急了,一把抽出腰間的寶劍,橫於胸前,腳下一動,人已擋在了弘晴的身前,厲聲斷喝了一嗓子。

  “喳!”

  跟隨弘晴闖進了刑場的王府侍衛們雖不算多,僅僅只有二十餘人,不及刑部兵丁的三分之一,可氣勢卻並不弱,齊齊應了一聲之後,各自抽刀在手,飛快地擺出了個圓陣,將弘晴牢牢地護衛在正中。

  亂,一片大亂,數萬圍觀民眾渾然沒想到刑部居然與誠親王府就這麼要血拼上了,頓時全都慌了神,前頭的拼命要向後頭縮,後頭不明真相的又拼命地要向前擠,整個場面頓時處在了崩潰的邊緣。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2 08:14

第226章 大鬧刑場(三)

  “大膽,李光地,爾要造反麼?”

  弘晴雖是打算將事情往大裡鬧了去,可也負不起與刑部血拼以致百姓死傷無算之罪過,這一見情形不對,自不免有些急了起來,也不管那麼許多,指名道姓地怒叱了一聲。

  “都住手!”

  弘晴不吭氣,李光地可以假作不知弘晴在場,可弘晴這麼一怒吼,李光地可就不敢冒著殺害天家子弟的罪名蠻橫行事了,儘管不情願,也只能是高聲斷喝了一嗓子。

  “喳!”

  一眾刑部兵丁們本就是被逼向前的,本心裡其實就沒誰樂意去得罪弘晴這個當紅的貝勒爺,這會兒聽得李光地喝令,自是樂得從命,齊聲應了諾,亂紛紛地又都退回了原位。

  “原來是弘晴貝勒,老朽一時眼拙,不曾瞧見,倒是失禮了。”

  若是能不來,李光地自是不想來淌這麼趟渾水,奈何身為刑部尚書,下頭出了如此大的岔子,他自是不可能裝作不知道,其先前之所以裝作沒瞅見弘晴,打的主意便是想強行控制局勢,依仗著刑部兵多的優勢,先將弘晴等人趕出刑場再計較其餘,可惜這等用心被弘晴當場喝破,無奈之余,李光地也只能是強打起精神,朝著弘晴一拱手,無甚誠意地道了個歉。

  “無妨,李大人來得正好,刑部秋決竟然出現掉包之怪事,本貝勒深為不解,李大人身為刑部尚書,該是知曉根底的罷?”

  李光地道歉有沒誠意,弘晴壓根兒就不在意,也懶得跟其多計較,輕描淡寫地便將先前那場險些爆發的衝突揭了過去,明智地揪住了主題,言辭尖銳地問了一句道。

  “嗯?竟有此事?鹿郎中,你來說,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李光地是八月中旬方才接手刑部,對部裡的勾當其實說不上有多熟稔,對宰白鵝一事自也全無所知,不過麼,他卻是明白一件事,那便是弘晴既是敢在數萬百姓面前發動,那事情便十有八九假不了,真要是讓弘晴將此事徹底揭破,他李光地也得吃不了兜著走,被康熙老爺子申誡一番還算是輕的,鬧不好剛帶上沒多久的文淵閣大學士的頂戴就得因此而被摘了去,這等後果可不是李光地樂意承受的,正因為此,面對著弘晴的責問,李光地並不直接表態,而是瞥了惶惶不安的鹿坤鵬一眼,裝腔作勢地喝問了一嗓子。

  “回大人的話,絕無此事,下官奉旨監斬死囚,早已驗明瞭正身,卻不知弘晴貝勒為何冒然出頭擾亂刑場秩序,以致秋決受阻,下官懇請大人主持公道。”

  事情都已鬧到了這個份上,鹿坤鵬早已沒了退路,哪管弘晴有甚想法,毫不客氣地便將一頂擾亂刑場秩序的大帽子狠扣在了弘晴的頭上。

  “嗯,原來如此,晴貝勒如此妄為是為哪般?莫非不知國法無情麼?”

  李光地就是個官迷,為了能當官,就沒他不敢做的事兒,當初連陳夢雷這等摯友都敢出賣,還賣得臉不紅心不跳,臉皮早就修煉得有若城牆般厚實了,這會兒與鹿坤鵬一唱一和之下,極為默契地便要將弘晴擾亂法場的罪名就此坐實了去。

  “李大人不問青紅皂白便以偌大罪名加諸本貝勒頭上,莫非是心虛了麼?”

  李光地久曆宦海,一身威嚴之氣自是嚇人得緊,換作旁人,被他這麼一恐嚇,指不定還真就會起了退縮之心,可惜他遇到的是弘晴,又怎可能讓其得意了去,但見弘晴嘴角一挑,露出了絲譏諷的微笑,毫無顧忌地便刺了李光地一句道。

  “你……,狂悖!本官定要上本彈劾于你,來人,將晴貝勒請出法場!”

  被弘晴這麼一譏諷,李光地的老臉可就掛不住了,怒氣勃發之下,這便打算借著怒意搶先下手,試圖將弘晴驅逐出場,而後來個釜底抽薪的滅口之道,只消那些死囚盡皆被斬,大體上的線索便算是毀了,後頭縱使再有甚瓜葛,大可鬧到朝廷上打嘴皮官司,也好過被弘晴就這麼當眾揭破了要強。

  “放肆,御賜龍佩在此,有敢亂動者,皆以謀逆大罪論處!”

  李光地的話一出,弘晴瞬間便明瞭了其之算計,又怎可能讓其得意了去,但見弘晴飛快地一抖手,從寬大的衣袖中取出了枚玉佩,高高地舉過了頭頂,運足中氣,大吼了一聲。

  “誠親王駕到,讓開,都讓開!”

  弘晴的龍佩一出,原本已聞令而動的刑部兵丁們頓時盡皆傻了眼,儘管不知真假,可也沒誰敢拿自家性命去賭上一把的,全都進退失據地呆立在了當場,正不知所措間,冷不丁一陣斷喝聲暴然而起,城門洞方向又是一陣大亂,旋即便見百余王府侍衛策馬簇擁著三爺從城門洞裡飛馳而出,高速闖進了法場之中。

  呼,老爹啊老爹,您老這回總算是沒掉鏈子,下頭就看您老如何表演了!

  雖有龍佩在手,可弘晴卻不敢保證李光地會不會鋌而走險,若是這老東西鐵了心要毀屍滅跡,弘晴還就真沒太多的辦法,總不能真跟刑部兵丁起廝殺罷,好在此際三爺總算是趕來了,弘晴懸在半空的心也算是就此落了地。

  “下官見過王爺!”

  李光地原本正打算不管不顧地喝令刑部眾兵丁強行趕人,卻沒想到三爺會在此時趕了來,心不由地便涼了半截,但卻不敢失了禮數,也只能是強壓住心中的不安,疾步搶到了三爺的馬前,恭謹地行了個禮。

  “李大人客氣了,這究竟是怎麼回事,為何鬧成這般模樣?”

  三爺來前便已知曉了李光地趕往刑場的事兒,實際上,三爺與李光地是前後腳從天安門廣場出發的,不過麼,這會兒卻是裝作毫無所知狀地問了一句道。

  “下官也是剛到,正在詳查中。”

  面對著三爺的發問,李光地可就不敢指鹿為馬地胡說一氣了,眼珠子微微一轉,來了個一問三不知。

  “嗯,晴兒,你來說,緣何大鬧法場,嗯?”

  三爺乃是精細人,又怎會不清楚李光地心裡頭究竟是作何想法,但並未出言揭破,而是不動聲色地輕吭了一聲,側頭望向了被李敏行等人護衛在當中的弘晴,耷拉著臉,假作不悅狀地喝問了一嗓子。

  “啟稟父王,孩兒聽聞今日有秋決,也就起了看看熱鬧的閒心,卻不曾想這一看卻是看出了破綻,此無他,那些死囚裡悍然有幾人之樣貌明擺著與判決書所陳述之人大相徑庭,疑是冒名替死者,孩兒以為人命關天,自不能坐視,這才會出頭盤查,而今,已有了明證,此間替死者不在少數,似此等蹊蹺之事,實是太過聳人聽聞,孩兒不敢善斷,特請父王明察!”

  弘晴可沒打算將手頭握有的證據盡皆公佈了出來,而是一口咬定此番闖刑場還是偶有發現之故,為的便是將套子往大裡張,就等著將所有的目標盡皆裝了進去。

  “竟有此事?李大人,這又作何解釋,嗯?”

  三爺跟李光地雖並無多少的接觸,可自打回京之後,卻是沒少被李光地暗中下絆子,早就看其分外的不順眼,再算上座師陳老夫子的舊怨,自是早起了扳倒李光地之心,這會兒得了機會,哪有不趁勢發飆的理兒。

  “王爺明鑒,下官確是剛到,一切尚在調查之中,晴貝勒所言僅是一面之詞,是與不是還須得查驗了方知,鹿郎中,你來說,這一切屬實否,嗯?”

  這一聽三爺有將矛頭直接瞄著自個兒的意味在內,李光地心頭立馬便是一沉,但並未因此而亂了分寸,不軟不硬地頂了幾句之後,便將問題踢給了惶惶不安的鹿坤鵬。

  “回大人的話,此皆污蔑之詞,下官不明弘晴世子所言何指,在場所有死囚皆已驗過了正身,確是本人無疑!”

  眼瞅著事情已是註定要鬧大,鹿坤鵬心中已是拔涼一旁,然則卻是不肯就此服了軟,垂死掙扎地一口咬死是弘晴在胡鬧,指望的便是李光地能頂得住三爺的壓力,最好能拖到八爺一方有人能趕了來,他也好能得一線之生機。

  “當真如此麼,嗯?”

  李光地自然也不想被摘了烏紗帽,哪怕與鹿坤鵬其實並無半點的交情,這會兒也只能是硬著頭皮力挺其,當然了,李光地卻是不會傻到立馬便與三爺硬碰硬之地步,而是要借著鹿坤鵬的話頭來耍花活,這便面色一板,聲色俱厲地斷喝道。

  “確實如此,下官可對天發誓,絕無半句虛言!”

  都已到了這個份上,鹿坤鵬哪有甚退縮的餘地,自然是賭咒地發誓了起來。

  “王爺,您看,如今兩造所言截然相反,孰對孰錯卻是不好直接下個定論,茲事體大,非我等為臣者可以擅斷也,不若由下官先將人犯押回大牢,而後一體稟明了聖上,由聖上明斷是非可好?”

  有了鹿坤鵬的強硬表態,李光地自也就有了與三爺扳手腕的底氣,也不給弘晴再次出言的機會,朝著三爺便是一拱手,語調平緩地建議了一句道。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2 08:15

第227章 大鬧刑場(四)

  李光地這話乍聽起來似乎並無甚可挑剔的,於律法上來說,也合乎邏輯,畢竟秋決的事兒就是由刑部負責的,既然弘晴質疑其中有蹊蹺,按律法來說,自該由刑部再行覆核,不過麼,真要是按李光地說的辦了去,那後頭會發生些甚子可就不好說了的,不說殺人滅口,便是將原本掉了包的再掉回來,也足以令三爺等人抓瞎了去,這等用心自不可謂不陰險,偏生旁人縱使起了疑心,也不好在法理上駁倒其。

  “晴兒以為如何啊?”

  三爺身份尊崇,自然是不好跟李光地在大庭廣眾之下糾纏不清的,自也就不好直接回答李光地的提議,但卻不妨礙三爺將麻煩往弘晴那兒推了去。

  “回父王的話,孩兒以為李大人此提議大有不妥,今,刑部涉案者眾,須得避嫌,縱使要審,那也得經皇瑪法聖裁方可,故,孩兒以為當先將所有死囚扣下,即刻進宮稟明了皇瑪法,如此方可確保無虞!”

  弘晴精明得很,又怎會瞧不破李光地的陰暗用心之所在,他可無甚顧忌可言,直截了當地便提出了反對的意見。

  “嗯,吾兒所言甚是,那就這麼定了也好。”

  弘晴之所言本就是三爺之所想,只是這等話,三爺自己卻是不好說出口來,而今有了弘晴的開炮,三爺自然是樂得從善如流的,也沒去徵詢李光地與鹿坤鵬的意見,不容分說地便下了決斷。

  “王爺,您這是亂命,請恕下官不敢苟同!”

  三爺這話一出,李光地可就不免有些急了,只是他也一樣頗有顧忌,並不願當眾與三爺起衝突,這便飛快地給鹿坤鵬使了個眼神,立馬便見鹿坤鵬昂然而出,滿臉憤概之色地反對道。

  “嗯?”

  李光地乃是文淵閣大學士,三爺不得不給其留面子,可對鹿坤鵬這等小角色,三爺卻是沒甚顧忌可言,一見其竟敢跳出來反對自己的決斷,三爺的臉色立馬便陰沉了下來,但並未發飆,而是冷冷地掃了鹿坤鵬一眼,不屑地冷哼了一聲。

  “鹿郎中,你是怎地與王爺說話的,安敢如此尊卑不分,還不退下!”

  李光地要的便是鹿坤鵬起這麼個頭,道理麼,自然也如同三爺通過弘晴的口說話一般,但並無就此犧牲鹿坤鵬之意,這一見三爺陰冷的眼神裡有殺氣在流淌,自不肯坐視鹿坤鵬就此被三爺拿下,這便從旁站了出來,假意地喝叱了鹿坤鵬一句道。

  “喳!”

  鹿坤鵬的本意也就只是為李光地打個掩護,真要是跟三爺硬幹上了,不管有理沒理,都斷然沒他的好果子吃,這一點,鹿坤鵬自不會不清楚,正因為此,李光地一發話,他立馬就借坡下了驢,恭謹地應了一聲,低著頭便退到了一旁,愣是不給三爺再有發飆的機會。

  “哼!”

  鹿坤鵬這麼一退下,三爺自也不好死揪住其不放,畢竟親王阿哥的身份擺在那兒,跟一區區五品小官計較個高低顯然不是個事兒,儘自心中有氣,也不好發作出來,只能是冷哼一聲便做了罷論。

  “王爺息怒,此際兩造各持一詞,實難在此際分辨個真偽,而今百姓麋集,卻也不是辦案之所在,依律,此案須得重審,小王爺既疑我刑部有蹊蹺,那我刑部不插手也屬當然之事,然,小王爺既是首告之人,王爺怕也在回避之列罷,與其都僵持在此,不若各退一步,就先將人犯都押往九門提督衙門可好?”

  李光地是打定了主意不肯將這幫死囚交予三爺父子的,這一有了鹿坤鵬的打岔,他也就有了反對三爺提議的由頭,這便一派出自公心狀地反提議了一番。

  “不妥,此案干係重大,若無聖意,任何人不得隨意處置,左右此處離皇城並不算遠,還請李大人隨本貝勒一併去見了駕,一切聽憑聖裁!”

  李光地的提議也不能說不合適,不過麼,內裡依舊打著埋伏真要是弘晴父子一離開,天曉得後頭會發生何事,弘晴多精明的個人,又怎可能被李光地這等小算計糊弄了過去,也不等三爺開口,便已是毫不客氣地頂了一句道。

  “嗯,晴兒此言甚是,此處有本王在,自可保得無失,就煩勞李大人辛苦一趟,隨吾兒一併去面聖也就是了。”

  三爺此番可是要砍人的,自然不可能被李光地牽著鼻子走,毫不猶豫地便出言支持了弘晴的意見,不容分說地便下了令。

  “不必了!”

  饒是李光地再油滑,被弘晴父子這麼一逼迫,卻也一樣沒了轍,沉吟了良久,愣是沒能再找到甚推脫的藉口,可要他就這麼跟弘晴去面聖,卻又心有不甘,正自絞盡腦汁急謀對策之際,冷不丁聽得圍觀人群中一聲威嚴無比的聲音響了起來,旋即便見刑場左側的人群中一陣騷動,身材魁梧的德楞泰與劉鐵成已是一左一右地護衛著一身便裝的老爺子排眾行了出來。

  我勒個去的,老爺子果然就躲在一旁,哈,這回有樂子看了!

  老爺子這麼一昂然而出,無論是李光地還是三爺全都傻愣在了當場,唯有弘晴卻是欣喜若狂,但並未帶到臉上來,而是緊趕著搶上了前去,恭敬萬分地跪倒在地,誠惶誠恐地見禮道:“孫兒叩見皇瑪法!”

  “兒臣叩見皇阿瑪!”

  “老臣叩見陛下!”

  “叩見陛下!”

  ……

  弘晴這麼一跪,三爺與李光地立馬全都醒過了神來,忙不迭地各自上前大禮參拜不迭,於此同時,無論是王府侍衛還是刑部兵丁們自也都齊刷刷地跪了下來,圍觀的數萬民眾見狀,自不敢再站著不動,盡皆跟著跪滿了一地。

  “你叫甚名字?”

  老爺子沒理會眾人的跪拜,緩步走到了“孫淼”的身前,微欠著身子,聲線平和地問了一句道。

  “草、草民張五哥。”

  聽得老爺子見問,那始終低著頭的死囚終於第一次抬起了頭來,雙眼淚光閃爍了幾下,便即有兩行熱淚順著臉頰狂淌而下,嘴角抽搐著發出了黯啞的聲音。

  “張五哥?嗯,好,朕記住了,來,莫哭了,與朕說說,爾為甚要替死他人?”

  老爺子和煦地點了點頭,安慰了張五哥一句之後,又微笑著往下追問了一句道。

  “皇上,草民家貧,又有老母無依,遭人構陷以致深陷牢中,須得四年方可見天日,恐老母無人奉養,不得不為人替死,換取百兩銀子,以供老母殘年,草民自知罪孽深重,不敢奢求皇上開恩,只求皇上能體恤草民一片孝心,給草民寡母一條生路,草民來世願做牛做馬,報答皇上之鴻恩浩蕩,草民求您了!”

  聽著老爺子那溫和的話語,張五哥再也忍不住心中的委屈,嚎啕大哭了起來,一邊哭著,一邊絮絮叨叨地將實情道了出來。

  “難得爾有如此孝心,朕豈能不加成全,德楞泰,放開他。”

  老爺子顯然是被張五哥的孝心給打動了,眼角間隱隱有波光在閃動,歎息了一聲之後,一揮手,下了旨意。

  “喳!”

  德楞泰甕聲甕氣地應了一聲,大步行將過去,也沒用刀,只一伸手,拽住捆綁著張五哥的繩子只一拉,便已如撚草般將粗大的麻繩扯成了兩段,那等神力一出,滿場倒吸氣之聲頓時響成了一片。

  “皇瑪法聖明,孫兒先前就看此人眸子甚正,當非欺男霸女之紈絝,只是尤有些不敢確定,還是皇瑪法銳眼如刀,只一看便知真偽,孫兒十二萬分不及也。”

  老爺子問張五哥的時候是和顏悅色,可轉過了身來,朝向了三爺等人時,卻是滿臉的冰霜,那等威勢一出,別說李光地等一干刑部人等了,便是三爺也為之變了臉色,唯獨弘晴卻依舊是滿臉的輕鬆,一派樂陶陶狀地狠拍了老爺子一把。

  “小滑頭,回頭再跟你算帳,跪著作甚,還不滾將來。”

  弘晴這麼一記馬屁其實談不上有多高明,可這會兒老爺子卻是受用得很,緊繃著的臉可就有些繃不住了,沒好氣地橫了弘晴一眼,笑駡了一句道。

  “謝皇瑪法隆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別看弘晴自言是剛才發現了破綻的,可其實心裡頭卻知曉這等說法斷然瞞得過老爺子的法眼,還真就怕老爺子死揪著不放,這才會故意插科打諢地扯了一通,此際一聽老爺子並無追究之意,心弦頓時為之一松,趕忙謝了恩,站將起來,乖巧地湊到了老爺子的身旁,擺出了一副“五好學生”的架勢。

  “老三,爾不是要旨意麼,朕便給你旨意,將這群渾球全都給朕帶到天安門廣場處,嚴加看管,不得有誤!”

  一見弘晴那副老實無比的樣子,老爺子實在是又好氣又好笑,可也沒加以訓斥,只是假作生氣狀地橫了弘晴一眼,便就此放了過去,而後,面色一沉,聲線陰冷地下了旨。

  “喳!”

  一聽老爺子如此吩咐,三爺的精神立馬便是一振,緊趕著應了諾,霍然而起,指揮著一眾王府侍衛們便忙活了起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2 08:15

第228章 各懷心機(一)

  “他娘的,等等等,等個屁啊,再等下去,黃花菜都涼了,要我說,大傢伙一起上,看老三那渾球還能有個屁可放!”

  八貝勒府的前廳裡,八爺等幾位阿哥全都面色陰沉地端坐著,廳中的氣氛凝重得有若結了冰似的,寒得令人心顫不已,面對著突發的刑場事變,誰都不知該當如何才是,自也就無人有開口的勇氣,場面冷得令人窒息,到了末了,還是脾氣最糙的十爺率先沉不住氣了,猛地一拍桌子,氣急敗壞地便狂罵了起來。

  “十弟休要胡鬧,都啥時候了,這等叫駡頂個屁用來著!”

  老十這麼一發飆,原本正皺眉苦思的眾人盡皆被驚到了,八爺雖不滿,卻也沒多言,也就只是眉頭皺緊了幾分,而老十四則是嘴角一撇,露出了個不屑的冷笑,唯有一向與十爺最善的九爺卻是不耐煩地喝叱了一句道。

  “急死爺了,奶奶個熊的,老三這渾球一準是有備而發,爺看李光地那廝壓根兒就靠不住,萬一要是……,唉……”

  老十當然知曉在此發飆不過是白費勁罷了,奈何心中的急躁卻是怎麼也壓制不下去,不為別的,只因刑部宰白鵝的勾當一旦鬧騰大發了,他們哥幾個都得吃不了兜著走,就算沒查到哥幾個的身上,就憑八爺等人管著刑部的差使,也一樣責任難逃,到了這般田地,性子本就糙的老十哪還能穩得住神,問題是說到應對之策麼,老十也就只有抓瞎的份兒,除了唉聲歎氣之外,他是啥法子都憋不出來的。

  “稟八爺,出大事了,聖上突然出現在刑場,如今所有在場之刑部官吏皆已被拿下,正在押解向天安門廣場。”

  老十歎氣之聲未落,就見鄭明睿從照壁後頭一閃而出,疾步搶到庭前,顧不得喘上一口大氣,已是神情惶急地稟報了一句道。

  “嘶……”

  “什麼,怎會如此?”

  “該死,要糟了!”

  ……

  鄭明睿此言一出,一眾阿哥們全都傻了眼,倒吸氣的倒吸氣,驚呼的驚呼,又怎個震驚了得,便是連一向氣度沉穩的八爺也因之面色煞白無比,唯有陸純彥尚能沉得住氣,可一雙耷拉在雙膝上的大袖子也起了陣微瀾,顯見內心裡絕不似其表面上看起來那般平靜。

  “他娘的,走,我等一體跟老三拼了,大不了大傢伙一起玩完!”

  老爺子出現在刑場的消息有若駱駝身上的最後一棵稻草般徹底壓垮了老十的耐心與信心,這一見幾位兄弟還在那兒驚疑不定,老十心火狂起之下,已是暴跳如雷般地竄了起來,拔腳便要向外狂奔而去。

  “站住,慌個甚,給我坐下!”

  一見老十要發狂,八爺登時就火了,再也無平日裡的溫和氣度,猛拍了下桌子,面色猙獰地怒吼了一嗓子。

  “八哥,我……”

  這一見素來溫和的八爺發了火,老十儘自滿心的憤概不減,可卻是不敢違了八爺的意志,面色通紅如血地吭哧了一聲,末了還是頹喪地坐回了原位。

  “先生,事情緊急,您看當如何方好?”

  八爺這會兒已是心亂如麻,再不敢似往日那般先任由諸位弟弟亂議一通,而是直截了當地便將問題拋給了兀自正襟危坐的陸純彥,就盼著陸純彥能想出個力挽狂瀾的妙策來了。

  “而今之計唯有兩條,一是壯士斷腕,二是主審權之爭,前者是表,後者是裡,依眼下之勢,諸位爺是斷難出面爭下這主審之權的,唯有將之往太子身上推了去,方能便宜行事,此一條乃關鍵之關鍵,實不容有失,倘若不成,那就讓于四爺也好,事不宜遲,諸位阿哥還是著緊進宮為上!”

  陸純彥到底是當世有數之智者,儘管面對著這等滅頂之危機,頭腦卻依舊清晰得很,語速極快地將兩條策略一一擺了出來,但並未多費唇舌去加以解釋,只是一味地催促幾位阿哥搶先進宮,以爭取主動。

  “好,就這麼定了,諸位賢弟,隨為兄一道進宮面聖去!”

  當斷不斷,必受其亂,這個道理八爺還是很清楚的,這會兒一聽陸純彥已將話說到了這個份上,自是不敢再有絲毫的猶豫,霍然起了身,語氣決然地吩咐了一聲,而後,也不待幾位弟弟有所表示,便已是一轉身,大步向府門方向行了去。

  “走,他娘的,跟老三玩命了!”

  老十心中憋足了火氣,這一見八爺已動,自是不會有甚猶豫可言,嘶吼了一嗓子,拔腳便跟了上去,剩下的老九、老十四也沒了遷延的興致,彼此對視了一眼之後,盡皆默默地起了身,疾步追上了先行一步的八爺,一併乘大轎子向皇城方向急趕而去了……

  戶部衙門,四爺端坐在辦公室的文案後頭,手持著份公文,看似正認真地審核著,可實際上半晌都沒見四爺翻動過一頁,倒是眼神時不時地瞟向了門口的屏風處,大冷的天,就這麼幹坐著,額頭上竟是沁出了層細密的汗珠子,毫無疑問,四爺所謂的審閱公文不過是個掩飾而已,心思卻是早就飛到了菜市口的刑場處。

  這月餘來,四爺過得極為的不開心,倒不是戶部的差使有甚不順,恰恰相反,有了三爺父子整理出來的章程,清欠一事的進展相當之快,到了如今,大半的省份都已簽署了還款協議書,而第一撥該收的首付也有大半已到了戶部賬上,然則四爺卻是怎麼也高興不起來,不為別的,只因他不過僅僅只是個執行者罷了,執行的還是三爺這個老對手的方案,就算做得再好,頂破天也不過是執行得力而已,真談不上有甚功勞可言的,說是味同嚼蠟也不為過,更別說如此多份的還款協議書能否真執行到位還難說得很,未來幾年內,一準還有著不少的大麻煩要收掇,四爺要是能開心才真是怪事了的。

  四爺不開心,自是不願見到三爺能一直開心下去,所差的不過是等待個給三爺下絆子的機會罷了,而今,菜市口刑場一鬧騰起來,四爺便已是敏銳地察覺到了機會的到來,只是究竟該如何下手,四爺卻是沒決定好,終歸須得等菜市口一事有個結果出來,方好尋思個穩妥的對策,正因為此,四爺儘管早已無心批閱公文,卻又不願讓外人察覺其內心的隱蔽,也就只能是強耐著性子在辦公室裡裝模作樣不已。

  “主子,事情起變化了,聖上突然出現在刑場,已下令將所有刑部人等盡皆拿下,如今大隊人馬正在向天安門廣場而來。”

  四爺並未等上多久,屏風處人影一閃,一名身著家丁服飾的漢子急匆匆地從外頭闖了進來,顧不得氣息不勻,疾步湊到了四爺的身旁,壓低聲音,語速極快地稟報了一句道。

  “哦,竟有此事?”

  四爺渾然沒想到老爺子居然也會出現在菜市口,心跳登時便快上了好幾分,掃了眼那名前來報信的家丁,滿臉訝異地驚咦了一聲。

  “回主子的話,確是如此。”

  那名家丁自然不是真的家丁,而是四爺手下暗底勢力“血滴子”中人,姓沈單一個子風,說起來乃是了因和尚的師弟,精擅輕身功夫,乃是四爺手下負責打探消息的頭目,素得四爺的寵信,這會兒見四爺對自個兒的話有所懷疑,沈風自不敢怠慢了去,趕忙點了下頭,語氣肯定無比地應答道。

  “嗯,再探!”

  四爺沒再往下追問,而是略有不耐地一揮手,將沈風摒退了開去,他自己卻是猛然站了起來,低著頭,心神不寧地在辦公室裡來回踱起了步來……

  “啟稟太子殿下,托合齊、托大人來了,說是有要事要即刻見您。”

  毓慶宮的偏殿中,太子懶懶散散地斜靠在一名絕色宮女的懷中,任由另一絕色宮女嘴對嘴地給他喂酒,雙手則不時地遊走在二女的身上,直摸得二女盡皆雙眼狂泛桃花,正摸到興起處,太子淫蕩地一笑,這便翻身而起,打算將二女一併推到,來個共登極樂,卻沒想到就在此時,東宮副主事宦官趙曉瀟急匆匆地從外頭闖了進來,緊趕著稟報了一句道。

  “哼,掃興!去,宣!”

  太子色心剛起,被趙曉瀟這麼一打攪,自不免火大,可一聽是托合齊這麼個絕對心腹來了,卻又不好託辭不見,也就只能是罵了一聲,一揮手,不耐至極地開了金口。

  “喳!”

  太子這些年的脾氣越來越壞,趙曉瀟自不敢在其面前多囉唕,緊趕著應了一聲,逃也似地便奔出了偏殿,不多會,已是陪著托合齊匆匆從外頭又轉了回來。

  “太子殿下,出大事了,刑場那頭……”

  托合齊這會兒正自心急,一見到太子的面,顧不得行禮問安,已是緊趕著將刑場所發生的事情詳詳細細地述說了一番。

  “什麼?竟有此事?哈哈哈……,好,狗咬狗一嘴毛,來啊,擺駕,本宮要即刻進宮面聖!”

  聽完了托合齊的述說,太子先是一愣,接著便已是放聲狂笑了起來,笑聲裡滿是幸災樂禍之意味。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2 08:15

第229章 各懷心機(二)

  養心殿裡一派的死寂,安靜得就是連根針掉到地上都能聽得清,但並非無人在,恰恰相反,大殿裡人頭擠擠,不單從老十七以上的阿哥們全都在,朝中正二品以上的大員們也盡皆到齊了,數十人滿滿當當地擠了一殿,但卻無人有私聊的興致,全都面無表情地站著不動,就宛若一尊尊木雕泥塑一般,此無它,即將要議的事情干係實在是太大了些,不止牽涉到三爺、八爺等阿哥,更有李光地這等極品大臣也深陷其中,在沒搞清聖意所向之前,被緊急招來的諸般人等自是誰也不願在此事上有所表示,緘默不語自也就成了大傢伙一致的選擇。

  “皇上駕到!”

  等待複等待,近半個時辰無言的等待下來,殿中諸般人等都已是等得心焦無比,總算是聽得了一聲尖細的喝道聲響起,眾人原本已稍頹下來的精氣神不由地便是一振,目光齊刷刷地投向了後殿的入口處。

  “兒臣(臣等)叩見陛下。”

  一見到老爺子緩步從後殿行將出來,殿中諸般人等自是不敢有絲毫的怠慢,忙不迭地全都跪倒在地,齊齊大禮參拜不迭。

  “免了。”

  老爺子緩步走到了龍床前,一撩衣袍的下擺,端坐了下來,而後面無表情地環視了眾人一眼,聲線平淡地叫了起。

  “臣等謝主隆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菜市口一案事關重大,說是大清立國以來少有的惡性巨案也斷不為過,在場諸般人等原本都以為親自撞破了此案的老爺子必然會是雷霆震怒,可卻沒想到老爺子自進殿起,臉色就一直平靜如常,心下裡自不免都有些犯起了嘀咕,只是在這當口上,卻是沒人敢亂說亂動的,也就只能是強壓住心中的極度不安,規規矩矩地謝了恩,而後按品階之高低,分左右站好了隊,各自垂手而立,盡皆擺出一副恭聽聖訓之模樣。

  “晴兒!”

  老爺子並未就菜市口一案發表聖訓,待得眾人站定之後,也就只是聲線平淡地點了弘晴的名。

  “孫兒在!”

  老爺子這麼一點名,殿中所有人等的目光立馬全都聚焦在了弘晴的身上,這等無形的壓力不可謂不大,然則弘晴卻並無半點的怯場,大步從旁閃出,恭謹地應了諾。

  “事既由你而起,那就由你來說個分明好了。”

  老爺子掃了弘晴一眼,臉上依舊是淡然之神情,只是語調裡卻是多了幾分的寒氣,顯見內心裡並不似表面上那般無所謂。

  “是,孫兒遵旨!”

  儘管已是聽出了老爺子話語裡的寒意,可弘晴卻絲毫不以為意,只因他很清楚那寒意並非沖著自己來的,又怎會放在心上,恭謹地應了諾,而後飛快地組織了下語言,不緊不慢地開口道:“今兒個孫兒得知菜市口紅差要出,一時心血來潮,便想著去看個熱鬧……”

  弘晴的聲音並不算有多響亮,甚至還帶著幾分的童音,言語也樸實得很,並無太多的修飾,也就只是平鋪直敘地將菜市口所發生的一切詳細地複述了一番,可聽在殿中諸人的耳朵裡,卻有若雷霆陣陣滾過一般,概因此案的干係之大,足以改變現有的朝局之均衡,誰也不曉得老爺子究竟將如何懲處涉案諸般人等,心下裡自不免都有些個惶惶然。

  “都說說看,此事當如何了局?”

  靜靜地聽完了弘晴的陳述之後,老爺子依舊不曾動怒,僅僅只是語調淡然地開口說了一句道。

  “皇阿瑪,此乃我大清開國以來未有之惡行也,當徹查到底,以正視聽!”

  老爺子話音剛落,卻見素來不怎麼在朝議時出風頭的太子率先昂然而起,一選身,朝著老爺子便是一躬,慷慨激昂地進言道。

  “皇阿瑪,兒臣以為太子哥哥所言甚是,兒臣蒙皇阿瑪隆恩,得以幫辦刑部,卻未能及時察覺此等惡行,實是有失察之大過也,兒臣懇請皇阿瑪能給兒臣贖過之機會,務要查清全案,以明是非!”

  太子的頭炮方才一開,沒等老爺子有所表示,九爺已大步從旁閃出,作出一副滿臉愧色的模樣,自請要徹查此案。

  “皇阿瑪,兒臣也以為此事須得徹查到底,看是何人在背後鬼祟如此,竟敢冒天下之大不韙行此惡事,不殺不足以平民憤,兒臣未能事先察覺,實有愧皇阿瑪重托,懇請皇阿瑪開恩,給兒臣一個自證之機會。”

  九爺話音一落,八爺也跟著出了列,同樣是要自請徹查此案,言辭懇請無比不說,惶急的臉上竟自淚流雙行,哽咽得語帶顫音不已,那模樣兒要說多內疚便有多內疚。

  “皇阿瑪,此必是下頭那幫下作奴才膽大妄為,欲亂我朝綱,兒臣願請旨徹查,不查明真相,兒臣願以死謝罪!”

  八爺、九爺都已先後站了出來,十爺自也不甘落後,昂然而出,大嘴一咧,幾乎是咆哮著扯了一嗓子,看似怒極,實則在言語間卻已是狡詐地將自己一夥人都從此案裡摘了出來。

  嘿,都說十爺是魯莽無腦之輩,實則大繆啊,瞧瞧,這話說得蠻精的麼,一句話就想撇清關係,還真是好算計!

  眼瞅著八爺一夥在那兒蹦躂得極為歡快,弘晴心中自是暗笑不已,但卻未急著去跟八爺一夥爭主審權,而是不動聲色地往邊上挪了挪,神情淡然地就等著看好戲了。

  “晴兒,你來說,此案該當如何審了去?”

  儘管八爺等人蹦躂得歡快,可老爺子卻並未加以理會,反倒是將視線落在了弘晴的身上,眉頭一揚,不由分說地將球踢到了弘晴的腳下。

  啥?我來說?

  弘晴這會兒正等著看熱鬧呢,渾然沒想到老爺子居然又點了自己的將,措不及防之下,腦袋險些當了機,好在心理素質過硬,很快便醒過了神來,也無甚太多的猶豫,一記太極推手立馬便打了出來:“孫兒一切聽憑皇瑪法吩咐。”

  “哼,爾等一個個盡在朕面前說漂亮話,打馬虎眼,說甚四海晏平,盛世難得,可結果又是如何?朕承大寶四十餘載,還從未見過似今日這等之惡行者,爾等還真是忠心可嘉麼,真當朕是昏君麼,嗯?”

  弘晴這麼句含糊的話一出,老爺子心頭憋著的火氣可就再也壓不住了,猛拍了下龍案,面色鐵青地便將殿中諸人全都痛駡了一番,語氣實屬近年來少有之激烈。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

  這一見老爺子盛怒如此,殿中諸般人等可就全都站不住了,齊齊跪倒在地,各自叩頭不已。

  “息怒?朗朗乾坤之下,竟有此等骯髒勾當發生,叫朕如何息怒,哼!爾等一個個沐冠而猴,卻叫天下人看朕的笑話,這就是爾等所謂的報君恩麼?朕要爾等來何用!”

  老爺子顯然已是怒急到了有些口不擇言之地步,渾然不因眾人的叩首而消停,劈頭蓋臉地痛駡不已,直驚得滿殿人等盡皆兩股戰慄不已。

  “皇阿瑪息怒,皇阿瑪息怒,此皆無德小人所為,兒臣不才,願請旨督辦,不查明真相,勢不甘休!”

  殿中諸般人等都算是伴駕已久之輩,卻還真少有見到老爺子這般震怒的時候,這會兒自不免全都心驚肉跳不已,趴伏於地,甚至連頭都不敢抬上一下,可太子卻是來了精神,膝行了兩步,猛然跪直了身子,慷慨激昂地請命道。

  “皇阿瑪明鑒,兒臣以為太子哥哥英明神武,若以其督辦此案,定可昭雪沉冤,還我朝廷之清白,兒臣肯請皇阿瑪聖裁。”

  一聽太子自請審案,九爺立馬便聯想到了來前陸純彥的交待,在明知己方實難奪得審案權的情形下,自是樂得順水推舟上一回。

  “不錯,兒臣也以為此事若有太子哥哥出面,定可大功告成,若換了旁人去,兒臣一準不服!”

  老十顯然也想清楚了讓太子出面審案的好處之所在,此無它,太子雖位份尊崇,手下人馬也不少,可惜就沒幾個真能派的上用場的,加之太子為人虛浮,好糊弄得很,由他出面審案,顯然要強過其餘阿哥出手,這會兒一聽老九表了態,十爺自是不甘落後,大嘴一咧,跟著便出言附和了一把。

  “皇阿瑪,兒臣附議,能得太子哥哥主持大局,何愁大事不定,兒臣願附驥尾!”

  老十四顯然比九、十兩位阿哥要更狡猾上一些,不單堅決支持太子的提議,更進一步要謀奪副審之位,打的便是到時候架空太子之主意。

  “皇阿瑪明鑒,兒臣以為此議殊為不妥!”

  太子位份尊崇,儘管這幾年聖眷似乎有些滑落,可畢竟半君的身份擺在那兒,他既是出面自請,眾朝臣們還真不好說些甚子,再加上八爺一方也擺明瞭車馬要力挺太子,眾人自是更不好出面反對了的,可就在大傢伙都以為事將定之際,冷不丁卻見四爺膝行出列,高聲反對了一句道。

  “嗡……”

  這一見出面反對的人居然是四爺,眾朝臣們不禁為之愕然不已,私議之聲頓時油然大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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