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史民國] 九龍奪嫡 作者:鳳鳴岐山 (已完成)

 
王烏鴉 2018-11-11 10:55:5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61 161490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2 07:56

第170章 苦戰

  “來啊,有種你就……”

  劉三兒正罵得興起,也沒管下頭亂匪都已開始衝鋒了,他還在那兒趾高氣昂地瞎扯著,登時便令弘晴很有些氣不打一處來,趕忙一把將其拽下了高處,拖著向後山安全處跑了去,不為別的,只因戰鬥的事兒,弘晴不懂,留下來只能添亂,左右眼下已激得亂匪不顧一起地發動仰攻,於弘晴來說,目的便已算是達成了,接下來的戰事還是交給懂行的耿三飆等人去幹好了。

  “放過中間賊子,檑木滾石攻擊兩翼,弓箭手準備!”

  同樣是據山而守,兵力也與早先佔據山頂的亂匪相差無幾,可在排兵列陣上,訓練有素的官兵顯然比亂匪們要高出了老大的一截,隨著耿三飆一聲令下,分列兩側的綠營軍輕傷之士兵紛紛出手,將事先壘好的檑木滾石猛然向山下推了去,於此同時,近百綠營軍弓箭手則紛紛張弓搭箭,隨時準備發動箭雨之攻勢,而武藝出眾的王府侍衛們則麋集在了中央,保持著隨時能發動反衝鋒之陣型。

  “轟隆隆……”

  官軍們這一全力發動之下,但見檑木亂石從兩翼滾滾而下,聲勢相當之驚人,可憐賊眾兩翼都是些挾裹來的災民,哪曾見識過這般兇險之局面,沒等檑木滾到,便已盡皆亂了手腳,不單不敢往上沖,反倒盡皆向後狂退不已,奈何後頭湧上來的亂匪一時間刹不住腳,生生與自家前鋒亂撞在了一起,兩翼瞬間便是一片大亂,再被擂木滾石一砸,就此徹底陷入了混亂之中,可真要說起來,死在檑木滾石下的其實並不多,反倒是自相踐踏卻令亂匪們損失無算,而這,就是訓練有素與烏合之眾之間的根本區別之所致。

  “目標,中路,放箭!”

  一見賊子兩翼已亂,耿三飆也沒再多加理會,而是冰冷地凝視著狂沖不止的賊眾中路,一揮手,冷靜地下了令。

  “嗖嗖嗖……”

  耿三飆此令一下,早有準備的兩翼弓箭手自是不敢怠慢了去,紛紛鬆開了緊扣在弦上的手指,刹那間,百余支羽箭如飛蝗般劃破空間,呼嘯著向狂沖而來的中路賊眾罩了過去。

  “鐺鐺……”

  或許是陸嫣然沖得最快的緣故,也或許是其一身白裙太過顯眼之由,綠營軍官兵們射出的羽箭十有三、四是瞄著其射去的,數十支羽箭密集攢射之下,尋常人只怕早就被嚇壞了,後果麼,自然是被射成了刺蝟,可那陸嫣然卻絲毫不以為意,但見其手中軟劍一抖之間,數十朵劍花噴薄而出,瞬息間形成了道劍牆,將身周護得個嚴嚴實實地,一陣有若雨打芭蕉般的爆鳴聲過後,迎面射來的羽箭竟被其擋了開去,而腳下並不稍停,依舊如飛般向山頂沖將過去。

  “聖女威武,聖女威武!”

  緊跟著陸嫣然身後的都是悍匪,儘管人數並不算多,也就三百不到罷了,雖不是人人都有陸嫣然那等本事,可能力顯然都不算太差,官軍這通箭雨因著距離稍遠之故,取得的效果著實不算太好,僅僅只有十數名倒楣蛋中了箭,而真正倒下的也就三、五人而已,餘者不單不止步,反倒是狂呼著口號,拼死跟著陸嫣然往山頂處狂沖不已。

  “放箭!”

  中路賊眾沖得很快,轉瞬間便已殺到了離山頂不過三十丈左右的距離上,然則耿三飆依舊不為所動,並未下令列陣中央的王府侍衛們出擊,而是喝令剛做好的準備的弓箭手再次發動箭雨之攻勢。

  “嗖嗖嗖……”

  綠營軍官兵們的射術雖不及八旗軍,可畢竟也是軍人,倉促之間雖準備得不是很充分,射出的箭也不算特別齊整,可在如此短的距離下,無論準頭還是力道都顯然比上一輪要強了許多,一通亂箭下來,當即便有三十餘悍匪慘嚎著滾下了山去,衝鋒的勢頭立馬便是一亂。

  “中路出擊!兩翼壓住陣腳!”

  耿三飆捕捉戰機的能力顯然相當之出色,亂匪們的衝鋒勢頭方才一亂,他已是揮手狂吼著下達了出擊之令。

  “出擊,殺光賊子!”

  屹立在中路陣列之前的李敏行早就等得有些不耐了,這一聽耿三飆終於下了令,自是得償所願,也無甚廢話,大吼了一聲,人隨劍走,掠空而起,如鷹隼般直取沖在亂匪最前端的陸嫣然,其餘王府侍衛們見狀,自不敢有絲毫的耽擱,呼嘯著便殺下了山頂,如怒濤般撞進了亂匪之中,有意識地切斷了陸嫣然與眾匪徒之際的聯繫。

  血戰瞬間便已到了白熱化之程度,王府侍衛們兵力雖僅僅只有亂匪的一半不到一些,可一來有著居高臨下之優勢,二者又是以逸待勞之師,僅僅只一個衝擊,便已將陣腳大亂的白蓮教悍匪們殺得個人仰馬翻,死傷無算之下,竟是被生生壓得向後狂退不已,頃刻間便已是成功地將陸嫣然與其手下分割了開來。

  “看劍!”

  陸嫣然年歲不大,可膽子卻是不小,面對著狂殺而來的李敏行,不單不退,反倒是一揚手中的軟劍,嬌叱了一聲,瞬間抖出數朵碩大的劍花,如幻似霧一般地向李敏行罩了過去。

  “哼!”

  面對著陸嫣然那吞吐不定的劍光,李敏行根本就不曾在意,冷哼了一聲,手腕一震,一劍筆直如匹練般便直取中宮,劍速極快,如雷霆霹靂一般瞬間便蕩開了重重疊疊的劍影,電光火石間便已刺到了離陸嫣然咽喉不過三寸的距離上。

  退,再退,在李敏行那無堅不摧的一劍之威脅下,陸嫣然根本無法做出有效的攔截,只能是一退再退,試圖躲開這一劍的鋒芒,這等用心無疑是好的,奈何其所有的變招早在李敏行的預料之中,但聽李敏行一聲長嘯,腳下一點地,身劍合一,有若跗骨之蛆般緊追著陸嫣然的身形不放,劍尖微顫中,寸許的劍芒閃爍不定,瞬息間便已突破空間的阻礙,堪堪點在了陸嫣然的咽喉之上,銀白色的劍芒映照得陸嫣然花容失色,瞳孔微縮間,已到了束手等死之境地。

  “殺!”

  就在陸嫣然已是逃生無路之際,一片混亂的戰場中突然亮起了一道璀璨至極的刀光,但聽一聲斷喝響起中,一道人影從亂軍中飛躍而起,人刀合一地側擊李敏行的肋部,刀未至,刀意已是死死地鎖定了李敏行的身子,噴薄而出的殺意竟自激蕩得李敏行衣袂譁然作響。

  此際,李敏行若是不變招,固然可以將陸嫣然斬殺當場,可他自己也斷難逃過被利刃一刀兩斷之下場,很顯然,這絕不是李敏行樂意接受之結果,無奈之下,也就只能是怒吼一聲,身形微側,順勢將劍一橫,準確無比地挑在了來襲長刀的側面,但聽一聲脆響,刀劍已是猛然撞擊在了一起,火星四濺中,兩道人影各自翻飛了開去。

  “大哥,合力殺了他!”

  李敏行先前雖是被迫變招,來不及將陸嫣然斬殺當場,可銳利無匹的劍芒卻還是擦過了陸嫣然的肩頭,生生在其肩膀上拉開了一道血口,儘管傷得不算重,可噴出的鮮血卻令陸嫣然一身的白裙成了斑點血衫,直疼得陸嫣然花容慘變,銀牙暗咬地發出了聲刺耳的尖叫之聲。

  “殺!”

  偷襲李敏行的正是陸嫣然之兄陸鼎盛,其是一早就到了山腳下的,但並未露出真身,而是混雜在了亂匪之中,為的便是趁亂將李敏行這個官軍中的第一高手斬殺刀下,只是他卻沒想到李敏行的武功居然如此之強悍,僅僅一個照面的對決而已,便已徹底壓倒了陸嫣然,這才不得不提前出手偷襲,可惜不單沒能傷到李敏行,反倒令其妹受了些輕傷,此際眼瞅著事已難善了,自是不想再多囉唕,嘶吼了一聲,人刀合一,再次向李敏行撲殺了過去,與此同時,陸嫣然也已是輕叱了一聲,飛身而起,抖出數朵劍花,與其兄刀劍合璧,左右合擊李敏行。

  “找死!”

  李敏行年不過二十六,卻已是江湖成名的一流高手,走遍大江南北,經歷惡戰無數,向來罕遇敵手,先前卻險些被陸鼎盛之偷襲傷到,心中的怒意已是止不住地狂湧了起來,再一看二賊居然聯手殺來,更是怒從心起,大吼了一聲,一擺手中的長劍,已是如猛虎下山似地迎上了前去,一手劍法全力施展之下,瞬間便將“黑風雙煞”盡皆挾裹在了其中,三人翻翻滾滾地戰成了一團,一時間刀光劍芒狂閃不已,周邊瞬間便清出了老大的一片空地。

  “兩翼檑木滾石繼續,弓箭手棄弓出刀,跟我來,將中路賊子趕下山去!”

  李敏行這個中路箭頭人物被陸家兄妹牽制住之後,原本被王府侍衛們打得節節敗退的白蓮教悍匪們竟自來了勇氣,悍然發動了暴亂,依仗著兵力上的絕對優勢,竟與王府侍衛們殺得個難解難分,而此時,原本被檑木滾石砸得陣腳大亂的賊眾兩翼也在各自統兵官的強力彈壓下,再次向山頂處發起了衝鋒,儘管速度不算快,可對山頂守軍的威脅卻是不小,真要是被敵三路大軍匯合,山頂必然失守無疑,一見及此,耿三飆可就不免有些急了,這便怒吼了一聲,率部發動了決死的衝鋒。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2 07:57

第171章 再勝一場

  殺戮,瘋狂的殺戮!

  拼死一戰的官軍已是毫無半點的退路,若是不能搶在賊眾兩翼沖將上來前打垮亂匪之中路,等待官軍的就只有全軍覆沒一個下場,值此危急關頭,壓根兒無須耿三飆作甚動員,出擊的百余綠營軍官兵們全都玩命似地狂沖了起來,如一群餓狼般撞進了混亂一片的戰場上,只一個照面的攻擊,便已殺倒了悍匪三十餘人,一眾亂匪們剛因陸家兄妹的連袂出戰而鼓起來的士氣瞬間便被擊打成了碎片,再無一絲的戰心可言,呼啦啦地全都轉身向山下逃了開去,再被官軍一個追殺之下,就此潰不成軍,死傷狼藉不已。

  “風緊,扯乎!”

  陸家兄妹都是江湖高手,雖比不得李敏行那般勇悍,可聯手之下,卻也堪堪能抵擋得住李敏行的攻勢,奈何手下盡皆潰敗,兄妹倆又怎敢再行戀戰不休,但見陸鼎盛拼盡全力連出數刀,強行逼退了李敏行,而後,也顧不得自身氣息紊亂,大吼了一聲,腳下抹油地便縱身向山下飛竄了去,失去了兄長支持的陸嫣然也不敢再戰,同樣撒腿便逃,急惶惶有若喪家之犬一般,哪還有半點先前假扮仙子時的從容與嫺靜。

  “哪裡走?”

  陸鼎盛逃得快,李敏行已是追之不及,可一見陸嫣然也要逃,自是不肯放過,腳尖重重一點地,人已縱身而起,如離弦之箭般地便追了上去,速度奇快無比,轉瞬間便已追到了離陸嫣然不足兩丈之距離上。

  “殺!”

  就在陸嫣然惶急地飛縱而起,試圖從追殺亂匪的官軍左側掠過之際,卻聽一聲大吼中,李順已是從旁飛縱而出,一刀如匹練般襲向陸嫣然的腰側。

  “鐺!”

  李順這一刀來得既快又狠,陸嫣然自不敢等閒視之,但見其手腕一翻,軟塌在身側的軟劍猛然抖得個筆直,斜斜地切在了來刀的側面,但聽一聲脆響過後,李順已是連人帶刀倒翻了回去,顯然有若不敵,只是陸嫣然也沒能討得了好,固然是用巧勁擊退了李順,可其向前飛奔的身形也因之一滯,再不復先前之靈動,這就給了從後急追而至的李敏行一個出手襲殺的大好之機會。

  “留下命來!”

  李敏行先前一戰中險些被陸鼎盛偷襲得手,早憋了一肚子的怒氣,這會兒一見陸嫣然落了單,自是不肯放其逃出生天,一聲斷喝之下,腳下一個重踏,人已如天外飛虹般沖到了陸嫣然的背後,手中長劍只一顫,一蓬劍花已是毫不容情地將陸嫣然罩在了當中。

  “鐺鐺……”

  一番激戰下來,陸嫣然自是清楚李敏行的武藝遠在自己之上,此際一察覺到李敏行襲殺而來,心中不由地便是一慌,忙不迭地運轉手中的軟劍,拼力護住周身,但聽一陣密集如雨打芭蕉般的爆鳴聲大起中,李敏行的長劍已如蛟龍鬧海般上下翻飛,徹底將陸嫣然困在了其中。

  “棄劍,否則死!”

  彼此間的高下差距實在是太大了些,縱使陸嫣然已是情急拼命,可又怎及得李敏行之強悍,十數招交手下來,李敏行已是一劍挑破陸嫣然的防禦圈,手中的長劍只一挺,已是穩穩地架在了陸嫣然的脖頸之上。

  “噹啷!”

  陸嫣然尚來不及驚呼,利劍已然及頸,花容失色之下,手已是再也握不住劍柄,但聽一聲脆響,軟劍已然落了地,又若蛇般在地上彈動了幾下,便即沒了動靜。

  爽啊,這才是江湖風采來著,該死的老夫子,盡讓爺跑圈,啥都沒教,晦氣!

  一場惡戰下來,死傷者無算,可弘晴卻壓根兒就沒放在心上,左右亂匪死得越多,己方的安全便越有保障,正因為此,他不單不慌,反倒是爽利得很,就有若看了一場武俠大片般滿足著,心裡頭滿是回腸斷氣之豪情,只不過一想到陳老夫子所謂的習武,弘晴的牙根可就不免有些癢癢然了的。

  “啟稟小王爺,屬下幸不辱使命,已將女賊陸嫣然擒拿在此,請小王爺明訓!”

  官軍並未死追著潰敗的亂匪不放,僅僅只是追殺到了山腰處,便已是鳴金收了兵,一見及此,弘晴可就來了精神,伸手撣了撣身上的衣衫,施施然地走出了隱藏之所在,緩步行到了山前,立馬便見李敏行押解著陸嫣然來到了近前。

  “啊哈,主子,您瞧,先前小的叫她上來給您暖床,瞧瞧,這不就自己上來了,還真有夠乖的麼。”

  先前兩軍惡戰之際,劉三兒可是被嚇得不輕,儘管還不致於到屁滾尿流之地步,可腿腳直打哆嗦卻是明擺著的事實,這會兒仗打勝了,這廝可就又來了精氣神,還沒等弘晴發話呢,他已是從旁嘻嘻哈哈地湊趣了一把。

  “要殺便殺,羞辱于姑奶奶,算得甚能耐!”

  陸嫣然先前就是被劉三兒的葷話氣得悍然發動攻擊的,這會兒又聽劉三兒如此說法,自不免擔心弘晴真有這等心思,嬌軀不由地便是一顫,但卻不肯就此出言討饒,而是一咬牙,羞怒無比地喝叱了一嗓子。

  “羞辱?嘿,就你這樣子也配?太高看自己了罷,區區一女飛賊,本貝子看你也就是端茶倒水的粗使丫鬟之角色罷了,拖下去,單獨捆著,好生看守,沒有本貝子的命令,誰也不得擅自接觸此賊!”

  自打來了這個朝代,弘晴可是看多了美女,不說旁的,就他自個兒屋裡那些小丫鬟們就個個都是絕色,還真就看不上似陸嫣然這等鄉野女子,再說了,這會兒弘晴同學就算有心,也沒那個力不是?既然不能“吃”,那又何必跟其說甚軟話,嘴一張,已是毫不客氣地羞辱了陸嫣然一通,而後,也沒管陸嫣然是怎個羞惱之模樣,一揮手,已是神情肅然地下了令。

  “喳!”

  弘晴既已下了令,邊上侍候著的眾侍衛們自是不敢怠慢了去,轟然應諾之下,自有兩名好手從旁閃了出來,毫不憐惜地卸下了陸嫣然的雙手關節,不顧其慘聲的嚎哭,拖曳著便將其拉到了後山,結實無比地捆在了一顆大樹上。

  “攻山,再給老子攻上去!”

  陸鼎盛隨潰敗的亂匪逃回了山下之後,這才發現其妹竟已失陷在了官軍手中,登時便急了,攔住了潰散的亂匪,叫囂著要眾匪再次發動攻勢,奈何眾匪都已是被官軍殺破了膽,這會兒正自驚魂未定之時,又怎有再次攻山之勇氣,任憑陸鼎盛如何催逼,眾匪也不肯向前邁進一步,直氣得陸鼎盛暴跳如雷,卻又無可奈何。

  “聖母來了,聖母來了!”

  “拜見聖母!”

  “聖母慈悲,普度眾生!”

  ……

  就在陸鼎盛氣得要揮刀砍人之際,卻聽後陣一片大亂,無數亂匪狂熱地嘶吼著,紛紛跪倒在地,齊齊磕頭不已,旋即便見一身著白的中年婦女從人群後頭款款行將出來,惺惺作態間,倒也頗有幾分的雍容,只是一雙桃花眼中不時流轉的狐媚之光卻這等雍容多了幾分的臊氣。

  “孩兒叩見聖母,小妹她……”

  一見其母已到,陸鼎盛顧不得發脾氣,趕忙一頭跪倒在地,滿臉憤概之色地便要將其妹被擒一事道將出來。

  “無妨,此不過聖女之劫數也,本座早已算到,過了此劫,聖女也就算是功德圓滿了,且都請起罷。”

  不待陸鼎盛將話說完,陸寡婦已是一派胸有成竹般地搖了搖頭,煞是鎮定自若地寬慰了眾人一句道。

  “原來如此,聖女捨身成佛,當真了不得啊!”

  “是啊,是啊,聖女捨身感化狗官們,了不起!”

  “聖女慈悲心腸,實天降神女也。”

  ……

  原本正自惶恐不安的眾白蓮教匪徒一聽“聖母”如此說法,頓時盡皆恍然大悟,亂哄哄地便狠拍起了聖女的馬屁,宛若其之被俘乃是故意為之,為的便是要從內部感化官軍,越說越真之下,原本已是低落到了極點的士氣竟因之又高漲了起來。

  “諸位都且起來罷,本座既至,一切自當有定數。”

  被一眾信徒如此這般地吹捧著,陸寡婦當真有些個飄飄然了起來,煞是和煦地虛抬了下手,示意諸信眾各自起身,她自己卻是飄也似地來到了山坡上,揚聲朝著山頂上正忙著備戰的官軍們高呼道:“本座奉天承運,乃無生老母轉世,特為普度眾生而來,爾等沉溺早深,若不放下屠刀,必將永墜地獄,萬世不得超生!”

  我勒個去的,抓了個小神棍,又來了個老神棍,還有完沒完啊!

  弘晴並未去干涉耿、李二人的作戰指揮,這會兒正百無聊賴地看著山下的把戲,待得見陸寡婦自以為是地演著觀世音,心下裡頓覺噁心無比,險險些連隔夜飯都嘔了出來,惱火之餘,便將正瞧得靜靜有味的劉三兒拽了過來,低聲地吩咐了幾句,直聽得劉三兒滿臉神彩飛揚不已,嘻嘻哈哈地應了一聲,猴兒似地便向山后躥了去。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2 07:57

第172章 內奸疑雲(一)

  “喂,老虔婆,你家姑娘在這呢,別跳大神了,趕緊跪下,爺心情一好,指不定還真就放了你家這醜丫頭。”

  就在陸寡婦一派聖潔狀地領著眾匪徒詠誦其教義之際,卻見劉三兒領著兩名王府侍衛,押解著被捆成了只粽子的陸嫣然來到了前山,運足了中氣,神氣活現地嘶吼了一嗓子。

  “真空家鄉,無生老母,爾等罪孽深重,須得受我大法洗滌,若不然,必將永墜地獄,萬無超生之可能。”

  一見到自家閨女渾身血跡斑斑的慘狀,陸寡婦眼中立馬閃過了一絲的厲芒,似欲就此破口大駡,可很快便又平靜了下來,擺出一派慈悲為懷狀地念叨著,還真有那麼一點觀世音的味道了。

  “老虔婆,你跳大神跳傻了啊,再不跪下,爺我可就不客氣了,先拿你家閨女暖暖床,回頭再砍了你的腦殼!”

  劉三兒就一痞子習性,這會兒又是得了弘晴的吩咐,自是啥顧忌也無,大嘴一張,百無忌禁地便咋呼了起來。

  “聖女莫慌,此乃你之劫數,若能過得去,便是功德圓滿之時,且讓小人倡狂又如何,生又何歡,死又何懼,一副臭皮囊而已,舍便舍了,待得來日,惡人自有惡報!”

  眼瞅著劉三兒的魔爪已是將將抓上陸嫣然胸前的飽滿,陸寡婦的臉色不由地便是一白,但卻並未就此屈服,反倒是挺直了腰板,強硬無比地“鼓勵”著其女捨身就義。

  “大慈大悲,無生老母,聖女堅貞,我教當昌!”

  一眾白蓮教信徒們耳聽著陸寡婦的大義之言,情不自禁地全都跪倒在了地上,神情狂熱無比地宣著口號。

  我勒個去的,邪教就是邪教,蠱惑人心這一套還真不是蓋的!

  望著下頭那數千亂匪的狂熱樣子,弘晴不禁有些頭大,沒旁的,這就是一群被洗腦的狂熱之徒,你跟他講道理,他跟你講拳頭,等你跟他講拳頭了,他又一準回過頭來跟你講道理,純屬纏雜不清的無賴貨色,若是可能,弘晴自是恨不得將這群混蛋全都送去見他家的無生老母,可惜這會兒被圍困的人是他弘晴自個兒,保住自家小命才是眼下的第一要務。

  “老虔婆,休要在那兒假慈悲,我家小王爺奉旨前來河南賑災,爾等竟敢行盜匪之勾當,已是死罪難逃,若不早降,大軍一到,爾等皆成齏粉,休怪小爺言之不預!”

  劉三兒還真就沒想到陸寡婦會是這麼個反應,心不由地便是一慌,趕忙將目光投向了弘晴,待得見弘晴給出了暗示之後,方才猛然一挺腰板,一派義正辭嚴地喝叱了陸寡婦一番。

  “一派胡言,清狗豈有好心,我等受災多時,何曾見官府發放點滴米糧,爾等貪墨賑災資糧,天理難容,我等替天行道,功德大焉,又豈是爾等鼠輩所能知者!”

  陸寡婦顯然是讀過幾本書的,此際反駁起劉三兒的話來,還真有幾分巾幗不讓鬚眉之氣概,頓時便激起了眾白蓮教匪們的狂熱附和之聲,聲浪之大,簡直有穿雲裂石之氣勢。

  得,劉三兒的肚子裡到底是少了些墨水,沒貨了,那就咱自己上了!

  這一見劉三兒被陸寡婦這通胡攪蠻纏憋得面紅耳赤,弘晴不由地暗自好笑,可也沒怎麼在意,一撣衣衫,施施然地從後頭行了出來,面色一肅,運足了中氣,朝著山下高呼道:“爾等聽著,本貝子與父王一道受陛下囑託,來河南賑災,先有湖廣所調之二十萬石糧已至開封,現如今,放糧已有多日,爾等大可前往開封領取米糧,再,本貝子特從河漕衙門調銀百萬兩,專為治河而來,不馴服黃河,本貝子誓不返京,爾等皆我大清子民,緣何聽信妖言,竟敢行造反之事,就不怕天誅地滅麼!”

  “嗡……”

  山下近萬人中,真正的白蓮教匪徒不過三千不到罷了,其餘盡皆是被挾裹而來的災民,只是因走投無路方才跟著起事,而今一聽弘晴言辭灼灼,似不像有假,頓時便亂議了起來,沒旁的,但消有條活路可走,又有誰樂意拿自家性命去玩造反的把戲。

  “休要聽這小賊胡言,朝廷何時顧過我等死活,此賊子不過是虛言哄騙我等,不要上了其之惡當,有本座在此,定可保得眾生平安!”

  一見下頭哄亂若此,陸寡婦顯然是急了,再顧不得演神婆,趕忙尖聲蠱惑著,試圖以自身之威望來抵消弘晴之言的影響。

  “老賊婆,爾不過區區一尋常寡婦,如此抛頭露面,已是不守婦道,妖言惑眾,更是天理難容,聚眾謀害欽差,十惡難赦,當誅,有斬殺此獠者,賞銀萬兩,就此散去者,既往不咎,若要頑抗,便是以卵擊石,早晚必成無頭之亡魂,爾等還不反正,更待何時?”

  不等陸寡婦將紛亂的眾人安撫下來,弘晴已是再次開口,義正辭嚴地痛批了陸寡婦一通,頓時便令下頭麋集著的盜匪們更亂上了幾分。

  “真空家鄉,無生老母!”

  “真空家鄉,無生老母!”

  ……

  眼瞅著形勢將壞,陸寡婦可就真的是急了,哪還敢再跟弘晴辯論個不休,趕忙高呼起了口號,自有狂熱信眾跟著高呼了起來,一時間倒也將那些亂議之聲壓制了下去,到了末了,便是連那些個猶豫不決的被挾裹來的百姓也跟著呼喝了起來,表面上看來還是萬眾一心,可刺卻已是栽下了,天曉得啥時就會爆發出來,而這,就是弘晴所要達到的目的。

  “將這賊婢押到後頭,嚴加看管!”

  惡戰兩場之後,又是罵戰一番,天已是近了黃昏,白蓮教匪連番敗北之下,顯然已不可能再次發動攻勢,弘晴自也懶得再浪費唇舌跟陸寡婦多囉唕,不等山下的口號聲消停,弘晴已是沉聲下了令。

  “喳!”

  弘晴既是有令,眾侍衛們自是不敢稍有怠慢,齊齊應了諾之後,將軟癱了雙手的陸嫣然再次押解到了後山,捆綁在了大樹上。

  “傳令下去,各部輪番戒備,注意休息,四更時分突圍而出!”

  弘晴沒再多理會山下麋集的白蓮教匪徒們有甚舉動,面沉如水地下了令之後,便即領著劉三兒等人向後山隱蔽處行了去,那兒早有侍衛們搶先搭好的帳篷在,弘晴沒多廢話,只是朝著守在門口處的侍衛點頭致意了一下,便即一掀簾子,行進了帳篷之中……

  丑時正牌,夜已經很深了,一輪殘月斜掛天際,山風不大,卻刺骨得很,霧氣淼淼中,山林間朦朧得有若鬼蜮一般,山頂上寂靜無聲,除了十數名巡哨還在往來地巡視之外,絕大多數官兵此際都已沉浸在了夢鄉之中,而山腳下的白蓮教匪們似乎也鬧騰累了,除了兀自洶洶燃著的數堆大篝火發出陣陣劈啪之聲外,再無一絲的響動,天地間一派死寂。

  “誰?口令!”

  後山處,兩名輪值的王府侍衛正自百無聊賴地站立著,突然間聽到一陣細微的腳步聲起,立馬便警醒了起來,各自手按刀柄,戒備地發出了喝問之聲。

  “威武!東哥,順哥,是小弟。”

  來人的回令說得很快,可腳下卻是沒停,似乎極其隨意般地便走到了捆綁著陸嫣然的樹下。

  “王三栓,你咋跑這來了?”

  借助著斜插在大樹上的火把之亮光,兩王府侍衛已是看清了來人是同為王府侍衛的王三栓,緊繃著的心弦立馬便稍鬆了下來,由著其中一人隨意地發問了一句道。

  “這不,小弟輪值呢,李統領讓小弟與烏達一道來巡視一下,看有甚動靜,卻不想烏達那混小子半道內急,蹲一邊去了,小弟也就只好一人來了不是?”

  王三栓一邊嘻嘻哈哈地應答著,一邊漫不經心地走著,不多會已是來到了樹下。

  “得,這疙瘩能有啥事,你小子就趕緊回罷,小王爺可是有交待的,此處不得擅自接近。”

  都是一個鍋裡撈飯吃的同伴,兩名輪值侍衛自是不會有甚提防之心,只不過念及弘晴的死命令,卻也不敢跟王三栓多囉唕,那名叫東哥的侍衛略有些不耐地便揮手要趕人了。

  “唉,還是二位哥哥命好啊,咱哥幾個往來巡視,盡喝冷風,比不得二位哥哥守著個大美人,看著就眼饞呢。”

  儘管東哥已是下了逐客令,可王三栓卻並未就此離去,反倒是更湊近了幾步,擠眉弄眼地打趣了兩位同僚一句道。

  “好個毬啊,這光看不能動,憋都憋死了,嗯……”

  順哥顯然不似東哥那般謹慎小心,對王三栓的靠近,絲毫沒半點的警惕心理,揚著手,笑駡了一聲,只是話尚未說完,突覺背後似乎有響動傳來,心神一凜之下,趕忙回身要看個究竟。

  “誰……”

  背後傳來的動靜雖不大,可東哥顯然也聽到了,緊趕著也轉回了身去,低喝了一聲,與此同時,手飛快地向刀柄按了過去。

  “呼……”

  東哥、順哥兩人的反應不可謂不快,奈何沒等二人的轉身動作做完整,就見一道無匹的刀光陡然在黑夜裡閃亮了起來,如怒濤卷地般向著兩人的頭頸間橫掃了過去。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2 07:57

第173章 內奸疑雲(二)

  “你……”

  能成為王府侍衛的,自然都是武藝不錯之輩,奈何刀光起得實在是太快了些,東、順二人的心神又已被身後的響動所吸引,再想要反應,卻又怎來得及,順哥當即就被斬首而亡,無頭的身體晃蕩了幾下,重重地跌倒在了塵埃裡,唯有滿腔的熱血如噴泉般地沖上了高空,又洋洋灑灑地落滿了一地,而生性較為謹慎的東哥也沒能躲過這一刀的襲殺,脖頸處被深深拉開了一道猙獰的血口,鮮血狂噴中,只來得及發出一個含糊的字眼,便已是搖晃著摔倒在了地上,手足抽搐了幾下之後,已是再沒了聲息。

  “兄弟,別怨我,是你們自己命不好。”

  一刀斬殺了兩位同僚之後,王三栓的臉色也不禁為之一白,伸手擦拭了一下滿臉的血沫,呢喃地念叨著,一時間竟自傻愣在了當場。

  “該死的,發啥愣,快來幫我一把!”

  王三栓正自發愣間,卻聽一陣衣袂的摩擦聲大起中,又一道黑影從草叢裡竄了出來,飛快地跑到了陸嫣然被捆之處,一邊手忙腳亂地要為陸嫣然解開繩索,一邊低聲地罵了王三栓一句道。

  “嗯!”

  王三栓顯然還沒從斬殺同僚的心境中回過神來,面對著同伴的咒駡,也就只是沉悶悶地吭了一聲,拖著腳向樹下行了過去。

  “快點,該死的,待會交班的人就要來了!”

  繩子捆得很嚴實,後冒出來的那人心急火燎之下,卻是怎麼也解不順溜,再一看王三栓還在那兒愣神,頓時便是一陣火大,氣不打一處來地又罵了一聲。

  “嗚嗚……”

  陸嫣然有傷在身,儘管是被捆著,可又疲又乏之下,卻是睡熟了過去,並不曾見到王三栓斬殺同僚的那一幕,直到被身上的繩子勒疼了,這才醒了過來,入眼便見有人正在解自個兒身上的繩子,立馬便來了精神,緊趕著便要出聲,卻忘了自家嘴上還塞著塊破布,話自然是說不出來的,也就只發出了陣無意義的支吾之聲。

  “聖女莫慌,小的這就鬆了繩子,定會護您安全脫險的。”

  這一見陸嫣然已然轉醒,後來的那人自是為之大喜,趕忙表功地出言寬慰了一句道。

  “真的麼?”

  那漢子表功之言剛落,正要伸手去取下陸嫣然口中塞著的破布之際,卻聽一聲冰冷的話語在耳邊響了起來,頓時大吃了一驚,忙不迭地身形一歪,便要向地上滾了去,於此同時,剛走到了樹下的王三栓也驚愕地揚起了手中的大刀,擺出了個嚴密守禦的架勢。

  “嚟……”

  說時遲那時快,沒等表功的漢子滾倒在地,也沒等王三栓的守禦架勢調整到位,就見一道閃電般的劍光從大樹上飛射而下,劍鳴聲暴起中,瞬間幻化出無數的劍影,如水銀瀉地般將措不及防的二人全都捲入了其中,只聽兩聲慘嚎大起中,表功的漢子與王三栓都已滾翻在了地上,吼聲倒是響亮無比,卻是怎麼掙扎也起不來身,血光四濺之中,兩人的四肢經絡顯然已被先前那淩厲無匹的一劍盡皆挑得個寸斷,須臾,劍光消弭,一道人影已是巋然站在了場中,赫然正是王府侍衛統領李敏行!

  “王三栓?竟然是你!”

  王三栓等人的慘嚎之聲實在是太響了些,山頂上的官軍們自是全都被驚醒了過來,弘晴也不例外,待得趕到了現場,一見倒在血泊裡哀嚎的人中的一個赫然竟是王府侍衛王三栓,弘晴的心立馬便是一沉。

  隊伍裡有內奸,這一點弘晴自是早就判斷出來了,在他想來,內奸應該是出在綠營軍中才對,不為別的,只因濟甯離蘭儀並不算遠,兩地都是白蓮教活躍之地,常年駐紮在濟寧的綠營軍中有個把白蓮教中人並不足以為奇,事實上,弘晴也沒完全猜錯,那躺倒在地的另一人正是綠營軍中之人,可王三栓這個漢軍旗人居然也跟白蓮教有瓜葛,卻是大大地出乎了弘晴的意料之外,這不禁令弘晴多了幾分的猜忌之心,要知道王府侍衛的選拔可是極為嚴格的,要審查的可不僅僅只是三代血親,便是連親朋也都得過上一番,只有保證根紅苗正,方能得入王府為侍衛,這若是都能讓白蓮教中人混了進去,豈非咄咄之怪事來著。

  “咳咳,小王爺到底是小王爺,某敗在你手下,不冤,不冤,呵呵……”

  這一見到弘晴已然趕到,王三栓也不再慘嚎了,咳了幾聲,竟是詭異地笑了起來。

  “勾連白蓮教已是死罪難逃,謀害天家子弟更是抄斬滿門之大逆,這一條,想來你該是清楚的,原也無須本貝子來提醒,說罷,究竟是何人主使於你?”

  只一看王三栓的神態,弘晴便知其人乃是死士,要想從其口中探知真情的可能性並不大,只是事關重大,弘晴還是抱著萬一的希望開口問了一句道。

  “呵呵,小王爺只管猜了去,滿天下人數了一遍,終歸會有對的時候,小的就不奉陪了,呵呵呵……”

  面對著弘晴的威脅之語,王三栓古怪地笑了起來,竟是以調侃的口吻好生奚落了弘晴一把,旋即便見其猛然一咬牙關,怪笑了幾聲之後,便即不動了,唯有嘴角邊滴淌下來的血水瞬間變成了黑褐之色。

  不好,這混球自盡了!

  一見王三栓動靜不對,弘晴的臉色立馬便是一沉,瞬間便已是猜知了結果,心中的怒氣登時便止不住地狂湧了上來。

  “稟小王爺,這賊子服毒自盡了!”

  果然不出弘晴所料,見勢不對的數名侍衛搶上前去,試圖阻止王三栓的自盡行動,可惜卻是為時已晚。

  “嗯,撬開另一人的口,本貝子就在此等著!”

  王三栓這麼一死,線索可就算是斷了大半截,弘晴儘自惱火,卻也無可奈何,只能是將希望放在了另一被擒下的奸細身上。

  “喳!”

  弘晴此令一下,一眾侍衛們自是不敢怠慢了去,應諾聲響起中,就見兩名刑審好手搶上了前去,毫不客氣地將道道酷刑在那被擒下的奸細身上施展了開來,慘嚎聲頓時暴起,刺破了蒼茫的夜空,直驚得山下的白蓮教匪徒們全都跳了起來,圍在篝火附近,遠眺著山頂的方向,紛紛猜度著山頂上到底發生了何事。

  答案是很快便出來了,饒是那名綠營軍的骨頭也算是硬的了,可在諸多酷刑的折磨下,卻也沒能頂上多久便已是精神崩潰,有問必答之下,很快便將其所知有若竹筒倒豆子般說了出來,可惜卻無一是弘晴想要的結果,唯一知曉的便是此人受王三栓節制,除此之外,本來還有另一名內應,卻早已死在了前番惡戰之中,至於王三栓後頭還有甚人物,卻是渾然不知,甚至連王三栓是不是白蓮教中人都無法確定。

  這答案顯然不能令弘晴感到滿意,只是事到如今,卻也沒旁的法子好想了,或許擒下了陸寡婦這個首惡方能真正揭開謎底,至於折磨陸嫣然麼,弘晴倒是有這麼個想頭,卻也不便在此時動刑,此無他,這裡可不光只有王府侍衛在,還有為數眾多的綠營軍在場,弘晴可不想壞了自家的名聲,也就只能是強壓下了這麼個念頭,有些個無趣地下令將那名被擒下的內奸與陸嫣然關押在了一起,心思卻已是轉到了即將開始的“突圍”之戰上。

  寅時將近,山頂上的喧鬧早已是停了,一眾被驚醒過來的白蓮教眾們亂議了一陣之後,不得其所之下,也就紛紛又都消停了下來,擠在篝火旁昏昏睡了過去,只留下數百輪值的明暗哨還在崗位上沒精打采地堅持著,蒼茫大地上一派的死氣沉沉。

  起霧了,先是一層淡若薄煙狀的霧氣飄渺地從山林間湧起,很快便已是彌漫向了四方,殘月已落,天地間陡然朦朧了起來,往來巡哨的白蓮教眾盡皆警覺地瞪大了眼,緊張地戒備著山頂官軍的可能之襲擊。

  “殺,殺啊……”

  俗話說得好,怕什麼,還真就來什麼,霧氣正濃之際,山上突然傳來了一陣狂野的呼喝聲,旋即便聽腳步聲隆隆作響,如此之聲勢,擺明著就是山頂上的官軍打算趁起霧時強行沖出重圍,一眾白蓮教匪徒們頓時全都被驚醒了過來,口令聲狂響成了一片。

  白蓮教眾們的反應雖頗有些慌亂,但並未因此亂了陣腳,只因山腳下早已挖掘出了兩道壕溝,並不擔心山頂上的官軍能一氣殺進己方的營壘之中,不過片刻功夫,還沒等山上的官軍沖到營壘前,數千白蓮教眾已是依著不算高的柵欄站滿了數列,只等著給前來沖營的官軍一個迎頭痛擊了。

  “放箭!快放箭!”

  須臾,急促的腳步聲已是逼近了營壘,各隊白蓮教指揮使們紛紛呼喝著下了令,刹那間,已然做好了準備的數百名弓箭手紛紛鬆開了緊扣在弓弦上的手指,一陣密集的箭雨便有若飛蝗般射進了霧氣之中,頓時便激起了一陣響似一陣的慘嚎之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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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4章 巨石建功

  “不要放箭,不要啊,我是小七啊,快停下,停下!”

  “哎呀,疼死我啦,媽拉巴子的,我是王棟,快停下,不要放箭!”

  “混蛋,快停下,自己人,不要放箭!”

  ……

  箭雨一發,營壘外頭頓時慘嚎連連,可細細一聽,柵欄後頭的白蓮教眾們頓時都傻了眼,這才驚覺被攻擊的赫然竟是原先山頂處被俘的那些教眾,一時間竟都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混帳,都愣著作甚,射,給我射,休要上了清狗的當,快射!”

  這一見眾手下全都停止了射箭,領兵作戰的陸鼎盛可就急了,揮舞著連鞘刀胡亂地劈打著身邊的教眾,氣急敗壞地嘶吼著。

  “嗖嗖……”

  陸鼎盛生性殘暴,教中諸般人等無有不怕其者,他既已下了令,眾人自是不敢怠慢了去,紛紛再次開弓,將一撥又一撥的箭雨潑灑到了營壘之外,直射得那些被俘教眾慘嚎連連,沒死的自不敢再向前沖,盡皆趴倒在地,驚恐萬狀地狂嚎不止,又怎個淒慘了得。

  “哈哈,戲看夠了,撤!”

  官軍確實是出擊了,不過麼,壓根兒就沒去沖營,而是押解著那些戰俘借助著霧氣的掩護來到了山腳下,大喊上一陣之後,便即驅趕著那些被俘的白蓮教向前狂沖,至於出擊的官軍麼,這會兒全都趴在了壕溝外緣,興致盎然地看著熱鬧,直到沒怎麼聽到那些戰俘的呼聲之際,心滿意足的耿三飆這才下了收兵之令,樂呵呵地率領著出擊的將士貓腰又沖回了山上。

  “稟小王爺,客人都已送去了。”

  山頂上,弘晴早已領著數名王府侍衛屹立在了最高處,耿三飆自是不敢稍有怠慢,疾步搶到了近前,恭謹地稟報了一句道。

  “嗯,辛苦了,都先下去休息罷,明日恐還有惡戰。”

  弘晴聞言之下,臉色依舊平靜得很,僅僅只是淡然地吩咐了一句,便即轉身向後山的帳篷處行了去,看似對一切都不怎麼在意,實則在轉身之際,一抹淡然的微笑已是浮現在了臉上。

  整出大戲都出自弘晴的手筆,無論是先前的設計鋤內奸,還是這會兒的佯攻敵營莫不如此,都帶著濃厚的賭博之性質提前宣佈要突圍,為的便是誘出內奸,理由很簡單,一眾王府侍衛們武藝高強,真要夜襲,極有可能會成功,只要弘晴肯下狠心,由著數名武藝最高的侍衛護衛著,便足可衝破重圍而走,甚至還能將陸嫣然這個重要人物帶著一起走,很顯然,內奸不敢賭陸嫣然是否知曉全部之機密,更不敢賭陸嫣然能否熬得過酷刑的折磨,所以他只能出手,不是滅口便是救人,至於其會選擇哪一樣麼,弘晴其實都不在意,只要能將內奸除掉,于弘晴來說,也就足夠了的。

  至於突圍能否成功麼,答案是有希望沒把握,至少在弘晴看來是如此,不為別的,只因這地兒弘晴等人都不熟,縱使強行突出了重圍,能否順利逃到開封府還是個未知數,就算能,手下的人馬也必將折損殆盡,而這,卻不是弘晴樂見之結果,既如此,倒不若坐以待援來得強,至於援兵何來麼,也很簡單,先前那撥假突圍中,送走的不單是那些無甚用處只會徒耗米糧的戰俘,還有一人也趁亂下了山,那人便是弘晴手下武藝最高的李敏行,也只有他能依仗著過人的輕身功夫趁亂潛過敵營,只要李敏行到了開封,援兵自然會高速殺來,不管是三爺還是河南巡撫榮柱都不可能坐視弘晴有生命危險,這一點,弘晴還是有著足夠的自信的。

  辰時正牌,天終於大亮了,一輪紅日從山間探出了大半個頭來,將金燦燦的陽光灑向大地,濃霧漸消,草葉含珠,不知名的野花漫山遍野地盛開著,風吹過,滾起層層綠浪,好一個初夏的早間,叫人很有種但願長醉不願醒的沉迷之感,只是這等美景只有弘晴一人獨賞,至於山上山下的兩軍將士此際卻是沒那個閒情逸致,都在忙碌著備戰之事宜。

  “咚咚咚……”

  山下營壘中,數面大鼓驟然響起中,一隊隊白蓮教匪徒呐喊著從寨門處洶湧而出,飛快地在山腳下列好了陣型,儘管不是很整齊,可勝在人多勢眾,聲勢自是不小。

  “兒郎們,本座親自擂鼓,為爾等助威,務要一舉拿下山頂,全殲清妖!”

  須臾,一輛牛車緩緩地從寨門處行了出來,一身白衣白褲的陸寡婦高居其上,手持著兩隻鼓槌,指點著山頂方向,高聲疾呼地發出了戰鬥的宣言。

  “真空家鄉,無生老母!真空家鄉,無生老母……”

  一見到陸寡婦如此作態,下頭一眾白蓮教信徒們全都狂呼了起來,口號聲震天而響,士氣陡然間高漲到了頂峰。

  “兒郎們,跟我來,剿滅清妖,還我太平!”

  眼瞅著己方士氣已被鼓起,負責指揮作戰的陸鼎盛自是不敢多有遷延,一把抽出腰間的大刀,往山頂方向用力一劈,大呼一聲,一馬當先地向山坡上沖了過去,列陣於後的眾白蓮教匪徒見狀,自是不敢怠慢了去,紛紛嘶吼著發動了狂野的衝鋒。

  “小王爺,賊子已動,此地危險,還請您先下去暫避一時。”

  一見白蓮教眾匪已開始衝鋒,而弘晴依舊立于高處,負責指揮作戰的耿三飆可就急了,三步並作兩步地沖到了弘晴身前,一躬身,緊趕著出言進諫道。

  “不必了,本貝子與眾將士同在,殺賊,殺賊,殺賊!”

  立于高處固然有危險,可這等險,弘晴卻是不得不冒,只因他很清楚敵眾我寡的情況下,必須有著高昂的士氣方能有以弱勝強的一線希望,此時他若是退了,自不免會影響到己方之士氣,一旦被亂匪攻上了山,就算弘晴躲進後山叢林中,又能躲到幾時,倒不若就站在此處,以身試險地鼓舞全軍將士血戰到底之勇氣。

  “弟兄們,小王爺與我等同在,為了小王爺,殺賊,殺賊,殺賊!”

  一見弘晴如此表態,耿三飆的雙眼不由地便微微有些濕潤了起來,可也沒再多勸,一轉身,面朝著正緊張備戰的一眾將士,揚手便高呼了一嗓子。

  “為了小王爺,殺賊,殺賊,殺賊!”

  一眾將士們離得近的,固然是聽得清耿三飆與弘晴的對話,可絕大多數將士卻是離得遠了些,自是不甚明瞭,可也能猜到耿三飆這是要勸弘晴暫避,大傢伙心裡頭原也不會有甚旁的想頭,畢竟弘晴乃是天家子弟,身份尊貴,縱使躲避危險,也屬正常之事,所謂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便是這麼個道理,可這一聽耿三飆如此呼喝,眾人的眼頓時都紅了,心情激蕩得簡直難以自持,紛紛呼喝著發出了最強的呐喊,士氣瞬間便高漲到了頂點。

  “撬棍準備,放!”

  山不過是無名小山,高不過一百二餘丈,狂野衝鋒的白蓮教匪這麼一狂奔之下,很快便沖到了半山腰處,密密麻麻的的人群有若湧動的浪潮一般,其勢不可謂不驚人,然則耿三飆卻絲毫不為所動,一直到賊眾前鋒已接近到離山頂不過三十餘丈遠之際,這才冷靜無比地下達了將令。

  “呼呵!符呵……”

  耿三飆將令一下,早已準備就緒的數十名身強力壯的王府侍衛們立馬齊呼著號子,拼盡全力地撬動了十數根斜斜探入巨石地步的撬棍,但聽一陣刺耳的咯吱聲大起中,六塊巨石晃晃悠悠地滾動了起來,在重力的作用下,下滾的速度越來越快,轉瞬間便已成了不可阻擋之勢,這就是弘晴淩晨以來為白蓮教匪們準備好的大禮,利用的原理很簡單,不過就是杠杆原理罷了,可效果卻極為的驚人,六塊巨石翻滾間,碎石亂濺,塵土飛揚,就有若六條巨龍般直奔向洶湧而來的亂匪們。

  亂了,徹底地亂了!儘管所有的亂匪都知道山上多巨石,可誰也沒想到官軍竟然能將重達數萬斤的巨石滾下山來,面對著這等山崩一般的天地偉力,血肉之軀哪堪擠撞,頓時全都嚇得四下亂竄,試圖避開巨石滾動的方向,奈何這會兒眾匪們陣型緊密,縱使要躲,又哪有足夠地方躲了去,亂哄哄地擠在一起的結果就是被六塊巨石生生犁出了六條血路,但凡擋住道上的,無一不成肉糜,其狀之淒慘,當真令人觸目驚心。

  “撤,快撤!”

  陸鼎盛倒是僥倖逃過了巨石的碾壓,可心氣卻是被官軍這番殘殺打了個精光,一見己方已無絲毫戰心可言,哪還敢強行再沖,顧不得許多,一返身,連滾帶爬地便率著驚魂未定的殘兵敗將們潰退回了山下。

  死寂,一派的死寂!無論是再次大勝了一場的官軍,還是潰退回山腳下的白蓮教匪們,面對著山坡上那血腥無比的六條血肉之路,一時間全都被震撼得失了聲,山上山下萬餘眾全都呆愣在了當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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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5章 砍瓜切菜

  石頭,這玩意兒到處都是,自不會有誰沒見過的,可說到一擊能殺百餘眾的石頭麼,別說見了,便是連聽怕都不曾聽說過,可眼下就有這麼六塊,僅僅只是一滾而已,六百餘白蓮教匪便已是盡成了肉糜,這等場景實在是太過駭人了些,不說兩軍將士們全都看傻了眼,便是連始作俑者的弘晴也愣在了當場。

  我勒個去的,還真就成了?

  望著那六道血路,弘晴的嗓子眼立馬幹得直冒煙,手心裡滿是冷汗,不為別的,只因這機關的設計不過是弘晴靈機一動的結果罷了,原也就只是想阻礙一下白蓮教眾的衝鋒勢頭而已,卻沒想到白蓮教匪們一上來便是這等人海之攻勢,也就活該被石頭陣砸得個正著,戰果大倒是大了,卻未免有些太過駭人聽聞了些,縱使弘晴心性沉穩,也不禁被此慘狀震懾得呆若木雞一般。

  “嘔,哇……”

  一派死寂中,呆立在山腳下的白蓮教匪當中率先回過神來的幾個人忍不住狂吐了起來,緊接著,絕大多數白蓮教匪都跟著嘔吐不已,一時間整個陣列就此亂成了一鍋粥,到了末了,山頂上的官軍們也都跟著噁心不已,嘔吐者不知凡幾。

  “兒郎們,清妖無道,殘殺我信眾,此血海深仇不能不報,為了死難之教友,我等當奮勇殺敵,攻下山頭,全殲清妖!”

  陸寡婦本以為自己麾下大軍一出,定可凱旋而歸的,卻萬萬沒想到連官軍的面都沒碰到,就這麼死傷狼藉地潰敗了回來,眼瞅著己方士氣已是低落到了極點,心中自不免惶急了起來,可又不甘心就這麼敗了陣,這便拿起鼓槌,重重地擊了幾下鼓,將麾下眾人的注意力盡皆吸引了過來,而後一揚手,高聲呼喝了一嗓子。

  幹嘔,還是幹嘔,面對著激情澎湃的陸寡婦,一眾驚魂未定的白蓮教匪們回答的只有一陣連綿著一陣的幹嘔之聲,很顯然,誰也不敢肯定官軍還會不會再放巨石,自是無人願再去嘗試一下個中之厲害。

  “聖母在上,孩兒願率敢死隊突擊,請聖母賜福!”

  旁人可以裝聾作啞,可陸鼎盛不行,只因他妹妹眼下還扣在官軍的手中,這一見眾人皆無言,自不免有些急了,趕忙從旁閃了出來,高聲請命了一句道。

  “好,吾兒英勇,來人,上聖水!”

  眼瞅著形勢不妙,陸寡婦正自焦急無比,猛然見其子冒了出來,登時大喜過望,一揚手,高呼了一嗓子,自有數名白蓮教眾抬著滿滿一大缸水從陣後行了出來。

  “無生老母坐蓮台,天兵天將來相助,賜福我教眾,刀槍不能傷,萬邪不沾身……”

  水缸蔔一落地,就見陸寡婦從牛車上一躍而下,手舞足蹈地圍著水缸癲狂般地吟唱個不休,一邊唱,還一邊將點燃的符籙往水缸裡丟,旋即便見那一缸的清水轉瞬間變得有若血一般的紅,那等神奇處,頓時便令一眾白蓮教匪們全都跪倒在了地上,以為這是神威之體現,可實際上不過都是些障眼法罷了,學過化學的人都知道是怎麼一回事兒,實在無甚稀奇可言,當然了,用來迷惑無知者,卻是好用得很。

  “喝下聖水,神佑我身,刀槍不入!”

  須臾,陸寡婦好一番折騰之後,三百餘準備出擊的狂熱信徒排著隊,用手中的碗將缸中的水舀起,齊齊地高舉過了頭頂,旋即便聽陸鼎盛一聲大吼,一口氣將紅水喝了個精光,而後,將空碗重重地摔碎於地。

  “神佑我身,刀槍不入,神佑我身,刀槍不入……”

  有了陸鼎盛的榜樣,三百餘教匪自是有樣學樣,喝下了聖水,摔碎了空碗,高呼著口號便挺身向山頂行了去,速度並不快,可勝在齊整,倒也頗有先聲奪人之氣勢。

  尼瑪的,跳大神啊,這也行?我勒個去的!

  這時代的人大多迷信,哪怕是官軍也不例外,這一見白蓮教匪擺出這等陣勢,自不免都有些慌了神,獨獨弘晴卻是不以為然,在他看來,這不過都是些傻得冒泡的主兒,簡直就是排著隊來送死罷了,可眼瞅著己方將士如此之緊張,弘晴可就真有些笑不出來了,顧不得許多,緊趕著躍下了高處,疾步沖到了正緊張戒備的耿三飆身邊。

  “小王爺,您怎麼來了,賊子……”

  耿三飆雖不屑白蓮教,可信佛卻是有些年頭了,對亂怪神力那一套自不免有些個將信將疑,這會兒別看表面上鎮定,其實內心裡卻還是頗有些慌亂的,只是靠著毅力在苦撐著罷了,這一見弘晴竟然在這當口上跑了來,頓時大驚失色,趕忙出言要進諫上一番。

  “不妨事,賊子不過是在耍街頭賣藝的把戲而已,純然是來送死的,傳令下去,不必急著攻擊,待敵進至四十步之距時,以弓箭密集攻擊之,必可大勝無疑!”

  白蓮教匪要來送死,弘晴自是不會客氣,也沒等耿三飆將話說完,便已一擺手,語氣決然地下了令。

  “喳!”

  弘晴有令,耿三飆自不敢不從,忙向身旁的士卒吩咐了一聲,交待其將弘晴的命令悄然地傳達了下去,他自己卻是神情惶急地再次進諫道:“小王爺,此處危險,您還是先避避罷。”

  “沒事,賊子上不來的,本貝子就在此為諸位觀敵瞭陣,看這幫記吃不記打的貨是如何死個精光的。”

  說實話,儘管活了兩世,弘晴也沒膽肥到不怕死的地步,不過麼,為了鼓舞士氣,該冒的險,卻少不得還是要冒上一些,左右那狗屁的刀槍不入不過就只是一個笑話而已,只要己方不自亂陣腳,殺潰這撥賊眾原也無須費上多少的力氣,弘晴自是樂得借此機會展現一下自身的膽略與勇氣,順便鼓鼓麾下將士們的血勇之氣。

  “好,末將等自當拼死殺賊,以報小王爺信重之恩遇!”

  一聽弘晴如此說法,耿三飆也沒再勸,一躬身,激動地表了態,先前尚存的些許緊張也就此煙消雲散了去,邊上諸將士見狀,士氣頓時為之一振,雖不見得完全克制住了對亂力神怪的恐懼,可明顯比先前要放鬆了許多。

  “兒郎們,看啊,清妖怕了,連箭都射不出來了,哈哈,跟我來,殺啊,殺上山去,全殲清狗!”

  陸鼎盛率領著神叨叨地念個不停的三百敢死隊緩緩地行過了山腰,已是抵達離清軍陣地不足六十步的距離上,不單沒遇到清軍的檑木滾石,甚至連羽箭都沒碰上一支,自以為得計,這便哈哈大笑著一揚手,下達了衝鋒之令。

  “殺光清妖,昌我神教,殺光清妖,昌我神教……”

  此番出擊的白蓮教匪全是狂熱信徒,本就對所謂的聖水深信不疑,這會兒一見官軍果然沒有絲毫的反應,自以為官軍這是被聖水給克制住了,精神振奮之餘,竟全都挺直了身板,大呼小叫地向山頂狂沖而去,一個個面目盡皆猙獰無比,就有若一群地獄裡來的惡鬼一般無二。

  “放箭!”

  白蓮教敢死隊這麼一沖,很快便已沖到了距離山頂不過四十步處,一見及此,耿三飆自不敢再等,一揮手,運足了中氣地狂吼了一嗓子。

  “嗖嗖嗖……”

  耿三飆此令一下,早已準備多時的一眾弓箭手們自是不敢怠慢了去,紛紛鬆開了緊扣在弓弦上的手指,但聽一陣弦響大起中,百余支羽箭已密集如蝗般向著白蓮教敢死隊暴射了過去。

  雙方之間的距離實在是太近了些,一眾白蓮教敢死隊又是挺直著身子往上沖,對於官軍弓箭手們來說,簡直就是一堆堆上好的肉靶子,怎麼射怎麼有,只一通箭雨覆蓋過去,登時便將沖在最前頭的數十人盡皆射成了刺蝟,也就只有陸鼎盛依仗著過人的武藝蕩開了射向他的箭雨,得以倖免,至於後頭正沖著的白蓮教匪們一見前鋒盡喪,這才驚覺自家的聖水似乎不頂事,心頓時全都慌了,手足無措地傻在了當場。

  “不要慌,跟上,接著沖,沖啊!”

  陸鼎盛奮勇向前狂沖了幾步,猛然察覺到後隊並沒跟上,不由地便急了,一邊撥打著迎面射來的羽箭,一邊放聲嘶吼著,試圖感召一眾手下拼死向前,奈何一眾教匪這會兒正自惶恐不已中,真能聽命沖將起來的連三分之一都不到,餘者不單沒敢向前,反倒是向後狂逃不已。

  “全軍出擊,將賊子趕下山去!”

  眼瞅著賊眾已是一派大亂,耿三飆自不肯放過這等破敵的大好機會,一聲大吼之下,率先揮刀沖下了山頂,如猛虎下山般向陸鼎盛殺了過去,一眾官軍將士見狀,自是不甘落後,盡皆呐喊著發動了兇狠至極的反衝鋒,借助著地利之優勢,只一個照面便將白蓮教眾殺得個屁滾尿流,砍瓜切菜似地殺倒了近百敢於頑抗的教匪,餘者哪還敢再上前送死,亂哄哄地掉頭向山下狂逃了去,至此,一場鬧劇也似的進攻就這麼戲劇性地收了場,出擊的三百餘白蓮教敢死隊,真能回到山腳下的不過九十余人,餘者盡皆橫屍於山坡之上,而官軍不過僅僅付出了三死十傷的微小代價,孰勝孰負不言自明。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2 07:57

第176章 援兵大至

  天又亮了,儘管太陽還沒出來,可朝霞已現,渲染得東邊的天空一片的絢爛,濃霧漸消,只剩下淡淡的一層還在山林間飄渺地蕩漾著,草葉含珠,鳥兒歡唱,又是一個爽朗的好天氣,只是這會兒的弘晴卻是沒了兩日前的閒情與逸致,雙目通紅地端坐在山頂的大石頭上,眉頭緊鎖成了個大大的“川”字。

  四天了,自打被圍時起,到如今已是第四天了,前兩日的仗打得倒是順溜無比,僅僅以微小的代價便消滅了一千五百餘教匪,可從昨日開始,隨著官軍手中的箭矢消耗殆盡,戰也就難打了起來,儘管依靠著地利的優勢,官軍們拼死守住了陣地,然則傷亡卻開始大增了不少,尤其是昨夜子時前後遭白蓮教匪夜襲,雖打退了敵人,自是也折損了三十餘人之多,到如今,全軍只剩下兩百八十五人,近半有傷在身,還能堅持作戰的僅僅只有一百五十餘人,更令弘晴憂心的是全軍隨身攜帶的乾糧也已耗盡,能否堅持到援軍抵達實在是難說得很。

  搞個甚名堂來著,就是爬也該爬到了,該不會是李敏行那頭出了甚岔子罷?

  這條道弘晴是沒走過,可軍中自有識路之人,弘晴早就問個分明,自是清楚從此到開封府還有一日的山路要走,可那針對的不過是普通人而已,似李敏行這等高手之輩,真要全力奔波,最多大半天便可趕到開封府,再算上榮柱那頭調兵遣將的時間,援軍也該在昨兒個傍晚時分抵達才是,可這都又是一夜過去了,還沒見著援軍的影子,又怎叫弘晴不暗自發急的,他可不想有著當過俘虜這麼個污點在身,概因奪嫡路上實容不得半點的差錯,若是僅僅只為三爺謀劃,那倒也罷了,問題是弘晴自己也有著青雲直上的想頭,自是不能留下絲毫受人攻訐的把柄在。

  “小王爺,您用點早膳罷。”

  就在弘晴皺眉沉思之際,一陣腳步聲響起中,卻見耿三飆手捧著兩塊乾糧以及一個水壺小心翼翼地湊到了弘晴身後,低聲地說了一句道。

  “不必了,留給將士們罷。”

  聽得響動,弘晴緩緩地回過了身來,掃了眼耿三飆手中的乾糧,語氣淡然地謝絕道。

  “可……,小王爺,您都已一日不曾用膳了,末將……”

  乾糧是昨日午間沒了的,可弘晴昨日早膳就不曾用,這都一天兩夜沒進食了,光只喝了些水,整個人憔悴得眼窩深陷,這樣子叫耿三飆如何能看得下去。

  “沒事,本貝子又不作戰,吃那麼飽作甚,去吧,給傷患們送去。”

  弘晴又不是鐵打的人,這會兒早餓得前胸貼後背了的,若是乾糧充足,他自是巴不得大吃上一頓,可眼下就只有這麼兩小塊了,吃了也不頂事,倒不若以之來鼓舞一下士氣,有鑑於此,弘晴這便以不容置疑的口吻吩咐了一句道。

  “這……,唉,小王爺,這已是第四天了,若是援軍還不來,請容末將率部掩護您突出重圍,哪怕拼了末將這條命,也要保得小王爺之安全!”

  一聽弘晴說得如此之堅決,耿三飆自知勸弘晴不動,眼圈不由地便是一紅,一咬牙,低聲地進諫道。

  “嗯,這話本貝子信,只是眼下時機不到,盲目突圍只會自陷死地,縱使要行此險策,也得將白日先頂了過去方可,去吧,今日之戰或將是最危急之時刻,本貝子不能親自上陣,一切就靠你了。”

  弘晴對軍事雖不甚了了,可基本的軍事常識還是有的,自是清楚耿三飆這話雖是由衷之言,卻斷然有實現之可能,真要強行突圍,就眼下這麼點人手,哪夠白蓮教匪們殺的,唯一的希望還是只能寄託在援軍的到來上,只是個中緣由說破了,只會影響己方之士氣,弘晴自是不願明言,也就只是神情凝重地拱手拜託了一句道。

  “喳!”

  這一聽弘晴如此說法,耿三飆自是不敢再囉唕。恭敬地行了個禮,一旋身,自去安排相關部署不提。

  “咚咚咚……”

  辰時三刻,山腳下的白蓮教大營裡鼓聲驟然響起,一隊隊白蓮教匪兵再次魚貫行出了寨門,行動倒也還算迅速,只是精氣神卻顯然比前幾日差了許多,這也不奇怪,就這麼小小的一個山頭,萬餘人馬愣是打不下來,反倒在山坡上丟下了兩千餘具屍體,別說白蓮教這等烏合之眾了,便是精銳之師到了這般田地,也一樣不會有甚精神可言。

  “兒郎們,成功立業就在今日,清妖已無力再戰,隨我殺上山去,全殲清妖,昌我神教,此戰有進無退,督戰隊聽令:自本人起,有敢妄自後退半步者,皆殺無赦,兒郎們,跟我來,沖!”

  辰時六刻,總算勉強整好了隊的白蓮教匪們麋集於山腳之下,光著膀子的陸鼎盛兇神惡煞般地站在佇列之前,揮舞著手中的大刀,大發了一通厥詞,而後怪叫一聲,率先向山坡沖了過去。

  “有進無退,有進無退!”

  也不知是被陸鼎盛的豪氣所感動,還是被督戰隊那雪亮的刀光所震懾,千余列於前陣的白蓮教匪兵們盡皆高呼著口號,一派義無反顧狀地跟著陸鼎盛向山坡沖了過去,大有一舉拿下山頂之氣概。

  “嗚,嗚嗚,嗚嗚嗚……”

  就在白蓮教匪兵們剛踏上山坡之際,一陣淒厲的號角聲突然暴起,緊接著就見無數的兵馬從遠處鎮子的兩側狂湧而出,飛速地繞過鎮子,急若流星般地向白蓮教大營襲殺而來,當先一面明黃龍旗,下頭一員策馬狂沖的戴甲大將赫然竟是三爺!

  亂了,全都亂了!無論是剛發動衝鋒的白蓮教匪,還是列陣於原地待命的盜匪們,全都被官軍大隊人馬的突然掩至嚇得慌了手腳,原本還算整齊的陣列就此潰散了開去,到了這個地步,誰也顧不上啥聖母、聖子了的,盡皆瘋狂地撒開雙腿,往自認為安全的地方狂逃不已。

  “是王爺,王爺來了,王爺來啦,弟兄們,出刀,我等殺賊去!”

  耿三飆原本正緊張地戒備著白蓮教匪們的攻山行動,冷不丁聽得號角聲大起,往鎮子方向一看,入眼便見明黃龍旗迎風招展,頓時大喜過望,這便一躍而起,手舞者大刀片子,發出一聲喜極的嘶吼,便打算就此率部殺下山去。

  “慢著!”

  沒等耿三飆發足狂奔,弘晴已是面如沉水地斷喝了一嗓子。

  “小王爺,您……”

  往日作戰時,弘晴可是素來不加干涉的,這會兒冷不丁地一聲大吼,還真就叫耿三飆有些個摸不著頭腦了,可又不敢違抗弘晴的命令,這便遲疑地站住了腳,疑惑不解地問出了半截子的話來。

  “耿將軍之勇武,本貝子已然知曉,實無須再與來援的弟兄們搶功,而今大勝既已成了定局,我等且坐看便好。”

  小心方能使得萬年船,弘晴可不想在這等勝利已將唾手可得之際出啥意外的,真要是耿三飆率部殺將下去,弘晴豈不得就此落了單,萬一那幫白蓮教亂匪們從旁的地兒竄將出來,那樂子可就真要鬧大發了去了,這等險,弘晴可是一點都不想冒,當然了,這麼個小心思卻是不好宣之於口的,這便另找了個理由,好生慰籍了委屈無比的耿三飆一把。

  “嘿,小王爺說的是,咱們將肉都吃盡了,終歸還得留點湯給旁的弟兄麼,兄弟們,都好生呆著,就看王爺怎生大展雄威好了。”

  被弘晴這麼一說,耿三飆恍然大悟之餘,也不禁有些不好意思,尷尬地撓了撓頭,笑呵呵地呼喝了一嗓子,頓時逗得全軍上下盡皆笑得個前俯後仰不已。

  戰事進展得極快,幾乎沒啥激烈交鋒,有的只是一面倒的大屠殺,來援的官兵雖僅五千之數,可無論是裝備還是士氣都遠在白蓮教匪之上,一通好殺下來,白蓮教匪伏屍遍野,當真慘不忍睹,前後僅僅不到半個時辰的時間而已,戰事便已是消停了下來,縱馬好生衝殺了一陣的三爺顧不得去收拾殘局,領著一眾將領賓士到了山下,一個甩蹬下馬,急若流星般地便向山頂處行了去。

  “孩兒叩見父王!”

  大老遠見到三爺急匆匆而來,弘晴自是不敢大意了去,趕忙領著耿三飆等人疾步搶到了山腰處,規規矩矩地便是一個大禮參拜不迭。

  “快起來,來,讓阿瑪看看,黑了,也瘦了,此番可真是苦了你了。”

  三爺素來寵愛弘晴這個長子,此番一得知弘晴被圍困之消息,當真是急紅了眼,當即就要率親衛隊連夜去馳援,只是被河南諸多官員所阻,不得不等得次日方才親率連夜調集而來的大隊官兵向八裡灣鎮急趕,怕的就是弘晴已陷落賊手,而今得見弘晴安然無恙,懸在心中的大石自是就此落下了地來,心情激蕩之下,眼角邊竟是沁出了淚花。

  “好叫父王得知,孩兒能脫得此險,全仗著耿將軍等人拼死血戰,若非有一眾將士們扶持,孩兒恐早不存也。”

  獲救固然值得欣喜,然則弘晴卻是不會忘了要為耿三飆等心腹好生表上一功的,這便緊趕著將耿三飆等人隆重地推介給了三爺。

  “不錯,都是我朝廷之忠勇將士,本王將親自上本為爾等請功!”

  三爺可是精明人,一見弘晴這便舉動,立馬便猜知了弘晴的心意,自是不會吝嗇這麼個順水人情,幾句順耳話說將下來,便已將耿三飆等眾將士盡皆感動得無以復加。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2 07:57

第177章 善後四策(一)

  剿滅白蓮教的戰事順利無比,一場追殺下來,嘯聚於八裡灣鎮的萬餘白蓮教匪大部被殲,只有少數腿快的逃出了生天,算得上是一場酣暢淋漓的大勝,美中不足的是陸寡婦母子都逃脫了官軍的剿殺,儘管河南官府下令全省通緝,又上報刑部下了海捕文書,奈何河南正值大災之年,各地紛亂無比,一時間也難以找到這對母子之下落,事情遂就此成了一樁懸案。

  緝拿白蓮教餘匪的事兒自有河南官府與刑部去操心,弘晴卻是無暇理會,當然了,就算他想插手其中,也沒那個能力,畢竟他手中的“尖刀”如今僅僅只是初創階段而已,官府方面還能仰仗著“麒麟商號”的能量搗騰上一番,至於江湖麼,眼下還真就顧不上,自打隨大軍到了開封,將擒下的女匪陸嫣然往官府一交之後,弘晴索性便不再關心此事之始末了,也沒去管三爺的賑災事宜,好生休整了數日,而後便將一門心思全都投到了河道治理上,與先期趕到了開封的副總河陳啟棟密議連連,總算是搗騰出了一份詳細無比的黃河綜合治理以及漕運改海運之章程。

  章程是有了,在弘晴看來,可行性也很高,然則茲事體大,並非是弘晴能說了算的,甚或也不是三爺能詳加定奪的,畢竟此事牽涉到的方方面面實在是太多了些,終歸須得老爺子拍了板才能放手施為,當然了,在上報內廷之前,還須得徵求三爺以及河南巡撫榮柱的認可,奈何賑災事務繁瑣無比,三爺忙得個腳不沾地,接連數日都不曾回過驛站,盡在各災區往來奔波,弘晴儘自焦急也沒轍,只能是耐著性子在驛站裡等著三爺的回轉。

  “小王爺,醒醒,王爺回來了。”

  章程已整好,而三爺又遲遲未回,閑極無聊之下,弘晴只好以睡覺打發時間,倒不是弘晴不想去城裡逛逛,奈何眼下的開封城中災民無數,亂得緊,天曉得其中有沒有漏網的白蓮教亂匪,弘晴可不想拿自家的生命去胡亂冒險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這麼窩在驛站將就著也就是了,這不,天剛過午,用過了午膳之後,弘晴便上了榻,蓋著一床薄被單,舒舒服服地又睡上了,方才剛合眼沒多會,耳邊就傳來了劉三兒急吼吼的喊聲。

  “嗯,知道了,更衣!”

  弘晴這會兒正自睡意朦朧著,可一聽三爺回來了,僅存的睡意立馬便煙消雲散了去,一咕嚕翻身而起,吩咐了一聲,由著劉三兒侍候著換上了身新衫,便即疾步向書房處趕了去。

  “孩兒叩見父王!”

  方才轉過書房門前的屏風,入眼便見三爺正端坐在文案後頭,一臉笑意地與李敏銓小聲議著事兒,人雖清瘦了不少,也黑了不少,可精神卻是極佳,隱隱然間,已是有了些明君之氣象,弘晴心中暗自叫了聲好,可腳下卻是不敢稍停,疾步搶到近前,恭恭敬敬地便是一個大禮參拜不迭。

  “免了,坐罷。”

  這一見弘晴到來,三爺臉上的笑容頓時更和煦了幾分,虛抬了下手,示意弘晴坐下敘話。

  “謝父王隆恩。”

  眼瞅著三爺如此高興,弘晴的小心眼立馬便活泛了起來,腦筋急轉之下,隱隱已猜到了三爺興致勃勃的根由之所在,但並未多言,只是恭敬地謝了一聲,走到李敏銓對面的空椅子前,一撩衣袍的下擺,端坐了下來,擺出一副恭聽訓示之模樣。

  “晴兒來得正好,阿瑪原打算讓人去喚你的,只是聽說你在午睡,也就作了罷,今既已起了,那就議議也好,唔,爾且先看看這邸報,有甚事待會再議。”

  三爺顯然很是滿意弘晴這等恭謙的態度,笑呵呵地點了點頭,指點了下文案上擱著的一份邸報,語帶一絲激動地吩咐了一句道。

  “是,孩兒遵命。”

  三爺既是有吩咐,弘晴自不敢怠慢了去,這便緊趕著起了身,疾步走到了文案前,躬身將邸報端了起來,行了個禮之後,退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細細地翻閱著手中的那一疊邸報,只一看,心情頓時也是一陣大好,不為別的,只因這份邸報上所說的正是京師清欠的事兒,四爺一方果然是動了起來,還真就玩的是弘晴在河漕衙門所使的那一套,啥抓把柄,玩高壓,鬧騰得倒是極為歡快,按邸報上所說,效果還頗佳,僅僅一個月不到的時間,便已是強行清出了近千萬兩的虧空,說是成績斐然也絕不為過。

  “父王明鑒,孩兒以為四叔要惹大麻煩了,京師將亂矣,然,于父王而言,卻是好事一樁。”

  旁人或許看不出那斐然的成績後頭都藏著些甚,可弘晴卻是早就有所預料,自是清楚京師的水有多深,更清楚重壓之下的反彈會有多猛烈,當然了,弘晴相信三爺必定也是看出了這一點,方才會興致高昂,正因為此,弘晴也沒隱瞞自己的觀點,直截了當地便給出了個結論。

  “哦?說說看。”

  四爺要有大麻煩了,這一點三爺自是看得通透,也正因為此,三爺當初才會同意弘晴的提議,自動攬下了賑災河南這麼份苦差事,為的便是避開京師裡即將爆發出來的大動盪,也有心等著京中鬧得不可開交之際,再回京收拾殘局,然則說到具體的策略麼,三爺這段時日以來,倒是沒少思忖,卻始終難言絕對之把握,這會兒見弘晴說得如此自信,自是來了興致,這便緊趕著出言追問了一句道。

  “好叫父王得知,孩兒以為京師水深,一味用強,雖可得逞一時,卻斷難長久,重壓之下必有反彈,真到那時,八旗子弟嘯聚天安門一時或將重演也,縱使四叔有所防範,也難擋諸位叔伯之合力,其事敗乃必然之事也,此毋庸再議,想來父王也是清楚的,而今所慮者,不外如何撥亂反正耳,孩兒倒有四策可解此厄。”

  弘晴簡單地分析了一下京師時局未來這段時日裡的走向,而後一派胸有成竹狀地表明瞭對善後處理一事的絕對信心。

  “嗯,晴兒所述即便不中,怕也不遠了,至於撥亂反正麼,又計將安出哉?”

  一聽弘晴如此表態,三爺的眼神立馬便是一亮,有些個迫不及待地便往下追問道。

  “頭一策也簡單,便是孩兒曾在河漕衙門用過的還款協議書,無論是在京諸官還是各地官府,虧欠一事皆是陳年積累而來,真欲短時間裡清欠完畢,又怎生可能,須得有步驟而為之,數年之內,能有近半清完,已是難能,但消有此還款協議在,一者虧欠之人可有個緩衝之餘地,當不致狗急跳牆,二來麼,虧欠之人皆是權貴,向不缺生財之道,但有緩衝,清還便不算難事,國庫虧空一事亦可得緩解,此法可謂是溫水煮青蛙之道也。”

  弘晴笑著將第一條策略詳細地解說了一番,但並未急著說出另外兩策,而是給三爺留出了足夠的思索之時間。

  “溫水煮青蛙?”

  三爺是精明人,自是一聽便懂了弘晴所言的還款計畫書之道理所在,可對於“溫水煮青蛙”一詞卻是茫然不知所以,這便滿是好奇地吭哧了一聲。

  “父王明鑒,青蛙者,便是田地間尋常所見之蛙,若是將其猛然擲入沸水中,其必拼死躍出,可若是將其置於一鍋冷水中,緩緩以火煨之,則水漸熱,而蛙渾然不覺,帶到水熱極,蛙欲躍,已無力也,此即是溫水煮青蛙一說之由來,孩兒也是偶讀雜書所見,是與不是,卻尚須檢驗。”

  溫水煮青蛙便是後世著名的條件反射之實驗,這可不是這個時代人所懂的原理,弘晴也是一時嘴上沒把門,說漏了嘴,這會兒聽得三爺追問,心下自不免有些個尷尬不已,趕忙胡亂地解釋了一通。

  “原來如此,這詞用得倒是有趣,嗯,還有兩策為何,且一併說來聽聽好了。”

  一聽弘晴這般解釋,三爺也就釋然了,心中暗贊這詞用得好,不過麼,卻並未帶到臉上來,而是不動聲色地往下追問著。

  “回父王的話,第二策便是火耗歸公,此策專一用來整肅地方吏治,今銀賤而銅貴,官價一兩銀千錢,可實則世面上一兩銀不過七百五十錢而已,草民何來如許多之銀兩納稅捐,大多以銅錢作數,而各地官員所上繳之稅捐,卻都以官銀為之,每兩還須得三錢之火耗,個中所差之額,巨矣,若不整肅,地方官府必糜爛無疑,此不可不慎也!”

  火耗歸公一策雖說是弘晴從前世電視劇裡看來的,可弘晴自己卻也沒少收集這方面的資訊,自是心中有數得很,此際說將出來,自也就條理分明無比。

  “這群蟊賊,私下吞了如此多的銀兩,還敢往國庫裡伸手,當真貪婪至極!”

  三爺多精明的個人,只一聽便懂了個中之蹊蹺,飛快地一算,立馬便驚覺下頭那幫官員們究竟有多貪婪,當真憤怒已極,猛地一拍文案,怒氣勃然地罵了一嗓子。

  得,您老也別怒了,若不是咱的商號撐著,您老不也往國庫裡伸手了麼,那時也沒見您老有甚愧疚之心的。

  一見三爺震怒如此,弘晴心中暗自好笑不已,狠狠地腹誹了三爺一把,不過麼,卻是不敢帶到臉上來,而是作出一派恭謙的樣子,靜靜地端坐著,等著三爺自個兒往下追問。

  “哼,本王自當上本皇阿瑪,若不明令禁止此事,國將不國矣,此事押後再說,晴兒且言第三策又當如何?”

  三爺火氣來得快,去得也快,發作了一番之後,也就沒再多囉唕,再次往下追問了起來。

  “父王明鑒,火耗一事倒也不可全免,概因鑄官銀確是有火耗,孩兒在工部時,曾私下做了個實驗,大體上確須得一錢之數,若是全禁了,官員豈不得自掏腰包,故不可行也,歸公統一處理便好,再,官職有瘦有肥,不可等一也,正因為此,官場上鑽營之事方才每多所在,孩兒第三策便是針對此事,即養廉銀也。”

  眼瞅著三爺已是平靜了下來,弘晴這便溫和地笑了笑,娓娓將第三策的根底解說了一番,但並未明言個中道道,而是在此處賣了個關子。

  “養廉銀?這……”

  一聽弘晴又冒出了個新名詞,三爺不由地便是一愣,側頭看了弘晴一眼,正要往下追問之際,卻見李敏行大步從外頭行了進來,便即停下了話頭,眉頭微皺地看了過去,臉上滿是不耐之神色。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2 07:58

第178章 善後四策(二)

  “何事?”

  三爺這會兒滿腹心思全都掛在了弘晴所獻之四策上,實在是不願有節外生枝之事發生,可待得見行將進來的是李敏行,卻又不好發作於其,這便語氣稍冷地問了一句道。

  “啟稟王爺,河南巡撫榮大人、臬台王大人連袂來訪,請王爺明示。”

  一見三爺氣色不對,李敏行自不敢稍有怠慢,趕忙搶到了近前,恭謹地躬身稟報道。

  “嗯?請罷。”

  三爺這幾日在外巡視都是與榮柱一道而行,半個多時辰前方才分的手,這會兒一聽榮柱居然領著臬台王萬里又跑驛站來了,不由地便是一愣,想了想之後,這才道出了請字。

  “喳!”

  三爺既已放了話,李敏行自不敢再在此處多耽擱,緊趕著應了一聲,急匆匆地便退出了書房,不多會,已是陪著榮、王二人從外頭又轉了回來。

  “下官榮柱(王萬里)叩見王爺。”

  榮柱,年約六旬,字鐵齋,別號采芝生,伊爾根覺羅氏,滿州正白旗人,正兒八經的天子奴才,向以詩畫聞名當世;王萬里,字子純,年五十有三,山西太原人氏,康熙二十七年進士出身,宦海十數載,去歲剛從廣州道員任上升遷到任;二人皆份屬河南三巨頭,往日裡走到哪,可都是威風八面,然則在三爺面前,卻是不敢有絲毫的造次,方一進了書房,緊趕著便齊齊搶上了前去,各自大禮參拜不迭。

  “免了。”

  三爺此際雖百般不願與這兩巨頭會晤,可人來都來了,不虛與委蛇一番,卻也不免有些失禮,也就只能是耐著性子地叫了起。

  “謝王爺隆恩。”

  榮、王二人都是宦海老手,最擅的便是拐察色,哪怕三爺面色平靜如常,二人卻也能從語調中聽出些不耐之意,臉上都不免起了些惶恐之色,卻也不敢多言,規規矩矩地謝了一聲,方才站直了身子。

  “來人,給兩位大人看座!”

  榮、王二人臉上的惶恐神色雖是一閃而過,可三爺卻是盡皆看在了眼中,心裡頭自不免犯起了疑心,可也沒急著發問,而是一揚眉,語調淡然地吩咐了一聲,自有邊上侍候著的侍衛們抬來了錦墩,又奉上了新沏好的香茶。

  “啟稟王爺,昨夜城中牢獄出了些岔子,原本關在女牢的白蓮教女匪陸嫣然離奇失蹤,下官已下令全城大搜,只是……”

  眾侍衛們退下之後,榮、王二人對視了一眼,由著王萬里硬著頭皮出言稟報了一句道。

  “什麼?怎會如此,為何不早報來!”

  白蓮教匪此番造亂不單險些害了弘晴的性命,更險些壞了三爺的大事,真要是被白蓮教得了手,整個河南定是一片大亂,三爺別說差使辦不成,還得跟著吃掛落,這仇怨可是結得深了去的,三爺可是恨不得將滿天下的白蓮教匪全都殺他個精光的,此際一聽已被關押起來的陸嫣然居然失蹤了,頓時便是一陣大怒,也不等王萬里將話說完,便即怒睜著雙眼,毫不客氣地喝叱了起來。

  “王爺息怒,王爺息怒,下官也是方才得知了准信,並不敢怠慢了去,這才請了榮大人一併來報于王爺知的,還請王爺明示行止。”

  這一見三爺震怒如此,王萬里可就吃不住勁了,哪還敢端坐著,腿腳一軟,已是一頭跪倒在了地上,磕頭如搗蒜地解釋著,身子骨哆嗦得有若打擺子一般臬台專司一省之治安,未能及時發現白蓮教聚眾起事,已是大罪一條,若不是弘晴設計平滅了八裡灣鎮的白蓮教,王萬里此際早該被摘去頂戴了的,這會兒說是待罪之身也不為過,居然還犯下了走失在押要犯之大事,兩罪並罰之下,王萬里幾已無倖免之可能,唯一的希望只能寄託在三爺能為其伸手遮擋一二上,此際見得三爺暴怒,心下哪可能不發虛。

  我勒個去的,這樣都能逃得掉,這狗官是幹啥吃的,後頭的樂子怕是小不到哪去了!

  一聽陸嫣然逃了,弘晴心裡頭立馬便“咯噔”了一響,隱隱然覺得此女冥冥中似乎還與自己有著不少的瓜葛,心中的不爽之意不由地便濃了起來,極之不悅地橫了王萬里一眼,但卻並未出言,只是微皺著的眉頭卻很明顯地表露出了不滿之情緒。

  “明示個甚,爾有功夫來本王處,卻無時間去緝盜,滾,若是不能拿到賊子,爾就等著聽參好了!”

  不說弘晴惱火,三爺同樣也是不痛快到了極點,實在是懶得跟王萬里多廢話,毫不客氣地便出言喝叱道。

  “啊,是,是,是,下官這就去辦,這就去辦!”

  這一見三爺暴怒若此,王萬里哪敢再多耽擱,顧不得許多,重重地磕了個頭,狼狽萬狀地退出了房去。

  “王爺息怒,此事確是個意外。”

  榮柱雖然是跟王萬里一道來的,可顯然沒有幫王萬里承擔責任的意思在內,先前三爺發作王萬里時,他一聲不吭,這會兒王萬里被趕走了,他倒是開口解釋了起來,用心自是再明顯不過了的。

  “嗯……,罷了,誰的責任誰自擔去好了,此事就勞榮大人上個本章,將前因後果說個分明即可。”

  榮柱那句話乍聽起來,像是在為王萬里緩頰,其實麼,不過是打算推卸自己的責任罷了,要的便是激三爺去死揪著王萬里不放,這等用心雖隱蔽,可又哪能瞞得過精明無比的三爺,很顯然,榮柱討巧不成之下,可就得要倒楣了,這不,三爺只一沉吟,便將這燙手的山芋一腳踢進了榮柱的懷中。

  “這……”

  一聽三爺如此吩咐,榮柱當即就傻了眼了,不為別的,只因白蓮教鬧事擱在哪地方,哪地方的官員就得背黑鍋,本來麼,若是三爺親自出面,有著欽差阿哥的身份在,榮柱也就可以大樹底下好乘涼,然則三爺這麼一輕撥,榮柱可就要吃不了兜著走了,這一急之下,臉色登時就是煞白一片。

  “父王,孩兒以為茲事體大,須得防止白蓮教餘孽作亂,當及早上本皇瑪法,以免惹出更大禍端。”

  弘晴雖是惱火河南一地的官員之無能,可念及治河一事還須得河南方面的大力配合,自是不願將彼此的關係搞得過僵,這便從旁插了一句,算是為榮柱解了圍。

  “也罷,這本章本王今日便上好了,榮大人回去後還須得加緊緝拿白蓮教餘孽,務必保得全境綏靖方好。”

  這一聽弘晴冷不丁地插了這麼句蹊蹺話,三爺一時間還真搞不清弘晴的用意何在,不過麼,念及弘晴向來行事穩當,自是以為弘晴此際定是別有深意,三爺自不會拒絕弘晴的提議,畢竟他是欽差阿哥的身份,又有著大破白蓮教的巨功在身,為河南方面擔些干係倒也無關緊要,這便沉吟著改了口。

  “王爺放心,下官知道該如何做了,事情緊急,且容下官這就去安排。”

  有了三爺這麼句話,不管王萬里的下場究竟會如何,榮柱身上的干係已是基本撇清,唯恐三爺再次改了主意,榮柱自是不願再在此處多呆,這便順勢起身告辭道。

  “嗯,那就這樣好了,敏行,送客。”

  緝拿白蓮教餘孽一事對於地方來說,是了不得的頭等大事,可對於三爺來說,顯然不及弘晴所言之四策重要,原就無心跟榮柱朵拉呱,見其要走,順勢便端起了茶碗,招呼李敏行代為送客。

  “榮大人,請!”

  三爺既是如此交待了,李敏行自不敢稍有怠慢,趕忙從旁閃了出來,一擺手,示意榮柱自便。

  “下官告辭!”

  事情既已有了結論,榮柱心中的大石頭也算是就此落了地,這便恭謹地行了個禮,轉身退出了房去。

  “晴兒可是有甚事須得榮柱出面打理的麼?”

  三爺可是眼睛裡不摻沙子的,榮柱在時,他不好問,這會兒榮柱既去,三爺可就無甚顧忌了,掃了弘晴一眼,直截了當地發問道。

  “回父王的話,此番我等之差使不僅是賑災,還有治河這一頭等大事,而今賑災大局已定,治河一事已是刻不容緩,此事終歸須得河南通省上下齊心方可,能做一順水人情也不妨做上一做好了。”

  弘晴早就知曉三爺素來疑心重,倒也沒隱瞞自己幫襯榮柱一把的真實用心所在,這便言語懇切地解釋了一番。

  “嗯,此事容後再議,爾且接著說養廉銀又是怎個養廉法?”

  三爺原本擔心的是弘晴會與榮柱有私下的勾連,此際一聽弘晴如此說法,心下倒也了然,自不會再糾纏著此事不放,轉而便追問起先前弘晴所言的第三策之真諦所在。

  得,老爹啊老爹,您老也未免太謹慎了些,咱賺銀子從來都是光明正大地玩著,何時見咱收過黑錢了?當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三爺先前的話雖未明指,可弘晴如此精明的個人,又怎會聽不出三爺話裡的疑心之所在,心下裡自不免有些個犯嘀咕,這可就憋不住狠狠地腹誹了三爺一把。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2 07:58

第179章 善後四策(三)

  “回父王的話,孩兒先前說過了,官職有肥有瘦,而這養廉銀麼,便是均肥缺之策也,火耗歸公並非全入國庫,而是按官職肥瘦將這火耗所得分將下去,各官皆有所得之後,倘若再有貪鄙,大可狠殺上幾個,以儆效尤,如此一來,或可得十數年之清明也。”

  腹誹歸腹誹,三爺的問話,弘晴還是不敢不答的,這便飛快地收斂了下心神,將養廉銀的來源與用法簡單地述說了一番。

  “唔,若如此,倒是可行,只是這官職肥瘦又該如何個劃分法,終須得公允方才妥當。”

  三爺這些年屢經政務歷練,政治經驗已是相當之豐富,只一聽,便已明瞭了弘晴所言的道理所在,心中雖是叫好不迭,但卻並未帶到臉上來,而是沉吟了片刻之後,這才謹慎地追問了一句道。

  “父王過慮了,官職肥瘦如何,吏部那些官們個個心知肚明,何須我等拿出章程,只消皇瑪法准了此策,自有吏部一干人等去忙乎,原也無須我等平白操心的。”

  弘晴早就知曉三爺辦事有著股執著勁,凡事總喜歡做到盡善盡美,這可以說是一個優點,可應景兒卻是過於瑣碎了些,並非明君治國之道,畢竟一個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不懂得分權的話,平白累死自己,還不見得能將事情辦好,這一點,鞠躬盡瘁的諸葛孔明便是前車之鑒,當然了,這話弘晴心中雖是有數,說卻是不敢直說的,也就只能是就事論事地點了幾句,至於三爺能否領悟到此番略顯平白的話語背後之深意,那就得看三爺本身的悟性如何了的。

  “嗯,也好,就姑且這麼定了也罷,回頭阿瑪便上個本章,看看皇阿瑪是何心意。”

  三爺顯然是沒聽出弘晴話裡的真實意思,略一思忖之下,只是覺得弘晴此言不無道理,壓根兒就沒往深處想了去。

  “父王明鑒,孩兒以為此事萬不可急,不妨等歸京之後再提不遲。”

  這一聽三爺打算即刻動本,弘晴實在是有些哭笑不得,不為別的,只因此時動了本,功勞倒是會有,卻顯然不能達成奇效,平白辜負了弘晴多方謀劃出來的一番心血,無奈之下,弘晴也只好趕緊勸阻了一句道。

  “唔,也罷,就依晴兒所言好了,還有第四策又是怎個說法?”

  三爺到底不傻,只一愣,很快便醒悟了過來,自是不會再固持己見,只是又不願認錯,這便含糊了一句,旋即便將話題轉了開去。

  “好叫父王得知,這第四策便是官紳一體納糧,其中之根本又在攤丁入畝上,今土地兼併之風漸起,豪紳已漸有尾大不掉之勢,更有無數散戶為了漏稅,而將手中田畝掛于豪紳名下,官紳勾結,橫行不法,以致本應上繳國庫之稅款盡皆被這幫耗子所吞沒,若不變革,國本將動搖也。”

  說到攤丁入畝與官紳一體納糧之策,弘晴的神情明顯凝重了許多,言語也謹慎了許多,縱使如此,還是驚得三爺滿頭冷汗狂冒不已。

  “這,這……”

  當今天下的主體便是官紳,真要按弘晴說的辦了去,國庫固然能豐盈,可他三爺就徹底站到了官紳們的對立面上,那後果可不是好玩的,三爺一驚之下,眼都瞪圓了起來,就差沒當場狠訓弘晴一番了。

  唉,老爹果然擔當不夠!

  一見三爺那等失驚的樣子,弘晴不禁暗自歎息不已,不過麼,卻也不是很在意,左右此策的提出原本也沒指望三爺有這等行事之氣魄,退而求其次地拿來坑四爺一把也不算差。

  “父王莫急,此策雖於國有大利,可行之卻難,依孩兒看來,皇瑪法決心是有,卻恐難堅持到底,若真欲強行之,必是竹籃子打水,一場空耳,父王可提議,卻無須去行之,想來到得來年,四叔是會願為之的。”

  弘晴心中歎息歸歎息,可卻是不敢真讓三爺發起飆來,這便緊趕著出言解釋道。

  “老四?晴兒是說……,好,就這麼定了!唔,李先生以為可行否?”

  三爺到底是精明人,聽完了弘晴的解釋之後,先是一愣,可前後一聯想,已是徹底明白了弘晴的算計之所在,大喜過望之下,一擊掌,已是就此拍了板,可話音都尚未落地,猛然間又有了些許的疑慮,這便緊趕著將問題拋給了始終靜靜端坐在一旁的李敏銓。

  “回王爺的話,屬下以為小王爺所言,字字珠璣,當真是治世之大道也,依此行去,斷無不可之說。”

  李敏銓本就是個聰明人,這些年也算是歷練出來了,自是能體悟到弘晴所言之四策的根底所在,加之其真正效忠的人是弘晴,又怎可能在此等大事上與弘晴唱反調的,回答起三爺的話來,自也就乾脆俐落得很。

  “嗯,好,那就依晴兒之章程行事,李先生辛苦一下,先與晴兒一併理出個條陳,回頭本王自有主張。”

  這一見李敏銓也贊同了弘晴的四策,三爺自是不再猶豫,爽快無比地同意了下來。

  “父王聖明,只是孩兒還有下情要陳。”

  眼瞅著三爺興致正好,弘晴自不肯放過這等議事的大好機會,這便一躬身,言語懇切地開口說了一句道。

  “哦?晴兒有甚事只管說,阿瑪聽著便是了。”

  有了弘晴所獻的四策,三爺可就看到了歸京之後的榮耀,心情大好之下,自是好說話得很。

  “父王明鑒,孩兒要說的便是治河一事,眼下賑災大局已是粗定,治河之事已是刻不容緩,孩兒這幾日與陳副總河商議了一番,已是有了章程,還請父王過目。”

  弘晴離座而起,一抖手,從寬大的衣袖中取出了份文檔,雙手捧著,恭謹地遞到了三爺面前的文案上。

  “唔,這倒是要緊事,且容阿瑪先看看。”

  一說到治河,三爺的眉頭可就皺緊了起來,概因三爺手頭極度缺錢,除了他從戶部帶來的一百二十萬兩賑災費用之外,也就只有弘晴從河漕衙門清欠所得的一百萬兩,加起來兩百二十萬兩白銀,看似不老少,可賑災要銀子,治河也要銀子,分攤下去,兩頭都不夠,三爺這幾日也正在為此事犯愁著呢。

  “晴兒啊,這條陳阿瑪看著是好,只是要動用的銀子多達二百八十萬兩,這……”

  三爺其實不懂得治河之道,可看條陳還是極其之用心,看完之後,也沒急著下個決斷,而是皺著眉頭沉吟了良久,而後方才滿臉為難之色地開了口。

  “父王,孩兒以為治河乃是造福萬民之要務也,自當力求盡善盡美,所費雖多,卻是值當,至於所差之銀兩,孩兒也有了統籌之法,還請父王過目。”

  弘晴一邊解說著,一邊又從寬大的衣袖中取出了份文檔,雙手捧著遞到了三爺的面前。

  “以工代賑,以工抵稅?這一條倒是可行,唔,放水圍湖,多建水渠也可,如此一來,既能得田萬頃,又可以湖養魚種藕,以之售賣,確是可填補銀兩之不足,可行倒是可行,只是黃河水少,運河調水不足,漕運空將有礙,恐難過朝議一關啊。”

  三爺將弘晴遞上來的補充材料細細地過了一番,已是明瞭了弘晴的算計所在,自是頗為的心動,可一想到黃河水少對漕運的影響,卻又不敢下個決斷了。

  “父王擔心的是,然,孩兒卻別有計較,今漕運全靠運河為之,一石米在江南不過二錢銀子,可待得運抵京師,一石米已是一兩三錢銀子,一趟下來,價錢差了六倍有餘,京師所費之糧每年以一百八十萬石計,所差額度大矣,若改為海運,一石大米抵京,所需不過五錢不到,一年便足以省下百萬兩白銀之多,更遑論裁撤冗員、兵丁之所省,一來二去,便能省下一百五十萬兩之巨也,胡有不可為之說。”

  對於三爺的擔心處,弘晴早有謀算,此際回答起來,自是信心十足得很。

  “海運?船從何來?”

  三爺乃是心細如發之人,儘管弘晴說得個天花亂墜,可他卻是並未就此犯了迷糊,直截了當地便點出了問題的關鍵之所在。

  “回父王的話,孩兒今歲五月已在廣州購下了一間葡萄牙人之船廠,打算投入四十萬兩銀子以造巨艦,每船可載重約萬石左右,本是為海外貿易而為之,若以之轉調漕運亦無不可,另,孩兒還令人在廣州設海校,以為培訓水手之用,待得兩年之後,必有巨艦若干足以資用也。”

  三爺此問雖刁鑽,可弘晴卻是早有準備,自是絲毫不慌,慢條斯理地將“麒麟商號”投資船廠一事說了出來,言語間滿是自信之神色。

  “哦?竟有此事?唔……”

  一聽弘晴說得如此肯定,三爺自不免有些心動,要知道能為朝廷每年省下一百五十萬兩白銀可是樁不小的功勞,三爺沒理由不動心的,只是一想到這等本章一上,反對之聲必然頓起,三爺又不禁有些猶豫了起來,沉吟了半晌,也沒給出個明確的答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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