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史民國] 九龍奪嫡 作者:鳳鳴岐山 (已完成)

 
王烏鴉 2018-11-11 10:55:5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61 161476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2 07:38

第110章 從細微處著手(二)

  三爺近來的心情相當的不錯,沒旁的,山東一案名利雙收不說,更讓吃了個大虧的八爺又與太子狠鬥了一場,坐觀之餘,輕鬆無比地將山東藩台、臬台兩大要職盡皆籠入囊中,不僅如此,趁著太子與八爺這實力最雄厚的兩方都在舔傷口之際,三爺順利無比地捋清了禮部各司,雖還遠談不上如臂使指,可各司正印郎中都已換上了他三爺的親信心腹,假以時日,將整個禮部盡皆掌控在手已不成問題。

  大權盡攬之下,三爺要決斷的事情自也就多了起來,忙也就是必然之事了的,這不,今日又是忙到了天快擦黑方才回了府,在主院裡匆匆用了膳,與王妃董鄂氏就府中事宜簡略交換了下意見之後,便即照慣例晃悠著向內院書房行了去,只是剛轉過屏風,入眼便見陳老夫子、李敏銓以及弘晴皆已等候在內,不由地便是微微一愣。

  “孩兒叩見父王。”

  沒等三爺回過神來,就見弘晴已然站了起來,疾走數步,搶到了近前,恭謹萬分地大禮參拜不迭。

  “免了,晴兒可是遇到甚礙難之事了麼?”

  三爺到底是精細人,儘管略有驚疑,可很快便回過了神來,眉頭一揚,已是關切地問了一句道。

  “父王英明,孩兒確有一事須得父王決斷。”

  弘晴早就知曉自家老爹精明過人,對其猜到了自己突兀出現在書房之用心並不感到意外,也沒打算兜圈子,直截了當便道出了來意。

  “嗯,那就坐下說好了。”

  三爺這段時日雖一直在忙著整頓禮部,可也沒忘了關注工部那頭的動靜,自是知曉弘晴已然順當無比地融入了工部之中,對此,三爺雖始終不曾有所置評,可心底裡還是極為欣慰的,概因他可是很清楚老爺子將弘晴派去工部的意義之所在,此際一聽弘晴如此說法,立馬猜到了些根底,精神頓時為之一振,但並未急著發問,而是溫和地點了下頭,走到上首的大位上,一撩衣袍的下擺,端坐了下來。

  “啟稟父王,孩兒自奉皇瑪法之旨意去工部幫辦,至今已是三月有餘,有賴皇瑪法之信重,孩兒僥倖得以立足,掌都水清使司雖僅月半,卻已頗有所得,今,已查知薩穆哈叔侄在通惠河疏浚一事上貪墨良多,不敢妄決,還請父王明斷則個。”

  三爺既已坐定,弘晴自不敢再多耽擱,忙一躬身,徑直將此行的主題點了出來。

  “哦?此事可靠麼,你可有十足之證據否?”

  儘管事先已隱約猜出了弘晴的來意,可真當弘晴道出主題之際,三爺的心還是不禁猛地便是一抽,眉頭一揚,緊趕著出言追問道。

  “回父王的話,孩兒接到通惠河核銷文檔已有數日,原就疑心其中有蹊蹺,只是百思不得其解,後經司裡郎中沈河點明,方知根底,昨兒個便已派了人手去細查,已確知通惠河楊閘村至高麗莊(今張家灣村)一線之兩岸河堤均為造假之堤壩,光此一條,涉及金額便已達十萬兩之巨,茲案重大,非父王不可決斷。”

  弘晴來此之目的便是要三爺出面主持其事,自不會有甚隱瞞之處,這便將事情之經過簡略地述說了一番。

  “造假?這堤壩如何個造假法,晴兒且說清楚了。”

  十萬兩白銀的數目字雖不算大,可光憑此便足以將薩穆哈這個太子的忠實走狗弄進天牢裡去,三爺自然不可能不動心,只是事關重大,不問個清楚,三爺又怎能安得下心來。

  “父王明鑒,按通惠河之預案,沿河兩岸之堤壩均須以兩層石砌而成,然,眼下已完工之堤壩,除崇文門這一段是實砌之外,其餘各處之堤壩均為造假之作,大多數地段並未以石砌之,而是土堤夾雜碎石,外敷以石灰糯泥,看似嶄新,實則朽爛不堪,一旦遇大水,堤壩必垮無疑!”

  弘晴前日得了沈河之暗示之後,早就已派出了李敏行等人趕赴通惠河各處,暗中將各處之堤壩虛實摸了個清楚,此際回答起三爺的話來,自是信心十足得很。

  “賊子猖獗,安敢欺君若此,竟自視百姓生死于不顧,當真好膽!本王豈能坐視,夫子,李先生,您二位可有甚教我者?”

  三爺私心雖重,可到底不是個不明事理之輩,這一聽薩穆哈竟敢在河防上做手腳,登時便怒了,已是起意要彈劾薩穆哈一本,只是又顧忌到站在薩穆哈背後的太子,脾氣倒是發得不小,可到了末了,卻愣是沒敢直接便下個決斷,而是將問題拋給了陳、李二人。

  “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

  陳老夫子乾脆得很,只一句話便表明了態度,旋即便閉緊了嘴,不再多做解釋。

  “夫子說得是,只是茲事體大,牽涉頗多,小王不得不慎之再慎,子誠對此事可有甚高見否?”

  陳老夫子的話雖是簡明扼要,可內裡卻不乏譏諷三爺優柔寡斷之意味,登時便令三爺不禁為之臉色赫然不已,只是面對著素來嚴謹的老師,三爺還真不敢有甚怨言的,也就只能是尷尬地笑著解釋了幾句。

  “王爺明鑒,屬下以為夫子所言有理,如此驚天巨案,豈能坐視,自當除惡務盡,陛下乃聖明之君也,定能知王爺為民之苦心。”

  李敏銓早就得了弘晴的吩咐,自是不會在此際跟弘晴唱反調,三爺方一問,他便即斬釘截鐵地給出了答案。

  “嗯,晴兒,你打算如何做了去?”

  三爺其實很清楚老爺子將弘晴派去工部就是為了對付薩穆哈,先前之所以有些個猶豫不決,倒不是真怕了太子,而是擔心自己會受到四面之圍攻山東案發,三爺已是徹底得罪了八爺,儘管有著協議在,算是沒完全扯破臉,可彼此間其實已是水火不相容了的,此番若是再跟太子硬碰上一把,顯然又得跟太子結上瞭解不開的死仇,再算上虎視眈眈的四爺一方,三爺費勁千辛萬苦方才整出來的寬鬆之大好局面顯見又得被攪亂了去,後頭的煩心事斷然少不了,正因著此等考慮,三爺才不敢輕易下個決斷,可此際見陳老夫子與李敏銓的意見相同,三爺也就不再多猶豫了,點了點頭,輕吭了一聲,算是同意了陳、李二人的意見,不過麼,卻並未因此而放心下來,這便將目光再次轉到了弘晴的身上,斟酌著發問道。

  “回父王的話,俗話有雲:捉賊拿贓,而今工部蛇鼠一窩,若無確鑿之證據,恐難動薩穆哈分毫,故,孩兒以為此事當從細微處著手,當先……,而後方可順藤摸瓜,一舉而成事也!”

  弘晴早就考慮好了全盤的行動計畫,此際娓娓道來,自是條理分明得很。

  “好,那就這麼定了,此事晴兒直管放手做了去,阿瑪自當鼎力支持!”

  一聽弘晴所言之詳細計畫,三爺的眼神立馬便亮了起來,興奮地一拍案,豪氣十足地給出了肯定的承諾。

  “父王英明!”

  如此大事,沒有三爺的出面以及鼎力支持,光靠弘晴個人的力量顯然有些不敷使用,這也正是弘晴拉上老夫子與李敏銓一道做工作的根由之一,另一個理由麼,自然是指望著三爺能憑此功勞再進一步,而今,三爺既已拍了板,弘晴懸著的心也就此落了地,稱頌的話語裡自也就透著股輕鬆之愜意……

  “喲,小王爺,您來了,小的給您見禮了。”

  辰時一刻,已是過了各部官吏們上班的時間,卻又未到正式辦公之時,工部衙門外一派的冷清,梁萌贊等一眾差役們自也樂得清閒,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瞎扯著,正自樂呵間,猛然見著弘晴領著一眾王府侍衛們正緩步向衙門口行將過來,梁萌贊自是不敢怠慢了去,趕忙三步並作兩步地搶到了近前,滿臉堆笑地大禮參見不迭。

  “免了。”

  對於梁萌贊這個薩穆哈的狗腿子,弘晴素來無甚好感可言,也懶得跟其多廢話,只是擺了下手,淡然地說了一句,腳步卻並未稍停,依舊不緊不慢地向衙門口行了去。

  “小王爺,您今兒個不上學了?”

  對於弘晴的冷落,梁萌贊似乎並不在意,依舊陪著笑臉地糾纏著,擺明瞭是要探探弘晴的底。

  呵,好一條忠實的狗,得,你自己要找死,那就休怪小爺不留情面了!

  弘晴早就知曉梁萌贊的底細,只是懶得跟其一般見識罷了,原本打算等搞定了薩穆哈之後,再跟其好生算算舊賬,可此際見其如此纏雜不清,心中的不爽之意已是大起了,可也沒當場發作於其,而是淡然一笑道:“今兒個本貝子有事要去通惠河轉轉,就有勞梁班頭帶幾名弟兄陪本貝子走一遭好了。”

  “這……,呵呵,小的自當效勞,自當效勞。”

  一聽弘晴如此吩咐,梁萌贊不由地便是一愣,可很快便醒過了神來,眼珠子轉了轉,已是有了別樣的想頭,但卻並未多言,而是滿臉堆笑地應承了下來。

  “嗯,梁班頭這就去準備一下好了,出發前本貝子自會派人去尋你。”

  弘晴懶得再跟其多費唇舌,吩咐了一句之後,便即頭也不回地領著一眾王府衛士們行進了衙門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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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2 07:43

第111章 從細微處著手(三)

  “稟大人,梁班頭來了,說是有要事要見您。”

  尚書辦公室中,薩穆哈正斜靠著椅背閉目沉思著,一陣輕微的腳步聲輕響中,其專用文書已從房外行了進來,湊到了近前,低聲地稟報了一句道。

  “嗯,讓他進來好了。”

  自打弘晴來了工部,薩穆哈的日子就不曾舒爽過,這幾日更是過得煩悶無比,不為別的,只因通惠河的案子如今正卡在了弘晴的手中,偏生他又不好親自出面去找弘晴斡旋,放不下面子是一回事,更因著通惠河一案中問題多多,薩穆哈自不免擔心親自出面會引起弘晴的懷疑,也就只能是讓塔思安等心腹手下找各種藉口去催促弘晴儘快辦理,奈何弘晴就是拖著不辦,這令薩穆哈當真傷透了腦筋,正自琢磨著怎生了結此事,冷不丁聽聞梁萌贊求見,自是心煩無比,本打算拒絕,可轉念一想,又覺得不能太過冷落了心腹手下,略一沉吟之後,還是揮了下手,頗為不耐地吩咐道。

  “是。”

  薩穆哈話語雖短,可內裡的不耐之意卻是濃得很,有鑑於此,那名文書自不敢多加耽擱,緊趕著應了諾,匆匆退出了房去,不多會,又陪著梁萌贊從外頭轉了回來。

  “小的給薩大人請安了。”

  梁萌贊一進了辦公室,立馬便竄到了文案之前,一頭跪倒在地,恭敬萬分地大禮參拜不迭。

  “有甚事,說罷。”

  薩穆哈這會兒正煩得很,雖是給了梁萌贊入見的機會,但並不打算跟其多囉唕,甚至連叫起都免了,直截了當地便發問道。

  “回大人的話,弘晴那廝來了,還吩咐小的,說是一會兒要小的帶些弟兄陪其去通惠河走上一遭,小的不知所謂,特來請大人明示行止。”

  這一見薩穆哈神色不對,梁萌贊自是不敢怠慢,忙陪著笑臉將遇到弘晴的事兒簡略地稟報了出來。

  “嗯?”

  薩穆哈原本就在為通惠河一事煩心著,這一聽弘晴打算去現場,心中立馬便警醒了起來,猛然睜開了微閉著的雙眼,目光凜然地向梁萌贊掃了過去。

  “大人,實情確是如此,小的不敢妄言,還請大人明鑒。”

  身為工部衙門的差役頭目,梁萌贊平日裡可是沒少幫著薩穆哈辦些陰暗之事,對通惠河之事雖談不上全面瞭解,可內裡的一些汙爛事兒,他可是親自操辦過不少的,自是清楚通惠河之事經不起細查,此際一見薩穆哈震驚如此,心中自不免也有些慌了,忙不迭地出言證實道。

  “嗯,本官知道了,他要去便去好了,你且多帶些人手,務必護得其周全,外頭亂得緊,就在崇文門附近轉轉即可,莫要走遠了,都記住了麼,嗯?”

  薩穆哈到底是宦海老手,心中的驚疑雖是不小,可平靜下來卻是極快,只略一沉吟,便已有了主張。

  “喳,大人放心,小的知道該如何做了。”

  薩穆哈話雖說得平淡,可內裡卻是別有殺機,梁萌贊一聽之下,原本就慌的心頓時更慌了幾分,然則面對著薩穆哈那陰森至極的黑臉,卻又哪敢說個“不”字,也就只能是咬著牙應承了下來。

  “那就去辦罷!”

  薩穆哈沒再多言,一揮手,將梁萌贊趕了出去,自個兒卻是再也坐不住了,有若熱鍋上的螞蟻一般,在辦公室裡焦躁地來回踱著步,良久之後,突地高聲斷喝了一嗓子:“來人!”

  “屬下在。”

  聽得響動,早就恭候在辦公室外的文書自不敢有所怠慢,忙疾步搶進了室內,緊趕著應了一聲。

  “去,將塔思安與蕭前都給本官喚來!”

  薩穆哈焦躁地揮了下手,語氣急迫地下了令。

  “回大人的話,二位大人連同沈郎中都剛被小王爺喚了去。”

  一聽薩穆哈如此下令,文書的臉色立馬便怪異了起來,但卻不敢有所耽擱,這便躊躇地回答道。

  “嗯?”

  薩穆哈一聽此言,不由地便是一愣,臉色變幻了幾下之後,這才眉頭一皺,揮著手,語氣急迫地吩咐道:“備轎,本官這就去東宮!”

  “喳!”

  文這究竟唱的是哪出戲,卻也不敢多問,忙不迭地應了一聲,急匆匆地便出了房,自去張羅儀駕事宜不提。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且不說薩穆哈這頭如何忙乎,卻說弘晴將塔思安等人喚進了辦公室之後,沒有半點的寒暄,直截了當地便下令三人隨行,一道去崇文門查驗通惠河的疏浚現場,也沒給三人辯解推脫的機會,命令一下,旋即便走,三人無奈之下,也只好隨行前往,另有梁萌贊領著三十余工部差役為護衛,一行人浩浩蕩蕩地便往崇文門方向趕了去。

  崇文門,又稱哈德門,為京師內城九門之東南門,因著緊挨南城商業繁華之地,向來是京師最熱鬧之所在,通惠河就在門外不遠處向東流淌而去,是為京杭大運河轉往京師的終點之所在,修有大型碼頭一座,為漕運專用,只是因通惠河時常淤積,碼頭也就時啟時關,難有個准數,而今,歷時一年半的大疏浚雖已結束,可因著核銷尚未通過,通惠河也就因此暫未通航,修葺一新的偌大碼頭上一派冷清,值得弘晴等人趕到之際,也就只有幾個看護的老卒子在陰涼處無聊地閒扯著。

  “小王爺,您請看,這處碼頭,還有邊上那些庫房,都是剛修繕過的,下官忝為主事者,敢以身家性命擔保,斷無紕漏,小王爺若是不信,可詳加驗查。”

  于來的路上,蕭前便已從梁萌贊處得了提醒,自是明白了薩穆哈的用心之所在,這才剛一到了碼頭,便即跳了出來,一派自信滿滿地做著保證,實則是故意要挑動弘晴的神經,指望著弘晴會賭氣就在這崇文門碼頭上大查特查。

  “哦?蕭主事如此有信心?也好,本貝子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這碼頭,本貝子還真得好生查驗一下才成,走,一併看看去!”

  弘晴多精明的個人,又哪會聽不出蕭前此言的用心之所在,這等小兒科般的激將法,簡直就是在侮辱弘晴的智商,不過麼,弘晴卻也懶得說破弘晴早就已派人查過了碼頭,自是清楚碼頭處乃是薩穆哈整出來的面子工程,就算有問題,那也只是細微的小問題罷了,要想憑此扳倒薩穆哈,無異於緣木求魚,可裝裝驗查的樣子麼,卻也無妨,不為別的,只因弘晴早已做了周密之部署,就等著收網那一刻的到來,此際與這幫子蛀蟲們虛與委蛇一番,也無甚不可之說。

  查自然是查不出啥問題來的,別說弘晴對建築並不懂行,就算懂,那也斷難在這等面子工程裡挑出大的品質問題來,不過就是認認真真走形式,歡歡喜喜弄過場罷了,可弘晴卻並不覺得繁瑣,還真就放下了貝子的身段,領著一眾人等四下裡查驗個不休,毫無疑問,結果麼,自然是皆大歡喜了的。

  “小王爺,您看這天色也快午時了,要不先用了膳,回頭再接著查?”

  弘晴如此配合眾人演戲的態度顯然甚得大傢伙的歡心,在早已派了人去跟薩穆哈通過氣的情形下,塔思安的心情自是放鬆無比,甚至起了宴請弘晴一番以示感謝之心思。

  “喲,時間還過得真快麼,這都快午時了,頭疼啊,核銷一事,戶部那頭催得緊,今兒個不查完,明日怕就不好交差了,這樣好了,碼頭處就查到這了,大傢伙再辛苦一下,一併到楊家閘去瞅瞅罷。”

  弘晴看似全部心思都落在查驗上,可實際上注意力卻大多著落在觀察塔、蕭等人的表現上,早就已將塔思安的小動作盡皆看在了眼中,此際見塔思安得了薩穆哈那頭的回話之後,竟跑來討巧,心中暗笑不已,可臉上卻滿是為難之色,搖了搖頭,苦笑著提出了新的要求。

  “小王爺,這怕是不好罷,外頭亂得很,我等此去,萬一要是出個甚岔子,這叫下官怎生向三爺交待,您看改天咱備齊了人馬再去可好?”

  一聽弘晴開口便提楊家閘,塔思安立馬便有些亂了分寸,心一急,口不擇言地便胡亂勸解了起來。

  向三爺交待?你個狗奴才,竟敢在爺面前充大輩,找死!

  弘晴可不是啥好說話的主兒,一聽塔思安這等胡言亂語,臉色立馬便是一沉,但並未發作於其,而是冷著臉揮手示意了一下。

  “瞿……”

  弘晴的手勢一出,早有準備的李敏行立馬將手指一扣,湊到了唇邊,猛然打了聲極為響亮的呼哨,聲未落,但聽一陣急促的馬蹄聲頓時大起中,百余名戴甲騎士策馬從碼頭外疾馳而來,速度奇快,不多會已是沖到了近前,將所有人等盡皆圍在了當中。

  “作甚,這是要作甚?來人,擋住他們,擋住他們!”

  塔思安原就是個無膽紈絝,這一見如此多的騎兵沖將過來,心頓時就慌了,張口便尖聲叫嚷了起來,他不叫還好,這一叫之下,原本就慌亂的工部差役們頓時便亂成了一鍋粥。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2 07:43

第112章 一舉成擒

  “末將赫達,參見小王爺!”

  百餘騎兵顯然都是精銳之士,剛一沖到工部眾人附近,便已嫺熟無比地四面散開,飛快地將所有人等盡皆圍困在了其中,不等眾人回過神來,就見一名身著紅甲的壯碩將領已是滾鞍下了馬背,幾個大步搶到了已被李敏行等人牢牢護衛住的弘晴身前,一個乾淨俐落的打千,恭謹萬分地見了禮。

  “赫達將軍不必多禮,且請平身罷。”

  弘晴之所以領著工部眾人在這壓根兒就查不出問題的碼頭浪費時間,除了麻痹對手之用心外,等的便是赫達的趕來為防止串供以及殺人滅口,弘晴自是不得小心再小心,要知道太子與薩穆哈可都不是啥善人,一旦察覺事情不對,別說壯士斷腕了,哪怕是將弘晴一併除掉,也不是做不出來的,弘晴想破案,但卻絕不想拿自家的小命去無謂地冒險,這會兒赫達既已率人及時趕到,弘晴懸著的心自也就落了地,但並未多言,只是客氣地虛抬了下手,示意赫達不必多禮。

  “謝小王爺!”

  赫達乃是三爺的絕對心腹,早就從三爺處得了指示,自是知曉自己該做些甚事,謝恩一畢,便即侍衛在了弘晴身邊,手握刀柄,全神戒備著,身上的殺氣一波一波地往外狂湧著,直刺激得原本圍聚在四周的工部差役們全都身不由己地向外龜縮了開去,瞬息間,弘晴的周邊已是空出了老大的一片。

  “塔大人對楊家閘如此敏感,可是有甚不安心之處麼,嗯?”

  赫達既至,於弘晴來說,不止意味著自身的安全已是有了絕對的保證,更意味著三爺已經出手了,到了這個份上,弘晴已無須再跟塔思安等人虛與委蛇了,這便冷冷地瞥了驚恐不已的塔思安一眼,邪笑著問了一句道。

  “小王爺說笑了,下官、下官……”

  塔思安紈絝歸紈絝,卻也不致蠢笨到家,到了這等時分,哪還會不知形勢不對,心中大慌之下,腿腳發軟不說,話也說不利索了,支吾了半晌,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

  “塔大人無話可說了?嗯,那就請蕭大人來回答本貝子的問題好了。”

  眼瞅著塔思安在那兒瑟瑟發抖,弘晴心中可是相當之快意的,不過麼,也沒急著痛打落水狗,而是邪笑了一下,將問題拋給了躲在差役群中的蕭前。

  “小王爺此言何意,下官實是不明。”

  連塔思安這等紈絝都看出了情形不對,蕭前自是看得更深了幾分,心早已是沉到了穀底,只是還有著一絲的僥倖心理在,這便強撐著敷衍了一句道。

  “不明?那好,本貝子就讓你明白到底好了,三兒,你來說!”

  大局已然在握,弘晴自是底氣十足得很,也不怕浪費些許的時間,左右也不過就是幾句話的事兒,何不趁此給劉三兒一個立功的機會,將來安排其外放自也就可以省上不少的手腳,正因為此,弘晴特意將劉三兒推了出來。

  “喳!”

  從昨兒個得知弘晴的安排時起,劉三兒的心情就始終不曾平靜下來過,一直處在期盼的激動之中,不為別的,只因此案可是要上達天聽的,能在此案中立下功勞,將來的前景也就有了憑仗,儘管不是當下便有官可做,可對於自幼為奴的劉三兒來說,能有此前途,已算是三世修來的福氣了,應答的聲音裡自不免帶著幾絲的顫音。

  “茲查楊家閘至高麗莊兩岸河堤均為土石偽做之堤壩,此番共計查驗二十八處,其中楊家閘兩岸各三處、史家莊沿岸四處……,無一合格,土堤疏鬆,難堪大用,涉及金額多達白銀十五萬三千七百三十八兩之巨,個中主事諸官難辭其咎!”

  劉三兒能為弘晴看重,自然也不是尋常之輩,心中激動歸激動,可值此高聲宣佈調查結果之際,倒是沒掉鏈子,一番話下來說將下來,並無甚可挑剔之處。

  “蕭大人,本貝子若是沒記錯的話,這河堤可都是閣下專責,對這驗查結果,爾還有甚話要說的麼,嗯?”

  聽完了劉三兒的檢查報告,身為主事官員的蕭前早已是面如土色,然則弘晴卻沒打算輕饒了其去,這便冷笑了一聲,語調森然地喝問道。

  “這,這,這是誣陷,下官,下官……”

  眼見弘晴手中的屠刀都已架在了自個兒的脖子上,蕭前哪還會不知大勢已去,到了這個節骨眼上,他也只能是強頂著,指望薩穆哈又或是太子能出手搭救上一把,至於認罪麼,那是斷然不肯的,不為別的,只因他所犯下的事兒可不止是通惠河這麼一樁,一旦被擒拿了去,註定是死路一條,只是心慌意亂之下,一時間也找不出啥脫罪的理由來。

  “誣陷?好一個誣陷,看來爾等是不見棺材不掉淚了,也罷,本貝子就送爾等去刑部,三木之下,看爾等還要強硬到幾時,來啊,將這群蛀蟲都給本貝子拿下,有敢頑抗者,格殺無論!”

  弘晴先前有閒心等待,那是為了給劉三兒一個露臉的機會,而今事已畢,他可就不打算跟這群工部蛀蟲們多費口舌了,左右此案證據已算是確鑿,原也無須弘晴親自去審,他要做的也就只是將人拿住,後頭的事兒麼,自有康熙老爺子會安排人去辦個妥當,有鑑於此,弘晴也沒再往下逼問個不休,臉一板,已是悍然下了令。

  “喳!”

  弘晴此令一下,早已將工部人等團團圍困住的王府眾侍衛們自是不敢怠慢了去,轟然應諾之下,腰刀紛紛出鞘,嗆啷之聲大作中,殺氣騰空而起,直上九霄雲外。

  “你,你們要作甚,某乃朝廷命官,爾等安敢如此無禮非法,本官定要上本彈劾爾等!”

  王府侍衛們這麼一拔刀出鞘,紈絝至極的塔思安早嚇尿了,癱軟在地,除了狂哆嗦之外,卻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倒是蕭前還有幾分的膽氣,梗著脖子便喝叱了起來。

  “全都跪下,不跪者,死!”

  赫達可是曾上過戰場的主兒,身上煞氣大得驚人,此際一見工部差役們在蕭前的鼓動下,竟有了絲頑抗的苗頭,心中的火氣“噌”地便起了,猛地一沖,不待差役們回過神來,他已是如飛般竄到了蕭前的身旁,手中的腰刀一橫,已是毫不客氣地架在了蕭前的脖子上,而後,爆發出一聲如雷般的斷喝,頓時便震得一眾工部差役們全都驚慌跪滿了一地,一眾王府侍衛們見狀,自是不再客氣,一半人手策馬戒備,另一半人則帶齊了繩索,沖進了人群之中,毫不容情地將所有人等盡皆捆了起來。

  “稟小王爺,所有嫌犯已盡皆成擒,請小王爺明示。”

  有著弘晴這麼個要緊人物在場,赫達可是一點都不敢疏忽了去的,待得手下侍衛們拿下了蕭前之後,他便即退回到了弘晴身旁,緊張地戒備著,直到所有人犯盡皆成擒,這才鬆了口大氣,回刀入鞘,朝著弘晴一躬身,恭謹地稟報了一句道。

  “做得好,將這幫賊子帶上,本貝子這就進宮面聖去!”

  眼瞅著大事將定,弘晴心情自是大好,也沒多廢話,只一揮手,意氣風發地下了令,領著一眾人等便向碼頭外行了去……

  工部衙門的尚書辦公室裡,薩穆哈斜坐在太師椅上,滿臉不耐地望著對面正自暢暢而談的三爺,有心送客,卻又真沒那個膽,只因雙方的身份地位相差得太大了些,就算再給薩穆哈兩個膽,他也不敢朝三爺這個當紅阿哥發火,只是心中的焦躁之意卻是一浪高過一浪。

  自打從東宮裡回來之後,薩穆哈本還想做些必要的部署,可沒等其安排妥當,三爺便打著公務的旗號殺上了門來,說的倒也確是正事前些日子康熙老爺子從暢春園移駕紫禁城,所產生的車馬儀仗等費用確該由工部都水清使司核銷,只是這事兒小得可憐,壓根兒就無須三爺這麼尊大神親自跑上一趟,奈何三爺還真就這麼來了,這一來,還就不走了,揪著一星半點的事兒瞎扯皮個沒完,生生弄得薩穆哈一點脾氣都沒有,若不是早先得了心腹的回報,知曉弘晴一行人等只在崇文門碼頭上轉悠,只怕薩穆哈早就不管不顧地要趕人了的,至於眼下麼,儘自滿心的不耐,可薩穆哈還真就只能是被動地應付著。

  “王爺。”

  就在三爺絮絮叨叨地就一細節問題闡述處理意見之際,卻見李敏銓急匆匆地從辦公室外行了進來,疾步搶到了近前,低低地喚了一聲。

  “嗯?”

  一見李敏銓到來,三爺的精神立馬便是一振,停下了無意義的瞎侃,雙眼猛然一亮,但並未開口詢問,只是從鼻孔裡吭出了一聲。

  “啟稟王爺,小王爺已旗開得勝,正在向天安門急趕而來。”

  此番謀算之事重大,身為王府謀士,李敏銓可是第一回親自上陣調度,自是深感肩頭責任重大,而今,事情終於到了收網之際,李敏銓當真是意氣風發得很,稟報之聲也就格外的響亮。

  “哦?好,哈哈哈……”

  三爺耐著性子跟薩穆哈胡謅了如此之久,為的便是等待這麼個消息,而今事盡成,三爺忍不住便放聲大笑了起來,直笑得薩穆哈好一陣子的心慌意亂不已。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2 07:43

第113章 借題發揮(一)

  “王爺,下官還有要務在身,恕難奉陪,還請您海涵則個,改日下官自當上門負荊請罪。”

  薩穆哈能在工部屹立近二十年不到,自然不是等閒之輩,早先就在懷疑三爺突兀來工部的真實用心,此際一聽李敏銓那暗示性十足的話語,又怎會不知自個兒怕是已落入了三爺父子倆的算計之中,心裡頭自不免又氣又急,也顧不得甚上下尊卑了,霍然站起了身來,臉色難看至極地便下了逐客令,指望著能先將三爺打發了開去,也好得空實施些早已準備好的應變之手段。

  “負荊請罪就不必了,薩大人還是伏法認罪為好。”

  三爺親自堵上門來,為的就是防止薩穆哈狗急跳牆,又怎可能被其一句輕巧話便打發了去,笑聲一頓,面色陡然便是一沉,滿是寒意地看了薩穆哈一眼,語氣平淡地回了一句道。

  “王爺此言何意,須知此乃工部,非是王爺所管之禮部,無聖旨,任何人不得放肆,下官還有事,就不多留王爺了,您請回罷!”

  既已知大事不妙,薩穆哈可就再沒了與三爺周旋的雅興,面色也是一沉,毫不客氣地便要趕三爺走人。

  “聖旨麼,嘿,本王手中還真就有那麼一份。”

  三爺敢前來堵薩穆哈,自然不會沒有準備,實際上,早在弘晴抵達工部之前,三爺便已進了皇城,將通惠河一案密奏到了康熙老爺子處,聖旨這會兒就揣在懷中,之所以不急著出示,就是在等弘晴那頭的消息,此際一聽薩穆哈張口閉口便是聖旨,三爺可就樂了,冷冷地一笑,霍然而起,一抖手,已將聖旨從寬大的衣袖中取了出來,雙手捧著,高舉過了頭頂,沉聲斷喝道:“聖上旨意在此,薩穆哈跪下聽旨!”

  “臣,臣遵旨。”

  一見三爺抬出了聖旨,薩穆哈心頓時便沉到了穀底,不為別的,只因他最忠心與聽話的手下都已被他自己派去了弘晴身邊,如今工部裡心腹雖還有不少,可差役卻是沒剩下幾個了,就算有心反抗,也沒半點的力量可言,至於早先安排的一些應變後手麼,此際也根本來不及去發動,到了如今這般田地,薩穆哈也只能是聽天由命了的。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薩穆哈罔負朕恩,不思報效朝廷,把持工部重器,勾連下屬,沆瀣一氣,多行不法,著鎖拿刑部,以明其罪,欽此!”

  聖旨並不長,也就寥寥數語罷了,三爺宣將起來語速雖不快,可也就只是幾句話的事罷了,可聽在薩穆哈的耳中,卻有若是重錘撞擊一般,一道旨意尚未宣完,薩穆哈已是面色灰敗地癱軟在了地上。

  “來啊,將這狗官去了頂戴,押赴刑部天牢候審!”

  宣完了旨意之後,三爺面帶冷笑地瞥了眼早已癱倒在地的薩穆哈,厭惡地揮了下手,毫不容情地斷喝了一嗓子,自有數名王府侍衛沖將進來,將薩穆哈的頂戴摘下,架將起來,便向外頭行了去,與此同時,數百名早已在工部外頭待命多時的王府侍衛們轟然沖進了工部之中,飛快地搶佔了各處要地,將驚慌失措的工部人等全都控制了起來,至此,前後不到一盞茶的時間,偌大的工部已盡皆落在了三爺的掌控之中,然則三爺並未下令大搜工部,也不曾回宮複旨,而是緩步行出了工部大門,靜靜地屹立在衙門口處,默默地等待著。

  “孩兒叩見父王!”

  三爺並未等上多久,就見南大街上一輛馬車在十數名騎士的護衛下疾馳而來,不多會便已急停在了天安門前的廣場邊上,車簾子一動,弘晴已從內裡鑽了出來,疾走著搶到了三爺面前,一個規矩的大禮參拜不迭。

  “免了,事情辦得如何了?”

  望著弘晴那張略帶幾分疲憊的臉龐,三爺的眼神裡立馬多了幾分的心疼與慈愛之色,但卻不敢因之而誤了正事,虛抬了下手,叫了起之餘,也沒忘了追問了一句道。

  “回父王的話,一眾犯官皆已成擒,赫達將軍已將人犯盡皆押赴刑部,孩兒特來回令。”

  只一見著三爺站在此處,不用問,弘晴也知工部必定已是盡在掌握之中了,心情自是振奮得很,但並未帶到臉上來,而是恭謙地行了個禮,規規矩矩地應答道。

  “好,隨阿瑪來,進宮!”

  弘晴的話雖簡短,可卻是明擺著將所有的功勞都推到了三爺的運籌帷幄之上,饒是三爺生性沉穩,聽得此言,也頗覺得面上有光,心情大好之下,話語便說得個鏗鏘有力得很,揮手的姿勢更有著股顧盼自雄之意味。

  “是,孩兒謹遵父王之命。”

  弘晴本就沒打算居功,要的便是將三爺往高處推了去,此際三爺有令,他自是得趕緊應了才是,若不然,又怎顯得出三爺的英明與果決。

  “嗯!”

  三爺對弘晴的謙遜態度自是相當的滿意,可也沒再多言,點了點頭,朝李敏銓交待了幾句之後,便即昂然向天安門行了去,弘晴見狀,淡然一笑,亦步亦趨地跟在了後頭……

  末時都已過了半,可養心殿裡的議政卻還在持續著,不止熊賜履等大學士們盡皆在場,除了三爺之外,從大阿哥到老十四等所有成年阿哥也都在列,儘管都已吃過了老爺子賜下的午膳,倒不至於餓著了肚子,可數個時辰的議政下來,眾人難免都有些疲了,奈何老爺子興致極高,問得又細,眾人還真就只能是強自打疊起精神,小心地應對著,唯恐出了甚不應有的岔子,好在眾人也都算是宦海老手了,倒也還能支撐得住。

  “啟奏陛下,誠郡王父子在宮門外求見。”

  事正議著,卻見奏事處總管秦無庸匆匆從殿外行了進來,疾步搶到御前,躬身稟報了一句道。

  “宣!”

  一聽秦無庸此言,康熙老爺子的面色雖如常,可眼神裡卻有著一道精芒一閃而過,但並未多言,只是語氣淡然地吐出了個字來。

  “喳!”

  老爺子既已下了令,秦無庸自不敢怠慢了去,趕忙應了一聲,匆匆又退出了房去,還真就是來也匆匆,去也匆匆,只是他這麼一打岔,殿中的氣氛立馬就詭異了起來,原本就在疑心三爺父子一個晌午不見蹤影之緣由的眾阿哥們此時全都有些懵了神,尤其是太子,更是坐立不安,面色煞白不已,不為別的,只因他已猜到了三爺父子此來的根底何在,一想到薩穆哈一大早來說的事兒,胤礽的心裡便已是亂成了一團的麻。

  “兒臣(孫兒)叩見皇阿瑪(皇瑪法)!”

  胤祉父子來得很快,沒等眾阿哥們理出個頭緒,就見胤祉父子已大步心殿外行將進來,齊齊搶到了御前,各自大禮參拜不迭。

  “平身。”

  為了配合三爺父子行事,老爺子可是從一大早便將眾人全都叫了來,假借議事之名義將眾人盡皆拘在了養心殿中,以確保內外消息之隔絕,活計雖不算重,可數個時辰坐將下來,到了此時,縱使自有打熬出來的好身子,也不禁有些累了,可一見著弘晴父子的到來,老爺子的精神卻是陡然大振,但並未多言,只是聲線平和地叫了起。

  “兒臣(孫兒)謝皇阿瑪(皇瑪法)隆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有清一代的禮數就是繁瑣得很,尤其是見駕,哪怕是父子,那也一樣錯不得絲毫,好在弘晴父子倆對這一套都已是駕輕就熟了的,儘管心情激蕩不已,卻也不曾有絲毫的差錯。

  “嗯。”

  老爺子雖很關切工部一事的進展如何,但並未急著發問,只是不動聲色地輕吭了一聲,這一吭不打緊,頓時便令邊上站著的眾阿哥們的心全都提到了嗓子眼上,一個個眼神發綠地死盯著三爺,內裡的感情當真複雜到了極點。

  “啟稟皇阿瑪,兒臣已將工部群賊一舉拿下,請皇阿瑪明訓!”

  三爺此際正值意氣風發之際,自是沒工夫去理會邊上眾阿哥們的神情究竟如何,一躬身,煞是豪氣地稟報了一句道。

  “嗡……”

  眾阿哥們原本就對三爺父子缺席此番議政頗有疑心,這會兒一聽三爺居然悄無聲息地便將工部給端了,震驚之餘,也顧不得老爺子還高坐在上頭,全都情不自禁地亂議了起來,至於太子,則更是失態到面龐扭曲之地步,雙眼通紅地死盯著三爺,雙手緊握成拳,若不是顧忌著老爺子還坐在上頭,只怕胤礽已是壓制不住地要給三爺來上一通老拳了。

  “宣!”

  老爺子並未理會殿中諸般人等的失禮,只是冷冷地瞥了眼面色黑如鍋底一般的太子,一揚手,從鼻腔裡哼出了一聲。

  “喳!”

  老爺子既已下了令,侍候在側的養心殿主事太監趙明德自不敢怠慢了去,緊趕著應了一聲,從旁閃了出來,幾步走到了前墀的臺階前,一抖手,從寬大的衣袖中取出了一本黃絹蒙面的摺子,不緊不慢地攤將開來,此動作一出,正自亂議著的殿中諸人立馬便就此安靜了下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2 07:43

第114章 借題發揮(二)

  “皇阿瑪在上,兒臣胤祉有本啟奏:兒臣近聞工部糜爛,悍然于通惠河堤上暗動手腳,兒臣原本不敢盡信,暗查之,赫然驚覺楊家閘至高麗莊沿河兩岸竟皆為土堆而成,僅在外表敷以石灰糯泥以為掩飾,一遇大水,必潰堤無疑,此視百姓生死于不顧之惡行也,兒臣實難容之,慨然奏聞,萬請皇阿瑪聖裁!”

  趙明德的中氣相當之足,儘管聲音略顯得尖細了些,可一番宣讀下來,卻是朗朗得很,滿殿迴響之聲陣陣,然則一眾阿哥們此際都無心去聽內裡的詳情,所有人等的目光都閃爍著狼一般的光芒,時不時地在三爺與太子身上來回逡巡著,很顯然,到了此際,眾阿哥們都已隱隱看出了老爺子打擊太子的隱晦用心之所在,如何從中圖謀自身之利,也就成了眾阿哥們首要考慮的問題,至於工部一案本身,已經不是阿哥們關注的重心。

  “皇阿瑪,兒臣以為此事惡劣已極,薩穆哈罪不容贖,當嚴懲不貸,以儆效尤!”

  值得趙明德宣讀三爺密奏本章之際,大多數阿哥們的目光不是聚焦在三爺身上,便是緊盯著面無人色的太子,唯獨八爺卻是遍覽全場之餘,視線最終落到了四爺的身上,無巧不巧地跟四爺瞥過來的眼神猛然撞在了一起,火花四濺之下,八爺的面色雖沉穩依舊,可眼神裡卻是露出了一絲淡淡的笑意,待得趙明德話音一落,八爺已是搶先站了出來,高聲疾呼了一嗓子。

  “皇阿瑪,兒臣以為八哥所言甚是,此事須得徹查到底,萬不可讓奸佞之輩逃脫了去!”

  “皇阿瑪,此事惡極,工部群賊罔負聖恩,貪墨無算,天理難容,當徹查,除惡務盡,斷不能輕忽了去,此兒臣之淺見也,望皇阿瑪聖斷!”

  “皇阿瑪,兒臣以為此事之背後恐另有蹊蹺,薩穆哈竊據工部幾近二十載,恐非只是通惠河有貪墨舞弊之事,諸般要務也定是另有文章,須得好生查明了,看其究竟是受何人指使,竟敢如此妄為!”

  ……

  八爺這麼一站出來,老九等人自然不甘落後,一個個全都跟著蹦躂了出來,人人喊打,個個喊殺,話裡話外都透著要窮追猛打,目的麼,自然便是打算將此事往太子身上扯了去。

  “皇阿瑪明鑒,此案確須得徹查為妥,三哥既是首舉之人,想必對此案已是有了相當之瞭解,兒臣以為此案交由三哥審了去,定可究明全案!”

  一見到八爺一夥人跳得歡快無比,四爺心裡頭當真有若吃了只死蒼蠅般噁心,不為別的,只因他要說的話愣是被八爺搶了先,這令一向有著嫉惡如仇之名的四爺惱火得不行,只是再怎麼惱火,在這等大是大非面前,四爺也斷不能坐而視之,心念電轉間,已是有了主張,這便也跟著站了出來,一傢伙便打算將三爺往死地裡頂了去。

  呵,都說四爺狠,果然不假,這是要將咱父子架在火上烤啊,可惜嘍,您老算計雖毒,卻不過是枉做小人罷了,老爺子又豈會如了您老的願!

  一聽四爺這話,弘晴的心中不由地便是一樂,不為別的,只因早在發動之前,弘晴便已猜到了老爺子擺出如此大陣勢的根本目的之所在此舉不止是在針對太子,也不僅僅只是為了挖太子的根基,更有可能是沖著熊賜履、王熙等大學士去的,概因六位大學士裡有四位都是傾向于太子,哪怕這幫子老古董實際上都不是太子的心腹,可深受儒家思想薰陶之下,對所謂的國本不可輕動有著旁人難以想像的固執,縱使都已知曉老爺子早就看太子不順眼,可一旦老爺子真要動手廢了太子的話,這幫老古董哪怕拼死也會力挺太子,而這,顯然不是老爺子所樂見之局面,如此一來,找個由頭,來個大換血也就是必然之事了的,故此,縱使一眾阿哥們鬧騰得再歡,也斷然令老爺子改變了預定之步調,似四爺這幫舉動,只會平白令老爺子心生惡感,斷不會有旁的效果,簡直就是在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胤礽!”

  果然不出弘晴所料,老爺子根本就沒理會一眾阿哥們的滔滔進言,面色陰冷地點了太子的名。

  “兒臣在!”

  太子就坐在前墀之下,這一聽老爺子點了名,自不敢有所耽擱,趕忙收斂了下亂作一團的心神,站將起來,一旋身,朝著老爺子便是一躬,低著頭應答道。

  “朕先前還聽你說薩穆哈公忠體國,乃難得之社稷臣也,今,你三弟有本章在此,爾還有甚要說的麼,嗯?”

  老爺子冷漠地掃了太子一眼,語調森然地發問道。

  “皇阿瑪明鑒,兒臣,兒臣實是受了蒙蔽,卻是不知薩穆哈其人如此妄為,兒臣……”

  太子原本就惶恐得很,再被老爺子這麼一逼問,心頓時便更虛了幾分,頭臉上的汗水狂淌得有若瀑布一般,哪還敢再為薩穆哈說話,也就只能是呐呐地自承受了蒙蔽,試圖以此來蒙混過關。

  “受了蒙蔽?就這麼簡單?哼,朕說過多少回了,爾身為儲君,當親君子而遠小人,可你都幹了些甚?前有索額圖,現有薩穆哈,這都是爾最親近之人,叫朕如何說你。”

  老爺子有心要拿太子作法,又怎會聽其狡辯,不待其將話說完,已是不耐地一揮手,毫不容情地訓斥了起來。

  “皇阿瑪息怒,皇阿瑪息怒,兒臣知錯了。”

  一聽老爺子語氣如此不善,胤礽可就吃不住勁了,一頭跪倒在地,磕頭如搗蒜般地認著錯。

  “知錯?爾也有知錯的時候,朕看你是屢教不改,就你這般盲信奸佞之行徑,叫朕如何信你!”

  老爺子根本沒管太子認錯的態度有多誠懇,依舊是不依不饒地訓斥著,話越說越重,大有就此廢黜了太子之意味。

  “陛下息怒,老臣以為此事重大,尚須得查明了真相再計較其餘。”

  老爺子這麼一發作,眾阿哥們的眼神可就都亮了起來,雖不曾開口幫腔,可眼神裡卻已盡皆是幸災樂禍之意味,倒是熊賜履與王熙等幾個老臣都穩不住了,彼此間飛快地交換了個眼神之後,由熊賜履率先站了出來,柔聲勸解了一句道。

  “陛下息怒,老臣以為熊大人所言甚是,請陛下聖斷。”

  “陛下息怒,臣懇請陛下下詔明查,以辨是非。”

  ……

  熊賜履這麼一出頭,王熙與張英也都站不住了,紛紛出列聲援,說是要老爺子下詔徹查此案,實則是在為太子緩頰,唯有明珠與佟國維卻是不為所動,依舊老神在在地站在邊上,這也不奇怪,熊、王、張三人都是直臣,雖非太子心腹,可心卻是親近太子較多,自不願見太子當庭受辱,而明珠麼,跟太子可是有仇的,他自是不可能為太子出頭,至於佟國維麼,自打索額圖一案之後,便已跟太子成了死對頭,巴不得看到太子玩完了去,又怎可能在此時為其說好話的。

  “哼,徹查?好一個徹查!敬修(熊賜履的字)不也總在朕耳邊說薩穆哈是忠心老臣麼?怎地,這會兒又要朕徹查了,嗯?”

  熊賜履不出頭還好,這一出頭,老爺子的火氣可就轉移到了他的身上,劈頭蓋臉便是一通訓斥,絲毫沒給這位老臣留半點的情面。

  “陛下息怒,老臣識人不明,有負陛下隆恩,不敢自辯,還請陛下降罪。”

  老爺子的矛頭這麼一轉移,不止是眾阿哥們大吃了一驚,熊賜履本人也同樣為之心弦狂振不已,一驚之下,再也站不住了,一頭便跪倒在了地上。

  “敬修啊,自打康熙七年起,你便跟著朕,到如今也有三十五個年頭了,朕知爾一向勤勉有加,非是妄為之人,而今年歲既長,朕實不忍再令愛卿操勞過甚,你且就卸了職守,為朕顧問一下大事好了,去罷。”

  一見熊賜履跪倒在地,老爺子的地掠過了一絲不忍之意,可也就僅僅只有一絲而已,口中說出來的話雖是溫和,意思卻已是明瞭得很了,那便是要熊賜履自辭所有任職。

  “老臣謝陛下隆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熊賜履是怎麼也沒想到老爺子會如此決然地要罷免了自己,然則帝王之金口已開,他縱使再不甘心,也不敢再有甚疑意,也就只能是強壓住心中的悲苦,磕了個頭,取下頭上的頂戴,踉踉蹌蹌地逕自出了養心殿,那背影蕭瑟得令人心酸不已。

  “明珠。”

  老爺子罷免了熊賜履之後,也沒再多理會同樣跪倒在殿中的王熙與張英二人,而是將目光投到了神情木然的納蘭明珠身上。

  “微臣在!”

  對於老爺子的點名,納蘭明珠顯然早有心理準備,不為別的,但凡跟太子有涉之案,大多都是他明珠在辦著,前頭的索額圖一案如此,眼下的薩穆哈一案同樣也不會例外,儘管心中其實老大的不願,可人在屋簷下,又怎容得他納蘭明珠不低頭的,也就只能是苦澀地抽了抽臉皮子,從旁閃了出來,恭謹地應了一聲。

  “工部一案牽涉巨大,須得查實了方好,朕便將此案托給愛卿了,望愛卿好自為之。”

  老爺子也沒多廢話,直截了當地將辦案一事交待給了明珠,而後,也沒管殿中諸人是怎個想法,起身便行進了後殿之中,一場議事到此便算是告了個終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2 07:43

第115章 都在算計著(一)

  “……,先生事情便是如此,依您看,皇阿瑪這是要做甚來著?”

  今兒個所發生的事兒實在是太出乎意料了些,八爺兄弟幾個都有些個摸不著頭腦,議事一畢,自是不願再在宮裡多呆,跟三爺等人略一寒暄,便即盡皆趕回了八爺的府上,齊聚後花園的西花廳中,由著九爺開口闡述,將今日議事的經過詳詳細細地解說了一番,末了,提出了個眾阿哥們都極之關切的問題來。

  “要變天了!”

  九爺在說之際,陸純彥只是靜靜地聽著,面色平淡而又從容,然則心裡頭其實卻是波瀾起伏不定,只因他雖料到了老爺子將弘晴派去工部的用心,卻沒料到老爺子的手段會如此之狠辣,這已不止是在撬動太子的根基,而是要將太子的根基一舉拔除,壓根兒就沒給太子留下絲毫的轉圜之餘地,心下凜然之餘,說出來的話自也就帶著股濃濃的陰森之意味。

  “嗯?”

  “這……”

  “先生可是說皇阿瑪要廢太子了?哈哈哈……,那敢情好,哥幾個趕緊朵拉些人,為八哥造造聲勢,就算是抬也要將八哥抬進青宮去!”

  ……

  陸純彥此言一出,八、九、十四三位阿哥都為之倒吸了口涼氣,唯獨十爺卻是拍著大腿,滿不在乎地大笑了起來,口中厥詞狂噴不已。

  “十弟休要胡言!”

  進東宮一向就是八爺的志向,他自是巴不得能極早入主,不過麼,想歸想,八爺從來都不以為這會是件容易之事,此際見老十厥詞亂放,不單不以為喜,反倒頗為的惱火,畢竟此時局勢曖昧難明,又豈是能由著性子胡亂行事的,這便臉一板,沒好氣地喝叱了一聲,而後,也沒管老十是怎個想法,朝著陸純彥便是一拱手,很是客氣地發問道:“先生,依您看來,眼下之局勢當何如之?”

  “等!”

  陸純彥掃了眼神情各異的阿哥們,言簡意賅地吐出了個字來。

  “等?先生之意是……”

  一聽陸純彥此言說得蹊蹺,眾阿哥們頓時又是一愣,到了底兒,還是九爺最先回過了神來,只是依舊不明言中之真諦,這便面帶茫然之色地問了一句道。

  “陛下換太子之意已明,此番工部之亂,看似針對薩穆哈,實則瞄的是熊賜履等一干老臣,且往下看好了,待得案結之日,不止是熊賜履被罷,張英、王熙、佟國維等都免不了致仕之下場,區別只在是知機而自辭,又或是被陛下尋個由頭免了去罷了,待得眾老臣既去,廢黜太子也亦不遠矣,左右不過這幾年間事耳,值此微妙關頭,須得以靜制動,待得陛下穩定朝局之後,定會有恩旨下來,到那時,也就該是各位爺大展拳腳之際了。”

  身為當今之智者,陸純彥確有著常人所難及的深遠之目光,一番分析下來,當真絲絲入扣,讓人挑不出甚毛病來。

  “恩旨?先生所言的恩旨又是怎個說法?”

  一聽陸純彥分析得如此周全,眾阿哥們可全都來了精神,只是大多都是光顧著興奮,卻忘了內裡的埋伏,倒是老十四警醒,從旁追問了一句道。

  “呵,十四爺問得好,陛下既已起心要換太子,終歸不能隨便選上一個罷,二十幾個阿哥,除了那些小的可以不計外,能選的少說也有十幾個,至於選誰麼,這可是關係到社稷江山之大事也,又豈能隨意了去,既如此,比一比,相一相也就成了必然之選擇,若是陸某料得不差,此案了結之際,也就該到了諸位阿哥官部的時候了。”

  陸純彥早就知曉老十四精明過人,對其能率先察覺到問題之所在,自是毫不為奇,這便伸手捋了捋胸前的長須,笑著解釋了一番。

  “哈,那敢情好,爺幾個可都憋壞了,整日價就瞅見老三在那兒威風著,爺心裡頭就不爽利,現在好了,爺幾個也能好生耍上一回了,看老三還能得意到哪去,嘿嘿,陸先生,您看哥幾個都管那些部為好?”

  老十就是個好鬧騰的主兒,一聽有部可管,登時就來了精神,大嘴一咧,得意洋洋地便胡謅了起來。

  還別說,老十這話糙理不糙,不止九爺、十四爺來了興致,便是連八爺也目光炯然不已,哥幾個雖都不曾出言附和老十的問話,可那都已發綠的眼光全都盯在了陸純彥的身上,就跟一匹匹餓狼似地。

  “十四爺該是與十三爺一道去兵部,至於三爺麼,應該還是管著禮部,吏部麼,陛下是斷然不會讓人插手的,剩下的工、戶、刑三部便是各位阿哥們可爭之處,其中工部如今剛有變故,誰去了,怕都是一攤子亂事,再者,那弘晴也不是好相與的,去了工部,必得跟其硬撼上一回,十爺若是不嫌煩,倒是可以去一試的,剩下的戶、刑二部就看陛下如何安排了,左右不是八爺便是四爺,脫不開您二位。”

  陸純彥顯然早就對時局通盤考慮過了,此時回答起來,自信得很,手指一扳,便已將可能之情形分析了個八九不離十。

  “嘿,工部就工部,爺還怕了那小廝不成!”

  老十幾次三番在弘晴手下吃了虧,心底裡早留下了陰影,然則口頭上卻是不肯認輸,大嘴一咧,咋咋呼呼地便嚷了一嗓子,聲音雖是不小,可怎麼聽都脫不了一股子色厲內荏的味道。

  “哈,十哥豪氣,您要是真願去,小弟這就上本,保您一回!”

  老十四最想去的便是兵部,此際聽得陸純彥分析得不差,心中早樂開了花,這一聽老十在那兒打腫臉充胖子,立馬更是樂上加樂,這便笑呵呵地出言打趣了老十一句道。

  “去,一邊呆著去!”

  老十也就只是口花花而已,真叫他跟弘晴那個妖孽似的少年打擂臺,心底裡還真是有些發怵的,此際見老十四哪壺不開偏提哪壺,老臉立馬便黑了下來。

  “哈哈……”

  “呵呵……”

  一見老十那副狼狽樣兒,老十四與老九全都忍俊不住地笑出了聲來,頓時便令老十訕訕然地漲紅了臉。

  “先生,您看戶、刑二部何者為宜焉?”

  八爺並未附和幾位弟弟的笑鬧,神情凝重地沉思了片刻之後,這才謹慎地出言發問道。

  “各有利弊罷,從位份上來說,戶部自然為先,只是內裡纏雜之事頗多,一個不小心,便是覆巢之禍,反而言之,若是能在戶部做出一番功業,則必可在大局上佔先,至於刑部麼,事雖繁雜,可說到底都是有章可循之地,只消不過貪,穩穩行了去,也屬難得之差使了。”

  陸純彥並未給出明確的建議,只是簡單地分析了一下兩個部門事務上的差異,明擺著是要八爺自己做出個決斷。

  “唔……,若一切真如先生所言,太子那頭該不會坐以待斃罷?”

  選擇哪個部關係到將來的佈局,八爺自然不敢遂決,想了想之後,還是覺得無甚把握,這便索性先行擱置到了一旁,沉吟著轉開了話題。

  “這個自然,奈何他越是掙扎,便越是失了帝心,不足為慮也,再者,他要妄動,也不會沖著我等而來,該煩惱的是三爺才對,八爺何須顧慮那麼許多,坐觀即可。”

  陸純彥對太子顯然不看在眼中,寥寥幾句便已點明了太子必敗之結局。

  “嗯,那好,就先看看也罷。”

  八爺之所以提起太子的反擊,本意也不過是轉一轉話題罷了,其實心裡頭還真不怎麼在意太子的動向的,此際一聽陸純彥如此說法,自也不想再多談此事,笑著起了身,算是結束了此番冗長的議事……

  酉時將盡,天已是擦黑了,忙乎了一整天的三爺興致卻是高得很,這才一回府,也沒去主院用膳,興沖沖地便往內院書房行了去,其實也沒啥正事,就是內心裡的豪情高漲,打算寫上幾首詩,以為慶賀,只是剛從屏風處轉了出來,腳步卻是不由自主地為之一頓,不為別的,只因入眼便見弘晴與陳老夫子以及李敏銓都在書房裡安靜地坐著,顯然等了有段時間了。

  “孩兒見過父王!”

  不等三爺回過神來,弘晴已是起了身,疾步搶到近前,恭謹萬分地大禮參拜道。

  “免了,免了,晴兒在此等阿瑪,可是有事麼?”

  對於弘晴這個屢屢帶給自己驚喜的兒子,三爺早已不敢將其視為等閒孩童,此際見弘晴早早等候在書房中,自是知曉必有要事無疑,自不敢輕忽了去,也不等落座,便即發問道。

  “回父王的話,確有些手尾須得父王決斷,只是父王尚未用膳,孩兒自不急,還請父王先用了膳再行計議也不遲。”

  三爺一回府,便已有人前來稟明了弘晴,他自是知曉三爺此際尚未用膳,這便出言建議了一句道。

  “無妨,便議邊用也成,來人,且將膳食送書房來。”

  三爺早習慣了弘晴的睿智與韜略,此際一聽弘晴是真的有事要議,哪敢怠慢了去,這便提高聲調斷喝了一聲,而後,疾步走到正中的大位上,一撩衣袍的下擺,就此端坐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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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都在算計著(二)

  不錯,老爹總算有點雄主的樣子了!

  在弘晴看來,三爺是個極有才華之人,可就是性格上有缺陷,格局稍小了些,少了點一往無前的勇氣,不過麼,性格雖難改,氣質卻是可以培養的,這不,連番的勝利之後,三爺信心大漲,已算是有了爭雄天下之氣概,多少算是將其優柔寡斷的缺陷給掩蓋住了,而這,對於弘晴來說,自然是好事一樁,當然了,欣喜歸欣喜,弘晴可沒膽子當面表揚三爺一把的,也就只是淡淡地一笑,走回了自個兒的位置上,一撩衣袍,也就此端坐了下來。

  “晴兒有事儘管說來,阿瑪自當為你做主。”

  三爺今日個大出了把風頭,肚子雖餓著,可精神卻是無比之亢奮,極之難得地豪氣大發了一回,揮手放話間,還真有股顧盼自雄之味道了的。

  “父王明鑒,工部之事雖了,可後續手尾卻多,孩兒本也不甚了了,經夫子與李先生提點之後,方知事態之嚴峻,具體如何,且請李先生詳述為妥,還請父王恩准。”

  自打陳老夫子來了之後,李敏銓的作用已是不顯,加之如今弘晴自身的才幹也已是鋒芒畢露,該如何安排李敏銓其人就成了擺在弘晴面前的一個糾結之難題倘若李敏銓完全就是個庸才,那倒也好辦,就有若處理孟光祖等人一般,隨手打發去地方上當官也就是了,問題是李敏銓還有那麼點能力,算是半桶水以上罷,加之用著也順手,就這麼丟了到一邊,又似乎可惜了些,末了,還是陳老夫子給出了個主意,弘晴這才有了旁的計較,這會兒三爺有問,弘晴自是樂得將李敏銓抬將出來,給其一個發光發熱的大好機會。

  “哦?子誠有甚看法且請直說,本王聽著便是了。”

  三爺對李敏銓可是依重得很,此際一聽弘晴如此說法,自是不疑有它,也沒去細想個中之蹊蹺,當即便准了弘晴的提議。

  “王爺,從今日朝議形勢來看,陛下廢黜太子之心已明,之所以不發者有二:一者是承續之人選未定,二者麼,那便是忌憚老臣們之反彈,之所以免去熊賜履諸般職守者,不外由是,若李某料得不差,工部之案審明之際,便是張英等諸大學士一一致仕之時,所換上之人選,必定是陛下親重之輩,王爺還須得早有準備才是。”

  李敏銓旁的能力或許一般,可演戲的能耐卻是極佳,一番話下來,說得個頭頭是道,頗顯謀士應有之風範。

  “哦?原來如此,本王知曉了。”

  三爺今兒個光顧著興奮,還真沒注意到熊賜履驟然被免背後的蹊蹺之所在,此際一聽李敏銓如此說法,方才恍然大悟了過來。

  “不僅如此,案結之日,也即是陛下賽馬開始之時,眾阿哥們必將各自管部,朝廷至此多事矣,王爺既與五爺、七爺相善,大可請二位爺一併入了禮部,結個善緣也好。”

  李敏銓笑了笑,並未因三爺的反應而驚異,語調淡然地接著往下解說道。

  “嗯,好,那就依先生所言便是了。”

  三爺與五、七兩位阿哥關係一向不錯,加之早知二人並無參與奪嫡之心,早有意拉以為援,只是一直不得其便罷了,此際聽得李敏銓如此說法,自不會有甚反對之意見,一擊掌,欣然便應承了下來。

  “王爺英明,然,還有一事恐非輕易可以應對了的。”

  李敏銓躬身稱了聲頌,而後話鋒一轉,賣起了關子來。

  “先生之意是……”

  一聽李敏銓如此說法,三爺可就顧不得高興了,愣了一下之後,趕忙出言追問了一句道。

  “王爺明鑒,太子雖暗弱,卻非束手就擒之輩,王爺此番出手,正中太子之要害,其必懷恨在心,且,為保東宮大位,太子也須得有所作為,故此,反噬乃必然之事也,就差是應在王爺身上還是沖著小王爺去的,此不可不防焉。”

  李敏銓兜了一大圈子之後,終於點出了今晚議事的主題之所在。

  “這……,先生可有何應對之策否?”

  三爺跟太子兄弟多年,自是知曉太子也是個陰狠的主兒,再一想起自個兒已然跟八爺扯破了臉,自不免擔心會遭四面圍攻之苦,心不由地便是一慌,愣了愣之後,這才遲疑地發問道。

  “此事尚難逆料,須得走一步看一步,然,任憑他風高浪急,我自巋然不動,以不變應萬變或許便是最佳之應對也。”

  先前三爺沒回來之際,弘晴等人便已議過了太子的反擊一事,所得結果麼,其實也真有限得很,只能預判到太子不會坐以待斃,卻很難斷言太子會如何反擊,畢竟無論是三爺還是弘晴,眼下都有著差使在身,自是不乏可供攻擊的要點,要想做到完全的預判,那壓根兒就沒半點的可能性,與其盲目亂動,還真不若以不變應萬變來得強,這一點,說起來是被動防守,可從李敏銓口中忽悠而出,偏偏卻說得理所當然得很,也真虧了其之好口才。

  “唔,夫子以為如何哉?”

  三爺到底是謹慎人,縱使李敏銓說得天花亂墜,他也不敢就此安下心來,想了想之後,還是不甚放心地將問題拋給了端坐一旁的陳老夫子。

  “但消自身行得正,又何須處處設防,陛下聖明之君也,怎會容得鬼魅胡亂行事了去,王爺且自放寬心好了。”

  夫子說話顯然就不似李敏銓那般謹慎了,理雖還是那個理,可話裡卻很明顯地帶著教訓之意味。

  “夫子說得是,小王明白了。”

  三爺心中雖憂慮依舊,可眼瞅著夫子與李敏銓都無法預估出太子的反擊之動向,自也無可奈何,也就只能是悶悶地應了一聲,眉頭卻是就此緊鎖成了個“川”字,剛回府時的好心情已是徹底沒了蹤影……

  “咣當……”

  一聲脆響過後,毓慶宮書房裡的花瓶又碎了一個,侍候在書房內外的大小宦官們卻沒誰敢吭上一聲的,不為別的,只因摔花瓶的不是旁人,正是盛怒中的太子胤礽,自打其從養心殿回來之後,書房裡的大小家什可就倒了大黴了,不是有若花瓶一般被暴怒中的胤礽砸成了碎片,就是被其踐踏得七歪八斜地,直將原本雅致的書房弄成了風暴過後的殘骸之地。

  勸?那是沒人敢勸的,別說一眾宦官宮女們不敢,便是太子妃也沒膽子去觸怒正在火頭上的胤礽,滿宮老少人等也就只能是提心吊膽地熬著,指望著胤礽的怒火能早些平息,只是這麼個小小的願望卻顯然不那麼好實現,這不,都已是兩個多時辰過去了,胤礽依舊還在書房裡撒著氣,天曉得其到底要鬧騰到幾時。

  “稟、稟殿、殿下,托合齊、托大人在宮門外求、求見。”

  或許是東宮人等的祈禱有效果,天將擦黑之際,救星果然出現了新任九門提督托合齊到了,一眾大小宦官們推推搡搡了一陣子之後,推出了個無足輕重的小宦官前去稟報,可憐那小宦官一見到面黑如鍋底般的太子,連話都說不清楚了。

  “什麼?宣,快宣,混帳行子,還愣著作甚!”

  一聽是托合齊到了,胤礽黑沉的臉色瞬間漲得個通紅,急不可耐地跺著腳,發出了一陣駭人的咆哮。

  “喳!”

  那名前來稟報的小宦官本就是被眾人推出來的最弱者,此際一見胤礽如此發作,登時便嚇得腿腳發軟不已,幾乎是連滾帶爬地竄出了書房,不多會已是陪著一身材魁梧的壯漢又轉了回來,那身著二品武官補服的壯漢正是九門提督托合齊托合齊,萬琉哈氏,出身卑微,原為安親王家人,後轉為內務府包衣,曾任廣善庫司庫。後因其妹被康熙老爺子納為定嬪,生皇十二子允祹,由此一躍為皇親國戚,又因有著一身好武藝,甚得康熙老爺子的信重,得以接任因索額圖一案立功的福慶阿為九門提督,其早年間便與太子有私交,自接任九門提督之後,更是沒少在毓慶宮出入,在太子不惜代價的拉攏下,如今已是徹底投入了太子的麾下。

  “末將叩見太子殿下。”

  托合齊一行進書房,入眼便見滿地的狼藉,不由地便是一愣,可很快便即回過了神來,疾步搶上前去,作勢便要大禮參拜上一回。

  “愛卿不必如此,免了,免了。”

  太子絲毫不介意自己的狼狽狀落入托合齊的眼中,也不等其將禮行完,便已是和煦地伸手虛虛一扶,叫了聲起。

  “末將謝殿下隆恩,您這是……”

  托合齊在太子面前可是隨意慣了的,倒是沒拘禮,順著胤礽的手勢便起了身,狐疑地環視了下周邊的狼藉,試探地發問道。

  “唉,孤不瞞你,今兒個孤可是被老三父子給坑苦了,薩穆哈一倒,孤斷一臂矣,罷了,不說這個了,愛卿此時前來,可是有甚要事麼?”

  胤礽很清楚托合齊的性子,不僅不介意暴露自己狼狽的一面,甚至不介意對其袒露心思,目的麼,就只有一個,那便是喚起托合齊的同仇敵愾之心理。

  “嘿,又是弘晴那小崽子鬧的事兒,還真是災星一個,得,不給這渾球一點教訓,他就不知馬王爺長幾隻眼了,殿下,此事斷不能就這麼罷了。”

  托合齊跟弘晴其實並無多少的交集,更談不上有甚私仇,只是每每從太子處聽多了弘晴的壞話,心底裡還真就對弘晴有了恨意,此際再被太子一挑唆,怒氣登時便起了,這就叫囂著要給弘晴一點顏色瞅瞅。

  “罷了,愛卿有這個心便是好的,那小廝如今正得寵,萬一要是出個啥岔子,回頭一準又是孤的不是,唉……”

  胤礽有心拿托合齊當槍使,但卻絕不肯自己開那個口,而是作出一派喪氣狀地感慨著。

  “殿下,末將此來還真就有一法可治治那小渾球的,……”

  托合齊身為九門提督,眼線自是廣得很,其實在來東宮之前便已知曉了工部一事的根底,原就有意在太子面前邀寵,此時一聽太子如此說法,心底裡的想頭可就憋不住了,這便陰冷地一笑,上前一步,貼在胤礽的耳邊絮絮叨叨地述說了起來,直聽得胤礽連連點頭不止……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2 07:43

第117章 太子的反擊(一)

  工部一案牽涉面極廣,儘管涉案之官吏已是盡皆下了獄,也有著弘晴所提供的突破口,可真要想審個分明,卻也沒那麼容易,縱使納蘭明珠也算是審案老手了,同樣無法在短時間裡將案子審結,也就只累了刑部一眾官員們,沒日沒夜地在衙門裡熬著,當真是苦不堪言,可身為始作俑者的弘晴卻是從容得很,每日裡該上的學照上,該去工部管事的也沒拉下,當真逍遙得很,這不,今兒個又是午時到了部裡,花半個時辰將該辦的事兒辦得個七七八八之後,得閒便泡上了茶,雙眼半睜半閉地斜靠在太師椅上,淺飲慢品著,著實休閒得緊。

  “晴哥兒,晴哥兒,不好了,出事了,出大事了……”

  很顯然,弘晴的悠閒連老天爺都有些看不下去了,這不,一盞茶都尚未飲盡,就聽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大起中,滿頭大汗的胤禑急匆匆地從房外闖了進來,連口氣都顧不上喘,便已是急吼吼地嚷嚷了起來。

  “十五叔,出了甚事?莫急,有話且慢慢說好了。”

  一見胤禑這般模樣,弘晴的心自不免為之一沉,但並未因之而亂了分寸,只是笑著起了身,淡定地寬慰了老十五一句道。

  “哎,都是老十六那臭小子惹得禍,連累得咱的商號都被步軍統領衙門那幫混球給封了,該死的托合齊,爺跟他沒完!”

  胤禑顯然是急昏了頭,話都說得個顛三倒四地,直聽得弘晴眉頭狂皺不已。

  “十五叔,這究竟都是怎麼回事,小侄怎地越聽越是糊塗了?”

  弘晴實在是搞不懂老十六究竟與托合齊鬧出了甚矛盾,以致于托合齊居然敢做出封商號的舉止,心中雖是癢怒不已,但並未帶到臉上來,只是眉頭緊皺地看了老十五一眼,語氣陰沉地追問道。

  “唉,都是老十六那渾球,好端端地跑去一叫啥廊坊的小地兒買莊子,這一去就被武清知府端木彥帶人給堵在了莊子裡,也不知怎地,太子這頭很快就得了信,一本將老十六給參了,說其擅離京畿,行為不軌,又說老十六依仗權勢,乒百姓,強買強賣。皇阿瑪震怒之下,就派人去提老十六回京,本來也就只是老十六那小子自作自受,卻沒想到太子又上了一本,說是老十六此舉恐非本意,背後定還有蹊蹺,請旨要徹查商號,天曉得皇阿瑪怎就准了奏,讓九門提督衙門派人去查咱商號,可沒想到托合齊那渾球查都不查,直接將咱商號給封了,這狗日的混帳行子,拿著雞毛當令箭,爺斷饒其不得!”

  老十五還在氣頭上,話自是說得又急又快,就有若竹筒倒豆子一般,劈裡啪啦便是一通子埋汰,可好歹算是將事情的前因後果說了出來。

  怪不得老十六那小子一大早就不見了人影,敢情是跑廊坊去了,買莊子?還真是錢多燒的,這混小子笨啊,落入人家的圈套都不曉得,真不知其往日裡的機靈勁都跑哪去了,這回樂子可真就鬧大發了去了!

  老十五儘管說得含糊,可弘晴只一聽,便已知個中之究竟,毫無疑問,這場把戲背後的導演就是太子無疑,打的是胤祿,可沖著的卻是他弘晴,只是眼下尚不知太子下一步將從何著手,一念及此,弘晴的心自不免就此沉重了起來,一時間還真不知該如何接招才好了。

  “晴哥兒,愣著作甚,還不趕緊想個法子,要不咱這虧可就吃大了,萬一要是老十六有個好歹,這可怎生是好!”

  弘晴的心思有些亂,一時半會也整不出個頭緒來,也就沉吟著不曾開口,一見及此,胤禑可就急了,跺著腳,焦躁無比地嚷了一嗓子。

  “十五叔莫急,此番太子來勢洶洶,事情斷難善了,十六叔雖不至有大礙,一場苦頭怕是要吃定了的,至於商號那頭麼,托合齊要封就姑且讓他封好了,還請十五叔去號裡坐鎮,務必穩住號裡諸人,但消人在,一切都好說,記著,莫要與九門提督衙門的人鬧衝突,只要他們不進號中,就隨他們折騰了去,一切待得十六叔回了京再說。”

  弘晴心雖沉得很,可腦筋卻是沒亂,略一思索之後,還是決定先穩住自家陣腳再計其餘,這便仔細地叮嚀了老十五一番。

  “唉,那就先這樣好了!”

  一聽弘晴如此說法,老十五也沒了轍,恨恨地一跺腳,便要向外沖了去,只是人剛到了門檻處,卻又停了下來,一旋身,滿臉猶豫之色地開口道:“晴哥兒,要不咱倆一併去覲見皇阿瑪,總歸得先為老十六緩緩頰,若不然……”

  “不可,太子既是有備而動,十六叔斷然逃過參劾這一劫,你我若是一同陷了進去,那後果須不是耍的,放心好了,皇瑪法聖明著呢,斷不會重處十六叔的,十五叔只管去商號裡鎮著,回頭我自會去號裡尋你。”

  在沒看清太子之動向前,弘晴自不打算盲動,萬一要是連他也落入太子算計之中,這些年來的辛苦經營可就要白費了去了。

  “也罷,那我這就去號子裡看著,晴哥兒可得早些來才是。”

  老十五到底還是放心不下號子裡的事,此際見弘晴不打算即刻出手,自也沒轍,這便懊喪地搖了搖頭,大步行出了工部衙門,乘著轎子一路向商號總部趕去不提。

  太子到底想幹啥,封商號麼?應該不是!老十六擅離京畿固然是大罪一條,可真想要將此事與商號扯在一起,也沒那麼容易,畢竟這商號的開辦可是得了老爺子的恩旨的,查查可以,真要封了,除非老爺子同意,否則的話,再給托合齊幾個膽子,他也不敢如此胡為,既如此,太子此舉又為的是甚來著?

  老十五去後,弘晴也沒再在工部多逗留,直接乘了轎子,便往自家府裡趕了去,一路上思緒就不曾平靜過,腦筋已是高速地運轉了起來,卻愣是找不到方向,怎麼也想不透太子在此等敏感時分整出如此大動靜的道理之所在,越是想,心便越是煩。

  “小王爺,到家了。”

  弘晴想得太過投入了些,以致於轎子都停穩了,他還沒反應過來,就這麼愣愣地端坐著不動,一見及此,已然掀開了車門簾的劉三兒不得不小聲地出言提醒了一句道。

  “哦。”

  聽得響動,弘晴有些茫然地抬起了頭來,入眼見轎子已停在了自家府門外,這才猛醒了過來,也沒多言,只是輕吭了一聲,一哈腰,下了轎子,疾步便向府內行了去,一路穿堂過巷,很快便趕到了內院書房。

  “小的見過小王爺。”

  弘晴剛從照壁裡轉將出來,守候在書房外的墨雨、觀雨等幾名書童都已瞅在了眼中,自不敢有絲毫的怠慢,緊趕著搶到了近前,齊齊大禮參見不迭。

  “免了,夫子與李先生可在?”

  弘晴心中有事,自是不願與眾人多囉唕,也就只是淡淡地點了下頭,便算是回了禮。

  “回小王爺的話,都在內裡下棋呢,小王爺,您請。”

  墨雨如今剛升格為內院書房的管事,心氣正高著呢,巴結起弘晴來,自是殷勤得很。

  “嗯。”

  弘晴心思重,實懶得多廢話,壓根兒沒去理會墨雨的小殷勤,也就只是不置可否地吭了一聲,抬腳便行進了書房之中,入眼便見陳老夫子與李敏行正作而對弈,只是表情卻截然不同陳老夫子一臉的淡定從容,而李敏銓卻是滿頭滿腦的汗水,顯見已是被陳老夫子殺得狼狽萬狀了的。

  “學生見過夫子,見過李先生。”

  聽得響動,陳、李二人皆抬起了頭來,弘晴自不敢怠慢了去,忙疾走數步,搶到近前,規規矩矩地行了個禮。

  “小王爺今兒個回得早啊。”

  面對著弘晴的禮數,陳老夫子並未起身,也就只是淡然地點了點頭,便算是回了禮,可李敏銓卻是不敢拿大,忙不迭地起了身,笑著招呼了一句道。

  “夫子,李先生,太子那廝出手了,事情是這樣的……,就不知太子此舉是何用心,學生不明,還請夫子指點迷津。”

  弘晴沒心思去跟李敏銓瞎扯,只朝著陳老夫子一躬身,面色凝重無比地將老十五所言之事細細地道了出來,末了,自是沒忘了將心中的疑慮擺在了明面上。

  “項莊舞劍,意在沛公!太子倒是好手段麼!”

  李敏銓的智算能力顯然遠不及陳老夫子,他還在皺眉沉思不已之際,陳老夫子已是感慨了一句道。

  “這……”

  一聽陳老夫子此言,弘晴心中不由地便是一動,隱隱間似乎想到了些蹊蹺,可細想之下,又覺得抓不住重點,臉上的迷茫之色自是就此更重了幾分。

  “旗務!”

  陳老夫子等了片刻,見弘晴還是沒能反應過來,也就沒再多賣關子,語氣平淡地吐出了兩個字來。

  “旗務?原來如此,那廝還真是好大的胃口麼,也不怕吃撐了去,嘿,有意思!”

  陳老夫子這麼一說,弘晴立馬便明瞭了事情的關鍵之所在,嘴角不由地便是一挑,露出了絲譏諷的笑容。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2 07:44

第118章 太子的反擊(二)

  嗯?是老十六!

  弘晴一大早就趕到上書房,然則並未等到授課的夫子,倒是李德全跑了來,傳了康熙老爺子的口諭,讓弘晴與老十三等人一併都到養心殿覲見,眾人得旨,自都不敢稍有耽擱,緊趕著結夥便向養心殿而去,方才穿過一道便門,入眼便見一人直挺挺地面牆而跪,那背影眼熟得很,弘晴只一瞧,便已認了出來,赫然竟是老十六。

  “嘿。”

  認出老十六的,不僅是弘晴,老十四顯然也認出來了,只是並未多言,僅僅發出了聲意味不明的輕笑之聲。

  “唉!”

  老十五整日價跟老十六一道打混,自然與老十六熟稔無比,這一見老十六狼狽無比地跪在那兒,當真心有戚戚焉,忍不住便哀歎了一聲,可腳下卻是不敢稍停,搖了搖頭,滿臉懊喪地向殿前行了去。

  “活該!”

  老十三一向與弘晴等人不對付,這會兒一見老十六如此受窘,心下裡沒來由地滾過一陣爽利,嘴角一撇,已是低聲地咒了老十六一把,直惹得老十五怒目相向不已,然則老十三卻是半點都不在意,自顧自地向前走著,臉上滿是幸災樂禍的快意。

  “厄。”

  今年七月剛進上書房的老十七胤禮跟眾人都無甚瓜葛,這會兒倒也沒啥特別的反應,只是發出了聲含含糊糊的咕囔之音。

  “十六叔。”

  眾人的表現雖都不甚顯眼,可卻瞞不過弘晴的觀察,心下裡自不免有些義憤之感慨,可也沒帶到臉上來,只是腳步稍稍一頓,拐了下腳腕,緩步向老十六跪著的所在行了過去,兩名負責看管的小宦官見狀,各自身子一振,似乎有出面阻攔之意思,可到了末了,還是沒敢擋著弘晴這個當紅貝子的道,訕訕然地各自分退到了一旁,弘晴也不理會,徑直走到了老十六的身旁,低低地喚了一聲。

  “晴哥兒,我……”

  老十六是昨兒個傍晚被押解回京的,在偏殿裡被關了一整夜,一大早又被提溜到了養心殿,卻連殿門都沒得入,直接被老爺子一道口諭勒令跪在了殿外,心中自不免滿是屈辱與悲憤,此際被弘晴這麼一喚,眼眶瞬間便紅了,哽咽著說不出句完整的話來。

  “不妨事,一切有小侄呢。”

  用不著去聽,弘晴也知曉老十六此際一準是滿腹的委屈與不甘,只是這當口上,弘晴卻也不好多說些甚子,也就只能是溫和地寬慰了老十六一句道。

  “嗯。”

  旁人的保證,胤祿或許不敢信,可對於弘晴,他卻是有著足夠的信任,也不再多言,只是重重地點了點頭,心中悸動之下,淚水已是忍不住狂淌而出了的。

  “孫兒叩見皇阿瑪!”

  老十三等人並未等候弘晴,而是徑直進了殿,待得弘晴行進大殿之際,眾人都已行過了大禮,早已是分站在了兩旁,如此一來,單獨進殿的弘晴立馬就成了眾人矚目的焦點,然則弘晴卻並不以為意,疾步搶到御前,規規矩矩地便是一個大禮參拜不迭。

  “免了。”

  對於弘晴的姍姍來遲,老爺子顯然有些不悅,但並未出言苛責,只是眉頭不經意地微微一皺,聲線淡然地叫了起。

  “孫兒謝皇阿瑪隆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老爺子聲線裡的不悅之意雖淡,可弘晴卻還是聽得出來的,自是知曉自個兒來遲恐不中老爺子的意,但並未放在心上,照著規矩謝了恩之後,便即退到了一旁,神情淡然地垂手而立,一派從容之態。

  “人都已到齊,那就議議好了。”

  弘晴站定之後,老爺子也沒再遷延,環視了下眾人,語調平淡地說了一句道。

  “啟奏皇阿瑪,兒臣有本上參!”

  老爺子話音剛落,四爺便即從旁閃了出來,一躬身,高聲稟明道。

  “講!”

  四爺的突然殺出顯然有些出乎老爺子的意料之外,以致於眼神裡竟有道精芒一閃而過,可也沒多遷延,只是淡然地吭了一聲。

  “皇阿瑪明鑒,兒臣以為十六弟此番行事如此孟浪,究其根本是法度鬆弛之故,今,天下承平日久,旗人繁衍已多,而兵額有限,余丁生計日艱,卻又不思營生,每多雞鳴狗盜之事,風氣墮落,近年以來,不肖子弟越禮逾閑,干犯憲章者亦盡見迭出,所為之事,竟同市井無賴,已到了不治不可之地步,兒臣懇請皇阿瑪下詔,整頓旗務,固我江山,如上以聞。”

  四爺顯見是有備而來的,對老十六的違紀一事僅僅只是一帶而過,倒是對旗務廢弛大加抨擊,慷慨激昂地提出了整頓旗務之要求。

  “嗡……”

  旗務可是個敏感無比的話題,誰都知曉如今的八旗已成了朝廷的一顆毒瘤,已是到了不治不可之地步,然則卻沒誰敢輕易提起此事的,理由麼,很簡單,歷代清帝總將八旗看成是朝廷的命根子,明知道其已是腐朽不堪,卻還是死命地捂著,再說了,八旗子弟盤根錯節,隨便一個無足輕重的小卒子,七彎八拐地,都能跟權貴們扯上關係,整了一個,一準能牽扯出一大串來,試問,這等情況下,又有誰敢去捅那個馬蜂窩的,這會兒一聽四爺居然如此肆無忌憚地將旗務一事抬了出來,所有人等驚愕之餘,自不免亂議成了一片噪雜。

  嗯,該死的四爺,居然跟太子串通在了一起,我勒個去的,這混球瞎了眼了?

  旁人都在驚詫不已地亂議著,可對旗務早有預料的弘晴卻並未參與其中,而是飛快地打量了端坐在前墀下的太子一眼,一見其臉色雖平靜如常,可眼神裡卻透著股掩飾不住的喜色,立馬便猜到了個中之蹊蹺,心不由地便是一沉,只是這當口上,還輪不到他弘晴去出頭攪合的,儘自心思叢叢,也只能先行忍將下來,默默地尋思著對策。

  “皇阿瑪明鑒,兒臣以為四弟所言甚是,八旗乃我朝之根本,萬不容有失,而今已到了非整頓不可之地步,兒臣不才,願請命為之,還請皇阿瑪恩准。”

  眾人尚在亂議之際,太子已是自得意滿地站了起來,一旋身,面朝著老爺子便是一躬,慷慨激昂地出言請命道。

  “嗯哼,爾打算如何行之?”

  老爺子可不是那麼好糊弄的,到了此際,又怎會猜不到太子的用意何在,左右不過是打算借整頓旗務之名攬權罷了,只是太子所提的乃是正事,老爺子縱使再不滿,卻也不能當眾拒絕了去,這便眉頭微微一皺,似笑非笑地追問了一句道。

  “回皇阿瑪的話,常言道:上行而下效,今欲治旗務,須得由上而下方可得其宜,兒臣欲親領諸位弟弟操持此事,以情動之,以理服之,以利寬之,末了,再以律治之,或可得大治焉,此兒臣淺見也,還請皇阿瑪聖裁。”

  為了此番議事,太子可是苦心謀劃了好幾天了,心中自是早有了藍圖,此際聽得老爺子見問,自是不慌,一番話說將下來,當真自信無比。

  “皇阿瑪明鑒,兒臣以為太子哥哥所言甚是,兒臣願附驥尾。”

  太子話音剛落,不等老爺子有所決斷,四爺已是再次揚聲附和了一句道。

  “皇阿瑪,兒臣也願隨太子殿下一併整治旗務,還請皇阿瑪恩准。”

  老十三顯然是早就受了四爺的囑託,此際跟著站了出來,語氣堅決地表了態。

  嘿,四爺果然是不甘寂寞之輩,這麼猴急著要表現,著實是不知所謂,想來他是沒看透老爺子拿下工部、罷免熊賜履的良苦用心之所在,如此這般地跟著太子瞎鬧騰,當真是損人不利己,何苦來哉!

  弘晴先前還在奇怪四爺為何好端端地跑出來為太子打先鋒,可細細一想,已然猜到了始末,無非是看著三爺父子鬧騰得紅火,自覺落了後手,這才會打算利用太子急欲攬權的心理,玩一回喧賓奪主的把戲,此無它,太子身居九重,自然是不可能真兒個地出頭露面去整頓旗務,大體上也就是坐鎮東宮,具體細務麼,還就只能依靠四爺、十三爺出面去整,整得好,那是四爺辦事得利,整得不好麼,那就是太子指揮不當,這買賣無疑做得,只是四爺千算萬算,卻是沒看破最關鍵的一層原也無須四爺如此迂回,老爺子本來就打算給諸位阿哥一個表現的舞臺的,而四爺這般猴急之態一出,丟分乃是篤定之事,當然了,這與三爺父子卻是沒多大關係的,倒楣的只是盼著天上掉餡餅的八爺一夥人而已。

  “老三,你怎麼看此事?”

  老爺子並未就太子等人的求肯有所表態,而是環視了下眾人,視線最終落在了三爺的身上,略一沉吟,直接點了三爺的將。

  “皇阿瑪明鑒,兒臣以為旗務確須得好生整頓一番,然,事涉國之根基,還須得謹慎為宜,切不可草率行事,以免後患無窮。”

  對於旗務一事,三爺昨兒個就得了李敏銓的提點,心中有數,自是不慌,應對起來,倒也中規中矩得很,只是這答案顯然不甚合老爺子的意,這一點,從老爺子微皺著的眉頭便可見一斑。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2 07:44

第119章 太子的反擊(三)

  “嗯,謹慎些確是要的,只是這個謹慎又當何如之?”

  老爺子乃精明之主,對旗務一事自是早就了然於心,本也有所打算,去歲便已開始佈局,為的便是能一舉建功,只是在老爺子看來,眼下尚不到發動之時機他原打算是等眾阿哥皆管部之後,再擇一能幹者主理此事,以全其賢能之名,為此,老爺子已暗中開始籌錢糧,以備不時之需,這等算計無疑是好的,卻沒想到會被四爺與太子橫插了一杠子,而今,問題既已擺出,縱使老爺子身為強勢帝王,也不好置之不理,這就寄望于三爺能說出個道道來,老爺子也好借坡下了驢,很顯然,三爺先前那溫吞水的應對,自是不甚合老爺子的胃口,可也不能說三爺答得不對,老爺子略一沉吟之後,還是耐著性子往下追問了一句道。

  “回皇阿瑪的話,兒臣以為旗務弊端雜生,積弊已久,確是該行整頓之舉,然,事關國本,卻不可以猛藥飼之,須防有變,所謂堵不如疏,與其強壓致變,不若徐徐導之,或可得其穩,此兒臣之淺見也,還請皇阿瑪聖斷。”

  有了李敏銓昨日的提醒,三爺自然知曉老爺子要的答案是甚,左右不過就是想將此事押後處理罷了,三爺自是樂得給老爺子這麼個臺階下。

  “皇阿瑪明鑒,兒臣以為三哥所言甚是,此事重大,切不可輕動,須得有所綢繆方好。”

  到了這會兒,八爺也算是聽明白了,又怎肯真讓太子得逞了去,也顧不得去暗示小弟們出頭,親自跳了出來,高聲附和了一把。

  “皇阿瑪,三哥說得對,此事切不可操之過急,以防有變,兒臣肯請皇阿瑪明察。”

  老十四同樣也看出了太子的陰險用心,自是不願被太子與四爺當下人差遣來去,這便也跟著搶了出來,力挺了三爺一般。

  “皇阿瑪,兒臣以為此事只可徐徐圖之,萬不可輕忽了去!”

  “皇阿瑪明鑒,兒臣以為三哥說得極是,此國之大事也,不可不慎!”

  ……

  這一見八爺、十四爺都已站了出來,九、十兩位爺儘管對局勢不甚了了,可站出來聲援八爺卻還是堅定不移的,這麼一整,成年阿哥已是近半不同意旗務一事急辦,可把太子給氣壞了,只是他越是氣,心裡頭便越是亂,一時間還真找不到合適的反駁之理由,不得不將求助的目光投到了四爺的身上。

  “皇阿瑪,兒臣以為重症當用猛藥,非如此不足以矯正纏雜之弊端,但消我等天家子弟能自律,又何愁旗務不得大治!”

  四爺之所以強挺太子,本就有著自己的算計在內,哪怕此際明知老爺子不想即刻便整頓旗務,他也顧不得那麼許多了,壓根兒就無須太子暗示,四爺已是鐵青著臉,亢聲疾呼了一句道。

  “皇阿瑪,四哥所言甚是,今旗務之所以糜爛,概因上有不正,下必效也,倘若我等天家子弟皆潔身自好,下頭那幫奴才們又豈敢妄為,故,兒臣以為旗務之整頓已勢在必行,由上而下整之,斷可得大善之結果。”

  老十三一向緊跟四爺,這會兒見三爺、八爺那頭人多勢眾,自不敢落後,緊趕著出言力挺了四爺一把。

  “皇阿瑪,兒臣以為四弟、十三弟所言大善也,所謂正人須先正己,我天家子弟若是不為表率,又怎生要求下頭的奴才們照律行事,今,我天家子弟商賈者有之,懈惰者有之,渾然視祖宗家法於無物,十六弟之所以敢擅離京畿,強買強賣者,概由此出也,若不嚴明祖宗家法,何以馴八旗,故,兒臣以為當重處,以儆效尤!”

  有了四爺與十三爺的聲援,太子可就來了精神,一躬身,慷慨激昂地扯了一大通,言下之意便是要拿老十六來作法,以為整頓旗務之開頭。

  得,沒轍了,這個頭看起來咱不出也得出了!

  太子一將老十六之事搬了出來,八爺等人可就不太好說話了,一來是因老十六此番錯處著實不小,又是被太子抓了個現行的,辯都無法可辯,再者,八爺等與老十六都無甚交情可言,自也不肯在此際為老十六力爭,至於三爺麼,雖是有心為老十六緩頰一下,可一時間也找不到個好的理由,無奈之下,也就只能是保持沉默了事,一見及此,弘晴也只能是無奈地苦笑了一下,緩步從旁行了出來,朝著老爺子一躬身,語氣平緩地開口道:“皇瑪法在上,孫兒有話要說。”

  “嗯,講!”

  自打有了聽政的權力以來,弘晴一向是只帶耳朵不帶嘴,但凡老爺子沒問,他是從來不吭氣的,此時這麼一站將出來,不止是一眾阿哥們感到意外,便是老爺子也為之一愣,好一陣的沉默之後,這才一抬手,允了弘晴的請求。

  “皇瑪法明鑒,孫兒先前聽四叔慷慨陳辭,熱血為之沸也,可細細一想,又覺茫然無比,實不知所謂也。”

  一得老爺子恩准,弘晴也就不再客氣,嘴一張,已是毫不容情地譏諷了四爺一把。

  “嗯?此話怎講?”

  老爺子愣是沒想到弘晴不鳴則已,這一鳴之下,居然就這麼直截了當地沖著四爺去了,愣了愣神,眉頭不由地便皺了起來,追問的語氣也頗顯不悅之意味,此無它,四爺之建議儘管不合老爺子的胃口,可畢竟還算是有些道理,若非時機不對,老爺子指不定還真就准了四爺的奏請,可這理兒到了弘晴的口中,卻變得如此之不堪,實難免有胡謅之嫌疑,再者,四爺怎麼著都是弘晴的長輩,應有之尊重還是要的,如此這般地當庭譏諷,顯然有失天家應有之體面。

  “回皇瑪法的話,並非孫兒胡謅,實是四叔所言與理不合,謬也,今八旗弊端何來?是上者不正乎?斷然不是!宗室子弟或有不屑者,然,鮮矣,由孫兒看去,眾位叔伯皆堂堂之雄,何來不正者,可旗務之紊亂卻依舊如故,何也?概因養而不教之過哉,古人雲:流水不腐,戶樞不蠹,誠未見死水而能不腐者,今八旗兵額有限,而人口滋生,余丁麋聚京師,無所事事,縱使有律,亦難責眾也,一時嚴治,不過治標耳,久後必紊亂依舊,徒費米糧,卻又無功,豈不可笑哉?”

  對於旗務整頓一事,弘晴早與陳老夫子推演過多回了,對個中之弊端,有著足夠清醒之認識,一番話說將下來,已將太子及四爺的整頓策略駁得個體無完膚。

  “唔……,若依你之見,這旗務又當如此整了去,方可確保無虞呢?”

  老爺子乃聖明之主,自是聽得出弘晴所言比之四爺所述要更深入了許多,可以說是一針見血地指出了八旗糜爛的根子之所在,這一條,老爺子心中雖早有所察,只是格于祖制,卻是沒甚太好的解決之道,此際聽得弘晴說得如此尖銳,心下凜然之餘,好奇心也就此大起了,也沒再見怪弘晴的些微失禮,沉吟了片刻之後,這才眼神爍然地接著追問道。

  “回皇瑪法的話,孫兒只是曾聽阿瑪說起過此事,只知其然,實不知其所以然,不敢妄言也。”

  出些風頭可以,可要是過了,那可就得壞菜,弘晴可不想搶了自家老爹的風采,輕巧地一句話,便將話語權交到了三爺的手中。

  “哦?胤祉,你來說。”

  這一聽弘晴如此說法,老爺子的眼神裡立馬閃過了一絲狐疑,不為別的,只因老爺子對三爺可是瞭解極深的,若說三爺文章詞賦了得,老爺子自是確信無疑,可真說到政務麼,老爺子其實是不怎麼信任的,哪怕三爺一向以來在禮部事務上表現得可圈可點,又接連立下了數次大功,可在老爺子看來,三爺的格局偏小了些,少了些一往無前的氣概,只是疑慮歸疑慮,旗務事大,該問個明白的,老爺子倒也不吝一問。

  “回皇阿瑪的話,兒臣只是有些淺見,也不知對否,還請皇阿瑪斧正。”

  能在這等要緊事上現出亮點,三爺自是樂意得很,要知道昨兒個他可是與李敏銓商議到了半夜,為的便是在今日朝議上有所建樹,此際一聽老爺子發問,三爺心中自是激動得很,好在城府深,倒也不曾帶到臉上來,謙遜了幾句之後,這才面色一正,緩緩地開口道:“旗務之弊在養而不教,欲治之,非一日之功也,須得徐徐緩進,先以訓要明規矩,而後定賞罰,待得規矩明細之後,當以開源為主,節流為輔,其要有四:一者,兵額可略增,以優者入選,考績須嚴,優勝而劣汰,以確保八旗營兵之戰力;其二,凡年滿三十五,而又未得差使者,當准其自營生計,給其安家之費用,過後若是再有貧瘠,唯其自擇耳,與朝廷當無涉也;其三,遷余丁於京外,行屯墾之策,給其耕牛、糧種,令其自墾,免其數年稅賦,令其自足;其四,多設培訓機制,以教授余丁謀生之技能,不願屯墾者,著其習手藝以謀生,有此四條,或可解旗務之厄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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