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史民國] 九龍奪嫡 作者:鳳鳴岐山 (已完成)

 
王烏鴉 2018-11-11 10:55:5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61 161483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2 07:47

第140章 力推與力挺(三)

  “這小子,還成!”

  雖然隔得遠了些,劉鐵成無法聽清坦然站在人群裡的八爺究竟都說些甚子,可一見到場中歡呼連連的情境,原本懸著的心已是落下了一半,雖不曾下令放鬆警戒,卻已是有心點評了下八爺的表現。

  “嗯,是個種帶的!”

  劉鐵成原本只是自言自語,卻是沒注意到副手德楞泰不知何時已到了他的身邊,甕聲甕氣地應合了一聲。

  “呵。”

  德楞泰是蒙古漢子,人高馬大,偏生舌頭有些大,漢語說得著實糟糕,明明是帶種的,到了他口中,卻愣是被扯成了種帶的,若是往日,劉鐵成定要好生調侃上其一番,只是此時危機未除,劉鐵成卻是沒這個心思,只是咧了下嘴,輕笑了一聲便即作了罷,雙目依舊炯然地死盯著歡呼聲一陣接著一陣的廣場。

  “走嘍,回家,回家去!”

  “散了,都散嘍!”

  “走走走,喝酒去!”

  ……

  也不知八爺在人群中到底說了些甚,只聽一陣最猛烈的歡呼過後,人群轟然散開,嘻嘻哈哈地向外湧了去,不多會,數萬旗丁已是走得一個不剩。

  “打開城門!”

  旗丁散盡之後,八爺的身形終於是顯露了出來,偌大的廣場上,只有他一人昂然而立,雖無甚言語,也無甚動作,可身形卻被夕陽烘托得無比之高大,縱使似劉鐵成這等鐵石心腸之輩,都不禁為之感動不已,只是這當口上,劉鐵成卻也並未有甚旁的表示,只是先派了人去內廷稟報,而後提高聲調,斷喝了一聲,旋即,緊閉了大半天的天安門在一陣刺耳的摩擦聲中再次緩緩敞了開來……

  “報,陛下,嘯聚天安門廣場之旗眾皆已散盡,九門提督衙門已派兵戒嚴了廣場,劉將軍特派屬下前來稟報,還請陛下明示行止。”

  八爺去後,老爺子顯然沒有議事的興趣,只是不言不動地端坐在龍榻上,下頭人等自也不敢胡亂開口,大殿裡的氣氛壓抑得令人有些喘不過氣來,就在這等難耐的寂靜之中,一陣腳步聲大起中,卻見一名善撲營將軍急匆匆地從外頭闖了進來,顧不得喘息不定,便已是一頭跪倒在殿中,高聲稟報道。

  “嗯,傳朕旨意,一切照慣例行了去即可。”

  聽完了那名將軍的稟報,滿殿人等不管是真心還是假意,臉上瞬間都笑開了話,雖不曾言語,可喜悅之請卻是不加掩飾的,然則老爺子卻並沒有笑,僅僅只是神情淡然地吩咐了一句道。

  “喳!”

  那名將領是來報喜的,可一見老爺子並無絲毫的喜色,心下裡不禁為之一慌,可也不敢多言,也就只能是緊趕著應了諾,匆匆退出了大殿,自去傳令不提。

  “爾等有甚想說的就說罷,朕聽著呢。”

  逼宮之圍已解,殿中諸人原本還打算趁此良機,大肆稱頌上一番,可一見老爺子的神情有些不對味,自都不敢妄言,全都老老實實地站立當場,倒是老爺子自己先開了口。

  “皇阿瑪明鑒,兒臣以為鬧事之旗丁雖已暫退,卻恐去後複來,概因根本之問題尤在,非可等閒視之,此一條,還請皇阿瑪明察。”

  八爺不在,九爺自然要扛起他們這一系的大旗,這便昂然出列,按著八爺臨去前的暗示,神情肅然地進諫道。

  “嗯哼,那爾便說說看,朕當如何應對才妥?”

  九爺話音一落,十爺立馬從旁閃了出來,欲跟著附和上一把,然則老爺子卻沒給十爺開口的機會,饒有興致地目視著九爺,語氣曖昧不明地追問了一句道。

  “回皇阿瑪的話,兒臣以為事情既是因旗務整頓而起,自該從此處著手才是。”

  老爺子先前一直都是聽著眾人諫言,僅僅偶爾做些指示罷了,可這冷不丁地突然改了議事的格調,當真令九爺很有些措手不及之感,好在事先準備充分,倒也不曾有甚失態的表現,應對之際,頗顯沉穩。

  “嗯,這話,朕聽著順耳,繼續。”

  老爺子壓根兒就沒理會已站到了九爺身邊的十爺,死揪著九爺不放,渾然便是君臣奏對之格局。

  “皇阿瑪明鑒,兒臣以為旗務確是該整,只是卻須得講究策略,一味用強,後患無窮也,今日一事便是明證,故,兒臣以為當另換他人主持大局,以免重蹈覆轍,此兒臣之淺見也,還請皇阿瑪聖裁。”

  九爺往日裡朝議事都是敲邊鼓的,還真就少有唱主角的時候,此際被老爺子接連追問不已,心下自不免有些發虛,額頭上的汗珠子都沁出了密密麻麻的一層,自不敢按原先之計畫直言太子失德,可話裡卻滿是影射之意。

  “哦?那好啊,爾屬何人,朕好奇得很,且說來聽聽好了。”

  老爺子似笑非笑地看著九爺,不依不饒地追問著。

  “回皇阿瑪的話,兒臣以為三哥正是不二之人選,理由有二:其一,三哥為人寬厚,當非濫用私刑之輩,可緩眾旗丁之心;其二,整頓旗務之摺子原就是三哥所上,對個中之細則,再無一人能及三哥者,是故,兒臣以為此事由三哥出面打理,定可保萬無一失。”

  老爺子這麼一問,九爺可就被逼到了牆角上,好在事先的準備尚算充分,這會兒應對起來,倒也算是得體得很,只是額頭上的汗珠子卻已是化成了不斷流淌而下的瀑布。

  “胤祉。”

  老爺子沒再追問九爺,只是不置可否地點了下頭,而後側頭望向了兀自垂手站在一旁的三爺,不輕不重地點了三爺的名。

  “兒臣在!”

  儘管早就有了思想準備,可真到了老爺子點名的時候,三爺的身子還是不自覺地微微縮了一下,當然了,也就只是輕微地一縮罷了,並不是太過明顯,而三爺也及時調整了過來,疾步搶到了殿中,恭謹地應了一聲。

  呼,總算是要開始了,老爹,頂住了!

  三爺出列前的輕顫雖細微到幾乎不可察的地步,可注意力始終著落在三爺身上的弘晴卻是盡皆開在了眼中,心可是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上,還真怕三爺頂不住老爺子的壓力,不為別的,只因弘晴很清楚老爺子的心理,那便是老爺子對整頓旗務的心思並未因此番請願事件而變淡,反倒有何能更迫切了幾分,而能獻出良策的三爺恰恰就是老爺子接下來打算換上的人選。

  此際三爺若是表現出一往無前的勇氣,或許一時能討得老爺子的歡心,可最終的結果卻註定要以悲劇來收場,此無它,整頓旗務的時機並不成熟,無論誰去整,都不可能會有好結果,哪怕老爺子親自操刀上陣,也是一樣,個中的取捨之道,弘晴雖早已讓李敏銓給三爺分析了個通透,想來三爺心中也自有數,然則三爺到底能不能頂得住老爺子的殷切期望,卻還得兩說,弘晴自不可能不擔心,只是這當口上,也著實沒弘晴開口的餘地,也就只能是在心中暗自祈禱罷了。

  “胤祉,你九弟極力推崇于你,朕也覺得似是可行,爾可敢為否?”

  老爺子並沒有急著開口,而是深深地看了三爺一眼,而後方才語調平和地問了一句道。

  老爺子的問話很溫和,可聽在殿中諸人的耳中卻有若雷震一般,此無它,先前負責旗務整頓的可是太子胤礽,眼下換上了三爺,個中意味怕就有些耐人尋味了,不止是太子臉色瞬間煞白一片,張英等一眾老臣們的臉色也一樣不是太好看,至於其餘阿哥麼,臉上的神情也都頗為的精彩。

  “噗通!”

  老爺子的話音一落,三爺已是一頭跪倒在了地上,重重地磕了個響頭,而後方才雙目含淚地抬起了頭來,滿臉誠摯之色地開口道:“能為皇阿瑪分憂,實是兒臣之幸事也,然,兒臣竊以為此事非兒臣力所能及也,能為此者,天下間唯有皇阿瑪與太子哥哥,此無它,八旗者,我大清之根基也,唯共主方能行整頓之事,兒臣願盡微薄之力,協助太子哥哥以全此事,還請皇阿瑪明鑒。”

  “皇阿瑪,兒臣有過,然,心卻是誠的,此番事發突然,內裡斷有蹊蹺,肯請皇阿瑪給兒臣一個彌補之機會,兒臣定會全力徹查此案,以明真相!”

  一聽三爺如此力挺自己,太子不由地便大吃了一驚,可很快便回過了神來,顧不得許多,霍然而起,一個旋身,順勢跪倒在了前墀下,一邊重重地磕著頭,一邊言辭懇切地出言求肯道。

  “陛下,老臣以為誠郡王所言甚是,肯請陛下聖斷!”

  “陛下,如今事情尚未分明,實不宜撤換主持大局者,還請陛下三思!”

  “陛下,老臣以為太子殿下行事磊落,並無不妥之處,倒是此事背後恐有小人作祟,須得徹查方好。”

  ……

  太子這麼一出面,原本就心向太子的一眾老臣們立馬呼啦啦地全都站了出來,七嘴八舌地為太子撐腰,也就只剩下明珠與佟國維站在原地沒動。

  “此事再議!”

  老爺子先是望瞭望太子,接著又瞅了瞅一眾老臣們,眉頭微微一皺,只丟下句簡單至極的交待,便即起了身,緩步轉入了後殿去了,他這麼一走,議事自也就此告了個終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2 07:47

第141章 廣州來人

  康熙四十二年十二月二十七日,內廷連下數道詔書,專為八旗子弟嘯聚天安門廣場一事作出處置,果然不出絕大多數人之意料,老十三很不幸地成了替罪之羔羊,剛因開府建牙而晉封的貝子被免不說,還被勒令在府中反省半年,除此之外,老爺子還從內廷裡撥出了四十萬兩銀子安撫旗丁,並下詔對在此番請願事件中立有大功的八爺加以重賞食郡王祿,賞金銀珠寶若干,一場浩大的風波就這麼看似平穩地揭了過去,除了老十三倒了大黴之外,大傢伙都算是各有所得。

  康熙四十三年的春節就在一片鬧騰中過去了,開春不多久,老爺子突然又在十日內連下數詔,現有之六位大學士中,除了明珠不動之外,餘下之佟國維、張英等盡皆准乞骨致仕,並將戶部尚書馬齊、原直隸總督李光地、刑部尚書王士禎、原吏部尚書陳廷敬皆晉為大學士,另有鑲黃旗人尹泰晉升翰林院大學士,至此,內廷重臣除了再無權柄可言的明珠之外,全被撤換了一遍,朝堂氣象頓時為之一新,然,這些新任大學士並不是最令人矚目者,倒是一道晉升給事中張廷玉為吏部尚令朝野盡皆為之愕然無比。

  張廷玉何許人也,康熙三十九年才中的進士,這才不過四年的宦海生涯罷了,居然如彗星一般竄起,每回晉升都是連跨四級,四年時間裡就走到了絕大多數朝臣們一生都無法企及的高度,著實是太過聳人聽聞了些,一時間朝野為之議論紛紛,都在用心地揣摩著老爺子對朝堂如此大變臉背後的用意所在,三爺府上自也不例外,為了能搞清迷霧背後的真相,三爺可是連日議事不休,不過麼,卻是並無太多所得,此無它,只因真正瞭解實情的弘晴不想開口,而陳老夫子也保持著沉默,光憑李敏銓一人,自是無法從這一系列的變動中找出甚蹊蹺來。

  旁人議不議的,弘晴不想管,當然了,他就算想管,也管不了,然則有一條他是心中有數的,那便是請願一事標誌著奪嫡之爭已到了短兵相接之地步,接下來的爭奪將會愈發的慘烈與詭詐,只是眼下各方都還沒完成最後的整合,朝局將會有一段不短的沉寂期,而這,正是弘晴所需要的,概因他的根基一樣還沒打牢,還須得進一步加快佈局之步調,以免到時候出甚不必要的岔子。

  忙忙乎乎,忙乎乎,一眨眼間,天已是近了三月,弘晴的小日子過得極為充實,習文練武之餘,工部公務也沒拉下,還得兼顧著商號與“尖刀”的事務,說是忙得個腳不沾地也斷不為過,這不,天安門城樓上的鐘聲方才敲到第十二響,弘晴已是准點踏出了天安門,不緊不慢地向廣場東側的工部衙門行了過去。

  “小王爺,您可算是出來了,嘿,今兒個一早,小串子胡同那頭可是捎來話了,說是廣州的客人來了,讓您抽空去見見。”

  劉三兒顯然是等急了,這一見弘晴從宮門裡行將出來,身子一閃,已是猴急無比地竄了出去,飛也似地跑過廣場,連大氣都來不及喘上一口,便已是微喘著稟報了一句道。

  “哦?”

  原本見劉三兒如此之不穩重,弘晴的眉頭已是微皺了起來,可一聽是廣州來了人,心下裡立馬滾過了一浪激動之情,自也就顧不得再出言責備劉三兒,抬腳便要往馬車停放處趕了去,只是方才走了幾步,卻又覺得不妥,這便停了下來,沉吟著吩咐道:“三兒,你且去部裡為本貝子告個假,就說本貝子今日偶感不適,有事明日再辦,去罷。”

  “好叻,爺您放心好了,小的這就去辦。”

  劉三兒乃是弘晴的貼身伴當,雖說並不真正清楚廣州來人的意義何在,可卻知曉弘晴對此事極為的重視,好奇心早就大起了,此際一聽弘晴如此吩咐,緊趕著應了一聲,轉身便向工部衙門飛奔了過去,顯然是不打算錯過跟隨弘晴一道去小串子胡同聽新鮮的樂子。

  “去小串子胡同!”

  弘晴的心這會兒早飛到了小串子胡同,一見李敏行等侍衛迎上前來,也不等眾人行禮問安,便已是擺了下手,匆匆地吩咐了一句,一哈腰上了馬車,須臾之後,一行數十人便沿著大道向小串子胡同趕了去。

  “稟小王爺,劉掌櫃一行人已到,您看……”

  弘晴等人趕到了小串子胡同之後,自有陳思澤等人出府將弘晴迎到了書房,待得奉上了新沏的香茶之後,略一寒暄,便即由陳思澤出面稟報了一句道。

  “嗯,先請劉掌櫃到此,本貝子有些事還須得先問了再定。”

  弘晴如此急地趕了來,目的就一個,那便是與千里迢迢從廣州而來的劉掌櫃等人見面,自不會反對陳思澤的建議,這便淺飲了口香茶,而後隨手將茶碗往幾子上一擱,一派隨意狀地吩咐道。

  “喳!”

  弘晴既已開了口,陳思澤自不敢怠慢了去,緊趕著應了一聲,匆匆退出了書房,不多會,已是又陪著一名身材略胖的中年漢子從屏風後頭轉了出來,這人正是“”廣州分號的掌櫃劉奇。

  “奴才叩見小王爺!”

  劉奇與陳思澤等人不同,他可是正牌子的王府下人出身,論起來,算是劉三兒的堂叔,原本在王府裡當著帳房副管事,後經劉三兒舉薦,這才得了廣州分號掌櫃的差使,一別年餘,再次見到自家小主子,劉奇可是激動得老臉都漲得通紅,也不等陳思澤有所表示,便已疾走數步搶到了弘晴跟前,一頭跪倒在地,大禮問了安。

  “免了,劉掌櫃一別經年,辛苦了,辛苦了。”

  自康熙三十一年開海禁以來,廣州便是四大對外貿易口岸之一(另三口岸為漳州、寧波、雲臺山),向為最繁華之地,要想在廣州將商號支撐起來,並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可劉奇卻是將生意做得紅火無比,去歲光是解到京師總號的盈利便足有三萬兩之多,足可見劉奇的勤勉與能幹,似這等幹才,弘晴自是看重得很,這便很是客氣地起了身,雙手虛虛一扶,口中溫和地撫慰了其一句道。

  “不敢,不敢,能為小王爺分憂,實奴才之幸也。”

  劉奇原本在王府裡地位只能算是不高不低,可自打去了廣州,那可是混得個風生水起,不說在商界名聲鵲起,便是連廣東官場都知道有他這麼號人物,當真是風光無比,這一切的一切,說起來都是弘晴的賜予,飲水思源之下,自是對弘晴恭敬到了極點,可著勁地連磕了幾個響頭,一派誠惶誠恐之狀。

  “來人,看座!”

  這世道講究的就是尊卑有別,儘管弘晴本人對此不是很感冒,不過麼,人在朝堂,規矩總還是要講的,這一見劉奇因自己的客氣而惶恐,弘晴儘自無奈得很,也就不再勉強,坐回了原位,待得劉奇盡了禮數,這才聲線平和地吩咐了一聲。

  “喳!”

  弘晴既已開了口,自有邊上侍候著的王府侍衛們抬來了張錦墩,擺放在了下首的位置上。

  “小王爺當面,奴才實不敢坐,奴才站著回話即可,還請小王爺吩咐。”

  錦墩雖是抬了來,可劉奇卻又怎敢落了座,恭謙地躬著身子,小心翼翼地出言遜謝不已。

  “坐罷,事情多,非一時可以談完的,爺總抬頭望你,脖頸酸得緊,坐下說罷。”

  弘晴自是知曉劉奇不是在假客套,而是真的不敢在自己面前失了禮數,這便笑著擺了下手,溫言撫慰了一番。

  “謝小王爺賜坐,那奴才就放肆一回了。”

  一聽弘晴如此說法,劉奇忐忑的心立馬便安定了下來,規規矩矩地謝了一聲,而後一撩衣袍的下擺,小意地只坐下了半邊的屁股。

  “爾這年余能在廣州打開局面,爺心甚喜之,然,分號之根本目的卻不在盈利多少上,要緊的幾條,爺去歲都已交待過了,而今都辦得如何了?”

  這一見劉奇謹慎若此,弘晴自也懶得再多計較,這便沉吟著轉入了正題。

  “回小王爺的話,諸般事宜眼下已有了眉目,據奴才多方探問,您要找的花生、玉米、馬鈴薯等物種在南洋皆有,只是南洋各處守禦甚嚴,嚴禁私帶出境,去歲夏日,奴才設了五千兩的花紅,今春已順利將各式種子籌齊,現下已運抵京中,另,主子吩咐要找的走海好手以及造船匠師,奴才也已找到,現如今就在府中,還請主子明訓。”

  一聽弘晴問起了正事,劉奇趕忙一躬身,細細地解釋了一番。

  “好,且將東西都呈上來!”

  旁人不知這些物種有甚用場,可弘晴卻是倍兒清楚,此際一聽種子皆已到手,頓時便興奮了起來,一擊掌,有些個迫不及待地便下令催促道。

  “喳!”

  弘晴此令一下,自有邊上侍候著的下人們緊趕著應了一聲,匆匆退出了書房,旋即便見兩名壯漢抬著一個大麻袋從屏風後頭轉了出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2 07:47

第142章 海運之大計畫(一)

  “小王爺,這都是啥啊,黑不隆冬的,咋看著就像是炭團來著。”

  麻袋抬上來之後,幾名王府侍衛小心翼翼地將內裡所裝的事物一一取了出來,但見數十枚裹著濕泥的馬鈴薯、一小袋帶殼花生、還有十幾個金燦燦的玉米棒子,外帶十幾個碩大的地瓜,整齊地碼放了一地,渾然看不出有甚出奇之處,愣是讓房中諸人皆看得有些莫名其妙,實是搞不清弘晴花大價錢整出這麼些東西的意義何在,面面相覷間,還是劉三兒嘴快,忍不住便小聲地咕囔了一嗓子。

  “傻小子,這可都是寶貝來著,萬金不易,嘿,說了你也不懂,趕緊,先都收起來,回頭在府裡先種上了,明年此時,你小子就等著吃美食好了。”

  花生等物對於這時代的人來說,算是稀罕玩意兒,可於弘晴來說,那不過都是些家常菜罷了,自是一眼便看了個分明,心下裡可是美得不行,不為別的,只因有了這麼些良種在手,弘晴便可以做出老大的一篇文章來,當然了,個中之究竟弘晴並沒打算對在場諸人細說,也就只是笑駡了一聲,便作了罷論。

  “嘿,那成,小的可就等著吃稀奇了。”

  一見弘晴心情大好,劉三兒自是樂得跟著湊趣上一番,嬉皮笑臉地應了一聲,指揮著眾人將陳列於地的物種盡皆穩妥地收了起來。

  “玄閔(劉奇的字)啊,此番你可是立了大功了,怎麼賞賜都不為過,這樣好了,新成立的商號就由爾主持大局,給爾一成的幹股,就這麼定了!”

  能如此順利地將玉米等物弄到手中,弘晴心情自是爽得很,當然了,爽歸爽,該有的賞賜弘晴卻是不會忘了的,這便略一沉吟,給出了個重賞。

  “啊,這……,還請小王爺收回成命,奴才實是當不得啊。”

  旁人不清楚新設商號是怎麼回事,可劉奇卻是心中有數,這一聽弘晴給出一成幹股,登時便被嚇住了,此無它,這可是投資巨大的海運貿易,一成幹股就意味著少說百萬兩的銀子,這叫劉奇怎生不為之驚詫的,心一慌,人已是坐不住了,趕忙跪倒在地,語帶顫音地出言懇辭道。

  “玄閔不必如此,本貝子說過的話便算准數,但消爾能一心用事,些許股份又算得甚事,將來爾之子若是學有所成,這出身就包在本貝子身上了,平身罷。”

  又要馬跑又要馬不吃草的事兒,弘晴可是幹不出來的,賞罰分明方才是禦下的不二法門,這個道理,弘晴比誰都清楚。

  “謝主子隆恩,奴才當效死命以報!”

  眼瞅著弘晴都已將話說到了這般份上,劉奇自不敢再多囉唕,趕忙重重地磕了幾個頭,感激涕零地謝了恩。

  “嗯,去請船老大以及造船匠師來見罷。”

  弘晴對劉奇的表忠自是相當的滿意,但並未再多言,只是欣慰地點了點頭,語氣平和地吩咐了一句道。

  “喳!”

  弘晴既已下了令,自有邊上侍候著的曹燕山等人緊趕著應了諾,不多會,已是陪著數人從屏風後頭轉了出來,方才一露面,書房中數聲驚疑之音頓起,不為別的,只因行將進來的五人裡赫然有著三名金髮碧眼的彪形大漢,儘管身著大清服飾,可那樣子怎麼看都不像是善類,曹燕山等人也就罷了,先前就見過了這些白人,該驚訝的早就驚訝過了,然則劉三兒等人卻是從不曾見過白種人,乍然一見之下,自不免有些個精神恍惚的。

  “小的孫成武(孫明緒)叩見小王爺!”

  沒等眾人回過神來,就見其中兩人搶了出來,一頭跪倒在地,這二人面型相像,長者年近五旬,年輕的則方才二十出頭,正是一對父子,皆是常年走海之人,此番隨劉奇一道進京,早就已將禮數練習過多回了,此際問安之禮行來,倒也中規中矩得很。

  “免了,孫掌舵一路遠來,辛苦了,本貝子招呼不周,還請海涵則個。”

  面對著孫家父子的大禮,弘晴很是和藹地虛抬了下手,客氣地招呼道。

  “不敢,小人能得小王爺信用,實三生有幸也。”

  孫家祖輩都是吃走海的飯碗,從元末至今已是傳了十數代了,只是前幾年運氣不太好,所擁有的兩首貨船皆因遇風暴而沉沒,一家十數口僅得父子倆倖存了下來,家財盡敗之下,不得不以幫人行船為業,後經人介紹,結識了正急尋走海好手的劉奇,雙方一拍即合,這才有了此番的京師之行,此際,當著弘晴這個貴不可及的東家之面,孫成武自不敢有一絲一毫的失禮之處。

  “商號一事稍後再議,孫掌舵父子且先平身,本貝子自有主張。”

  商號一事說起來繁瑣,另有客在,弘晴自是不急著分說個明白,這才和藹地叫了起。

  “謝小王爺隆恩。”

  弘晴既是如此說了,孫家父子自不敢稍有耽擱,各自磕了個響頭之後,便即起了身,退到了一旁。

  “在下葡萄牙人達.阿加西見過小王爺,此二位是在下之同伴巴爾迪亞.梅朗、聖達戈.迪亞士,久聞小王爺賢明達人,今日一見,果真不凡。”

  一見到弘晴的視線掃將過來,昂然而立的三名白人中為首的一個便即上前一步,手撫胸口,行了個西方覲見之禮,可說的卻是漢語,儘管口音彆扭而又生硬,可意思卻是表達得相當之清晰。

  “放肆,我家小王爺當面,安敢不跪!”

  “大膽!還不跪下!”

  ……

  達.阿加西這等禮節一出,侍立在一旁的李敏行等王府侍衛們可就怒了,紛紛出言喝叱不已。

  “嗯!”

  弘晴一抬手,止住了王府侍衛們鋨喝叱,而後饒有興致地打量了達.阿加西等人一番,這才笑著開口道:“阿加西先生漢語說得不錯麼,來我大清幾年了?可是住在澳門麼?”

  “小王爺也知道澳門?呵呵,在下沒別的意思,只是奇怪小王爺所知之淵博,在下來大清是十二年前的事了,那時大清正與鄭家人打仗,我們的商船靠不了岸,只能轉道倭國,在路上,有部分船遭風暴損壞,只能就近停靠澳門,在下便是從那時起留在貴國,以修船為業,梅朗與迪亞士都是這兩年才來的,算是在下那小小修船廠裡的技師。”

  達.阿加西顯然是個很健談之人,弘晴只是簡單一問,他已是滔滔不絕地說了一大通。

  “哦,原來如此,阿加西先生的船廠能造大船麼?”

  弘晴並不在意阿加西的囉嗦,只是靜靜地聽著,直到其將話講完,這才點了點頭,一派隨意狀地發問道。

  “不瞞小王爺,梅朗與迪亞士原先都是皇家海軍的艦船設計師,曾經主持建造了大小軍艦無數,只是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不得不遠走東方,只要小王爺需要,別說貨船,就是戰列艦,在下也是敢打包票的。”

  廣東沿海的造船業相當之發達,大小船廠不老少,阿加西所經營的船廠說起來只是其中不甚起眼的一家,倒不是技術力量不行,而是廣東人極其排外,不說阿加西這麼個白種人,就算是外省人到廣東投資船廠,也很難拉到業務,可憐阿加西的船廠空有相對雄厚的技術儲備,也就只能做些西方商船的修補工作,經營狀況自是好不到哪去,此番之所以能被劉奇帶進京來,實際上是阿加西自薦的結果,當然了,其人在業界的名聲也是劉奇選擇他的根本理由之一,此來的目的就是想從弘晴手中要到訂單,自誇起來自然是信心滿溢了的。

  “嗯哼,阿加西先生倒是很自信麼?”

  弘晴前世那會兒吃的可就是業務這碗飯,自是聽得出阿加西的話裡有著不小的浮誇之成分,不由地便是一樂。

  “小王爺,在下絕無虛言,您若是不信,大可將訂單交給在下,訂金在下只收三成,且看在下能否造得出您所要的船來。”

  阿加西雖不清楚弘晴想要多少條船,可眼下他的船廠已到了等米下鍋的地步了,自不想錯過這單生意,這便咬著牙,開出了個訂金的底限。

  “哦?不知阿加西先生能造最大的船有多大,載重如何?且具體說來再定好了。”

  海運一事,弘晴心中早有算計,卻並不打算在此際說破,也就只是笑著發問道。

  “小王爺,您可是問對人了,若說載重之巨,廣東所有船廠都做不到鄙號的規模,您請看!”

  阿加西此番可是有備而來的,一聽弘晴此言似乎有下訂單的意向,心中不禁為之大喜,顧不得許多,趕忙將身後背著的一個包袱取下,手忙腳亂地解將開來,從內裡取出了厚厚一疊折疊著的圖紙,興沖沖地蹲在地上,就地攤開,赫然竟是一張張詳細無比的艦船設計圖,啥單桅、雙桅、三桅應有盡有,甚至還有十數樣戰艦之圖紙,琳琅滿目地鋪了一地,直看得房中眾人盡皆眼花繚亂不已。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2 07:47

第143章 海運之大計畫(二)

  “小王爺,您請看,這是小型單桅貨船,全長三十二米,最寬處十二米,自重七十八噸,載重三百八十噸,造價每艘八千兩銀子……,這是大型三桅戰艦,又稱戰列艦,全艦長一百八十三米,自重一千三百噸,三排舷窗,每層左右各十二門艦炮,造價十萬三千兩銀子……,只要小王爺能想得到的,在下便能為小王爺造出來!”

  達.阿加西彎著腰,極度振奮地指點著那一地的圖紙,語速飛快地介紹著各種艦船的特點及造價,自信之情溢於言表。

  大清的造船技術落後了,再不迎頭趕上,後世那等任人宰割的情形怕是斷難避免!

  弘晴靜靜地聽著達.阿加西的介紹,臉上始終是溫潤的笑容,可實際上心頭卻是沉重得很,沒錯,他是不懂得造船的相關技術,甚至對這時代的戰艦也所知不多,可見識過豐台水師以及山東水師那些小而破的戰船之後,再對比一下眼前這些圖紙上的龐然巨物,一股子酸楚之意便即油然而起了。

  “不知小王爺您打算造幾艘船,又要的是什麼型號,還請您明示,在下也好安排造船計畫。”

  弘晴一時間想得有些走了神,半晌而無一言,達.阿加西可就等得有些不耐了,可卻又不敢發作,只能是滿臉堆笑地出言追問了一句道。

  “阿加西先生,您的船廠價值幾何?”

  弘晴沒有直接回答達.阿加西的問題,而是笑著反問道。

  “這個……”

  一聽弘晴此問蹊蹺,達.阿加西不由地便是一愣,一時間還真不知該如何作答才是了。

  “這麼說罷,本貝子打算收購您的船廠,當然了,是連人帶廠一併購入,您若是要現錢也可,要換算成股份也成,給本貝子一個准數,你我也好進一步商榷合作事宜。”

  弘晴並未讓達.阿加西多費思量,擺了下手,微笑著解釋了一番。

  “收購?這……,啊,小王爺且請稍候,容在下跟同伴商量一二。”

  達.阿加西此番來京,原本也僅僅只是想拿些訂單而已,這一聽弘晴居然要玩收購,當真是又驚又喜且懼,哪敢當即便下個決斷,這便告了個罪,打算好生聽聽兩位夥計的意見再定。

  “無妨,阿加西先生請自便好了。”

  收購一事繁瑣得很,原本就不是一回兩回能談得定的,左右今兒個也就是論個意向而已,弘晴自是不會反對阿加西的提議。

  “請問小王爺,您打算投入多少銀子,又將如何經營船廠,若是方便的話,還請小王爺給在下一個說明。”

  達.阿加西回身與兩位夥伴用葡萄牙語交談了良久之後,終於回轉過了身來,但並未直接回答弘晴先前的問題,而是神情凝重地發問道。

  “呵。”

  弘晴並未開口回答,而是輕笑一聲,豎起了兩根手指頭。

  “這個……,小王爺說的可是兩萬兩銀子?二十萬兩?”

  一見弘晴這等做派,達.阿加西不由地便有些迷糊了,伸手撓了撓頭,試探地猜測著。

  “錯,是兩百萬兩銀子!”

  弘晴哈哈一笑,給出了驚人至極的答案。

  “啊……”

  一聽這麼個天文數字,達.阿加西登時便傻了眼,目瞪口呆地望著弘晴,好一陣子的無語,末了,身子猛地一振,滿臉難以置信之色地出言追問道:“小王爺,您說的可是真的?”

  “本貝子也不瞞先生,這兩百萬兩銀子並非一次性到位,而是分期投入,首期大約是四十萬兩,後頭的資金麼,則要按先生辦事的效率再行追加,至於經營,就按貴國的慣例,以董事會的方式加以管理,阿加西先生可以成為公司的股東兼總經理,詳細之規章,貴我雙方可以坐下來慢慢談。”

  弘晴點了點頭,給出了大致的章程。

  “好,好,好,慢慢談,慢慢談。”

  達.阿加西不遠萬里來到大清,為的便是求財,只可惜十數年的慘澹經營下來,也就只能勉強混個溫飽而已,此際一聽弘晴不像是在說笑的樣子,當真激動得無以復加,頭點得如搗蒜一般,口中有些個語無倫次地呢喃個不休。

  “今日時候也不早了,阿加西先生一路遠來辛苦,就先在此處先行休息,回頭本貝子讓劉掌櫃跟你詳細磋商,本貝子相信,只要有心,你我雙方定可合作愉快,您說呢?”

  弘晴心裡頭對那些圖紙上的艦船可是眼饞得很,自是恨不得趕緊將圖紙轉化為實物,只是心急吃不了熱豆腐,有些事還是得細談了去方可,卻也不急於一時,這便笑著吩咐了一句道。

  “小王爺您說了算,在下絕無異議。”

  達.阿加西的欲望早被弘晴給撩撥得火熱無比,心下裡自是恨不得趕緊將此事拍板了下來方好,奈何弘晴不急,他也不敢硬逼,也就只能是強按住心底裡的衝動,恭謙地應答了一句,而後便領著兩名夥計隨著迎候上來的“尖刀”幫眾退出了書房,自去緊急磋商相關細節不提。

  “孫掌舵,您父子也先去休息一番,回頭本貝子再與你詳談,如此可好?”

  送走了達.阿加西之後,弘晴也無心再在此處多呆,這便起了身,溫言吩咐了孫家父子一句道。

  “小的一切皆聽小王爺安排。”

  孫家父子早被弘晴的大手筆震懾住了,又怎敢對弘晴的安排有甚異議的,也就只能是恭謹萬分地應了一聲,自有下頭人等將二人帶出了書房。

  “玄閔,你且隨本貝子到商號一行好了。”

  孫家父子去後,弘晴也沒再多逗留,招了下手,朝著劉奇吩咐了一聲,便即行出了書房,不多會,已是乘著馬車,一路向“麒麟商號”所在地趕了去……

  “喲,晴哥兒來了?怎地,今兒個不當差了?”

  “麒麟商號”的生意一如既往地火爆著,車水馬龍,熱鬧非凡,也就只有帳房後堂算是個安靜的所在,胤祿兄弟倆一人一個小茶壺,正自爽得樂呵,突然間見到弘晴挑簾子行了進來,忙都起了身,胤禑只是笑著點了下頭,可生性粗線條的胤祿卻是笑呵呵地調侃了弘晴一句道。

  “大傢伙都在,那敢情好,這就議事好了。”

  弘晴早就習慣了胤祿的調皮,卻也沒怎麼在意,緩步行到了茶几邊,隨手拖過一張椅子,一撩衣袍的下擺,端坐了下來,而後一抖手,神情肅然地開了口。

  “嗯?晴哥兒你這是……”

  一見弘晴這等一本正經的樣子,胤祿哥倆個都不禁為之一愣,實是搞不清這議的究竟是哪門子的事,彼此對視了一眼之後,還是由著胤祿出言試探了半截子的話。

  “是好事,十六叔可還記得前年小侄所言的海外貿易一事麼?”

  海外貿易投資巨大,動輒便是數百萬兩的投入,儘管弘晴是商號的第一大股東,卻也不好行專斷之事,該商議的自然還是須得跟兩位阿哥通個氣。

  “哦?晴哥兒這就要動了,哈,你可是答應了百萬家產的,爺早盼著有這一日了的,快說,快說,要咋辦了去?”

  “麒麟商號”自打前年開辦至今,已是一年半多了,攤子鋪得不小,雖說投入都不算大,可林林種種算起來,投入還真不老少,儘管盈利率相當驚人,可賺到的銀子也就八十余萬兩的,說起來是不少,可胤祿顯然並不滿足,早就盼著弘晴能將海外貿易一事提到日程上來,私下裡也沒少問過此事,只是一直不曾得到弘晴的答覆罷了,這會兒一聽弘晴主動提起,登時便樂得嘴都合不攏了,急吼吼地便嚷嚷了一嗓子。

  “十六叔莫急,此事說起來話長,回頭小侄自會整理出章程來,簡單來說,此事可分三步走,一者是購入船廠,此一條,已有眉目,眼下已有葡萄牙人達.阿加西趕來京師,明日即刻商議合作一事,第二步便是造船,我等要麼不做,要做便做到最大,預計將分批建百艘以上之大艦,分三路走海,一者下東瀛,二者去南洋,至於最後一路則遠走歐羅巴洲,第三步可與第二步岔開進行,那便是建航校,以培訓我船隊所需之水手,有此三條在,當不愁大事不成,只是投資卻是不小,初步預算,終歸須得上千萬兩白銀方可辦完所有事宜,當然了,首期投資倒是不多,約莫五十萬兩即可應對,邊造艦邊運營,估算下來,三年間投入個兩百萬兩也就夠用了,個中風險不小,二位叔叔願否為之,悉聽尊便,小侄不敢強求。”

  海外貿易是篇大文章,絕非三言兩語能說得清個中之利害,儘管弘晴已是一簡再簡了,可還是說了個口乾舌燥。

  “嘿,晴哥兒怎麼說,咱就怎麼辦,絕無二話,就這麼定了!”

  胤祿對弘晴可是信服得五體投地,渾然就不管啥風險不風險的,也沒去琢磨個中之利弊,毫不猶豫地便表了態。

  “晴哥兒,你就看著辦好了。”

  胤禑倒是心細,知曉海外貿易雖能賺大錢,可大海變幻莫測,個中風險著實不小,不過麼,他卻不是很在意損失不損失的,左右弘晴已有了定策,他跟著也就是了,大不了這幾年白整了去,有著“麒麟商號”這棵搖錢樹在,還真就不怕賺不回來的,一念及此,自也不會有甚異議可言。

  “好,那就這麼定了,明兒個小侄便將章程整將出來,我等再細細議了去!”

  一聽小哥倆如此說法,弘晴也就不再多囉唕,一擊掌,就此下了個定論。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2 07:47

第144章 都是黃河惹的禍(一)

  並購談判進行得極其艱難,儘管雙方都有著強烈的合作意向,可在利益面前,卻是誰都不肯稍有退讓,以陳思遠、劉奇為首的“麒麟商號”談判組儘管人多勢眾,又佔有天時地利人和之優勢,卻依舊難以在談判桌上壓倒人單勢孤的達.阿加西一方,雙方對照著草案,幾乎是每條每款必爭,吵得個不亦樂乎,然則弘晴卻是一點都不在意,甚至連談判現場都不曾去過一次,完完全全地當了個甩手大掌櫃,此無它,在弘晴看來,能用錢解決的問題,那就算不得問題,無非是利多利少的事兒罷了,這一點上,陳思遠等人絕對算得賊精,壓根兒就無須弘晴親自出面去打理,再說了,這月餘的時間裡,弘晴正忙著呢,也真就沒功夫去關心談判的事兒。

  忙啥?不是朝局政務,也不是文章辭賦,而是忙著轉職當農夫,當然了,他這個農夫顯然不是很稱職,也就只是指手畫腳地指使旁人幹活罷了,一番折騰下來,原本花團錦簇的王府後花園愣是被整得個烏七八糟,一大塊農田赫然挺立在假山池水之旁,怎麼看怎麼不順眼,只是弘晴眼下正當紅,滿王府大小人等也就只有敢怒不敢言的份兒,只能是任由弘晴在那兒瞎折騰個沒完,這不,好不容易才遇到一個月假,弘晴又在後花園裡折騰上了,一會兒指使著下人們施肥鬆土,一會兒又是呼喝旁人趕緊捉蟲去,鬧騰個不休。

  沒說的,就一個字爽!

  望著眼前那一攏攏綠油油的植株,弘晴心裡頭當真舒爽得緊,一邊指使著旁人幹活,一邊盤算著收成之後該如何將這麼些東西好生搗鼓上一番,以求發揮出最佳之效果,想到興奮處,臉上的笑容燦爛得當真如花一般。

  “小王爺,王爺請您到書房一行。”

  就在弘晴樂呵之際,卻見墨雨急匆匆地從假山後頭轉了出來,緊走數步,搶到了弘晴身旁,恭謹地躬身稟報了一句道。

  “嗯,知道了。”

  一聽三爺有請,弘晴不由地便是一愣,不為別的,只因今兒個一大早三爺就出了門,說是禮部要安排暢春園清園,以備老爺子不日將移駕一事,這才不到午時,居然已是回了府,個中顯然別有文章,一念及此,弘晴自是不好再多遷延,這便輕吭了一聲,交待劉三兒將農活幹完,自個兒卻是疾步向後花園前頭的內書房趕了去。

  “兒臣叩見父王!見過夫子,見過李先生。”

  方一轉過書房門前的屏風,入眼便見三爺正高坐上首,弘晴自不敢怠慢了去,趕忙搶到近前,規規矩矩地大禮參拜不迭。

  “免了,坐罷。”

  弘晴雖是不曾親自下田幹農活,可身在田邊,難免沾上了些不甚風雅的味道,這一行將進來,那味道也就在原本淡雅的書房裡彌漫了開去,當真令頗有潔癖的三爺不由自主地便皺緊了眉頭,但並未發作,只是虛抬了下手,語氣平淡地叫了起。

  “謝父王隆恩。”

  三爺皺眉頭的動作著實是顯眼了些,弘晴自是都看在了眼中,但並不以為意,恭謹地謝了一聲之後,便即起了身,走到一旁下首的位置,一撩衣袍的下擺,施施然地端坐了下來。

  “農活略知即可,過猶不及,晴兒有閑,還是多用些心思在經文上好了。”

  弘晴在後花園搗鼓的事兒,三爺是一早便知了的,只是他並不想管,哪怕各房到他這兒抱怨的人其實當真不少,只是這會兒心中有事,再被那怪味一刺激,忍不住便出言埋汰了弘晴一句道。

  “父王教訓得很,孩兒記住了。”

  弘晴之所以種植這些海外糧種,自然不是鬧著好玩,而是別有安排,只是為保密起見,弘晴卻並不打算將這等精妙之安排透露出去,不說三爺了,便是老夫子那頭,弘晴也一樣是秘而不宣,為的便是到時候能整出個天大的驚喜來,正因為此,弘晴自是不會在意自家老爹的埋汰,也就只是恭謙地應了一聲。

  “記住便好,不說這個了,叫你來,是有一事與你工部關係不小,這麼說罷,黃河開封段於三日前潰堤,大水淹沒了四府十八縣,受災民眾多達數十萬,皇阿瑪聞之震怒不已,對工部、河道兩衙怕是將有重處,爾須得警醒些,莫要直撞上了去。”

  三爺沒再糾纏農活一事,神情肅然地點了下頭,語氣沉重地將議事的主題道了出來。

  黃河潰堤,嗯?這事情怕沒那麼簡單,莫非……

  一聽三爺如此說法,弘晴先是一愣,接著隱約想起了一事,一驚之下,臉色瞬間便有些陰沉了下來。

  “王爺所言甚是,陛下素來體恤惜民,今受災如此之重,徹查恐是難免,只是小王爺並非工部主事之人,這板子便是要打,也未見得會打在小王爺身上,只須小心應付了去,卻也無須多慮。”

  一見到弘晴臉色不對,李敏銓誤以為弘晴是擔心被見責,忙從旁出言解釋了一通,打算以此來寬弘晴之心。

  “嗯,子誠說的倒也有理,只是……,唔,若是有小人在其中作祟,事情怕是有變,卻也不得不防。”

  三爺對弘晴這個出色至極的兒子可是極為著緊的,當然了,心底深處,三爺或許更看重的是弘晴眼下任著的工部幫辦一職,之所以一聽聞黃河潰堤一事便往家趕,怕的便是其它阿哥會在此事上做手腳,此無它,眼下一眾成年阿哥們都已就了部四月初,老爺子下了詔書,將各部差使分到了眾阿哥們的身上,三爺依舊管著禮部,只是多了五、七兩位阿哥幫辦;大阿哥還是領侍衛內大臣,管著善撲營;四爺、十二爺則去了戶部,其中四爺為主,十二爺只是幫辦之身份;八、九、十三位爺都一體到了刑部,至於老十四則成了兵部幫辦,獨獨老十三眼下還在受罰之中,並無差使在身,就這麼著,大傢伙眼下都是手中有權,手下有人,表面上的明爭看似少了,可實際上呢,暗鬥卻是陡然激烈了起來,真要是弘晴因黃河潰堤一事受牽連,誠郡王府一系的大好局面可就要垮去了半邊天,在這等情形下,三爺又怎能不為之憂心忡忡的。

  “父王說的是,黃河這一潰堤,朝堂必將多事矣,若不早做準備,恐禍事難免。”

  事情緊急,明日一早便要大朝了,弘晴自是不敢大意了去,也就顧不得跟李敏銓先通個氣,霍然抬起了頭來,面色肅然地朝著三爺便是一躬,語氣沉重地插了一句道。

  “哦?此話怎講?”

  三爺原本僅僅只是憂心而已,可這一聽弘晴說得如此肯定,心神不由地便是一震,雙眼猛然一睜,目光炯然地望向了弘晴,神情慎重無比地追問了一句道。

  “回父王的話,此番災情既是如此嚴峻,賑災所需便是個不小的數字,再算上固堤所費,沒個四百萬兩銀子怕是下不來,若是往年,區區四百余萬兩銀子並不算多,可眼下國庫空有帳面數字四千五百萬兩存銀,實則不到其數之四成,再扣除朝廷日常所需,剩餘已是無幾,皇瑪法若得知詳情,震怒必然,追比一事恐將就此啟動,京師已成是非之地,若不早做圖謀,必將深陷其中,此一條,還請父王明察。”

  弘晴擔心的壓根兒就不是三爺所想的工部出紕漏一事,而是在擔心涉及面極廣的戶部追比之勾當,當然了,弘晴之所以能猜到根底,倒不完全是推理能力所致,更多的則是穿越者的前瞻之優勢,此際娓娓道來,當真是驚世之言。

  “這……”

  三爺雖也算是聰慧之輩,可畢竟離智者還差了老遠,自是想不到黃河潰堤一事竟會牽扯到戶部清欠的勾當,眼神一凜之下,一時間還真不知說啥才是了。

  “小王爺能見微知著,大善也!”

  弘晴所言著實是太過驚人了些,三爺自不敢全信了去,正自將信將疑之際,卻聽巋然端坐不動的陳老夫子發出了聲感慨,立馬便將三爺心底裡最後的幾絲疑心盡皆撲滅了個乾淨。

  “唔,若真如此,當何如之?”

  既已確定戶部清欠一事勢在必行,三爺的思緒可就蕩漾了開來,飛快地在心中盤點了下時局,猛然間發現自家似乎在不經意間便已握有了不少的優勢,畢竟一眾阿哥們中,沒欠國庫的可是寥寥無幾,攏算下來,也就他三爺以及四、八兩位而已,其餘人等可都是一屁股的爛帳,登時便起了要在此事上漁利之心思,只是茲事體大,三爺雖有心,卻也不敢太過冒險行事,沉吟了良久,還是沒敢真下個決斷,這便試探著發問道。

  嘿,老爹啊老爹,您老沒看清這趟水有多渾麼,居然還想著在其中撲騰上一把,真不知“死”字是怎寫的麼?

  都說知子莫若父,可到了弘晴身上,卻是須得反過來說才是,這不,只一瞅見三爺那閃爍的眼神,弘晴便已知曉三爺心裡頭究竟在盤算些甚子,自不免有些子哭笑不得之感。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2 07:47

第145章 都是黃河惹的禍(二)

  國人向來有湊熱鬧的習慣,這可是國粹來著,縱使貴如三爺也不能免俗,問題是有些熱鬧能湊,有些熱鬧一沾手,那便是天大的麻煩上身,旁人不清楚清欠的風波有多大,弘晴卻是心中有數得很,這場大風暴一旦襲來,只要是在京師呆著的阿哥,就沒一個能躲得過去的,哪怕三爺本人並未欠國庫的錢,可那些個門下奴才以及親朋故舊裡卻是有不少人身陷其中。

  顯而易見,哪怕三爺想躲一旁看熱鬧都辦不到,可真要投身其中麼,先不說能不能從中漁利,就算能,那也難免犯了老爺子的忌,沒地吃力不太好來著,在弘晴看來,唯有走為上策,只是這話他自己卻是不好開口說,沒旁的,三爺可是個極好體面的主兒,身為兒子,偶爾指點一下他老人家可以,若是事事要為其安排,那一準要埋下禍根,這當口上或許三爺不會計較,可絕對會記在心中,應景兒端將出來,鬧不好便是一場大過,這等費力不討好的事兒,弘晴自是不願去做,正因為此,弘晴並不打算親自回答三爺的問題,而是將視線投到了陳老夫子的身上。

  “走!”

  陳老夫子顯然是看出了弘晴視線裡隱含著的意味,眉頭只一揚,已是言簡意賅地道出了個字來。

  “走?夫子之意是……”

  這一聽陳老夫子如此說法,三爺不由地便是一愣,皺著眉頭想了片刻,還是不得其解,不得不試探著問出了半截子的話來。

  “國庫虧空並非僅有朝臣牽涉其中,各地官府亦然如是,真要清欠,聲勢斷然不小,枝蔓遷延,勢難獨善其身,與其在此左右為難,不若另闢蹊徑,暫且離京,當可坐看風起雲湧。”

  陳老夫子神情漠然地點了點頭,一派隨意狀地解釋了一番。

  “唔……”

  陳老夫子的話雖不算多,可內裡的意思卻是表達得極為清楚了,三爺自是能聽得懂,只是聽得懂歸聽得懂,面對著這等可能獲利不小的渾水摸魚之良機,三爺還真就不怎麼情願就此當一看客的,有鑑於此,三爺猶豫複猶豫地沉吟了好一陣子,也沒能真下個決斷。

  “父王明鑒,孩兒以為夫子所言甚是,今,京師或將成漩渦,置身事外當是最佳之選擇。”

  有了老夫子的開口,後頭的話,弘晴自是可以好生引申了開去,只是他並不急著說出心中之所想,而是言辭懇切地附和了一句道。

  “王爺,屬下以為夫子所言不無道理,與其亂中逐流,不若岸上袖手,此誠穩中求勝之道也。”

  弘晴既已開了口,李敏銓自是不敢怠慢了去,緊趕著也跟著附和上一把。

  “嗯,也好,只是眼下局勢曖昧難明,若是託辭離京,卻恐招人非議,倘若皇阿瑪見責,反倒不美,終歸須得有個妥善章程方好。”

  這一見弘晴等人意見如此一致,三爺自也不好再固持己見,這便點頭應承了下來,只是對如何出京卻尚有不小的疑慮。

  “父王不必擔心,此事易耳,今黃河潰堤,亟需賑災,父王可自薦其事,皇瑪法處斷無不准之理。”

  弘晴心中早已有了定策,此際見三爺一派為難狀,不由地便是一笑,飛快地接了一句道。

  “嗯,這倒是能行,只是戶部那頭無銀,固堤之事恐難有可為,這卻該如何是好?”

  一聽弘晴此言,三爺的眼神先是一亮,可很快便黯淡了下來,顯然並不以為巡撫河南會是件容易之事。

  “父王放心,孩兒以為此事恰可做上些文章,一者可立下不世之功,二來也可遙為京師局勢設上一局,當是一舉兩得之好事也。”

  賑災河南一事確實不是件美差,不過麼,弘晴卻是另有計較,這就打算挖上一大坑,狠坑留京眾阿哥們一把了。

  “哦?何以見得?”

  三爺生性偏穩,原就不是個特別喜歡弄險之人,此際一聽弘晴說得如此自信,立馬便來了精神,出言追問的語氣自也就顯得有些個迫不及待。

  “父王明鑒,此事似可……,如此安排了去,或可見奇效也。”

  弘晴飛快地整理了下思緒,將所思之策詳詳細細地道了出來,個中構思之巧妙,頓時便令房中諸人盡皆目露神彩不已。

  “好,那就這麼定了,明日早朝,本王即刻上本自薦!”

  三爺越想越覺得弘晴所言之策可行,心情大好之下,竟自拍案而起,興致勃勃地下了個決斷……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且不說三爺那頭計議已定,雄心勃勃地打算挖坑給眾阿哥們去跳,卻說剛得知了黃河潰堤的四爺也在自家府上的書房裡與眾心腹們議著事兒,只是四爺的神情顯然不似三爺那般輕鬆,面色陰沉不說,眉頭也因之皺成了個大大的“川”字。

  “今國庫虧欠極多,偏生又遇此奇禍,當何如之?”

  四爺面色凝重地將河南巡撫榮柱急送至京的邸報簡略地述說了一番,而後神情憂慮地感慨了起來四爺接手戶部已是月餘,除日常事務外,只做了一件事,那便是核查國庫存銀,所得之結果驚世駭俗,本應有的四千五百余萬兩庫銀,居然虧空了近半,這還是沒算上各省拖欠未繳的份子,倘若全國一盤棋地算了去,這虧損之數額還得再加個幾成,而今實際存銀僅僅只剩一千三百萬兩不到,應付朝廷日常之開銷已是極為勉強了的,再遇到此番黃河潰堤,四爺已是捉襟見肘,儘管老爺子還沒問起此事,可四爺卻是不能不早做準備。

  “四爺莫急,陛下真要問起,實說便是了,而今朝廷裡借庫銀度日者眾,此風若是不刹,國將難安也,以陛下之聖明,斷不會坐視,清欠已是必然,四爺既在戶部任上,責恐難免,勇於任事可也。”

  戴鐸眼下可是任著四爺府上的首席謀士,自是清楚戶部的實情究竟如何,也知曉追比之難度有多大,然則在其看來,此事還須得竭力而為之,不止是為聖上分憂,更是四爺表現忠直的大好之機會,縱使事不能成,有那等勇於任事的表現在,定能為四爺狠加上不少的印象分。

  “嗯,此本是可以上,某也有信心能為此事,然,清欠乃是後話,眼下這潰堤一事卻是棘手,春風可有甚教我者?”

  四爺早就盤算著要好生清欠國庫,只是此事牽扯過巨,沒個準備周全的話,四爺也著實不敢輕動,此際回答起戴鐸的提議來,看似信心滿滿,實則是尚未下定最後的決心,也就只是含糊了幾句之後,便即轉開了話題。

  “四爺明鑒,奴才以為此事恰是個大好之契機,只消應對得當,或許真能解國庫之厄也。”

  戴鐸跟隨四爺多年,對四爺的性子自是瞭解頗深,只一聽便知四爺心中其實還在猶豫,這便笑著給出了個驚人的論斷。

  “哦?春風且請細細說來。”

  眼下一眾成年阿哥們都已下了部,盡皆甩開膀子大幹了起來,四爺自是不甘落後,亟需一個突破重圍的契機,這會兒一聽戴鐸如此說法,興致頓時便大起了,但見其眉頭一揚,已是驚疑不定地出言追問了一句道。

  “此事說來也無甚蹊蹺之處,河工一事屬工部該管,而今黃河潰堤,工部豈能無咎哉?某料必有人會在朝堂上以此攻訐誠郡王世子,若能運籌得當,似可將三爺一併套入其中,四爺大可樂見其成,再如此……,或可令三爺為四爺您火中取栗,何愁大事不定哉?”

  戴鐸自信地一笑,將所思忖的策略娓娓道了出來,打的主意自然是挖坑讓三爺去跳。

  “唔,大師以為可行否?”

  茲事體大,四爺雖也算是果決之輩,卻不敢輕下決心,默默地沉吟了片刻之後,又將問題拋給了端坐在一旁的文覺大師。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戴施主此策不單可解河南災民之厄,更能為四爺大事鋪路,甚或還能賣十三爺一個人情,可謂是一舉三得也。”

  文覺大師顯然對戴鐸的建議極為贊同,佛號一宣,已是毫不猶豫地表明瞭支持的態度。

  “嗯,策倒是妙策,只是三哥若是不肯為,卻又該當如何?”

  一聽文覺大師也贊同戴鐸的策略,四爺的心可就動了,只是對能否順利地將三爺裝進套子裡卻並不敢輕言把握。

  “四爺且請放心,除非三爺那頭肯放手工部,若不然,就算明知是坑,他也只能閉著眼往下跳,四爺且請拭目以待好了。”

  戴鐸顯然早盤算好了一切,此際一聽四爺如此說法,立馬輕笑了一聲,語言肯定無比地給出了答案。

  “嗯,也罷,先這麼定了,待得明日早朝,看情形再做定奪好了。”

  四爺臉色變幻不定地尋思了良久,到了末了,雖尚存疑慮,可到了底兒還是擋不住建功的熱切,這便眼神閃爍地含糊了一句道。

  “四爺英明。”

  戴鐸勉強也可算是當世之智者,自是聽得出四爺此際的含糊與先前的含糊完全是兩回事,但卻不敢點破,也就只是恭謹地稱了句頌,臉上滿是的笑意。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2 07:48

第146章 都是黃河惹的禍(三)

  “此事我知道了,爾且道乏罷。”

  八貝勒府的二門廳堂中,一身青色單衣的八爺端起了茶碗,輕吹了一下,不深不淺地飲了一口,而後不動聲色地開了口。

  “八爺,這……,啊,喳,奴才告退。”

  赫申此來為的便是黃河潰堤一事,本以為八爺定會有教誨,卻沒想到八爺居然不置一詞,當真令赫申登時就傻了眼,心中大急不已,不為別的,只因他眼下可是工部尚書,黃河潰堤,不管怎麼說,一個領導責任可是斷然躲不過去的,問責之下,鬧不好還沒捂熱的官帽子就得被摘了去,自是不能不急,剛想著再進言一番,猛然見八爺的臉色已是沉了下來,也就不敢再多廢話,只能是無可奈何地躬身告退而去了。

  “嗯……”

  八爺自是不會起身去送門下之奴才,穩穩地端坐在太師椅上,神情看似淡定,可眼神裡卻時不時有精光在閃爍,良久之後,方才長出了口大氣,緩緩地站了起來,一抖大袖子,不徐不速地向後花園裡的西花廳行了去。

  “八哥回來了?嘿,那狗奴才緊巴巴地跑了來,保准是說黃河潰堤一事罷,奶奶個熊的,屁豆點大的事兒就慌了神,實在難堪大用哦!”

  西花廳裡早坐滿了人,從九爺到十四爺全都在,哥幾個正自無聊地瞎扯著,冷不丁見八爺行上了臺階,自是各自起身相迎不已,也就是十爺嘴快,嘻嘻哈哈地便大冒了一通厥詞。

  “都坐下議議好了。”

  八爺眼線多得很,黃河潰堤的邸報方才抵京,他便已得知了准信,自覺其中應有文章可做,這便早早召集了諸位兄弟準備議事,卻不曾想赫申前後腳便趕了來,八爺雖不願,卻也只能是見了去,當然了,再事未議定之前,八爺是絕無可能給赫申甚實在話的,不為別的,只因八爺這會兒自個兒都還不知該如何做這麼篇文章呢,哪有心思跟十爺扯那些混帳話,也就只是聲線平淡地吩咐了一句,一撩衣袍的下擺,在首位上端坐了下來。

  “八哥,小弟以為此番黃河潰堤,工部確有脫不開之責,皇阿瑪震怒難免,若是能妥加運作,或許能大有所得,就看八哥舍不捨得了。”

  老十四現如今不單開府建了牙,更得了兵部的差使,風頭正勁,說起話來,顯然比早先少了許多的顧忌,張口閉口便要八爺做出犧牲,登時便令八爺的眉頭不自覺地皺了一下,雖未多言,可心中的不痛快卻是顯而易見的,不為別的,只因八爺捧赫申上位可是花了不小的代價的,又怎可能輕言犧牲來著。

  “十四弟休要胡言,難不成你打算犧牲赫申去拖弘晴那小子下水?就算赫申肯,皇阿瑪那頭也未見得能准罷。”

  老九心細,儘管八爺那微皺眉頭的動作極為的隱蔽,可九爺還是看在了眼中,心下了然之餘,也就忍不住出言駁斥了老十四一句道。

  “嘿,要真能如此,那倒也能成,一個奴才換那小子,還真不算冤。”

  老十就是個唯恐天下不亂的主兒,加之屢屢在弘晴手下吃大虧,早想著要報復了的,他原本是沒聽懂老十四話裡的意思,可經老九這麼一解釋,還真就來了精神,一擊掌,煞是興奮地附和了老十四一把。

  “還別說,真就有此可能,至於犧牲麼,也不見得有多大,大不了讓赫申那小子外放上一段時間,回頭再設法往朝裡調也就是了。”

  老十四顯然早就計算好了一切,此際說將起來,當真自信得緊。

  “老十四,你小子少賣關子了,說說看,這事兒究竟該怎麼整了去?”

  老十隻關心能不能整掉弘晴,至於犧牲不犧牲的,他可是一點都不在乎,也沒等八爺表態,便已是急吼吼地嚷嚷了一嗓子。

  “此事不難,此番黃河潰堤,責在工部,光此一條,言官們便不會善罷甘休,彈章自是少不了的,明日早朝時,只消讓赫申認了這個責,自請巡撫河南,順帶舉薦弘晴那小子為副手,我等從旁推上一推,何愁皇阿瑪不准奏,有了這個由頭,還怕整不下弘晴那小子。”

  老十四自得地一笑,將所思之策娓娓道了出來,只是並不曾將話說盡,而是留了個令人遐想連篇的尾巴。

  “十四弟,你莫非打算讓河南這攤差使辦砸了去?”

  一聽老十四這麼個說法,九爺的眼神登時便是一亮,緊趕著從旁插了一句道。

  “九哥,不是小弟打算讓此差使辦不成,而是此差使原本就辦不成,嘿,河南那地兒十年九災,不是旱便是澇,窮得叮噹響,哪有甚銀兩可以修堤的,至於朝廷劃撥的銀子麼,大半都被河道衙門那幫龜孫子給黑了去,那河堤又豈能真修得起來,到時候讓赫申那小子將固堤之事交待給弘晴辦了去,事兒不就結了?”

  老十四也是個有心人,對下頭衙門裡那些陰暗勾當自是倍兒門清,此際說將起來,還真有些門道,至少從道理上來說,這事兒還真就有極大的成功之可能的。

  “中,我看能行!”

  老十一聽可就樂了,也沒管旁人的神情如何,一擊掌,興奮無比地便吼了起來。

  “若是這麼說,倒是有幾分希望,只是所涉頗多,變數太多,卻也未見便能得全功,還是須得謹慎些方好。”

  九爺顯然不似兩位弟弟那般樂觀,皺著眉頭盤算了好一陣子之後,還是持著有所保留的態度。

  “八哥,您拿個主意罷,小弟都聽您的。”

  老十四等了半晌也沒見八爺有甚反應,心下裡自不免有些個犯嘀咕,這便眉頭一揚,帶著逼問意味地吭哧了一聲。

  “先生,您怎麼看此事?”

  八爺打心底裡便不怎麼看好老十四這個計畫,根本原因倒不是不願犧牲赫申這枚棋子,實際上,若是真能以赫申的犧牲來換取拱翻弘晴的結果,八爺毫不猶豫地便會去做,哪怕心中還是會有些捨不得,可在這等大是大非面前,別說一個奴才了,便是再多幾個,八爺也絕不會含糊,只是八爺所算與九爺大體一致,都認為此策變數太多,結果實在是難以逆料,當然了,不看好歸不看好,八爺卻並不打算直接回絕了老十四的提議,這便沉吟著將問題拋給了正襟危坐的陸純彥。

  “捨近求遠,實不可為!”

  八爺有所顧忌,所以不好直接拒絕老十四的提議,可陸純彥卻顯然不太在乎老十四的面子,毫不客氣地便給出了否認的答案。

  “嘿!”

  一聽陸純彥這等不留情面的評判,老十四的臉色不由地便是一黑,眉頭一揚,反駁之語已是到了口邊,只是嘴角嚅動了幾下之後,到了底兒還是沒說將出來,可不服氣之色卻是怎麼也掩飾不住的。

  “為甚不行,左右此事工部本就有重責,赫申那廝斷逃不過遭人彈劾之下場,讓他去將功折罪一場,總好過平白被貶了罷?”

  老十四倒是忍住了,可老十卻是不幹了,不管不顧地便厥詞亂放了一通,口沫橫飛之下,還真有股義憤填膺之氣概。

  “十弟休要無禮,先生所言甚是,曲徑通幽固然不錯,惜乎變數太多,操控何其艱難,倘若那弘晴真是尋常小兒,或許能以巧計縛其身,奈何此子狡詐多變,一旦設謀不成,恐遭其反算,那樂子可是不小,還是聽聽先生怎麼說好了。”

  一見老十面紅耳赤地鬧騰著,老九唯恐陸純彥不喜,忙一板臉,喝叱了老十一句,又按著自個兒的理解,將不妥之處詳加解釋了一番。

  “不就是問責麼,便讓赫申先行認下,而後順勢攀咬弘晴,只消當庭起了爭執,聖上必將重處,真到那時,赫申固然要挨板子,弘晴怕也難逃被廢黜之下場。”

  陸純彥是個智者,可也是個狠人,寥寥數語間便已給弘晴設了個隱蔽的套子,顯見對聖心之揣摩已到了相當高的層次。

  “好計,先生所言大善,哈哈哈……,八哥,就這麼行了去,這回定要那小廝好看!”

  一聽陸純彥如此說法,原本正生著悶氣的老十頓時轉怒為喜,大嘴一咧,已是狂笑著呼喝了一嗓子,那等得意狀,就宛若已然瞅見了弘晴的悲慘下場一般。

  “八哥,您看……”

  九爺的心思可比老十要敏銳得多,自是聽出了陸純彥話裡的未盡之意,那便是要徹底犧牲赫申這枚棋子,以達到將弘晴拖下水之目的,而這,顯然有損八爺之實力,正因為此,儘管心裡頭也是極為的贊成,但卻並未表露出來,而是作出一副猶豫狀地將決定權交到了八爺的手中。

  “嗯,那就這麼定了也好。”

  能以赫申這麼個奴才的犧牲換取弘晴的廢黜,八爺自是無甚不滿意處,不過麼,畢竟是涉及到自個兒的門下,八爺卻也不好表現得太過爽快,若不然,豈不是寒了下頭人等的心,這便故作痛苦狀地皺緊了眉頭,沉吟了良久,方才像是極為勉強地下了個決斷。

  “哈哈哈……,好,八哥英明,小弟可就等著看好戲了,哈哈哈……”

  這一見八爺已然下了決心,報仇心切的老十可就憋不住了,仰天狂笑了起來,笑聲裡滿是得意的期盼。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2 07:48

第147章 上陣父子兵(一)

  “鐺、鐺……”

  天安門城樓兩側角樓上的大鐘悠悠然地連響了七下,正在午門外朝房裡閒扯的一眾朝臣們不約而同地都安靜下來,只因這都已是辰時正牌了,居然還沒聽到內廷的喊朝之聲,也沒見有宦官前來傳旨,眾朝臣們自不免有些個浮想聯翩的,一時間自是都沒了閒扯的興致。

  老爺子在搞啥?難不成出了啥事了?不致於罷!

  不說朝臣們神情各異,就連弘晴這個知曉歷史大致走向的穿越眾也有些個摸不著頭腦,概因此事實在是太反常了些,倒不是老爺子不曾罷過朝,實際上,往日裡,老爺子也有惰政的時候,但絕不會讓朝臣們在朝房如此久候,通常是提早一日便下了罷朝的旨意,可今兒個時辰已過,卻愣是沒半點的消息傳來,還真就不像是老爺子的做派。

  “陛下有旨,今日不朝,宣正二品以上者,養心殿覲見,欽此!”

  就在眾朝臣們猜疑不定之際,朝房外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響起中,滿頭大汗的奏事房主事太監秦無庸領著幾名小宦官匆匆從外頭行了進來,一擺手中的拂塵,高聲宣了老爺子的口諭。

  “臣等領旨謝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一聽是這麼道旨意,南朝房裡的極品權貴們盡皆為之一愣,可也沒人敢在這當口上有甚失禮之處的,也就只能是各懷心思地謝恩不迭二品以上朝臣議事可就相當於是後世的“政治局常委擴大會議”了的,這可是議國之大事的格調,光憑黃河潰堤一事,顯然還夠不上這等資格,內裡定是別有蹊蹺,只是這個蹊蹺究竟為何,可就有些令人犯猜疑了的。

  老爺子看來是鐵了心要玩清欠了,嘿,今兒個的樂子想來不小,有意思!

  旁人或許猜不出老爺子的心思何在,可弘晴卻是一聽便懂了,心下裡自不免慶倖昨兒個提前知會三爺一把,若不然,今日議事還真就得有難了,當然了,慶倖歸慶倖,這當口上,弘晴可是不敢表露在臉上的,也就只是隨大流地謝了恩,跟隨著一眾極品大臣們疾步向養心殿趕了去。

  “臣等叩見陛下!”

  眾朝臣們一路無語地行進了養心殿,入眼便見老爺子面色陰沉地高坐在上首,氣色相當之糟糕,而端坐在前墀下的太子同樣臉色不愉,一眾人等不由地皆為之一驚,卻也不敢胡亂開口,各自搶到殿中,齊齊大禮參拜不迭。

  “免!”

  面對著眾朝臣們的大禮,老爺子並未急著叫起,而是沉默了好一陣子之後,這才從口中吐出了個寒意不小的字來。

  “臣等謝主隆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能進入這大殿中的都不是簡單之輩,儘管此際都跪著,瞧不見老爺子的臉色,可一聽老爺子的語氣不對,心中可就都不免忐忑了起來,以致于謝恩之聲裡都很明顯地帶著顫音。

  “宣!”

  待得眾朝臣分列兩旁站定之後,老爺子也沒甚廢話,更沒什麼手勢,只是上下嘴皮一碰,又是一個寒意四溢的字眼蹦了出來,登時便令眾朝臣們原本就忐忑的心更為不安了幾分。

  “喳!”

  養心殿主事太監趙明德顯然早有準備,老爺子話音方才一落,他已是緊趕著應了諾,幾步走到前墀臺階前,一抖手,從寬大的衣袖中取出了份摺子,攤將開來,略一清嗓子,高聲宣道:“聖天子在上,微臣河南巡撫榮柱有事啟奏,康熙四十三年五月初九,河南全境暴雨連連,洪峰肆虐,大水滔天,臣等甩諸部署攜萬民日夜苦守大堤,惜乎水勢過大,而堤壩又早有隱患,以致潰決,數十萬民受災……”

  摺子不算短,儘管趙明德的語速不慢,可宣將起來卻也須得不少的時間,只是殿中人等卻都無心去聽,不為別的,只因殿中人等都是宦海老手,個頂個的消息靈通,哪怕這摺子是昨日才到的京,可大傢伙卻早都已是心知肚明瞭的,心思自是不會放在摺子上,而是全都在揣測著老爺子的心思之所在。

  “赫申!”

  摺子剛一宣完,老爺子這回可就沒讓眾人多費思量了,板著臉便已是斷喝了一嗓子,內裡的寒意濃得令人呲牙。

  “微臣在!”

  先前趙明德在宣讀榮柱之奏章時,赫申便已知自個兒怕是難逃被問責之下場,儘管事先已是有所準備,可真到了老爺子點名之際,還是禁不住有些個慌了手腳,眼神不由自主地便向站在斜對面的八爺看了過去,待得見八爺神情漠然地點了點頭,心才稍稍安定了些,趕忙疾走數步,搶到了殿中,一頭跪倒在地,高聲應答道。

  “朕問你,這河堤是怎修的?朕每年四百萬兩撥給你工部,就整出道錯漏百出的廢堤,爾是做甚吃的,嗯?”

  自打昨兒個接到榮柱的急報,老爺子的心情就不是很好,原本還不是特別在意,可從當值大學士兼戶部尚書馬齊處得知國庫如今虧空驚人之實情後,老爺子可就徹底暴怒了,昨夜一宿都沒合眼,直到淩晨時分方才迷糊了一會兒,精神狀態不好之下,怒火自是更盛了幾分,絲毫沒給赫申留半點的顏面,當庭便發作了起來。

  “皇上息怒,皇上息怒,微臣確有失察之過,然,微臣亦有下情容稟,還請皇上垂詢則個。”

  這一聽老爺子如此問責,赫申登時便虛了,整個身子哆嗦成了一團,好在事先已打好了腹稿,這會兒倒也不致于連話都說不出來。

  “講!”

  老爺子到底不是昏君,儘管在盛怒之中,可也不致于強橫到連話都不讓人說之地步,當然了,心情不好之下,語氣自然也就生硬無比了的。

  “回陛下的話,微臣自去歲猛陛下隆恩,得以接掌工部一職,自不敢稍有懈怠,始終戰戰兢兢以為之,奈何臣卻是管不著都水清使司之事,但凡工程預算乃至核銷之事皆是弘晴貝子該管,臣雖屢屢督促,奈何弘晴貝子固執異常,聽不得人勸,微臣亦自無可奈何,今黃河潰堤一事,弘晴貝子難辭其咎!”

  老爺子金口一開,赫申趕忙急喘了口大氣,將事先背好的文章一口氣道了出來,毫不客氣地將所有的責任全都往弘晴身上推了過去。

  “嗡……”

  赫申此言一出,滿殿譁然一片,不為別的,只因赫申這個指控可是非同小可,這是要與誠郡王府決一死戰的架勢,再一聯想到赫申後頭還站著八爺這個主子,自由不得群臣們不為之驚詫莫名的,不說朝臣們了,便是老爺子也被赫申這等決絕的做派猛震了一下,眼中很明顯地有一絲狐疑之色一閃而過。

  尼瑪的,果然是咬上咱了,嘿,八爺倒是很捨得麼,這就打算拿赫申這混帳跟咱玩兌子的遊戲了,夠狠!

  弘晴儘管早就料到今兒個會有人攻訐自己,可卻沒想到這攻擊的發起者會是赫申,還真就被嚇了一跳,只是很快便反應了過來,只一沉吟,已然明白了八爺一方的算計之所在,雖是不懼,可惱火卻還是難免之事,但並不打算急著自辯,只因弘晴很清楚此際不是負氣的時辰,真要是當庭跟赫申鬧騰起來,那樂子可就大了去了,沒見老爺子正在火頭上麼,只要爭辯一起,不管輸贏,一頓板子都是斷然躲不過去的,與其急躁中計,倒不如坐等老爺子發問來得強,以不變應萬變方是此際應有之選擇。

  “晴兒!”

  老爺子並未出言制止朝臣們的亂議之聲,而是不動聲色地掃了眼不動如山的弘晴,眉頭微微一皺,輕喝了一聲。

  “孫兒在!”

  一聽老爺子點了名,弘晴自不敢稍有遷延,大步從旁行出,在殿中跪了下來,高聲應答了一句道。

  “你來說,工部在河堤潰決一事上,該負何責,嗯?”

  旁人遇到這等被問責的情形,無有不戰戰兢兢的,可弘晴倒好,居然淡定異常,就宛若是尋常君臣奏對一般,這等姿態一出,老爺子的眼中立馬便有欣賞之色一閃而過,但並未有甚旁的表示,面色陰冷依舊地發問道。

  何責?屁的責任,河堤是薩穆哈派員主持修的,協助的人不就正是喊得急吼吼的榮柱麼,要清算,找那兩位去好了,關咱甚事來著!

  一聽老爺子這話裡問責的味道極濃,弘晴忍不住便在心裡頭腹誹了老爺子一番,不過麼,這等嘀咕也就只能是藏在心裡,說將出來,那可是萬萬不可的,這等錯誤,弘晴自是不會去犯,這便恭謹地磕了個頭,神情淡定地應答道:“啟稟皇瑪法,孫兒以為工部雖有失察之過,然,具體之責如何,還須得徹查方知,且,眼下災情正急,實非問責之時,終歸得以災民之生死為要,一切可等塵埃落定之後,再行計議也不遲,此孫兒之淺見也,還請皇阿瑪聖斷!”

  “嗡……”

  弘晴這等明顯有著逃避問責的話語一出,滿殿大臣們頓時再次譁然了起來,噪雜之聲狂亂地響成了一片。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2 07:48

第148章 上陣父子兵(二)

  “爾這是在教朕如何做事麼,嗯?”

  眼瞅著弘晴那一本正經地推卸責任的樣子,老爺子還真有些個哭笑不得,這便起了刁難一下弘晴的心思,臉一板,陰測測地問了一句道。

  “皇瑪法海涵,孫兒並不敢無禮非法,所言者,實情也,自古救災如救火,須臾耽擱不得,為河南數十萬災民之生計故,孫兒斗膽叩請皇瑪法下詔賑災。”

  老爺子的臉色這麼一沉,邊上看著的眾朝臣們大多不由自主地便是一陣心悸,可弘晴卻並不在意,倒不是弘晴悍不懼死,而是瞧准了老爺子的心思,左右不過是佯怒而已,自不必太過在意,回答起來自也就從容淡定得很。

  “嗯哼,那好啊,你就說說看,朕該如何賑災才是。”

  老爺子還真就被弘晴那較真的小樣子給氣樂了,眉頭一揚,有些個意味難明地笑了起來,可問出來的話卻明顯地帶著濃濃的誅心之意。

  “回皇瑪法的話,此國之大事也,孫兒實不敢妄言,只有些淺顯見識,還請皇瑪法垂詢則個。”

  若是旁的大臣,聽到老爺子如此不善的話語,那十有八九要嚇得趕緊請罪不已,可弘晴倒好,居然順著杆子便往上爬了去,還真是一副要為康熙老爺子“分憂”之架勢。

  “妄言麼?朕還真就想聽聽爾之妄言的,說罷。”

  一見弘晴這般作態,老爺子是真的有點生氣了,但並未就此發作出來,而是一派饒有興致狀地看著弘晴,聲線陰冷地追問了一句道。

  “回皇瑪法的話,孫兒蒙皇瑪法不棄,得以幫辦工部,自不敢有負天恩,昨日邸報至京,朝野皆為之哄傳,孫兒心甚憂之,連夜測算了固堤之所需,參照康熙三十五、三十九年兩次固堤之前例,已得大約之數,若欲保堤壩十年不失,則至少需得白銀兩百三十萬兩,若欲保得堤壩百年不失,則此數還須得翻倍,若是所撥銀兩少於一百五十萬之數,則僅能治標而不能治本,年年水患恐將難免,此一條,還請皇瑪法明鑒。”

  弘晴自是能聽得出老爺子話裡的不耐之意味,但卻並不在意,跪直了身子,款款將固堤所費之數詳細地道了出來。

  “嗯……,馬奇!”

  一聽弘晴報出的資料如此之大,老爺子的眉頭立馬便微皺了起來,但並未加以置評,而是沉吟了片刻之後,這才點了馬奇的名。

  “臣在!”

  昨兒個雖是月假,可馬奇卻恰好當值,河南的告急邸報正是他親自送進宮裡去的,還因此被老爺子揪著問責了大半個時辰,自是清楚老爺子此際點他的名之用心所在,心下裡不禁暗暗叫苦不迭,只是老爺子都已開了金口,馬奇卻是不敢不站將出來,應答的聲音裡自也就難免帶了幾絲苦澀之意味。

  “戶部對賑災一事可有甚章程麼,嗯?”

  老爺子面無表情地掃了馬奇一眼,不動聲色地發問道。

  “回皇上的話,臣昨日已就邸報所載之災情預估了所需之糧秣資材,現有本章如下:此番水患四府十八縣受災,萬頃良田被毀,受災百姓四十八萬七千餘,若欲通體撫恤,須得調糧十二萬石,費銀一百四十萬兩,縱使減免河南一省之賦稅,卻也尚須得一百萬兩方可敷用,若算上弘晴貝子所言之固堤所需,則須得四百萬兩以上之銀兩。”

  馬奇心中雖是叫苦連連,可老爺子有問,他也不敢不答,也就只能是硬著頭皮將戶部連夜趕出來的結果稟報了上去。

  “嗯,那戶部可曾造好了劃撥章程麼?”

  昨兒個老爺子便已知曉了此番救災的大體費用,所差的不過是工部這頭固堤之額度罷了,這會兒聽得馬奇如此說法,自不會有甚驚疑之處,這便依舊按著君臣奏對的格調,不動聲色地往下追問道。

  “陛下明鑒,糧秣尚能從兩湖調撥,至於銀子,臣實是難為也。”

  這一聽戲肉來了,馬奇臉上的苦意頓時更濃了幾分,卻又不敢不答,只能是滿臉愧色地應對了一句道。

  “嗯?朕若是沒記錯的話,國庫存銀不是尚有四千五百余萬兩之數麼,有甚難為處,說!”

  馬奇話音一落,老爺子額頭上的青筋立馬便是一跳,面色陰冷地喝問了一嗓子。

  “回陛下的話,戶部如今帳面是有四千五百余萬兩之數,然,實際存銀不過一千三百二十七萬兩,而今歲朝廷運轉之所需亦差不多如此,所剩者,攏共不到兩百萬之數,僅夠急用耳,實無法調撥出去,縱使要調,最快也得後年此時,老臣無能,還請陛下責罰。”

  老爺子這麼一發作,不管是真是假,馬奇都不能不作出一派惶恐不安之狀,猛磕了幾個響頭,萬般無奈地將實情道了出來。

  “為何如此,說,國庫之銀兩都挪到何處去了,嗯?”

  老爺子等的就是這麼個發飆的機會,馬奇話音一落,老爺子已是一派震怒狀地猛拍了下龍案,怒氣衝衝地喝問道。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此皆臣無能,未能遏制久已成風之借貸陋習,今,國庫銀兩除被各省拖欠的一千五百萬兩之外,餘者皆是朝中袞袞諸公之所借,臣此處有帳目在,還請陛下聖裁!”

  老爺子這麼一發飆,馬奇的老臉頓時苦得有若菊花一般,不為別的,只因這麼些虧空與他馬奇關係其實並不大,自他上任戶部尚書一年半以來,已是屢屢下文各有司,嚴令不得將庫銀外借,奈何下頭人等陽奉陰違,以朝廷慣例加以搪塞,馬奇管不勝管,再說了,敢伸手借庫銀的,又有哪一個不是權貴之輩,不說阿哥們,便是連太子都在國庫裡借了十幾萬兩之多,對這等陋習,馬奇實在是有心而無力,這會兒被老爺子發作,儘自委屈無比,卻也無可奈何。

  “嗡……”

  馬奇這麼番話一出,滿殿大臣們頓時譁然一片,不為別的,只因在場諸般人等中,沒往國庫裡伸過手的著實沒幾個,大傢伙屁股底下都不乾淨,這會兒被馬奇當庭捅了出來,又怎能不為之心虛不已的。

  “呈上來!”

  老爺子先是面色陰冷地環視了一下惶恐不安的殿中諸般人等,而後一拍龍案,怒火沖天地斷喝道。

  “喳!”

  老爺子這麼一怒,刹那間便令滿殿朝臣們皆為之噤若寒蟬,亂議之聲驟然而停,就連侍候在老爺子身旁的趙明德也嚇得腿腳發軟不已,顫巍巍地應了一聲之後,一溜煙躥下了前墀,接過了馬奇捧過了頭頂的一疊子厚實之文檔,又急匆匆地行回了前墀之上,將文檔遞交到了老爺子的龍案上。

  “好,甚好,朕高官厚祿予爾等,爾等便是這般報答朕的麼?國庫的銀子都敢伸手,朕要爾等來何用?”

  儘管事先便已知曉了國庫虧空的事兒,可真到了目睹文檔上列明的那一串串刺目已極的人名與借款額,老爺子還是壓抑不住心中的怒火,將文檔重重地往庭下一甩,盛怒至極地喝罵了起來,直驚得滿殿人等全都跪倒在了地上。

  好戲開始了,火候已到,老爹啊老爹,該您上場了,頂住了,千萬別趴下!

  老爺子震怒,一眾人等盡皆惶恐不安,可弘晴卻是渾然不在意,儘管也趴跪在地上,可注意力卻並不在此事上,而是暗自祈禱著三爺能挺身而出,上演一齣力挽狂瀾的好戲。

  “皇阿瑪息怒,皇阿瑪息怒,兒臣有下情稟報,還請皇阿瑪垂詢則個。”

  三爺的性子雖稍顯優柔了些,可畢竟不是愚笨之輩,一見眼前這等架勢,自是知曉清欠一事已是勢在必行,對昨兒個弘晴的分析與建議自也就更多信了幾分,面對著這等上演壯志的大好機會,他自是不肯錯過,這便膝行著從眾臣中脫穎而出,一邊磕著頭,一邊口中懇切無比地進諫道。

  “講!”

  一見出頭的人是三爺,老爺子雖在盛怒之中,卻也沒拿三爺來發作,臉雖依舊板著,可聲線卻很明顯地稍緩了些,顯見對三爺這幾年的表現很是滿意,內心裡自不免有些期盼三爺能在戶部一事上也做出番功業來。

  “兒臣謝皇阿瑪隆恩。”

  三爺人雖是奮勇地出了頭,可心底裡還是不免有些擔心老爺子盛怒之下,連自個兒都一併發作了去,此際一聽老爺子如此吩咐,心中的忐忑立馬盡去,緊趕著磕了個頭,謝過了恩之後,這才跪直了身子,飛快地組織了下語言,神情肅然地開口道:“兒臣以為國庫虧空一事須得嚴查,然,救災一事卻是刻不容緩,災民有難,兒臣心中難受已極,實不忍坐視,懇請皇阿瑪能準兒臣代皇阿瑪主持其事,以撫災民之心,兒臣百拜懇請,還請皇阿瑪聖斷。”

  “嗡……”

  一聽三爺如此說法,下頭跪著的眾人登時又譁然了起來,不為別的,只因三爺這等明知事不可為而強為之的舉動實在是太過詭異了些,又怎能不令眾人不起疑心的。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2 07:48

第149章 上陣父子兵(三)

  “爾打算如何行了去?”

  老爺子本以為三爺要說的是戶部一事,卻沒想到三爺居然要請旨去河南賑災,自是頗為意外,可轉念一想,戶部的事兒還可以緩緩,救災的事兒卻是絲毫拖延不得的,對三爺敢於在此時出頭承擔責任之舉,心中還是很受用的,只是考慮到國庫眼下的情形,老爺子對救災一事自不免頗多疑慮,這便神情慎重地出言追問了一句道。

  “回皇阿瑪的話,兒臣以為賑災與固堤看似兩事,實則二而一也,堤若不固,來年依舊難保,二事當一併而為之,兒臣願總攬其事,肯請皇阿瑪恩准。”

  三爺乃是有備而來,應對起來自是慷慨激昂得很,毫不猶豫地便將兩樁棘手無比的活計一併攬下,還真有些個雖千萬人吾往矣的英雄之氣概。

  “皇瑪法在上,孫兒願隨父王一併應差,還請皇瑪法恩准!”

  三爺的話音剛落,也不等老爺子有所表示,原本跪在人群裡的弘晴便已動了起來,膝行數步,來到了三爺身側,神情激昂地跟著請願道。

  “嗯,爾父子能有此心怕不是好的,只是眼下國庫空虛,朕也難予爾等足額銀兩,此事恐大不易也,爾等可有甚章程否?”

  老爺子昨夜一宿未眠,操心的正是這賑災與固堤之事,自是清楚在沒有足額銀兩的情形下,這兩樁事的難度究竟有多大,這會兒見三爺父子如此勇於任事,心中當真是欣慰得很,只是欣慰歸欣慰,具體到如何辦差上,老爺子還是得問個分明,畢竟這兩件事可都是關係到蒼生安危的大事,斷容不得有絲毫的閃失的。

  “回皇阿瑪的話,兒臣也知眼下國庫困難,不敢奢求足額之銀兩,然,所求有三:一者,懇請皇阿瑪能免了河南今明之稅賦;其二,能給兒臣以節制河南以及河道總督衙門之許可權;其三,懇請皇阿瑪能撥給一百二十萬兩白銀及糧秣三十萬石以為賑災以及固堤之用,其餘之缺額請準兒臣以鹽引換之,若有此三條,兒臣定不敢有負皇阿瑪之重托。”

  三爺重重地磕了個響頭,眼含熱淚地將所求之條件一一開列了出來,所述之言正是昨日弘晴所言之策,當然了,這僅僅只是一部分,最為關鍵的運作核心卻並不曾明言。

  “鹽引?”

  鹽鐵之利乃是國之賦稅根本,向不得輕動,自大清開朝以來,也就只有平三藩之亂時,為籌集軍費售賣了一些,三藩一平,便即取消,為的便是保證國之賦稅不失,此際三爺提出要鹽引,老爺子自不免有些犯遲疑了。

  “皇阿瑪,此事萬萬不可,鹽鐵之利乃國之稅賦根本,此例一開,後患無窮也!”

  “皇阿瑪,萬請慎重,此例輕開不得啊!”

  “皇阿瑪,賑災雖緊要,可比之國之重器卻大是有差,萬不可因小失大,還請皇阿瑪明斷。”

  ……

  眾阿哥們本就不想見三爺成事,此際一見老爺子猶豫不決,可就全都來了勁了,不止是九爺等人叫得歡,便是連四爺也跟著起了把哄,而那些親近八爺的朝臣們自也不甘落後,一時間反對之聲噪雜成了一片。

  “嗯!”

  眾人不嚷嚷還好,這麼一嚷嚷之下,老爺子可就來了氣了,極之不耐地一揮手,重重地哼了一聲,頓時便令正嚷得起勁的眾人盡皆成了啞巴。

  “胤祉,依你看,須得多少的鹽引方能成事?”

  老爺子生平最恨的就是拆臺之事,眼瞅著一眾阿哥們辦事時不見人,咋咋呼呼倒是一個比一個起勁,還真就火大得緊,只是這當口上,卻也不便一竿子打翻一船人,止住了眾人的咋呼之後,也沒再多囉唕,目光炯然地望著三爺,神情慎重地發問道。

  “回皇阿瑪的話,兩百六十萬斤鹽引便足敷用,還請皇阿瑪成全。”

  三爺早就算過了總帳,自是清楚老爺子的底限是多少,此際道將出來,自是顯得頗為的自信。

  “兩百六十萬斤麼?嗯,朕准了!”

  老爺子乃是實幹之輩,對鹽引的時常行情自是心中有數,略略一算,見所費不過八十余萬兩的白銀而已,比之弘晴提議的固堤十年之費用兩百三十萬兩足足要省了一百五十萬兩之巨,就算三爺所提的糧秣要多出了十八萬石,也還是能省下一百余萬兩的銀子,這買賣自是做得過去。

  “兒臣謝皇阿瑪隆恩!”

  一聽老爺子准了自個兒之所請,三爺懸著的心可算是就此落了地,自是趕緊謝恩不迭。

  “嗯,爾且須記好了,不止災民要賑濟,固堤之事也斷不可輕忽了去,最少也要給朕保得十年不失,若不然,小心你的皮子!”

  老爺子准是准了奏,可心底裡到底還是不怎麼放心得下,叮嚀之語也就顯得頗為的嚴厲。

  “皇阿瑪放心,兒臣定謹遵皇阿瑪教誨,斷不敢有失!”

  一聽老爺子這話說得寒,三爺可就顧不得興奮了,趕忙重重地磕了個響頭,言語誠懇地作出了保證。

  “嗯,那便好,晴兒可有甚要說的麼?”

  對於三爺的辦事能力,老爺子還是信得過的,此際聽三爺如此說了,不安之心自也就稍平了去,也沒再喋喋不休地追問下去,而是側頭看了弘晴一眼,語氣平淡地問了一句道。

  “回皇瑪法的話,孫兒亦有兩個要求,一是請皇瑪法恩准孫兒從河道衙門調集部分人手參與固堤之事;二是請准孫兒追比河道衙門歷年之虧欠,以敷固堤之所用,若有此二條在,孫兒斗膽應承固堤之要務,還請皇瑪法成全。”

  本來麼,老爺子就算不問,弘晴也要提要求的,老爺子這麼一問,那可就正中了弘晴的下懷,哪有不趕緊順杆子往上爬的道理,一張口便是兩個條件蹦將出來。

  “嗯哼,爾若是敢應承十年之固堤,朕便准了。”

  老爺子當政四十餘年來,幾乎每隔兩、三年,黃河便得潰決一次,不是河南出問題,便是山東遭水患,治河的錢早不知往裡填了多少,卻始終不曾見到大的效果,毫無疑問,這條不消停的黃河早就成了老爺子的一塊心病了,此際一聽弘晴說得如此自信,倒是真起了興致,這便反開出了個要求。

  “孫兒甘當軍令狀!”

  弘晴對治河一事其實並不精通,不過麼,他卻是知曉精通之人何在,心裡有數,自是不慌,昂然便應承了下來。

  “哈哈哈……好,這道旨意,皇瑪法給了,到時候若是治不成河,皇瑪法可就拿你的小屁股是問了!”

  眼瞅著弘晴那張童稚的臉龐上滿是認真的神彩,老爺子心情頓時大好,哈哈大笑著調侃了弘晴一把。

  “孫兒遵旨,謝皇瑪法隆恩!”

  弘晴早就想著能有獨當一面的機會了,此際一聽老爺子准了奏,自是興奮不已,至於那些威脅的話麼,他卻是半點都沒放在心上,意氣風發地便高聲謝了恩。

  “嗯,那朕就拭目以待了。”

  老爺子顯然很是滿意三爺父子的表現,加之賑災與固堤這兩個最大的麻煩已有著落,心情自也就大為的好轉,也沒再多囉唕,揮了下手,示意三爺父子盡皆退下,而後掃了眼兀自惶恐不安的馬奇,面色一肅地點了名:“馬奇!”

  “微臣在!”

  先前被三爺父子打岔了一回,馬奇正自慶倖或許能躲過一劫,卻沒想到老爺子突然又調轉回來了,趴伏在地上的身子不由地便是一個哆嗦,可又無奈得緊,也就只能是硬著頭皮地應了一聲。

  “銀庫是爾戶部該管,今既虧欠如此之多,卿打算如何追比,可有章程否?”

  儘管心情已是好轉了不少,可老爺子卻是不打算將國庫虧空的事兒再往後遷延了去,已是鐵了心要在今日一併解決,自是不會去理會馬奇的狼狽與尷尬,冷著臉便喝問道。

  “這……”

  馬奇今日個本是配合老爺子演戲的,卻沒想到戲演著演著就有成了真的趨勢,眼瞅著這麼塊燙手的山芋就要捂在自個兒的懷裡了,馬奇登時便急得滿頭大汗淋漓不已,一時間還真不知該作何解說才是了。

  “嗯?”

  老爺子何嘗不知此事並非馬奇之過,這等追比之重責也不是馬奇這個大學士的身份所能承擔得起的,終歸須得有得力之阿哥出面方能為之,只是茲事體大,牽涉面又極廣,縱使老爺子身為帝王,也不好將此事強壓在阿哥們的頭上,沒奈何,也只好拿無辜的馬奇來先行作法了。

  “皇阿瑪在上,兒臣有本要奏!”

  老爺子冷哼的聲音裡寒意濃得驚人,不止是馬奇被震得哆嗦不已,便是一旁跪著的眾朝臣們也被驚出了一身的冷汗,一時間盡皆噤若寒蟬,便是連大氣都不敢隨便喘上一下的,就在這等難耐的死寂中,卻見四爺膝行著從人群中挺了出來,高聲稟報了一句道。

  “嗡……”

  得,四爺這麼一出頭,下頭眾臣們又騷亂了起來,不為別的,只因大傢伙都已隱隱猜到了四爺在此時出頭的用心之所在,再一聯想到這廝的狠戾,欠了國庫銀兩的朝臣們自不免後心發涼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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