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史民國] 九龍奪嫡 作者:鳳鳴岐山 (已完成)

 
王烏鴉 2018-11-11 10:55:5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61 161470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1 11:09

第70章 初次過招(二)

  公普奇與杜默良這麼一嚷嚷,三爺顯然是有些為難了,概因放糧的差使要想完成得順利,須得靠地方官吏們的大力支持,尤其是布政使衙門與按察使衙門更是重中之重,前者管糧秣,後者管治安,沒他倆的通力合作,三爺的差使斷然不可能有個好結果,換而言之,這倆大員的面子必須得給,更別說老十還在一旁杵著,總不能當著下頭大小官員的面,跟自家弟弟公然扯破了臉罷,問題是三爺壓根兒就不想在聊城這地兒多呆,只想著趕緊辦完差使,也好到康熙老爺子面前表表功,畢竟這可是他第一回到地方辦差,自是打算辦得個又快又好,若不然,怎顯得他三爺英明了得,這一為難之下,有些話可就不好開了口。

  有問題,絕對有問題!

  弘晴雖不曾辦過放糧的差使,可來之前卻是找人探問清楚了的,對於各項事宜自是心中有數,這會兒只一聽老十與公普奇等人如此說法,心中的警惕之意頓時便大起了開倉放糧可不是小事,所有的手續都須得用欽差關防押了印,方才可以開動,此際糧倉都尚未見著,公普奇等人就急著要放糧權,這裡頭斷然有著貓膩之事!

  “父王,孩兒久聞濟寧乃運河之都,屬繁華無比之地,心神往之,而今天色尚早,日內便可至矣,孩兒實等不及也。”

  三爺不好說的話,弘晴卻是沒啥顧慮,這便從旁閃了出來,一躬身,言語懇切地請求道。

  “胡鬧,為父這是奉旨賑災,戰戰兢兢,兀自唯恐出錯,你當是兒戲麼,安敢胡言若此,還不退下!”

  三爺正自煩惱間,被弘晴這麼一打岔,立馬有了主意,這便佯怒地訓斥了弘晴一頓,只是這話怎麼聽怎麼古怪,明面上是在罵弘晴,可實際上卻是連老十等人一併圈了進去,直聽得老十的臉色立馬黑沉得有若鍋底一般,偏生卻又發作不得,險險些就此憋出了內傷來。

  “王爺息怒,王爺息怒,小王爺畢竟年少,貪玩一些也是有的,此真性情也,並無逾越之處,實非歹意也。”

  三爺這麼一發飆,周邊的大小官員們自是不敢亂說亂動,可阿進泰卻顯然不受影響,滿臉笑容地從旁勸解了一番,只是這話裡顯然也頗有內涵,明擺著是在影射公普奇等人行逾越之事,必是懷有歹心之輩,當真是深得罵人不吐髒字之真髓,登時便令老十等人原本的黑的臉色就此更黑上了幾分。

  “哼,若非看在阿大人為你說情的份上,今兒個本王斷不輕饒了你,回船上呆著去!”

  儘管有著阿進泰的緩頰,可三爺的“怒氣”卻並未就此降低多少,面如沉水地冷哼了一聲,毫不容情地將弘晴趕回了船上。

  “王爺,奴才等已是備好了酒筵,為二位爺接風洗塵,還請二位爺賞臉則個。”

  這一見三爺將弘晴趕回了船上,顯然有著即刻要走的意思,杜默良可就有些憋不住了,這便諂笑著從旁站了出來,討好地進言道。

  “哈,老杜這話爺可是愛聽得緊,奶奶個熊的,這一路來,爺憋都憋死了,今兒個若不能喝個暢快,爺斷饒你不得!”

  老十顯然就是與杜默良套好的,不等三爺發話,他已是罵罵咧咧地開了口,擺明瞭就是不想此時便啟程之態度。

  “十爺放心,酒一準管夠,上好的山西女兒紅,保管十爺喜歡!”

  老十這麼一說,公普奇也來了勁,笑呵呵地從旁打趣了一句道。

  “哈哈哈……,好,就是這話!”

  老十哈哈大笑了起來,也不管這是何等場合,伸手便猛拍著公普奇的肩頭,一派旁人無人之狀。

  “王爺,您看這……”

  阿進泰的心思顯然跟公普奇等人渾然不一致,並未參合到老十等人的嬉笑中去,而是小意地請示了三爺一句道。

  “洗塵就免了罷,賑災如救火,須臾耽擱不得,況且災民嗷嗷待哺,本王食不下嚥啊,這酒筵麼,待得事了再說也罷,今,時辰尚早,不若乘舟直下濟寧,早些到,賑災一事也好早些開始,就這麼定了!”

  三爺可不是那麼好糊弄的,儘管還看不透老十一夥竭力拖延時間的算計何在,可直覺上便不願稱了老十等人的心,這便接著阿進泰的請示,斬釘截鐵地下了令,而後,也不管老十的臉色有多難看,一轉身,便即踏上了跳板,領著一干手下頭也不回地便上了船。

  “十爺,您看這,這……”

  三爺這麼一走,等候在碼頭上的大小官員們頓時全都傻了眼,公普奇見狀,顯然有些慌了神,趕忙湊到老十的身旁,小聲地請示道。

  “哼,上船!”

  三爺都已走了,老十就算再不甘也沒轍,畢竟他只是副欽差,于情於理,都不能當眾違逆三爺的命令,若不然,被人看笑話事小,被人參上一本,那可就不是好耍的了,無奈之下,也只能是重重地一跺腳,洩恨般地嘶吼了一聲,轉身便向副手船行了去。

  “諸公,欽差大人有令,我等都照著做好了,分頭上船,直行濟寧!”

  眼瞅著公普奇等人進退失據,阿進泰雖不曾出言譏諷,可眉眼間卻全是幸災樂禍的笑意,但並未多加耽擱,煞是豪氣地一揮手,高聲下了令。

  “喳!”

  兩位爺一走,阿進泰便是在場的最高官員,他這麼一下令,袞袞諸官不管情願還是不情願,那都得是遵行不誤,一通子忙亂自也就是不免之事了的,好在眾官本就是乘舟趕來聊城的,這會兒舟就停在附近,倒也不致於有跟不上趟之虞,不多會,已是盡皆分頭上了船,十餘艘大小船隻擺開陣型,浩浩蕩蕩地向濟寧航行了去……

  “子誠,你怎麼看此事?”

  儘管成功地挫敗了老十等人的拖延以及搶權的算計,可三爺卻並未就此安心下來,反倒是心情沉重無比,不為別的,只因他在來山東前,壓根兒就沒想到此番放糧之事會有甚變故可言,乍然一遇到情況,自不免有些個心亂如麻,方一回到船艙,便即摒退了左右,憂心忡忡地在不大的艙內來來回回地踱了好一陣子的步,卻依舊沒能想透蹊蹺之所在,不得不將問題拋給了侍立在一旁的李敏銓。

  “三爺明鑒,某以為此事透著古怪,十爺自請前來,恐正是為公普奇等人張目,至於內裡有甚蹊蹺,卻尚難逆料,還須得再看看。”

  李敏銓雖離當世智者還有一段不小的距離,可也不是庸手,自是能看得出老十與公普奇等人之間的曖昧,可真要說到具體關竅所在麼,自是超出了他的能力範圍之外,此際聽得三爺見問,心下裡自不免有些發虛,忙偷看了弘晴一眼,卻愣是沒能從弘晴處得到暗示,沒奈何,也就只能是泛泛地回答了一句道。

  “嗯,看來也只能先如此了。”

  三爺自己是看不出問題之所在的,雖說指望著李敏銓能有個靠譜的答案,可也知曉在這等情形不明的情況下,未免太過強人所難了的,無奈之餘,也只能是悶悶地長出了口大氣,不甚甘心地接受了這麼個事實。

  問題是肯定有的,能讓老十如此緊張的事情,斷然小不到哪去,只是會出在何處呢?頭疼啊!

  不止是三爺在頭疼,弘晴的心中同樣滿是困惑,概因此番放糧不止是牽涉到山東地方綏靖之事,更有可能是康熙老爺子對三爺的一次考核,若是不能將這趟差使漂漂亮亮地辦將下來,三爺無疑要失不少的分,這顯然不是弘晴樂見之結果,奈何眼下的實在是太少了些,縱使弘晴推理能力再強,也是枉然,無米之炊顯然是件辦不到的事兒。

  “晴兒今兒個表現不錯,為父甚喜之。”

  三爺儘管滿心的疑惑不得其解,可在無法可想的情況下,倒也沒死揪住不放,想了一陣之後,也就擱到了一旁,倒是省起了先前對弘晴發作的事兒,唯恐弘晴見怪,這便溫言安慰了弘晴一句道。

  “謝父王誇獎,此孩兒事也。”

  就弘晴的智商來說,又怎會不理解三爺的苦衷,哪可能真往心裡頭去,實際上,三爺不提,弘晴早就將此事忘到了腦後,然則三爺既提了,該遜謝的,弘晴還是得照著規矩來上一遭。

  “嗯,此番之事恐難善了,晴兒須得謹慎些才好,莫要輕易讓人抓了把柄。”

  三爺對弘晴的能力雖有所瞭解,可也就是浮於表面罷了,並不清楚他能得到眼下的地位基本上是弘晴的功勞,還真有些擔心弘晴會孟浪地惹出事端來,這便謹慎地叮嚀了一番。

  “是,孩兒遵命。”

  儘管心裡頭對三爺的話並不以為然,然則弘晴卻是不會帶到臉上來,也就只是恭謹地應了一聲,別無它言。

  “唉,朝廷放糧本是賑濟災民,卻總有不法之輩要上下其手,當真是可惡已極,罷了,還有一日水程要走,都下去休息罷。”

  三爺心煩得很,也沒管弘晴如何應答,仰頭歎息了一聲,又苦惱地搖了搖頭,就此下了逐客令。

  嗯,上下其手?

  三爺本只是隨意地感慨上一下,可聽在弘晴的耳中,卻是有著別樣的味道,心中一道閃電劃過,隱隱然間已是有了所悟……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1 11:10

第71章 河槽衙門的怠慢

  天將四月,又是久旱無雨,自不免熱得慌,哪怕四扇窗盡皆大開,三爺卻依舊是滿腦門的汗水狂湧不已,身上的單衣濡濕得都已是緊貼在了身上,乍一看上去,就跟一走卒販夫一般無二,哪還有半點往日裡的儒雅之氣度,偏偏三爺還坐不住,如同怒獅般在房中往來踱著步,神情焦灼,滿臉子的不耐之色,怎麼看,都是一副狼狽不堪之模樣,然則侍立在一旁的弘晴與李敏銓卻盡皆宛若沒瞅見一般,各自木然而立,神情恭謹而又肅然。

  “叩見王爺!”

  就在三爺埋頭踱步不已間,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驟然響起中,一名身材壯碩的戴甲武官疾步從外頭行了進來,幾個大步搶到了近前,乾脆俐落地便是一個打千,這人正是誠郡王府親衛隊統領赫達。

  “回來了,情形如何?”

  聽得響動,三爺回身一看,見來者是赫達,精神立馬便是一振,顧不得叫起,緊趕著便出言追問了一句道。

  “回王爺的話,奴才還是沒能見到汝大人,又去了糧倉,出示了王爺的關防,奈何管庫不理,言稱須得汝大人簽押,方可調糧,奴才與之多番爭執,卻被趕了出來,因恐誤了王爺大事,不敢動手,以致一無所得,還請王爺懲處。”

  面對著三爺期盼的目光,赫達滿臉愧色地低下了頭,將與河漕衙門交涉的情形詳細地道了出來。

  “哼!”

  一聽又是如此之遭遇,三爺的臉色瞬間便難看到了極點,臉皮子好一陣的抽搐,罵人的髒話險些就此脫口而出,可到了末了,還是強忍了下來,只是重重地冷哼了一聲,不耐至極地一揮手,示意赫達自行退下。

  “喳!”

  一見向來風度翩翩的三爺震怒如此,赫達的心神不由地便是一凜,哪敢再多耽擱,忙不迭地應了一聲,逃也似地退出了房去。

  “汝福老賊,安敢如此怠慢國事,本王定要參他一本!”

  赫達方一退下,三爺的火氣立馬就爆發了起來,恨恨地罵了一嗓子,眼珠子都微微發紅了起來,整一個受了傷的餓狼之形象。

  三爺如此憤怒是有原因的這都已到了濟寧三天了,山東各府放糧賑災的工作也已在三爺派出的人手之監督下正式展開,只是各府糧倉本就庫存有限,壓根兒就無法滿足賑災之所需,最多只夠五天之用,至於湖廣漕運來的四萬石糧食,眼下還在半道上,最快也得十天左右的時間方能抵達濟寧碼頭,放眼整個山東境內,眼下唯一能調得出糧食的只有河漕衙門的糧倉,奈何河道總督汝福不肯配合行事,除了第一日在接風宴上露了個面之外,這幾日盡皆稱病,無論是三爺親自去,還是派了人去,他都一概避而不見,也不書上簽押,弄得三爺一點辦法全無,此無它,河道總督乃是帝簡之大員,三爺手中的放糧關防對其並無實在的節制效用,汝福硬是要拖,他三爺也就只能是乾著急而已。

  “王爺息怒,屬下以為此事恐別有蹊蹺,須得小心應對才是。”

  這一見三爺大失常態,李敏銓唯恐其因暴怒而誤了事,忙從旁勸解了一句道。

  “嗯……”

  三爺畢竟是城府極深之輩,儘管一時氣惱之下,爆了粗口,可心中還是有著幾分的清醒,自是明白參與不參那都是後話,眼下最要緊的還是趕緊將放糧一事辦妥,真要是放糧放到一半沒了下文,災民一旦鬧起事來,三爺的差使可就算是徹底辦砸了,這等結果可不是三爺所樂見的,這便長出了口悶氣,強自將激蕩的心情穩了下來,陰沉著臉,在房中急速地來回踱著步。

  糧倉,果然是這裡頭有問題,看來還真得好生查查了!

  弘晴雖一直不曾開口,可腦筋卻是高速運轉了起來,雖不敢斷言自己的判斷一準無誤,可直覺上卻認定應該有著七八成的把握,只是事關重大,光靠猜測是斷然無法成事的,須得有實打實的證據,方能下個決斷,對此,在來山東之前,弘晴便已做出了些相關安排,而今,或許是真到了動用這些底牌的時候了,一念及此,弘晴自是不再多猶豫,悄悄地給李敏銓打了個手勢。

  “王爺,屬下以為汝大人既起意躲避,就算再派人去,怕也難有甚結果,不若由屬下先派了人去暗訪一下,看情形如何再議也就是了。”

  一接到弘晴打來的暗號,李敏銓自是不敢怠慢了去,忙上前兩步,湊到了三爺的近旁,壓低了聲音地稟報了一句道。

  “嗯,那就先這樣好了。”

  事到如今,三爺對河漕衙門也已是起了濃濃的疑心,這一聽李敏銓如此說法,自不會有甚反對之意見,這便沉吟地點頭應允了下來。

  “父王,孩兒的商號在這濟寧城中也有分號,人手雖不多,消息卻尚算靈通,且容孩兒去分號走上一遭,或許能有所得也說不定。”

  儘管對李敏銓的辦事能力尚能信得過,然則此事實在是太過重大了些,弘晴實在不敢冒有所閃失的風險,這便也跟著站了出來,言辭懇切地請求道。

  “嗯……”

  三爺只知道弘晴的商號做得相當之紅火,還真不曉得弘晴居然已在濟寧開了分號,此際乍然一聽之下,還真有些反應不過來的。

  “王爺,小王爺的商號如今在這濟寧城裡可是最風光的一家,屬下前日回鄉之際,鄉里鄉鄰可沒少提起‘麒麟商號’之名,有商號幫著,這樁事情或許還真容易辦了許多。”

  李敏銓實際效忠的人不是三爺,而是弘晴,為弘晴服務可是他必盡之義務,這一見三爺有所疑慮,李敏銓自是得趕忙從旁支持上一把。

  “既如此,那晴兒就跟著子誠走上一遭好了。”

  有了李敏銓的出面,三爺自也就不再多猶豫,沉吟著點了下頭,答應了弘晴的請求。

  “是,孩兒遵命。”

  這幾日三爺心情不好,連帶著弘晴也沒敢輕易偷溜出驛站,當真是被憋壞了,此際總算是能出去透上口氣,弘晴的心情登時便是一陣大好,哪有不緊趕著應承下來之理兒。

  “嗯,凡事皆聽子誠的吩咐,不可耍孩子脾氣,若不然,小心你的皮子,去罷。”

  儘管有了李敏銓的自請出面調查,可三爺顯然對此並不報太大的希望,心情自不會因此而有太多的好轉,吩咐弘晴的語氣自也就好不到哪去。

  “孩兒記住了。”

  弘晴心情正好,自是不會去計較三爺的語氣如何,當然了,就算想計較,他也不敢在三爺面前有甚放肆的表現,也就只能是規規矩矩地應了一聲,便即退出了書房,與李敏銓一道乘馬車向位於濟甯城南的“麒麟商號”趕了去……

  濟甯,中華文化的發源地之一,迄今已有六千年的歷史,因地勢較高,在濟水流域中屬於無水患的安全之地,故名為濟寧,雖非山東首府,可因著大運河的存在,卻是山東經濟最發達的城市,縱使是此番山東飽受旱災之苦,但卻不曾影響到濟甯城的繁華,大街小巷上歌台酒肆比比皆是,行人摩肩接踵,渾然一派太平盛世之景象,當然了,這等景象的背後是濟寧府在周邊的全面戒嚴,嚴禁各地流民進入濟寧境內,若不然,只怕這等富庶之地早擠滿了逃難而來的各色災民。

  濟甯城繁華也罷,安寧也好,弘晴這會兒都無心去關注,滿心眼裡只有一件事,那便是儘快趕到“麒麟商號”,以解開糧倉之密,奈何願望是好的,可現實卻是骨感得很驛站孤處城外,要想進城,還得趕上兩裡許的路,再加上街上人多擁擠,待得到了商號,天都已是近了午時。

  “麒麟商號”山東分號秉承了京師總號的作風,大氣而又不奢華,沿街一排貫通之店面,寬敞無比,可裝修上卻相對簡單,除了櫃檯與展示櫥之外,也就只有些供往來客商歇腳的靠椅,縱使如此,格調上卻並不顯得庸俗,反倒有種不言自明的霸氣在,此際縱使天已近午,在商號裡進出的客商卻並不見少,人頭簇動中,銷售形勢一片大好,只是看在弘晴眼中,卻並不是很滿意,無它,這些購貨者,都是些散客,大體上以城中民眾居多,很顯然,此次山東大旱對商號的影響還是相當大的,當然了,此時的弘晴也顧不上去理會生意的好壞,領著一眾隨行人等緩步便行進了店中。

  “客官,小店有甚能為您做的?”

  弘晴等人雖都著便裝,從衣著上看不出有甚出奇之處,可氣度卻是粗布衫無法掩蓋得住的,這才方一進了店,立馬便有眼尖的店中夥計迎上了前來,滿臉堆笑地寒暄著。

  “陳掌櫃在麼?”

  眼瞅著夥計服務到位,弘晴自是頗為的滿意,但並未有所置評,而是淡然地笑了笑,一派從容狀地問了一句道。

  “在,不知客官您這是……”

  那夥計見弘晴人雖小,氣度卻是一點都不小,自不敢有一絲一毫的怠慢,可也沒直接去找掌櫃,而是面帶探詢之色地問出了半截子話。

  “嗯,我姓洪,從京師來,有人托我帶點東西給陳掌櫃,還請小二哥幫著通稟一聲,有勞了。”

  弘晴並沒打算對這名夥計透露自己的身份,也就只是含糊地說了一句。

  “啊,是這樣啊,好,客官請稍候,小的這就尋掌櫃去。”

  這一聽弘晴是從京師來的,夥計自不敢有所耽擱,客氣地拱了拱手,交待了一句之後,便即匆匆向後堂跑了去……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1 11:10

第72章 有待證實的消息

  “小……,啊,客官,您來了,裡面請!”

  陳思澤,“麒麟商號”山東分號掌櫃,乃是總號掌櫃陳思遠的堂弟,早些日子便已得知了自家商號真正大老闆將來濟甯之事,也早就在等著弘晴大駕的光臨,這會兒聽得夥計稟報,說是有個氣度非凡的小孩領著數名隨從到了店中,立馬便猜到了根底,哪敢怠慢了去,一溜煙地沖到了前堂,入眼便見弘晴正似笑非笑地望著他,心一慌,搶到近前,便要大禮參拜,只是不等其動作做出,就見弘晴已是皺起了眉頭,這才醒悟了過來,敢情自家這個大老闆不想在這等大庭廣眾之下泄了身份,忙不迭地便改了口。

  “陳掌櫃,請!”

  陳思澤能出任山東分號掌櫃,固然有其堂兄推薦的因素,可更多的則是弘晴考核合格的結果,儘管彼此間見面的次數並不多,可弘晴對其之幹練還是頗為欣賞的,這會兒見其反應機敏,心下裡自是滿意得很,可也沒多廢話,只是笑著點了點頭,比劃了個“請”的手勢。

  “小的叩見小王爺。”

  “麒麟商號”山東分號雖方才開業不久,可蔔一開始便是大手筆,不單店面規模巨大,後堂更是闊綽,倉庫區、辦公區、宿舍區連成一片,占地足有六十畝方圓,盈利能力姑且不論,光是這商號的規模就已是全濟寧排場最大的一家,這不,弘晴等人一路穿堂過巷,足足花了一盞茶的功夫,方才來到了後堂密室之中,到了此際,陳思澤可就不敢再挺著了,一頭跪倒在地,大禮參拜不迭。

  “免了,起來說話罷。”

  弘晴本人雖很煩虛禮,可禮不可廢的道理卻還是知曉的,該端的架子自是還得端將起來,面對著陳思澤的恭敬大禮,弘晴並未急著叫起,而是坦然地受了禮之後,這才虛抬了下手,不動聲色地吩咐了一聲。

  “謝小王爺隆恩。”

  陳思澤顯然是個謹慎人,儘管已猜到了弘晴的來意,可卻並不敢擅自開口,規規矩矩地謝了一聲之後,垂手站在了一旁,擺出了副恭聽訓示的模樣。

  “小王交待的事辦得如何了?”

  弘晴心中有事,自是懶得多囉唕,一開口便直奔了主題。

  “回小王爺的話,小的前日一早得了劉三兒帶來的口訊,午前便已跟李家來人聯繫上,一千兩銀子也已劃撥了過去,至於那頭具體的行事,小的並未過問,實不知詳情。”

  一聽弘晴問起,陳思澤自不敢有一絲一毫的怠慢,趕忙一躬身,緊趕著回答道。

  “嗯,李家之人現下何在?”

  弘晴之所以沒將具體任務交給陳思澤,倒不是因著對其信任度不夠,而是考慮到陳思澤才剛到山東不久,由他出面辦事,勢必有著諸多的不便,再者,滿天下都知曉“麒麟商號”的來歷,陳思澤這頭一旦稍有些動作,只怕那些有心人便會得知准信,這顯然不是弘晴樂意見到的局面,為保密起見,弘晴索性便將陳思澤排除在了行動之外,這等心思雖不複雜,可弘晴卻並不想事先說破,自不凡借此機會考察一下陳思澤之目的,很顯然,陳思澤的謹慎表現甚是令弘晴滿意,然則弘晴卻僅僅只是記在了心中,卻並未加以置評,而是不動聲色地往下追問道。

  “小王爺明鑒,小的以為商號地兒雖大,往來閒雜人等卻多,頗有不便,自不敢將李家諸人安置於此,小的便估摸著都安排在了街對門,也好方便照應一二,未先請示之處,還請小王爺海涵則個。”

  陳思澤並不清楚弘晴交待于李家諸人的事情,也很是謹慎地沒有去過問,然則畢竟是從自家商號裡走了三千兩銀子的帳目,陳思澤自不免擔心李家諸人拿了如此多的銀子便跑了人,這便有些個自作主張地將李家諸人的老巢安排在了商號的斜對面,一來自然是他所言的可以關照一下,二來麼,自也不凡監視李家諸人的用心,這會兒聽得弘晴見問,自不敢有甚隱瞞,趕忙小意地解釋了一番。

  不錯,是個可用之才,放分號裡,太浪費了些!

  要參與奪嫡的大戲,除了本身的能耐之外,最重要的還有兩條,一者是財,二者便是人,如今,隨著“麒麟商號”的走上正軌,在將來很長一段時間裡,弘晴已然不再有缺錢之虞,可說到人才儲備麼,到目前為止,還幾乎就是個零,毫無疑問,挖掘人才便是弘晴目下最要緊的任務之一,而陳思澤的幹練與謹慎顯然給弘晴留下了一個相當不錯的印象。

  “嗯,陳掌櫃有心了,去罷,將李家負責人給爺找了來。”

  儘管心中對陳思澤已有了別樣的安排,然則弘晴卻並未打算在此時說破,也就僅僅只是淡然地誇獎了陳思澤一句。

  “小的遵命,小王爺請稍候,小的去去便回。”

  陳思澤並不知道自己的命運將因著此番的交談而會有個巨大的轉折,眼下他關心的只是弘晴會不會計較自個兒的自作主張,待得見弘晴面色如常,心下裡自是稍安了些,自不敢有甚耽擱,趕忙應了一聲,急匆匆地便退出了房去,不多會,已陪著一英氣逼人的年輕人又轉了回來。

  “敏行老弟,這位便是我家小王爺,還不趕緊上前見過。”

  年輕人顯然沒料到這屋子裡竟然有著如此多的人在,乍然一見之下,自不免微有些愣神,待得見到一向自視甚高的族兄李敏銓居然侍立在一名孩童的身旁,眉頭瞬間便挑了起來,顯是心中已起了疑惑,正自微微失措間,卻見陳思澤已擺了下手,開口道破了弘晴的來歷。

  “草民李敏行叩見小王爺。”

  李敏行雖久走江湖,可到底還是個年輕人,那曾見過地位如此尊崇之人,縱使弘晴的小臉依舊稚嫩得很,可李敏行卻是不敢起半點小覷之心,忙不迭地搶上前去,抱拳行了個江湖之禮。

  “放肆,小王爺當面,爾安敢不跪!”

  一見李敏行只躬身不下跪,李敏銓可就急了,要知道他一生的榮華富貴可全都寄託在了弘晴的身上,又怎敢有惹弘晴不快的情形出現,不等弘晴開口,李敏銓已是惱火萬分地斷喝了一嗓子。

  “無妨,江湖禮數江湖盡,相遇便是有緣,何須拘禮過甚,李壯士不必多禮,且坐下說好了。”

  講求禮數,那是禦下的一種手段,而今李敏行僅僅只是來幫忙的,于情於理,弘晴都沒有在人前擺架子的理兒,再者,弘晴對李敏行的英氣逼人也頗有好感,自不會讓其受了委屈去,這便一擺手,止住了李敏銓的怒叱,很是和藹地讓坐道。

  “謝小王爺賜座。”

  李敏行顯然是個大氣之人,規矩地謝了一聲之後,便即昂然坐在了側面一張幾子的後頭,雙手按膝,身形挺拔無比,雙眼直視弘晴,壓根兒就沒理會房中一干人等的惱火之目光。

  “小王請先生來,是想問問河漕衙門之糧倉近些日子來,可有甚怪事發生否?”

  這一見李敏行落落大方之狀,弘晴心中對其的評價立馬便更高了幾分,還真就起了收為己用的心思,但並沒打算在此時提及,而是溫和地笑了笑,直接問起了正事。

  “回小王爺的話,李某前日接到族兄消息,昨日便已聯絡上了糧倉守衛營中的幾名舊交,據聞,上月中旬之時,糧倉曾有大批糧秣運出,接連數日,皆在半夜行事,去向不詳,如今糧倉中已基本無糧,此事李某聞之後,深以為奇,又特地找了數名守城營之,已可確證無虞。”

  一聽弘晴見問,李敏行略一躬身,抱拳行了個禮,不緊不慢地將所得之消息一一稟報了出來,登時便令滿屋之人面色盡皆狂變不已。

  什麼?沒糧了?該死!

  這一聽李敏行如此說法,弘晴的臉色雖尚保持平靜,可心卻是為之猛地一沉,眼神瞬間便淩厲了起來,但並未就此發作,而是沉吟了片刻之後,聲線微冷地開口問道:“李壯士可能查到糧秣之去向否?”

  “李某只能試試,實不敢妄言定然可成。”

  李敏行雖不清楚糧倉無糧一事有多重要,可一見滿屋子人等盡皆面色難看無比,自也知曉此事怕沒那麼簡單,自不敢胡亂打包票,這便一抱拳,給出了個謹慎的答案來。

  “那好,就請李壯士全力追查,無論所需銀兩多少,皆由陳掌櫃這頭支出,但消能有准信,李壯士可持小王之印信到驛站找小王,事若能成,定當厚謝。”

  弘晴心雖微有些煩躁,但並未因此亂了分寸,眉頭一皺,想了想之後,站起了身來,緩步走到李敏行所坐的幾子前,伸手從腰間取下一枚玉佩,遞到了李敏行的身前,語言誠懇地吩咐了一句道。

  “好,且容李某暫退,若有准信,定當報與小王爺知。”

  李敏行乾脆無比地接過了弘晴遞過來的玉佩,躬身行了個禮,也沒管房中其餘人等是何表情,一旋身,大踏步便行出了房去……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1 11:10

第73章 真相之猜測

  “小王爺,此事……”

  李敏行所帶來的消息實在是太過震撼了些,滿屋子人等盡皆又驚又疑,背負著舉薦之責的李敏銓更是尤其不安,李敏行方才行出房門,他已是忍不住站了出來。

  “嗯!”

  弘晴壓根兒就沒給李敏銓將話說完的機會,一揮手,止住了他的話頭,面帶寒霜地環視了一下房中諸人,從牙縫裡擠出了句話來:“爾等都聽好了,此事不得外傳,若有違,小爺斷不輕饒!”

  “諾!”

  一聽弘晴說出了如此狠話,劉三兒等人哪敢怠慢了去,忙不迭地各自躬身應諾不迭。

  “李先生留下,其餘人等盡皆退下。”

  能被弘晴帶進這屋子的,自然都是心腹之輩,能力或許一般,可忠心卻是毋庸置疑之事,這一點,弘晴還是信得過的,這會兒既已交待過了,弘晴自不想再多囉唕,這便一揮手,將眾人盡皆摒退了出去。

  “喳!”

  於眾人來說,弘晴這個小主子就是天,他既已下了令,自無人敢有不從,一眾人等齊聲應了諾之後,各自退了出去。

  “李先生可有甚要說的麼?”

  眾人退下之後,弘晴微一仰頭,神情肅然地看了略有些不自然的李敏銓一眼,語氣平淡地問了一句道。

  “小王爺明鑒,屬下以為此事,唔,此事重大,須得多方驗證了方可,光憑敏行所言,怕是有些做不得數。”

  李敏銓到底還是擔心自個兒的舉薦之責,唯恐其族弟所言有誤,略一沉吟之下,面帶猶豫之色地回答道。

  “嗯,是要好生再查查,然,卻是不急,某觀敏行其人乃有為之輩,當非信口開河之輩,此事十有八九是真,若河漕衙門真的無糧,放糧一事怕是要出亂子了!”

  弘晴乃靈醒之人,自是一聽便明白李敏銓在擔心些甚子,可也懶得說破,只是面色陰沉地點評了一句道。

  “小王爺所憂甚是,然,也不是無法可解,只是所費恐將頗大。”

  李敏銓的身家性命可是全都有賴於弘晴父子倆,自是不能坐看三爺的差使辦砸了去,腦筋急轉之下,還真讓他找到了一線破局的希望。

  “哦?且說來聽聽,花費甚的倒是無須顧忌太多。”

  只要是錢能解決的事情,於弘晴來說,就不算是太難的事兒,旁的不說,山東分號這裡湊上一湊,還是能擠出萬把兩銀子的,畢竟山東分號開業已四個月的時間,銷售所得都還沒解到總號,先挪將出來,也不是啥大不了的事兒。

  “小王明鑒,這濟寧城靠著運河吃飯,地稱富庶,加之又是風調雨順之地,周邊諸府雖盡皆遭了災,然,濟寧卻是不受影響,府中多有豪族,存糧不少,若肯許以重金,或能購得一些,以應急之用,今,山東各府報上來的放糧數足以支持五日之用,而湖廣急調而來的四萬石糧,十日左右必可趕到,所差著,無外乎五日光景耳,收緊一些,或許能應對得過去才是。”

  李敏銓到底是濟寧人氏,儘管離鄉頗久,可對濟寧卻是相當之瞭解,一番謀算下來,自是頗有可觀之處。

  五日?嗯,該死,怪不得當初老十拼力要拖延行程,敢情問題竟是出在此處!

  正所謂言者無心,聽者有意,姑且不論李敏銓所獻的策略是否可行,只說弘晴一聽到五日之差,頓時便聯想起了在聊城碼頭上所發生的事情,再一細究,隱隱然已是猜到了真相老十早就知道河漕衙門的糧倉已是無糧可調,為恐露餡故,這才會盡力拖延行程,道理很簡單,只要拖過數日,待得湖廣急調來的四萬石按時抵達,河漕衙門的事兒便可順利遮掩了過去,不致有被發現之虞,至於拖延的後果會造成多少災民的死亡,只怕壓根兒就不在十爺的考慮範圍之內,搞清了這點,弘晴心中已是稍稍釋然了些,只是問題又來了河漕衙門的糧都到哪去了?

  河漕衙門管的不止是河防,還有漕運一事,其糧倉裡的糧都是儲備糧,其功用實際上並非為了賑災,而是用於在黃河氾濫之際,不致于影響到京師的糧秣供應,從這個意義上來說,河漕衙門的糧都屬於戰備糧,平日看著無大用,可一旦有事,那可就是京師救命的稻草,沒有聖旨,擅動糧倉之糧乃是死罪,那麼,到底發生了何事,才會令得河漕總督不管不顧地擅自調出糧倉的糧食?

  故意讓三爺差使辦砸麼?有這種可能,但並不大,畢竟此事一旦捅破,三爺不見得有事,倒是汝福這個河漕總督必定吃不了兜著走,連帶著十爺恐怕都要倒大黴,從這個意義上來說,故意整三爺的可能性並不大,當然了,如是無法揭破糧倉無糧之密,那三爺可真就要遇到大麻煩了,一個辦事不利的罪名扣將下來,三爺以前的諸般努力必將就此化為了泡影,再想爬起來,顯然就沒那麼容易了的。

  既然不是特意要整三爺,那就只剩下一種可能性利益!理由麼,也很簡單,大災之年,最貴的就是糧食,漲價的幅度往往十數倍不止,若是能將河漕衙門的儲備糧倒賣到市面上,所得之暴利絕對驚人至極,至於彌補麼,也簡單,待得湖廣夏糧豐收之後,再低價進上一筆,便足以將虧空彌補個徹底無虞,這一來二去之下,少說也能落下個幾十萬兩的銀子,當真比搶錢莊還來錢更快,在如此暴利的刺激下,一幫貪官污吏們又有啥事是做不出來的。

  驚天巨案!這絕對是驚天巨案,捲入其中的怕不止河漕總督汝福一人,布政使公普奇、按察使杜默良也必定身在其中,概因沒有這二位的全力配合,光憑汝福一人,就算有這個心,也沒那個能耐,更不可能在神不知鬼不覺的情況下,將糧倉裡的三萬石糧食全都銷售一空,這可是典型的窩案啊,只怕在京的八爺、九爺也沒少從中得利,若不然,老十跟著急個甚來著。

  “小王爺,您看這……”

  弘晴想得有些入了神,臉色變幻個不停,卻久久無一言,李敏銓見狀,心中的不安頓時更濃了幾分,深怕弘晴責備其胡亂獻策,這便苦著臉從旁試探了半截子的話。

  “嗯,此策可行,先生只管放手去購糧,所需之銀兩就先從商號裡支出好了,能購多少就儘量購多少,只消能頂過三日之用,小王從湖廣急購的一萬石糧或許能趕得到。”

  弘晴雖已隱約看破了河漕衙門糧倉無糧的蹊蹺之所在,然則到底是缺乏實證,卻也不願輕易捅破,再者,弘晴也還沒想好應對之策,畢竟此案干係實在是太過重大了些,一旦捅破,絕對是一場官場大地震,可要是事先走漏了風聲,被十爺那頭聞知,後果怕就有些不堪了去了,有鑑於此,弘晴理智地將所思所想強行壓在了心底裡,僅僅只是簡單地吩咐了一句,當然了,為了寬李敏銓的心,弘晴也就順帶著將當初離京之前交待胤祿去辦的事情提了一下。

  “噓……,若能如此,此番當不致有民變之危矣,先應付了賑災一事,河漕衙門一事大可推後再議也不為遲。”

  一聽弘晴如此說法,李敏銓情不自禁地長出了口大氣,緊繃著的神經也就此稍稍放鬆了下來。

  “嗯,那就先這樣好了,就煩勞李先生多跑上幾趟,儘快將購糧一事落實下來,晚些時候再議河漕衙門之事也好。”

  事有輕重緩急,該如何對付河漕衙門的事兒雖重要,可比起安撫災民來說,卻又大有不及了,眼下對於弘晴父子來說,如何將放糧一事順利辦將下來才是頭等要事,至於秋後算帳麼,大可慢慢算了去不遲,這一點,弘晴自是看得無比之通透。

  “那好,屬下這就去聯絡濟寧各大豪族,晚些時候再來聽小王爺教誨。”

  這一聽弘晴同意了自己的應對策略,李敏銓興奮之餘,自也不敢稍有怠慢,緊趕著應了一聲,急匆匆地便出了房,自去張羅相關事宜不提。

  該死的老八,拉下這麼泡臭狗屎,卻讓老子來揩屁股,哪有這麼美的事兒,此事不整你個頭破血流就不算完!

  儘管對渡過難關已算是有了一定的把握,可這等把握性究竟有多高卻還是個未知數一者是不清楚李敏銓這頭能購到多少的糧食,畢竟山東豪族一向強項,可不見得會輕易地跟著李敏銓的步調走,哪怕是打著三爺的欽差旗號,事情也不見得會簡單到哪去,二來麼,從湖廣急購的糧秣雖比官運要先啟程了一天,又是交待過要急趕的,可真能比官運之糧早到多少日卻也不好保證,畢竟水路運輸與陸路不同,風平浪靜的話,一切都好說,可萬一要是遇到了風暴啥的,那運期可就不知要耽擱多久了的,一念及此,弘晴對老八一夥大發國難財的行為可就恨到了骨頭裡去了,只是說到具體之發難計畫麼,弘晴卻尚未想定,這便在空無一人的房中來回地踱著步,眉頭就此深鎖成了個大寫的“川”字……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1 11:10

第74章 揚眉劍出鞘(一)

  “我家大人還病著,不見客,請回罷。”

  河漕總督府大門外,一名戈什哈面帶不屑地站在臺階上,極為不耐地沖著等候在臺階下的赫達喝了一嗓子,話音一落,也不給赫達開口的機會,轉身便要向大門裡行了去。

  “且慢!”

  赫達這都已是第七回來此了,這一聽又是這麼句老話,滿腔的火氣可就憋不住了,一聲斷喝之下,不管不顧地便躥上了臺階,一把拽住了那名戈什哈的胳膊。

  “幹啥?幹啥?看清楚點,這可是河督衙門,不是你小子耍威風的地兒,放手!”

  那名戈什哈顯然沒料到赫達竟會如此之衝動,只覺得手一緊,心不由地便有些慌了,一邊拼命地甩著胳膊,一邊尖聲地叫嚷著。

  “混帳行子,想造反麼?”

  “作死啊,拿下,拿下!”

  “住手!”

  ……

  那名戈什哈一嚷嚷,把守衙門口的一隊士兵立馬在一名把總的帶領下圍聚了過來,刀槍並舉地高呼著,大有一舉將赫達就地正法之架勢。

  “某乃欽差隨扈,現有欽差關防在此,爾等安敢放肆若此,還不退下!”

  赫達原本是宮中三等大內侍衛,打三爺在阿哥所廝混時起,便已奉旨護衛三爺,而今更是就任誠郡王府親兵統領,頭上頂著的可是參將之銜,堂堂的從三品武將,在京中也算是有名號的人物,可此番奉三爺之命前來河漕衙門辦差卻屢屢受挫,早已是受夠了鳥氣,此際一見河漕衙門這幫子沒品之兵丁竟敢以刀槍比著自個兒,本就洶洶的怒火自是更旺了幾分,不單不放開那名戈什哈,反倒是一抖手,取出了欽差的印信,單手高高地舉著,擺出架勢要以官威來壓人。

  “混帳,鬧個甚?嗯!”

  按體制,欽差代表的可是帝王,衝撞了欽差關防,就有若違逆了皇帝一般,那可是絕對的死罪,這一點,在場的河裁門兵丁們自是都心知肚明,此際一見赫達亮出了欽差關防,自是全都為之膽寒,氣勢頓時大泄,刀槍皆不自覺地垂了下來,只是上頭有命,眾官兵們也不敢放任赫達胡亂闖進堂去,一時間都不免有些個不知所措,正自迷茫不已間,卻聽堂口處一個粗豪的聲音暴然而起,眾人循聲望去,入眼便見施施然行出堂口的赫然竟是此番賑災的欽差副使十爺胤鋨,自都不敢怠慢了去,各自垂頭退到了一旁。

  “末將赫達參見十爺。”

  赫達手中的欽差關防可以嚇住河漕衙門的兵丁,可對同為欽差的十爺,卻是半點效果都沒有,這一見胤鋨從衙門裡冒了出來,赫達的心不由地便是一沉,可卻不敢失了禮數,也就只能是無奈地鬆開了那名戈什哈,緊走幾步,搶上前去,規規矩矩地打了個千。

  “嘿,爺說誰那麼大膽子,竟敢在此胡鬧,敢情是你這小子,怎麼?吃飽撐著沒事做,跑這兒來耍官威麼,嗯?”

  老十平日裡就瞧三爺不順眼,連帶著對誠郡王府諸般人等也都沒啥好臉色,這會兒自不會給赫達留半點的顏面,也不問青紅皂白,毫不客氣地便喝叱了赫達一通。

  “十爺明鑒,末將奉三爺之命前來公幹,可汝大人卻屢次避而不見,末將一時情急,若有閃失,還請十爺多多海涵則個。”

  對於胤鋨這等明顯拉偏架的行為,赫達自是惱火得很,奈何這位爺可不是個講理的主兒,赫達著實沒勇氣跟胤鋨較真,無奈之下,也只好將三爺這面大招牌扛了出來。

  “什麼混帳話,汝大人也是你小子能議論的,哼,你個小小的王府統領,又甚資格在此胡鬧,滾,有甚事,叫你家主子來說!”

  十爺從來就是個驕橫之輩,別說赫達了,便是三爺的賬,他也不會買,這一聽赫達話裡話外要拿三爺來壓自個兒,十爺的臉色立馬就難看了起來,怒目圓睜地瞪了赫達一眼,毫不容情地便罵了起來。

  “十爺息怒,末將告退。”

  眼瞅著有胤鋨這麼尊大佛在,赫達自是清楚今兒個的差使註定要砸了,可也沒轍,也就只能是捏著鼻子請了辭,領著數名手下在河漕衙門官兵們的哄笑中灰溜溜地自行回轉了驛站。

  “奶奶個熊的,還真是什麼樣人養什麼樣的狗,蛇鼠一窩!小的們,都給老子聽好了,守緊門戶,別讓甚蠅營狗苟之輩都往內裡竄,誰要誤了事,看爺不扒了他的皮!”

  赫達都已是示弱而去了,可十爺卻還意猶未盡,赫達人都還沒走出衙門,十爺已是不乾不淨地罵了起來,而後又有些個越俎代庖地朝著河漕衙門的官兵們嘶吼了一嗓子。

  “喳!”

  十爺雖不是正管上司,可人家是阿哥,又是欽差,還是汝福的靠山之一,他既已放了話,一眾兵丁們自是都不敢怠慢了去,盡皆轟然應命不迭。

  “十爺英明,隻言片語便可退大敵,下官嘆服。”

  胤鋨沒再多理會那幫子丘八們,施施然地又逛進了堂中,方才轉入後堂,一名身著便裝的白髮老者已是滿臉堆笑地迎上了前來,這人正是河道總督汝福,鑲黃旗人,正牌子的天子奴才。

  “得,你老汝就甭來這套了,咱們可是多年的交情了,能幫襯著的,爺自然不會熊了去,可有一條你老汝還是得緊記著,給爺挺直了,莫趴下,若不然,後果你是知道的。”

  胤鋨顯然很是受用汝福的小馬屁,臉上的笑容都因此格外燦爛了幾分,可顯然並未放鬆警惕,大嘴一張,粗鄙無文地笑駡了汝福幾句。

  “下官辦事,十爺儘管放心就是了,不就是頂著麼,這一直都做著呢,再有個三、五天的,事情也就差不多該見真章了,斷不會誤了事的,十爺,您內裡請,咱接著喝酒去,今兒個當無醉不歸。”

  汝福早就跟八爺一夥都已是混得爛熟,又怎會不知胤鋨的性子就是這般的粗魯,自不會見怪其的口無遮攔,笑盈盈地拍著胸口,信心十足地做出了保證。

  “哈哈哈……,好,要的就是這話,奶奶個熊的,你老汝不說,咱這肚裡的酒蟲也不鬧,你這麼一說,得,爺這會兒還真就渴得緊了,走,接著喝酒去,哈哈哈……”

  一聽汝福如此說法,胤鋨立馬便狂笑了起來,伸手重重地一拍汝福的肩頭,晃悠著膀子便哈哈大笑地往內堂裡行了去。

  可憐汝福不過一尋常老者,被老十這麼一拍,險險些就一頭趴到在了地上,可面對著素來驕橫的老十,他又哪敢有甚怨言,也就只能是苦笑著搖了搖頭,亦步亦趨地跟了上去……

  “什麼?你說什麼,嗯?”

  驛站欽差駐蹕的大院之書房中,一身白衣單袍的三爺雙眼怒睜,煞氣四溢地死盯著跪在面前的赫達,咆哮地喝了一嗓子,怒氣勃發不已,大失往日裡的儒雅之氣度,說起來也不奇怪,開倉放糧至今已是第五天了,各府的存糧基本都已告馨,各府傳來的催糧文書在三爺的案頭都已是堆積如山,可河漕衙門的糧卻還是調不出來,眼瞅著差使就要辦砸了去,三爺哪還有甚閒情逸致去講究啥風度不風度的,心中火大得殺人的心都有了。

  “王爺息怒,非是奴才不盡心,實是十爺他……”

  赫達在回來前便已猜知三爺必定會對再次空手而歸的結果暴怒不已,心中算是有了準備,可真到了面對三爺的滔天之火時,赫達還是吃勁不起了,魁梧的身子哆嗦得有若打擺子一般,一邊磕著響頭,一邊低聲地試圖解釋上一番。

  “廢物,本王要你何用,滾,滾!”

  到了如今這般田地,三爺要的不是解釋,要的只是結果,眼瞅著赫達那戰戰兢兢的小樣子,三爺原本就旺的火氣登時便更旺了幾分,哪有心情去聽其囉唕,猛拍了一下面前的文案,霍然而起,怒氣勃發地便喝叱了起來。

  “廢物,都是廢物,來人,備轎,本王親自去,就不信那汝福老賊還敢耍無賴!”

  三爺這麼一怒,赫達自不敢多逗留,幾乎是連滾帶爬地退出了房去,可三爺卻並未因此而消了火氣,但見其重重地跺了下腳,有些個氣急敗壞地嘶吼了一嗓子。

  值此三爺大爆發之際,房中幾名王府幕僚盡皆嚇得個面色蒼白,人人噤若寒蟬,自是誰都不敢在此時觸了三爺的黴頭,眼瞅著事情將因此而激化,弘晴無奈之下,只好悄悄地朝著李敏銓打了個手勢。

  “王爺息怒,此事萬不可如此。”

  李敏銓雖也看出了事情激化的後果有多嚴重,可面對著暴怒的三爺,他本也不敢輕易出言進諫,然則弘晴既是有了暗示,他卻是不敢不動,這便從旁閃了出來,高聲諫止了一句道。

  “嗯?”

  三爺這會兒正在怒頭上,若是旁人在此時出面進諫,那三爺一準是先賞上一頓的板子再說了,可對於李敏銓這位首席謀士,三爺卻是不好輕忽了去,只是怒氣難消之下,雖不曾大發作,可冷哼的聲音裡卻是寒意驚人至極……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1 11:10

第75章 揚眉劍出鞘(二)

  “王爺明鑒,聖旨上只言讓河漕總督衙門配合行事,卻並無明令河漕總督須得盡賑災之責,而今那汝福盡行拖延之道,擺明著是不願配合王爺行事,然,於理來說,王爺卻是無法強令於其,一旦鬧僵,非但於事無補,反倒易遭小人暗算,須得謹慎些方好。”

  李敏銓跟隨三爺多年,還真就沒見到三爺有如此失態的時候,此際被三爺這麼一瞪眼,心裡還真是有些發了慌,好在城府還算深,倒也沒露了怯,一番解釋下來,卻也中規中矩得很。

  “嗯……,本王何嘗不知須得謹慎,奈何如今各府糧秣將盡,而災民兀自嗷嗷待哺,一旦有亂,本王又該如何向皇阿瑪交待?事既至此,本王也就豁出這張臉不要了,斷不能讓汝福老兒再這般罔顧災民之死活!”

  三爺原就是個精明之人,又怎會不知李敏銓的提點乃是好意,實際上,若非深知自己這個欽差阿哥對河漕總督沒有節制之權的話,三爺又何必如此低三下四地讓赫達屢次去碰壁,要知道赫達受阻,丟的可是他三爺的臉面來著,可眼下臉都已丟得個精光了,事情卻還八字沒一撇,這令自尊心素強的三爺又如何能咽得下這麼口惡氣。

  沒轍了,不見真章怕是不行了!

  眼瞅著勸不動三爺,李敏銓的眼神立馬便轉到了弘晴的身上,一見及此,弘晴的心也不禁便是一沉,然,也就僅僅只是略一猶豫,便已下定了決心,這便悄悄地又打了個手勢,將行動的信號發給了望眼欲穿的李敏銓。

  “王爺,您便是去了,亦屬枉然耳,糧怕是一粒也調不到的。”

  得了弘晴之暗示之後,李敏銓忐忑的心已是稍安了些,這便語出驚人地說了一句道。

  “嗯,此話從何說起?”

  三爺其實也知曉自己前去未必便能落得個好,可總以為自家的阿哥的臉面還是值點錢的,縱使不能讓汝福全力配合,可多少總該得點應付性的饒頭罷,卻沒想到李敏銓居然說得如此之絕對,心中的疑雲登時便大起了,眉頭一揚,緊趕著便出言追問道。

  “好叫王爺得知,河漕衙門糧倉裡早已是顆粒無存,縱使汝福願配合行事,也已是無糧可調了的。”

  事情已到了這般火燒火燎的局面,李敏銓自是不敢再有所隱瞞,這便將前兩日所得之消息報了出來。

  “什麼?這,這,這如何可能?”

  三爺眼下已是將賑災的全部希望都寄託在了河漕衙門的糧倉之上,乍然一聽糧倉裡竟然已是顆粒無存,心頓時便涼了大半截,失驚地瞪圓了雙眼,滿臉的難以置信之色。

  “王爺明鑒,前兩日屬下乍然聞此之際,亦是不敢相信,後又加派了不少人手私下查驗,這才知事情確是如此。”

  弘晴沒有交代,李敏銓自是不敢將“麒麟商號”山東分號的事情全都兜了出來,此際面對著三爺的追問,也就只能是含糊其辭地解釋了一番。

  “這不可能!三萬石糧食怎會全沒了?汝福吃了豹子膽了,安敢如此肆意行事!”

  三爺臨出京時可是曾親自到戶部查過底的,自是清楚河漕衙門糧倉裡到底有多少的存糧三萬石,不是三萬斤,而是三百六十萬斤的糧食啊,說沒就這麼沒了,三爺又如何肯信。

  “回王爺的話,事情確實如此,據查,此番山東受災並非告急文書上所言的一月中旬起,而是去歲十一月便已開始了,連著五個月皆無雨雪,民間存糧早在二月初旬便已基本耗盡,是時,河漕衙門糧倉曾數日間連續趁夜往外調糧,據查,出面調運糧秣的是布政使衙門的吏員,負責押運的則是按察使衙門的兵丁,所有糧食大體上被販運至陳、王、李、章四大糧號。”

  面對這等震撼之消息,別說三爺難以置信,就算是李敏銓乍然聞知此事時,也一樣是被震得個頭暈目眩不已,此際陳述出來,兀自是心驚肉跳不止,不為別的,只因此事真兒個地鬧騰開來的話,絕對是本朝有數的巨案之一,也不知要有多少顆人頭要滾滾落了地。

  “一群蟊賊,安敢誤國如此,簡直是喪心病狂,可惡!此事不能就這麼算了,本王定要上本彈劾其等!”

  三爺到底不是尋常之輩,聽到了此處,便已明白了整件事情的關竅之所在,對於汝福等人大發國難財的行為,自是憤概不已,再一聯想到自家所負的差使十有八九要因此而辦砸之事,更是氣不打一處來,雙眼微紅地罵了起來。

  “王爺,此事干係重大,切不可莽撞行事,萬一走漏了風聲,事情必起波折,須得從長計議才是。”

  一見三爺激憤若此,李敏銓可就急了,要知道如今大傢伙可都在山東地面上,稍有點閃失,怕是連京師都回不去了,沒見山東人野得連康熙老爺子的龍舟都敢劫殺麼,在這地兒死上個把阿哥又算得甚事兒,再說了,所有的消息雖都可證實為真,可說到證據麼,卻還是半點全無,口說無憑之下,又怎能取信於人,真要蠻動,倒楣的不會是汝福等人,而只會是三爺自己,為自家小命計,李敏銓也不敢真讓三爺如此這般地意氣用事了去,這便趕忙從旁勸止了一句道。

  “呼……”

  三爺到底不是簡單之輩,先前雖是口出怒言,可心底裡還是有著一份清醒在,自是清楚此事並沒那麼簡單,稍不留神的話,墜入深淵的可能性極高,再被李敏銓這麼一提點,倒也算是冷靜了下來,長出了口大氣之後,也沒急著再開口,而是急速地在書房裡來回踱著步,神情凝重得有若灌了鉛一般。

  還好,老爹總算是還有點理智,若不然,咱還是趕緊溜回京要緊,沒地陪您老把自個兒小命斷送了去,那可就虧大發了去了!

  眼瞅著三爺沒再糾纏前頭那些氣話,弘晴懸著的心總算是落了地,悄悄地擺了下手,示意再次張口欲言的李敏銓不要急著開口,而後,開動了腦筋,將早先已構思好的應對之策再次反復掂量了一番,以確保能做到盡可能的萬無一失。

  “子誠,你看此事該如何應對方好?”

  三爺在書房裡來回轉悠了良久,越想便越覺得心驚不已,深感棘手之餘,不得不將問題拋給了神情淡然地站在一旁的李敏銓。

  我勒個去的,不管了,不冒點險,這事情絕對要歇菜,賭了!

  三爺這話雖問的是李敏銓,可真要做出應對的人卻是弘晴無疑,面對著李敏銓偷偷溜過來的視線,弘晴不得不做出個決斷了,哪怕這決斷未必就一定最好,可在眼下這等時分,穩住三爺的心才是最關鍵的事兒,至於風險啥的,此際弘晴也著實顧不得那麼許多了,這便微微一咬牙,悄悄地豎起了一根指頭,給了李敏銓一個明確的指令。

  “回王爺的話,此事雖複雜,其實卻可兩分來說,一者是賑災之事耽擱不得,其次方才是糧庫虧空案,于王爺來說,首要之事便是賑災不能停歇,至於後者或許可先放放再行計較。”

  得了弘晴的暗示之後,李敏銓已是有了底氣,這便微一躬身,拱手行了個禮,將與弘晴事先商定的策子簡單地先道出了個綱要。

  “嗯,接著說。”

  三爺既已平靜了下來,腦筋自是清晰了許多,只一聽,便已明白了個中之關竅,但並未立馬表明態度,而是淡然地點了點頭,接著往下追問道。

  “要賑災就必須先有糧,河漕衙門那頭既已指望不上,我等自該另謀它路,今,已有兩途或可緩解此厄,唔,王爺是知道的,屬下便是這濟寧府人氏,數日前,屬下已微察河漕衙門之不妥,雖尚未得實證,然則屬下卻是不敢掉以輕心,在派人細查之際,又多方奔走本府之豪族,幸得小王爺之商號大力相助,撥給銀兩萬餘,總算是湊出了兩千五百石糧,可支一日之用,如今糧已備好,王爺要用,只管下了文,讓山東布政使派員去運即可,此為其一,另,小王爺離京之前便已下令商號之湖廣分號急運一萬石糧趕赴此處,如今糧船隊已在路上,離此已是不遠,三日內必可抵達,有此二途,雖不能完全滿足賑災之所需,緩解卻是不難,王爺大可行文各府,言明此兩撥糧之來歷,並公告災民後續糧食抵達之時間,如此一來,災民當是能理解王爺之苦心,當不致有民變之虞也!”

  李敏銓的口才相當之不錯,一番長篇大論下來,條理清晰,言而有據,可謂是頭頭是道,直聽得三爺連連點頭不已。

  “此事就先這麼定了也好,然則河漕衙門一事也斷不容輕忽了去,不知子誠可有何教我者。”

  一聽賑災之事已無大礙,三爺懸著的心已是就此落了地,雖不曾出言誇獎弘晴,可瞥向弘晴的眼神裡已滿是欣慰之色,不過麼,安心歸安心,三爺心頭的屈辱感卻並未因此而緩解,倒是對汝福等人更恨上了幾分,問話裡的寒意冷得書房裡的氣溫都因之陡然降了好幾度……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1 11:11

第76章 揚眉劍出鞘(三)

  “那須得看王爺打算做到何等之程度了?”

  賑災的事情雖重要,可畢竟是可控之事,李敏銓可以隨意進言,然則說到了對付河漕衙門以及山東兩大巨頭,李敏銓可就不敢有一絲一毫的大意了,先是偷看了弘晴一眼,見弘晴面色淡然,並無特別的表示,心下裡的謹慎之意便即濃了幾分,並不敢直接說出應對之道,而是小心翼翼地反問了一句道。

  “唔,子誠看做到何等之程度為宜?”

  按三爺的本心,自是恨不得將河漕衙門連同整個山東官場全都一舉蕩平,左右這些大小官員都不是他的人,而是競爭對手八爺的門下,能滅多少,三爺便想著滅掉多少,最好還能將八爺一夥全都圈了進去,方才稱了三爺的心,問題是想歸想,做卻是另一回事兒,三爺乃是謹慎之人,自不想落得個“羊兒沒吃著,反倒落下一身騷”的蠢事,畢竟山東可不是他三爺的地盤,沒個十全的把握在手,三爺還真不敢輕舉妄動的。

  “這……”

  就是因為事關重大,而弘晴那頭又沒個表示,李敏銓這才會玩起了太極推手,就是想讓三爺先表個態,他也好順著往下推演,卻沒想到三爺居然又將問題推了回來,登時便令李敏銓有些抓瞎了,遲疑著不敢明言,唯用求救的目光瞥了弘晴一眼。

  嘿,老爹果然不是省油的燈麼,自個兒都還沒徹底安定呢,就盤算著要整蠱旁人了,也罷,要玩就玩個大的好了,就算不能一舉拿下老八,也得讓老八脫上一層皮!

  弘晴從來就不是個善人,此番為了幫自家老爹擺平差使,前前後後已是花費了足足兩萬兩的銀子,若說心中沒有火氣,那自然是不可能之事,先前之所以沒理會李敏銓探詢的目光,只是因著弘晴還沒下定最後之決心罷了,這會兒見李敏銓的求助目光再次掃了來,弘晴也就不再多猶豫了,再次悄悄地豎起了一根手指,將信號傳給了李敏銓。

  “子誠,有甚想法就直說好了,無須顧忌太多。”

  三爺自也知曉此事干係確實太大了些,等了好一陣子,沒聽到李敏銓的回答,這便眉頭一揚,抬起了頭來,入眼便見李敏銓滿臉的為難之色,以為李敏銓這是有著顧忌之心,這便出言寬慰了李敏銓一句道。

  “王爺明鑒,屬下以為此事非同小可,須得謹慎而為之,在‘麒麟商號’所屬之糧船隊未到之前,實不宜發動,理由有三,其一,賑災一事乃重中之重,縱使有糧,也須得山東通省官員協助,方可確保無虞;其二,要想破此巨案,須得有實證在手,還得防止對方狗急跳牆,無論是鋌而走險,還是毀滅罪證,都於我方不利,延緩行動,一者可以麻痹對方,二來我等也可借此機會收集證據並作出妥善之部署;其三,王爺手中雖有欽差關防,然,我朝律法有明定,欽差阿哥不得干預地方吏治,若有違,則是大罪一條,王爺若欲行大事,終歸還須得有聖旨在手,故,屬下以為王爺可將賑災之事詳細密奏於御前,只是須隱去十爺等人之嫌,想來陛下聖明,自當會有專斷,王爺坐等可也。”

  有了弘晴的暗示,李敏銓再次有了底氣,這便神情一肅,將弘晴事先便定好的方略一一道了出來。

  “嗯,子誠所言,謀國之道也,只是最末一條本王卻是有些不明白,為何須得隱去老十之作為?”

  三爺並未急著對李敏銓的建言加以置評,而是低著頭,神情凝重地反復思索了一番之後,這才表明了嘉許的態度,只是對不牽涉到老八一夥之說深有疑問。

  “王爺明鑒,聖上何許人也,只消王爺將糧倉虧空一事報將上去,聖心又豈會不明,然,帝心難測也,王爺又何苦為陛下做一決斷,再者,此事關節甚多,縱使我方發動突然,也難保對方不行反撲之舉,只消壁虎斷尾一出,因果斷矣,真到那時,王爺豈不騎虎難下哉?既如此,倒不若走一步看一步來得強。”

  三爺話裡的不甘之意味實在是太濃了些,直聽得李敏銓心中暗笑不已,當然了,他卻是不敢表現在臉上的,也就只能是耐心地解說了一番。

  “唔,斯言甚是,也罷,那就這麼定了,子誠可先去擬出個章程來,回頭本王再琢磨琢磨。”

  李敏銓已是將道理說得如此之白了,三爺自不會聽不懂個中之蹊蹺,只是聽得懂歸聽得懂,心中的不甘之意卻並未降低多少,口中雖是肯定了李敏銓的建議,可到了末了卻依舊沒徹底死了將老八一夥盡皆圈入此案的心。

  再琢磨琢磨?汗,老爹啊老爹,就您老那等智商,能琢磨出個甚來著,得,您老還是消停些好了!

  弘晴當然也想著能借此事將老八一夥徹底整垮,若不然,他那兩萬兩銀子豈不是白花了去了,只不過想可以,做卻是得謹慎再謹慎,至少己方先得立於不敗之地再論其餘,在弘晴看來,能拿住汝福便可穩操勝券,至於能否做到順藤摸瓜麼,那還得看對方如何應對方能見分曉,換而言之,將老八一夥直接在奏本裡捅破絕對不是件好事,那純屬將自個兒往絕路上逼,一旦稍有閃失,老八一夥接下來的反撲絕對是凶戾得驚人,生死想向間,誰能笑到最後可就難說了的,此際見三爺還要瞎琢磨,弘晴可就忍不住要翻白眼了。

  “稟王爺,山東巡撫阿進泰、布政使公普奇連袂來訪,請王爺明示。”

  沒等弘晴再次指示李敏銓進言勸說,就見赫達急匆匆地行進了書房,幾個大步搶到了近前,高聲稟報了一句道。

  “請!”

  自打前日起,這山東的兩大巨頭就沒少前來請示,為的自然只有一件事,那就是要糧,弄得三爺極之狼狽,偏生還發作不得,誰讓他沒法搞定河漕衙門呢,而今,糧已在手,三爺的底氣可就足了許多,叫請的聲音自也就響亮了許多,還真令不明所以的赫達頗有些個驚訝莫名的。

  “喳!”

  儘管不明白自家主子為何突然來了精神,可赫達卻是不敢隨便亂問,恭謹地應了諾,匆匆地退出了書房,不多會,已是陪著阿進泰與公普奇又轉了回來。

  “下官等叩見王爺。”

  阿進泰二人一行進書房,便已很敏銳地察覺到了三爺的精氣神明顯與前幾日有了極大的不同,盡皆為之一驚,鬧不明白三爺這究竟是吃了啥藥來著,只是疑惑歸疑惑,禮數卻是不敢有所閃失的,也就只能是各自壓住心頭的驚疑,恭敬萬分地搶到了近前,各自大禮參拜不迭。

  “免了,來人,看座!”

  或許是前幾日被這二位逼得狠了之故,今兒個有糧在手的三爺可就不似往常那般平易近人了,雖也賜了座,可口吻卻是冷淡得很,顯然有著發洩心中不滿之意味在內。

  “謝王爺隆恩。”

  一聽三爺語氣有些不善,阿進泰二人心中的疑雲頓時更濃了幾分,心思各異地對視了一眼,卻都沒敢有旁的話語,也就只是老老實實地謝了一聲,分兩旁各自落了座。

  “王爺連日操勞,下官本不該前來打擾,只是,唔,只是各府存糧已是基本耗盡,而災民兀自麋聚各府城,告急文書如雪片般而來,下官無奈,也只好厚顏前來叨嘮王爺了,還請王爺能看在我山東災情嚴峻,百姓嗷嗷待哺的份上,伸以援手,下官感激不盡。”

  阿進泰雖是有著別樣的心思,可山東畢竟是他的治下,一旦出了大亂子,他阿進泰可是要吃不了兜著走的,正因為此,明知道無糧可調並非是三爺的過錯,可他還是不得不硬著頭皮往三爺頭上賴了去,沒旁的,誰讓三爺是欽差阿哥呢,再怎麼著,有三爺去頂了雷,他阿進泰也能減輕些負擔不是?

  “嗯,本王知道了,子誠。”

  往日裡一聽得阿進泰如此說法,三爺一準是面色微紅不已,可眼下麼,三爺卻是老神在在得很,不緊不慢地吭了一聲,直接便點了李敏銓的名。

  “屬下在!”

  三爺開了口,李敏銓自是不敢怠慢了去,趕忙從旁閃了出來,躬身拱手地應答道。

  “子誠啊,災民要糧乃正事也,你且辛苦一下,這就陪公大人去調了糧好了。”

  三爺有些個意氣奮發地揮了下手,煞是豪氣地吩咐了一句道。

  “諾,屬下遵命!”

  李敏銓恭謹地應了一聲,而後行到了公普奇的席前,一躬身,擺了下手道:“公大人,請!”

  “啊,這……”

  公普奇乃是案中之人,自是清楚河漕衙門糧倉之虛實,壓根兒就不相信三爺能籌集到糧秣,這會兒一見李敏銓不像是在開玩笑的樣子,登時便有些個傻了眼,支吾著不知說啥才是了。

  “王爺,這糧……”

  身為巡撫,阿進泰雖說剛到任沒多久,還未能真兒個地掌握住山東之官場,可畢竟地位擺在那兒,手下自有一幫效力之人在,三爺這些日子以來在河漕衙門碰壁的事兒,他雖不曾親眼瞧見,可心中還是有數的,此番前來與其說是來催糧,倒不如說是來推卸責任的,卻萬萬沒想到三爺還真兒個地要調撥糧秣了,一時間還真有些子反應不過來,臉色變幻得有若萬花筒一般……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1 11:11

第77章 揚眉劍出鞘(四)

  “怎麼?爾等對本王的話有疑議麼,嗯?”

  一見到阿進泰二人的驚訝與無措狀,三爺的心中頓時便滾過了一陣解氣的爽利,然則並未帶到臉上來,而是作出一副極之不悅狀地皺起了眉頭,冷冷地吭了一聲。

  “不敢,不敢,王爺海涵,非是下官等無禮,實是肩上干係重大,為確保無虞,下官們也不得不多句嘴,且不知王爺所言之糧是,呵呵,是從何而來的?”

  被三爺這麼一問,阿進泰不禁為之尷尬萬分,只是賑災之事重大,縱使明知此際再行發問,少不得還會被三爺好生一通子奚落,可這當口上,阿進泰卻是不能不問個明白,若不然,真出了啥岔子,他阿進泰可就得吃不了兜著走了的,道理很簡單,這會兒要是不問青紅皂白地便答應跟李敏銓去調糧,倘若河漕衙門說不給,這責任可就要轉嫁到他阿進泰的頭上了,至少部分責任是跑不了的,這個險,阿進泰自然是不想去冒的,左右被奚落幾句也死不了人,比起官帽子的落地來說,還真就算不得甚大不了的事兒。

  “哼,怎麼,擔心本王哄騙爾等麼?”

  三爺可是精明之輩,阿進泰心裡頭在琢磨些甚又豈能瞞得過他,再一想到這些日子的窘迫,心中當真有了幾分的火氣,這便重重地冷哼了一聲,毫不留情地當場揭破了阿進泰的小算計。

  “不敢、不敢,王爺息怒,下官等,啊,下官等只是,只是……”

  被三爺這麼一整,阿進泰的臉色瞬間紅得跟猴子屁股一般,冷汗狂淌不已,有心要解釋一番,偏生這會兒嘴拙,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當真是窘迫得狼狽不堪,另一邊坐著的公普奇雖要好些,可同樣也是面紅耳赤不已。

  “只是個甚,哼,告訴爾等也無妨,這糧不是天上掉下來的,也不是啥人施捨的,這可是本王自掏腰包,真金白銀買的,爾等要糧可以,須得按本王的規矩來,若不然,哼!”

  望著眼前這兩位狼狽不已的山東大員,三爺心裡頭好一陣的暢快,連日來的憋屈總算是一次性地發洩了出來,精神大爽不已,不過麼,一樣沒給阿、公二人啥好臉色看,面若寒霜般地張口便狠狠地訓斥了二人一番。

  “請王爺明定行止,下官等定當遵從無虞。”

  一聽糧是三爺自己掏錢買的,阿進泰二人心中可就有些驚疑不定了,要知道眼下山東除了濟寧之外,可是全面受災來著,哪有地方能購得大批的糧食,若真有,又何須從湖廣調糧,直接走布政使的賬去買了也就成了,當然了,疑惑歸疑惑,阿、公二人都是老奸巨猾之輩,自不會在此時去胡亂發問,反正只要三爺肯擔著責任,又能拿出糧來,於二人來說,也就足夠了,至於疑惑不疑惑的,那大可日後再說了去了。

  “爾等都聽好了,此批糧攏共兩千五百石,僅能支持一日之用度,各府按人口均分了去,此為其一,其二,兩日後,還有一萬石要到,走水路,爾等給本王加派人手,後日一早到碼頭上等著,船一到,即刻裝車分發各府,不得有誤,若有差池,休怪本王不講情面,另,糧雖有,卻不甚夠,爾等須得以公告之形式,告知災民,此兩批糧秣乃是‘麒麟商號’所捐贈,以應急之用,七日後,官運之四萬石必可及時趕到,朝廷斷然不會視災民之生死于不顧,些許困難,還請受災民眾多加包容,爾等也須打點精神,小心戒嚴,不得有聚眾滋事之虞,爾等可都聽明白了麼,嗯?”

  好生敲打了兩位地方大員一番之後,三爺心中的火氣已是漸消,可臉依舊是板著的,語氣也沒半分的和緩,一番長篇大論下來,又好生敲打了二人一把。

  “王爺高義,下官等嘆服,定當謹遵王爺令諭,斷不敢有違。”

  搞清了糧秣的來歷之後,阿、公二人固然為三爺的大手筆而震驚不已,可懸著的心卻已是落了地,畢竟對二人來說,緩解眼下的災情才是首要之務,至於其餘的麼,二人暫時也顧不得那麼許多了,在這等時分,馬屁自然是得趕緊奉上,左右馬屁話向來不值錢,又用不著納稅,多說說,也沒啥壞處不是?

  “如此便好,子誠,爾就陪公大人走上一趟好了。”

  三爺底氣十足地訓了兩位地方大員一通,可真說到糧在何處麼,他也是抓瞎,到了該見真章的時候,自然還得往李敏銓身上推了去。

  “諾,屬下遵命!”

  這幾日來三爺窘迫,李敏銓的日子自然也就不甚好過,一邊得奔走各豪族之間,以求購糧之可能,一邊還得幫著三爺分擔心事,當真是煩得夠嗆,這會兒三爺總算是揚眉吐氣了一把,李敏銓自是與有榮焉,應答的聲音自也就是又響又亮了的。

  “王爺請稍坐,下官這就去安排相關之事宜,斷不敢有誤王爺之交待。”

  三爺都已將話說到了這般地步,公普奇自然不敢再端坐如儀,忙不迭地站起了身來,恭謹萬分地行了個禮,誠懇萬分地做出了保證。

  “嗯,去罷。”

  三爺對公普奇這個八爺門下客可是半點好感都欠奉,也懶得跟其多客套,僅僅只是不鹹不淡地吭了一聲,便算是准了公普奇之所請。

  “下官告辭。”

  三爺放了話,公普奇自不敢多有耽擱,周全地行了個禮之後,便與相陪的李敏銓一先一後地退出了書房,自去張羅調糧事宜不提。

  “王爺高義無雙,下官代山東數百萬災民拜謝王爺了。”

  公普奇已走,可阿進泰卻沒動,而是默默地端坐著,直到估摸著公普奇已出了聽力之範圍時,這才雙手抱拳,躬身朝著三爺便是一禮,語帶顫音地謝了一句道。

  “阿大人客氣了,本王既是奉旨辦差,自當得盡心而為,方不負皇阿瑪之厚望,區區小事,實無足掛齒啊。”

  眼瞅著賑災一事已差不多算是能應付過去,三爺的心情自是大好,當然了,還不致到忘形之地步,該謙虛的,倒也沒忘了謙遜上一把。

  “王爺過謙了,下官之感佩確是出自真心,此番錯若非是王爺您,呵呵,換了個人,只怕我山東數百萬災民可就要遭大罪嘍。”

  阿進泰遷延著不走,自然不僅僅只是為了好生吹捧三爺一把,而是別有目的而來,這會兒見三爺心情大好,立馬眼珠子轉了轉,大發了一通話裡有話的感慨之言。

  “哪裡,哪裡,阿大人過譽了,都是奉旨辦差,誰來都是一般無二的,本王既蒙皇阿瑪信重,又豈敢不盡心而為哉。”

  阿進泰話裡藏話的意味著實是太濃了些,以三爺的智商,又怎可能聽不出來,若不知先前已從李敏銓處得了準確的消息,也已是有了應對之道,三爺或許還真有可能追問出聲,可眼下麼,三爺可是沒興趣去聽阿進泰的挑唆之言了,這便假作不知狀地打了個哈哈,胡亂地敷衍了一把。

  “那是,那是,王爺公忠為國,此心可昭日月,下官慚愧啊,未能幫王爺分憂,實是有負聖恩,只是下官也有難言之苦衷啊,這一條,還請王爺見諒則個。”

  阿進泰乃是有備而來的,這一見三爺不肯接招,自不肯就此作了罷論,這便話鋒一轉,吐出了些口風,試探引三爺往下追問。

  “都是為聖上辦差,盡心盡力便好,至於個人受點委屈麼,那也屬尋常之事,但消所為能對得起天地良心,那也就是了,阿大人不必記掛在心,從容行了去,若能救災民于水火,餘願足矣。”

  三爺要做的是大事,想著的是大功,口風自是緊得很,既不想讓阿進泰分了功去,也不想提前走漏了風聲,自是該如何搪塞,便如何扯淡了去,一句句套話說將出來,愣是憋得阿進泰難受至極,卻偏偏還開不得口。

  “王爺教訓得是,下官自當牢記在心,只是……”

  儘管已看出了三爺玩太極推手的意圖,然則阿進泰卻兀自不肯死心,這便牙關一咬,打算直接將謎底捅破了。

  “能記住便好啊,而今災情嚴峻,須臾耽擱不得,阿大人身為巡撫,乃朝廷之封疆大吏也,身上干係不小,本王可不敢耽擱了阿大人的正事,且先去忙罷。”

  三爺可不是好糊弄的,這一見阿進泰如此不識趣地兀自要糾纏,心底裡的不爽立馬就湧了起來,也不給阿進泰將話說完的機會,截口便打斷了開去,而後隨手端起了茶碗,比劃了一下,擺明瞭逐客之架勢。

  “多謝三爺提點,下官告辭。”

  一見三爺已是端茶送客,阿進泰縱使有著滿心的不甘,卻也不敢再遷延,沒奈何,也就只能是起了身,行了個禮,怏怏地自行退出了書房。

  “嘿,夜貓子進宅,心怕都給狗吃了!”

  阿進泰方才一走,三爺臉上的笑容瞬間便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臉的鄙夷,隨手將茶碗往身旁的幾子上重重一擱,嘴角一撇,陰冷地罵了一聲,內裡滿是不屑之意味……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1 11:11

第78章 揚眉劍出鞘(五)

  得,老爹啊老爹,您老總算是讓人省心了一回,表現不錯!

  別看弘晴始終規規矩矩地站在一旁,面色也始終保持著淡定從容之態,可其實心卻是始終提著的,怕的便是三爺沉不住氣,真要是過早跟阿進泰攪合在了一起,後頭的變數可就多了去了,當然了,這並不是意味著弘晴瞧不上太子那頭的力量,而是時機尚不成熟在老爺子的聖旨未下之前,任何的風吹草動,都有著走漏消息之可能,真要是八爺那頭來了個壁虎斷尾,弘晴的諸般部署豈不就要落到了空處,甚或被對方倒打一耙也不是沒有可能,至於落難時指望太子援手麼,那還不如指望母豬會上樹來得強,好在三爺總算是足夠清醒,弘晴自也可以稍稍安心了些。

  “晴兒此番表現不錯,為父甚喜之。”

  這一頭弘晴正在心裡頭表揚三爺呢,那一頭剛放下了茶碗的三爺就用幾乎一模一樣的話表揚了弘晴一把,當真令弘晴實在是有些哭笑不得的,這也未免太過巧合了些罷!

  “父王謬贊了,為父王分憂,乃孩兒之本分也。”

  心中歪膩歸歪膩,該遜謝的話,卻是不能不說,弘晴趕忙收斂了下心神,一躬身,很是恭謙地應答了一句道。

  “嗯,兩番調糧怕是花了不少銀子罷?”

  三爺顯然對弘晴居功不自傲的態度甚為滿意,也沒再多囉唕,只是神情欣然地點了點頭,而後一派隨意狀地發問道。

  “回父王的話,前後兩次購糧所費皆是一萬兩銀子,所花雖是不少,可孩兒以為值得。”

  弘晴這會兒心情稍有放鬆,也沒去細想三爺此問的目的何在,隨口便答了出來。

  “嗯?這幫該死的蟊賊,竟敢如此妄為,本王斷不與爾等干休!”

  一聽弘晴此言,三爺立馬就怒了,不為別的,只因三爺瞬間便已算出了前後兩撥糧的價格之差別有多大,要知道此番李敏銓出面購糧,打的可不止是他三爺的旗號,怕是還動用了鄉親之情,且又是在朝廷已開倉放了糧,糧價早比災情最嚴重時降低了不老少的情況下,所購之糧論理來說,該是比正常市價略低上一籌的,即便如此,這糧價也已是湖廣之糧的四倍有餘了,這還是濟寧不曾受災的緣故,換成災區,糧價豈不得翻上幾番,一想到幾十萬兩銀子就這麼被老八一夥昧著良心吞了下去,三爺原本平息下去的火氣登時又狂湧了上來。

  嘿,您老這才反應過來啊,得,光生氣頂個屁用,還是多想想如何抄人老底才是真的!

  望著三爺那激動的樣子,弘晴忍不住翻了個白眼,狠狠地在心裡頭鄙夷了自家老爹一把,概因眼下要緊的不是動氣,而是動腦筋,要想在人家的主場唱大戲,沒點手腕,那絕對是自找死路,一個不小心之下,父子倆的性命怕都得交待在這山東地面上了。

  “晴兒,你是如何想起從湖廣調糧的,嗯?”

  三爺的發怒並未持續多久,沒等弘晴轉換過心思來,就見三爺面色突然一冷,雙目炯然地盯著弘晴,幾乎是一字一頓地發問道。

  嗯哼,老爹起疑心了!

  只一聽三爺這話,弘晴立馬便猜到了三爺的心思,此無它,在濟寧購糧還可以推到李敏銓的身上,可弘晴在離京之前便預先備好了從湖廣急調糧食一事就怎麼也不好解釋了,畢竟朝廷都已下旨從湖廣調糧了,弘晴再來上這麼一手,從道理上來說,顯然有著重複之嫌,若不是事先料定此番辦差會出岔子的話,又豈會如此行事。

  “回父王的話,孩兒當初也就只是想著有備無患,即便無事,能為災民多做上一些,總也是好的,這就與十五叔、十六叔商議著多購些糧備用,實是沒想到真就趕了巧,還真派上了大用場。”

  穿越到這個時代已是一年餘,誠郡王府絕大多數的重要行動都是弘晴的手筆,縱使有著李敏銓這麼個擋箭牌遮著,可真要細究,內裡斷然少不了,暴露出來自也就是遲早的事兒,這一點,弘晴早就有所預料,不過麼,弘晴卻還不想暴露得如此之早,這便飛快地組織了下語言,真假參雜地應答了一句道。

  “哦?僅僅如此麼?晴兒都還有些甚後手,且說來與為父聽聽。”

  三爺可是個精明人,斷然不是那麼好蒙的,哪怕弘晴說得再誠懇,他也依舊不曾釋懷,反倒是更懷疑了幾分,但卻並未點破,而是不動聲色地往下追問道。

  後手?我勒個去的,看樣子是瞞不過去了,都說三爺精,嘿,還真是精到了家了,往後的日子怕是不好過嘍!

  弘晴之所以不想暴露得過早,倒不是擔心自家老爹會對自己有所不利,而是有著別樣的考慮,畢竟有著李敏銓這麼個中轉在,萬一判斷稍有閃失的話,還能有個補救的機會,可真要是弘晴自個兒站出來出謀劃策,動輒得咎之下,那肩頭上的擔子勢必要重了不老少,再說了,父子關係擺在那兒,有些話李敏銓可以說,弘晴卻是說不得,個中的差異自是有得計較了的。

  “回父王的話,離京前,夫子曾有交待,讓孩兒不得說與父王知,而今父王既已猜到,孩兒也就不瞞您了,諸般事宜都是出自夫子的推演,孩兒不過是奉命行事罷了,除了購糧之外,孩兒還派了個人到濟寧,此人名為耿三飆,原是五城兵馬司的一個班頭,後經十六叔介紹,到了商號任護廠隊的統帶,眼下該是在城防營裡任千總,或許能派上些用場。”

  三爺精明,弘晴同樣也不差,甭管事實如何,口一張,瞎話便順溜無比地往外冒,偏生還說得在情在理,就算三爺不信,他也不好去追問陳老夫子這個脾氣不小的師傅。

  “唔,原來是夫子所為,罷了,夫子既然說瞞著,那為父不問也就是了,至於那個耿三飆麼,找個機會將其帶了來,為父看看再說也罷。”

  一聽弘晴將諸般謀劃都推到了陳老夫子身上,三爺雖尚有疑慮在心,卻也不好再往下追問個不休,這便沉吟著點了點頭,交待了弘晴一句道。

  “諾,孩兒謹遵父王令諭。”

  明知道三爺心中疑慮未消,可弘晴也沒打算再多作解釋,能遲些將自己暴露出來也是好的,至於將來究竟會如何,那就到時再說也不遲。

  “嗯,去罷。”

  三爺沒再多問,只是揮了下手,示意弘晴自行退下。

  “是,孩兒告退。”

  該透的底都已透完,能幫著三爺的已是不多,剩下的只能看對手的反應而定策,弘晴也著實需要一段整理思緒的時間,三爺既是叫了去,弘晴也不想再多囉唕,這便恭謹地行了個禮,緩步退出了書房,自去推演後續變化不提……

  “十爺,好消息啊,糧有了!”

  河漕衙門後堂的花園中,胤鋨正敞著懷,歪歪斜斜地坐在搖椅上,手捧著個酒罈子,一邊爽利地喝著,一邊與汝福絮絮叨叨地瞎扯著,正自樂呵間,卻見山東布政使公普奇興沖沖地從外頭行了進來,人未至,聲音倒是先至了。

  “嗯?什麼糧,老公頭,你不會是燒糊塗了罷?”

  胤鋨這會兒剛端起酒罈子準備大飲上一氣,被公普奇這麼一嚷嚷,手不由地便是一顫,險險些將酒罈子打翻了去,不禁微有些火大,這便不悅地瞥了公普奇一眼,沒好氣地罵了一聲。

  “十爺明鑒,奴才騙誰也不敢騙您啊,這糧,還真就有了,嘿嘿,十爺,您不知道啊,事情是這樣的……”

  八、九、十、十四,四位爺可是一體的,公普奇身為八爺的門下,自然不敢跟十爺胡亂較真,這一聽十爺語氣不善,哪敢玩啥賣關子的把戲,忙不迭地將從三爺處所得的消息一一稟報了出來。

  “啊哈,老三那廝還真就自個兒掏銀子買了糧,嘿,得,也省得老子們多費事了,奶奶個熊的,早這麼幹多好,害得爺這幾日盡擔著心思,這渾球!”

  白花花的銀子誰都愛,可拿著倒是容易,要將事情辦妥帖了卻不是那麼簡單,別看十爺這幾日逍逍遙遙地,其實心裡頭也不見得有多安生,畢竟山東要是真亂了起來,大板子雖註定要打在三爺身上,可他十爺一樣脫不了干係,正因為此,十爺對三爺可是有著不小的怒氣的當初要是在聊城多呆上幾天,所有的環節可就全都能順順利利地恰合上了,又那需要如此這般的瞎折騰,當然了,延遲幾天放糧會多死上多少災民卻是從不在老十的考慮範圍之內的,一想起這幾日的不爽來,十爺的火氣可就有些冒了,儘管三爺此舉算是無意中幫了他的大忙,可十爺還是極度不滿地罵了一聲。

  “消息可靠麼?”

  汝福乃是積年老官宦了,從政之經驗豐富得很,儘管也因公普奇帶來的好消息而來了精神,可到底還是不敢完全放心下來,這便緊趕著出言追問了一句道。

  “這……,應該不假罷,先前頭一撥糧下官已是派人分發了出去,至於第二撥糧究竟如何,下官卻是不敢妄言的,只是看三爺那架勢,應該不會有假才對。”

  被汝福這麼一問,公普奇心裡頭也不免有些打起了鼓來,要知道如今公告啥的都已下達至各府了,真要是突然出了岔子,那他公普奇可就要擔著天大的責任了的,心慌之下,額頭上的汗珠子已是情不自禁地往外狂冒了出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1 11:11

第79章 謀算與反謀算(一)

  花園的領池的小亭子中,一炷清香明滅不定地燃著,香火落處,渺渺輕煙嫋嫋地飄著,混合在蒸騰的水汽裡,給人一種如夢如幻之美感,然則一身白袍的八爺卻視若不見,雙眼微閉間,雙手連揚,琴弦顫動中,陣陣優雅的琴聲在園子上空盤旋蕩漾,好一副詩情畫意之水墨山水。

  “八爺有心事?”

  緩步行到了亭子外的陸純彥並未打攪八爺的琴興,只是默默地站在石亭的臺階下,直到一曲終了,這才抬腳行上了臺階,聲線平和地問了一句道。

  “先生請坐,這是剛到的飛鴿傳書。”

  聽得響動,八爺睜開了微閉著的雙眼,淡淡地笑了笑,手一抬,雙指一併,已將擺在石桌上的一枚小銅管拈了起來,遞到了陸純彥的面前。

  “八爺確定要管此事?”

  陸純彥點了點頭,伸手接過了小銅管,熟門熟路地扭開了暗扣,從內裡取出了張寫滿了字的紙條,細細地研讀了一番,但並未加以置評,而是不動聲色地發問道。

  “事到如今,怕是由不得某了。”

  一聽陸純彥如此問法,八爺微歎了口氣,搖了搖頭,頗有些不甘地苦笑了起來,不為別的,只因他已是別無選擇之餘地了山東那幫官僚不是他的門下便是他的擁護者,儘管他們發國難財的行為並非出自八爺的主張,而是九、十兩位爺私下搞的鬼,可一旦事情鬧大發了去,那可就是黃泥巴掉褲襠裡,不是屎也是屎了,八爺縱使再委屈,又哪有地兒說理去,到了如今這般田地,他又豈能真兒個地袖手旁觀。

  “八爺倘若真要管,那就只有一條路可走斷!”

  身為第一謀士,陸純彥自然知曉八爺的顧忌所在,也同樣清楚此事八爺實難以置身事外,先前之所以發問,也不過是想知曉一下八爺的決心罷了,而今八爺既已表了態,陸純彥也就不再隱瞞自己的看法,斬釘截鐵地道出了解決此事的關鍵之所在。

  “嗯,先生為何如此說法?”

  八爺雖是決心好生管管此事,可心底裡卻並不以為此事會鬧得如何兇猛,也就只是打算平順地收個尾,以免留下後患罷了,卻沒想到陸純彥會出這麼個主意,身子不由地便是一振,狐疑地皺起了眉頭,細細地想了想之後,還是不理解陸純彥出此狠招的理由之所在,這才不得不開口發問道。

  “呵,八爺怕還蒙在鼓裡罷,三爺的刀子怕都已架在了十爺等人的脖子上了,只消再輕輕一推,落地人頭怕不知該有多少嘍。”

  望著八爺那既驚且疑的神情,陸純彥苦澀地一笑,給出了個令八爺毛骨悚然的答案。

  “這,這如何可能?”

  早在陸純彥到來之前,八爺已是反復琢磨過了山東的局勢,得出的結論麼,倒是樂觀得很,在八爺看來,只消將手尾弄乾淨些,這番風波也就算是過去了,但卻萬萬沒想到陸純彥居然爆出了個如此驚人的推斷出來,頓時便被驚出了一身的冷汗,目瞪口呆了好一陣子之後,這才趕忙出言追問了一句道。

  “這世上就沒有不透風的牆,自以為做事機密者,無不自誤!某以為汝福等人之勾當早已落入了三爺的算計之中,之所以不立刻發動,不外乎是擔心差使有變罷了,一待賑災之事大局已定,便是三爺出手收網之際!”

  陸純彥壓根兒就沒給自以為是的九爺、十爺留半點的情面,雖不曾點名,可言語間卻是狠狠地譏諷了二人一把,甚至連同八爺都掃進了其中。

  “當不至此罷?”

  八爺眉頭緊鎖地想了想,還是不相信三爺能有如此大的手筆,可一見陸純彥不像是在說笑的樣子,心中不禁堵得慌,煩躁地撥了下琴弦,猶豫地追問了一句道。

  “陸某也希望事不至此,奈何事實便是如此,八爺不信,且容某細細數來。”值此生死危急之關頭,陸純彥自是不敢有半點的保留,苦笑了一下,伸出了一隻巴掌,板著手指算了起來:“某之所言證據有三:其一,按十爺之所言,早在離京之前,‘’那頭便已急購了一萬石糧趕赴山東,若非三爺已知河漕衙門無糧,又緣何如此行事,須知聖旨已下,湖廣四萬石糧必會在規定期限內送至山東,這一萬石糧若非應急之用,怕是再無旁的解釋了罷;其二,三爺屢次派人去河漕衙門催糧,自己卻從不露面,若非明知糧倉無糧可調,又怎會如此輕忽了去;其三,八爺別忘了三爺府上最心腹之人李敏銓不正是濟寧人氏麼,那頭的舉動怕是難瞞住那些個地頭蛇罷,有此三條在,便足以實證三爺如今不過是引而不發罷了,時機一到,人頭當會滾滾落地矣,其心叵測啊!”

  平心而論,陸純彥的推論其實並不完全正確,他大大地高估了三爺的能力,可對結果的猜測卻與事實一般無二,眼下的三爺還真就在琢磨著如何將八爺集團來個一網打盡,當然了,三爺是斷然想不到八爺府中有人能猜到了他的打算的,在這等雙方各有所持,也各有所憑的情形下,還真不好說誰能笑到最後的,比拼的就是雙方的智算之能。

  “先生所言的‘斷’字當作何解?”

  聽完了陸純彥的分析,八爺再也無法保持從容淡定的風度了,額頭上沁滿了細密的汗珠,眼神裡滿是掩飾不住的慌亂,倒不是八爺氣魄小,而是這等局面實在是太過驚人了些,一旦稍有閃失,不止下頭奴才們要完蛋,便是他八爺自己都保不齊要跟著傾覆了去,心情激蕩之下,愣了好一陣子都說不出句完整的話來,良久之後,總算是靠著過人的城府,硬生生收斂住了心神,朝著陸純彥便是一躬,很是客氣地詢問道。

  “汝福是肯定保不住了,三爺要行此大事,必不會莽撞而為,若是某料得不差的話,此際汝福怕已是被三爺盯死了的,彈劾其之密折或許已在路上,事情想壓下去已無可能,而今之際,唯有壯士斷腕,方能解得此厄。”

  陸純彥跟隨八爺日久,自是清楚八爺待下極善,這本是八爺的優點,在籠絡人心上效果顯著,一眾阿哥們在此點上,無一人能與八爺想媲美,然則,在此際,這個優點就有可能轉化為致命的缺陷,故此,為了防止八爺心軟,陸純彥一上來便將話說死了,不給八爺留出半點騰挪之空間,一口咬定汝福必須去當那只替罪之羊羔。

  “這……,也罷,只是這個斷腕又該如何斷了方好?”

  汝福雖不是八爺的門下奴才,可一向都是堅定無比地站在八爺一方,加之又身居河漕總督之高位,權柄極重,說起來,是八爺不可多得的臂助,此際哪怕是礙於形勢,必須要犧牲此人,可八爺的心還是極為的不忍,遲疑了好一陣子之後,見陸純彥始終板著臉,絲毫沒有改容之意,這才不得不痛下了決心。

  “八爺明鑒,此事的關鍵便在糧倉上,某以為當……,如此,或可保得大局不失。”

  陸純彥擔心的便是八爺的仁義,此際見八爺終於同意了自己的提議,緊繃著的心弦總算是稍鬆了些,可也不敢忘了正事,忙一凜神,將自個兒的謀算詳詳細細地解說了出來。

  “嗯,那就這麼定了!”

  八爺並未急著開口,而是默默地沉思了良久之後,這才悠悠地歎了口氣,甚是勉強地同意了陸純彥的計畫,神情疲憊得就有若剛打過一場惡仗一般無二……

  四月初一,清明無雨,申時末牌,夕陽西下,天漸晚,喧鬧了一整日的濟甯南大街上已是行人漸稀,差不多該到打烊的時候了,“麒麟商號”裡勞累了一天的夥計們此際也都已是放鬆了下來,一邊打掃著衛士,一邊葷素不忌地開著玩笑,氣氛自是先得和諧而又輕鬆,大傢伙顯然都已是在等著下班時間的到來,只可惜這等願望似乎要實現不了了一名戴著蒙巾斗笠的壯漢突然行進了店鋪之中,卻並不開口說事,只是直挺挺地站在大堂之上,那架勢怎麼看,怎麼像是來找茬的。

  “客官,請問您有甚需要麼?”

  一見壯漢來勢不對,一眾夥計們自是再顧不得說笑,彼此對視了一番之後,便有一膽子較壯的年輕夥計站了出來,一拱手,很是客氣地招呼了一句道。

  “在下要找陳掌櫃。”

  壯漢看架勢兇悍得很,可開口之際,話語卻是頗為的和善,也無甚太多的客套,直接便道出了來意。

  “喲,客官,您來得真不巧,我家掌櫃的趕巧不在,不知您可有甚交待麼,小的可幫您轉達一聲。”

  “麒麟商號”山東分號雖是剛開辦不長時間,可陳思澤所招的夥計卻全都是精挑細選出來的,一個個眼力都是極好,這會兒哪怕那斗笠客語氣和善,可怎麼看都不像是好人,夥計自然不肯輕易讓他去見自家掌櫃,這便賠笑這推脫了一句道。

  “小二,煩勞您將此物交予陳掌櫃,他便一準會見在下。”

  儘管明知道夥計是在推脫,可壯漢卻並未動氣,只是輕笑了一聲,袖子一抖,一件東西已輕巧無比地落在了夥計的掌心之中,赫然竟是一面玉牌。

  “那好,客官請稍候,小的去去便回。”

  這一聽壯漢說得如此肯定,再一看那玉佩顯然不是尋常之物,夥計自不敢再推脫,應答了一聲之後,匆匆便向後堂行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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