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史民國] 九龍奪嫡 作者:鳳鳴岐山 (已完成)

 
王烏鴉 2018-11-11 10:55:5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61 161453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1 11:02

第30章 國公府奇遇(三)

  東宮之位無疑是誘人得很,但凡是阿哥的,就沒誰不想將自個兒的屁股往那上頭擱了去的,胤祉自然也不例外,不止是想,還熱切得緊,只可惜一直沒逮著機會罷了,而今,一塊大餡餅就這麼從天而降了,自由不得胤祉不為之心顫不已的機會啊,天大機會,此時此刻,只要能將幾位阿哥盡皆掃將進去,東宮的大位豈不就唾手可得了?

  “回皇阿瑪的話,兒臣以為此事當得以快刀斬亂麻為宜!”

  胤祉心一熱,告刁狀的話便已是到了嘴邊,可就在將將脫口而出之際,突然間發現康熙老爺子臉色那似笑非笑的表情甚為古怪,心中立馬“咯噔”了一下,忙不迭地轉了口,好在三爺本就是變戲法的好手,一句話說將出來,倒也慷慨激昂得很,並未露出絲毫的破綻。

  “嗯,接著說。”

  一聽胤祉這般答法,老爺子的眼中立馬有一道若隱若現的精光閃過,很顯然是對胤祉的回答頗為的意外,可也沒旁的表示,只是淡然地吩咐了一句道。

  呼……,還好,老爹這回算是撞對了!

  三爺的話一出,弘晴忍不住長出了口大氣,緊繃著的心弦已是徹底鬆了下來真要是三爺忍不住猶豫,一個刁狀告將上去的話,弘晴今番的全部努力也就得盡皆化成了泡影老爺子明擺著是不想將事情鬧到不可收拾之地步,更沒打算現在便將太子拉下馬來,也不打算懲處膽大妄為的八爺一方,理由麼,很簡單,老爺子想當明君,並不想看到父子兄弟相殘的事情發生,一旦三爺行差踏錯,雖說不會有甚嚴厲的懲處,頂多也就是挨上一頓訓斥,可日後要想扭轉老爺子對三爺的看法,那可就難了,好在這等最壞的局面總算是沒發生,接下來雖還有著不少的手尾要整,可最難的一關已算是過去了!

  “皇阿瑪明鑒,兒臣以為此番京師有亂,全是索額圖其人希圖幸進所致,只是其人在朝經營日久,黨羽門徒眾多,若欲破之,須得出其不意,一擊中的,方可確保無礙。”

  胤祉到底是精細人,既已放開了心胸,說起破賊之道來,還當真有那麼一手,寥寥幾句話便已點出了關鍵之所在。

  “一擊中的?有點意思了,且不知這一擊又該是怎個擊法?”

  康熙老爺子對胤祉的回答顯然頗為的滿意,臉上的笑容也因此更和煦了幾分,但並未就此作罷,而是微笑著往下追問道。

  “皇阿瑪明鑒,兒臣此番前來之際,並不知皇阿瑪已然歸來,本打算懇請佟老大人出面,與索額圖爭奪宵禁之大權,今皇阿瑪既已至此,事已無須再大費周章,兒臣願請旨率王府侍衛前去索府,趁其不備,一舉拿下首惡,以平此亂!”

  胤祉儘管並擅長軍事,可好歹是受過精英教育的皇子,大體上的道理還是很清楚的,所獻之策也屬中規中矩,並無甚可挑剔之處。

  “嗯,來人!”

  老爺子似乎對這個答案不甚滿意,但並未加以置評,只是微微皺了下眉頭,不置可否地吭了一聲,而後提高聲調斷喝了一嗓子。

  “末將參見陛下!”

  老爺子話語剛落,一陣甲胄的摩擦聲中,一名戎裝大漢已從後堂搶了出來,一個打千,已是跪倒在了老爺子的跟前。

  嗯,竟然是福慶阿!

  弘晴一看來人竟然是九門提督福慶阿,微一發愣之下,這才徹底明白了為何老爺子能如此迅速地趕回到了京師,敢情是福慶阿這個所謂的索額圖心腹告的密,很顯然,有這麼枚大釘子在,索額圖之圖謀從一開始就註定了慘敗的下場,一念及此,心中不免有些發緊,倒不是為索額圖悲哀,而是突然間想起了一事,那就是老爺子究竟在京師各府裡安插了多少的眼線,自家府上怕也不是淨地一塊,日後行事少不得要更謹慎上幾分,否則的話,指不定啥時就會被老爺子提溜出來狠狠地敲打上一回,那樂子可就大了去了。

  “講!”

  老爺子並未叫起,而是雙唇一碰,不動聲色地吐出了個字來。

  “喳!”福慶阿中氣十足地應了諾,神情肅然地開口道:“啟稟聖上,索額圖已通傳阿爾吉善、心裕等諸心腹,今夜戌時三刻齊聚索府,以議定清暢春園一事,是時,群賊將畢至,末將亦是受邀之人,若以兵趁之,當可擊其無備,一戰而定非難事!”

  “嗯,福將軍公忠體國,朕心甚慰,平身罷。”

  老爺子並未對福慶阿的提議加以置評,而是溫和地嘉許了其一句,便即叫了起。

  “末將謝主隆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一舉蕩平索額圖一黨,說起來可是個巨功,福慶阿自是希望老爺子能將這個機會交給自己,這一見老爺子並無交待,心中不免有些失望,可又怎敢在帝駕面前有甚失禮之處,也就只能是恭謹地謝了恩,退到了一旁,一雙眼滴溜溜地打量著胤祉,眼神裡滿是掩飾不住的嫉妒之色。

  “老三,都聽清楚了麼,嗯?”

  老爺子沒再去看退到了一旁的福慶阿,而是將視線轉到了已因激動而面色潮紅的胤祉身上,似笑非笑地問了一句道。

  “回皇阿瑪的話,兒臣都已牢記在心,請皇阿瑪訓示!”

  一樁天大的功勞這就要到手了,饒是胤祉也算是見過大場面的人物,可依舊難以抑制住心頭的激動之情,回答的聲音裡都已是帶著一絲的顫音。

  “嗯,爾要旨意,朕便給你旨意,此事便由爾與福將軍一併負責,務求將群賊一網打盡,不得有誤!”

  老爺子並未在意胤祉的略微失態,自信地笑了笑,給出了胤祉最想聽到的答案。

  “諾,兒臣謹遵聖命!”

  心願既已得償,胤祉應答起來自是乾脆俐落得緊。

  “明珠,擬旨!”

  老爺子並未再多言,只是揚了下手,不鹹不淡地吭了一聲,站在老爺子身後側的明珠自是不敢大意了去,緊趕著應答了一聲,疾步走到文案前,揮筆速書了起來。

  呵呵,成了,一番努力總算是沒白費,這回老爹的分數可就要狠狠地壓過四爺一頭了,再多來上幾回,看四爺還有甚戲可唱!

  眼瞅著大事已將塵埃落定,弘晴的心情自是爽利得緊,若不是地兒不對,只怕他早已是得意得放聲大笑了起來,奈何老爺子在場,就算再多給弘晴兩個膽子,他也不敢有一絲一毫的放肆,也就只能是在心裡偷著樂呵上一把罷了。

  “晴兒,朕聽聞你棋下得不錯,且陪朕手談一局如何啊?”

  老爺子掃了眼圍著文案忙乎著的明珠等人之後,突地側頭望向了弘晴,笑呵呵地開口道。

  下棋?這……

  弘晴正自樂呵著,卻冷不丁聽老爺子開口邀戰,不由地便是一愣,可很快便回過了神來,忙不迭地躬了下身子道:“皇瑪法有令,孫兒自當遵從。”

  “哦?哈哈哈……,好,來,擺棋,擺棋!”

  老爺子的棋癮可是相當大的,這一聽弘晴如此應答,立馬哈哈大笑了起來,一揮手,吩咐了一聲,自有佟家父子倆忙乎著張羅了開來,不多會,棋盤、棋盒已是就了位,爺孫倆各據一方,不言不語中,棋局已就此展開。

  嘖嘖,老爺子還真就是個臭棋簍子,喊聲倒是山響,這棋麼,下得著實有夠糟的,這回麻煩了!

  棋方才在佈局階段,弘晴已是很鬱悶地發現了一個事實,那就是老爺子的棋藝簡直糟透了,連三腳貓的能耐都算不上,最多也就是個二把刀而已,這可就令弘晴很是糾結了贏還是不贏,這可是個要命的問題來著,贏倒是容易,就弘晴的水準,滅了老爺子,那也就是秋風掃落葉一般輕鬆,可贏了之後,會不會引得龍顏大怒卻是不好說的事兒,值此微妙時分,弘晴可是不想節外生枝的,倘若要輸,又該怎麼輸,輸多少才算合適?心有糾結之下,這棋麼,自也就下得個痛苦萬分,可還不能不下,當真令弘晴心裡頭歪膩透了。

  “老爺,老爺……”

  就在弘晴暗自愁苦不已之際,卻聽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響起中,佟家的門房總管急匆匆地從外頭闖了進來。

  康熙老爺子棋藝雖是不佳,可下棋的時候卻是最煩人打攪,此際原本正要落子,被這突然起來的咋呼聲一吵,眉頭立馬便皺緊了起來,雖不曾開口,可不悅之色已是擺在了臉上,登時便驚得佟國維腿肚子打顫不已,恨不得一刀子活劈了那討人厭的門房管事。

  “混帳行子,何事慌張若此?說!”

  佟國維哪敢真讓這二五眼的門房管事驚擾了康熙老爺子,幾個大步飛竄到了廳堂口,攔住了其之去路,冷著臉,毫不容情地呵斥了一句道。

  “啊,老爺息怒,老爺息怒,是四貝勒到了府門外,說是有要事要面見老爺,您看這……”

  一見佟國維發怒,那倒楣催的門房管事自是不敢有所怠慢,忙不迭地躬身將事情報了出來,此言一出,佟國維登時便傻了眼……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1 11:02

第31章 潮平浪不止(一)

  阿哥不得私交大臣,此乃大清祖制,為的便是防止阿哥們亂政,當然了,規矩是規矩,真正執行起來,卻又是另一回事了,畢竟人情世故是避免不得的事兒,尤其是佟家這等巨無霸家族,又有哪個阿哥不想引以為援的。

  正因為佟家勢大,每到逢年過節時,佟家往來的阿哥可真是海了去了,不說阿哥們,便是連太子都沒少跟佟家套近乎,獨獨只有一人例外,那就是四阿哥胤禛,儘管這廝是已故皇后佟佳氏的養子,說起來算是佟國維的養孫,卻從來不登佟家的門,可今日這等敏感時分卻如此突兀地跑了來,還真叫佟國維不知該如何應對才好了,再說了,有康熙老爺子在,也還真輪不到他佟國維做主的,故此,面對著門房管事的請示,佟國維也只能是尷尬萬分地扭頭望向了端坐在棋盤前的康熙老爺子。

  “讓他進來。”

  老爺子倒是沒讓佟國維為難,頭也不抬地便給出了答案,只是眼中卻有著一道隱約的精芒一閃而過。

  嘿,老爺子很生氣,後果很嚴重,這回佟家怕是要挨板子嘍,瞧這事兒鬧的?

  弘晴機靈得很,儘管一派心在棋上之狀,可其實眼角的餘光卻是始終落在老爺子身上,儘管老爺子眼神裡那一閃而過的陰霾幾乎難以察覺,可弘晴卻是盡皆看在了眼中,心下裡不禁為之一樂,暗自為佟家默哀上三分鐘。

  本來麼,老爺子此番秘密歸京,求的便是個隱秘,為的是出其不意地平息叛亂,之所以不進宮,而是選擇了佟府,除了是策略需要之外,也因著佟家一向持中的立場,可這回倒好,行動尚未開始呢,倆阿哥就這麼前後腳地趕了來,未免太湊巧了些罷,自由不得人不懷疑佟府保密工作的能力以及傾向性,哪怕老爺子口中不說,心底裡也絕對是埋上了根刺,應景兒一兜出,便是大過一條,有的佟家難受的時候,當然了,傷筋動骨倒是不致於,狠吃上一頓排頭怕是難免之事了的,不過麼,這與弘晴並無甚關係,幸災樂禍一下也就是了,並未將之放在心上,而是埋頭棋局間,作出一副為棋而苦之架勢。

  胤禛到得很快,不過片刻功夫便已由門房管事陪著從照壁處轉了出來,步履倒算是從容,可臉色卻並不好看,一來是憂心時局,二來麼,也不免有些個受了冷落的怨氣,要知道佟家說起來可算是他胤禛的娘家,儘管他自打開府之後,為避嫌故,幾乎就沒登過這個門,可逢年過節的禮數卻沒少過,哪一回不是早早就派了親信將禮物送來佟府,如今好不容易登門一次,主人居然沒出迎,就只讓一下人陪著,這都算啥事麼。

  “皇阿瑪?啊,兒臣叩見皇阿瑪!”

  胤禛的不滿在行進了廳堂的那一刻便已消逝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極度的震驚與激動,身子猛然哆嗦了幾下,這才急撲到了近前,一頭跪倒在了老爺子的身旁,語帶顫音地高聲問了安。

  “嗯,看棋!”

  胤禛那激動萬狀的小樣子顯然令老爺子頗為的受用,可也沒甚旁的表示,只是指了下身邊,輕吭了一聲,示意胤禛侍候在側。

  “兒臣遵旨!”

  儘管有著滿腹的話要說,可胤禛卻是不敢敗壞了老爺子的棋興,也就只能是恭恭敬敬地應了一聲,挪到了老爺子的身旁,垂手而立,那樣子要多規矩便有多規矩。

  “啟稟皇阿瑪,詔書已擬定,請皇阿瑪過目。”

  胤禛方才剛站定,胤祉已捧著墨蹟未乾的詔書行了過來,但並未理會胤禛探詢的目光,低眉順目地湊到了老爺子的身邊,低聲地稟報了一句道。

  “嗯,好,去辦罷!”

  聽得響動,老爺子從棋盤上抬起了頭來,伸手接過詔書,一目十行地掃了幾眼,隨手取下腰間懸著的印信,往詔書上一蓋,一揮手,聲線平淡地吩咐道。

  “兒臣遵旨!”

  對於老四的到來,三爺口中不說,心裡頭其實是擔著心思的,怕的便是這位弟弟分了自己應得的功勞,此際一聽老爺子未改前議,心中頓時大定,激動得臉色都因之漲得通紅,忙不迭地應了一聲,旋即便在胤禛那將將噴出火苗的嫉妒目光中,領著福慶阿等人急匆匆地行出了廳堂,會合了急趕至附近的九門提督衙門之兵,率眾直奔索額圖府上殺了去……

  “報,八爺,不好了,三爺突然領兵包圍了索府!”

  戌時過半,天早已黑透,宵禁也早已開始,大街小巷上行人為之一空,唯有九門提督衙門的兵丁全副武裝地在街上往來巡視著,好一派的緊張之氣氛,然則八爺府後花園裡卻是另一番的景象,哥幾個連同陸純彥圍坐在花廳裡,幾碟小菜,一壇清酒,笑談無忌,氣氛輕鬆而又愜意,只是這等愜意並未能保持多久,就被跌跌撞撞地沖進廳中的一名黑衣壯漢的稟報生生敲成了碎片。

  “怎麼回事,說!”

  一聽那壯漢如此說法,八爺的手不由地便是一顫,握著的酒杯險些就此落了地,心情大壞之下,聲色可就有些不好相看了。

  “回八爺的話,事情是這樣的,小的奉您之命率人盯住了索府,一直都沒發現意外,卻不曾想戌時剛過不多會,三爺就率軍趕了來,說是奉旨緝拿索相,大軍只一沖,索府便已亂了,小的見情形不對,這就趕來報信,雲鶴他們都還在那兒盯著呢。”

  黑衣壯漢姓姚,名雙城,乃是八爺暗中收攏的江湖高手之一,專一負責的便是幫八爺處理些陰暗之勾當,又因讀過幾年的書,算是識得些文,被八爺提拔為暗底組織“怒濤”的負責人之一,算得上是個伶俐人,這一見八爺發了急,自不敢怠慢了去,趕忙將事情的經過道了出來。

  “奉旨?何來的奉旨?聖上不在,那渾球哪來的聖旨?”

  胤鋨性子急,一聽奉旨之言,登時便忍不住了,一拍桌子,一迭聲地呵斥道。

  “十爺,這個小的就不清楚了,啊,對了,福慶阿那小子跟在三爺後頭,還有隆科多那廝也在。”

  彙報壞消息一般都不會有好果子吃,這一點,姚雙城顯然很清楚,故此,他並不敢胡亂猜測,也就只補充了一下剛才漏了的消息,便即閉緊了嘴。

  “他娘的老三,竟敢假傳聖旨,反了他了,八哥,咱們也上,幹翻了那貨!”

  胤鋨是真的火大了,本來麼,八爺這頭早已得知了準確的消息,知曉了索額圖的全部行動計畫,也做好了萬全的應對準備,就等著索額圖明日起事之際,上演一場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好戲,卻沒想到戲都還沒開演呢,就被三爺一傢伙給連鍋都端了去,他十爺本來該大展拳腳的機會也就此化成了泡影,這一怒之下,桌子可就倒了大黴了,愣是被胤鋨拍得快散了架。

  “夠了,雙城,你且再去盯著,有甚消息及時回報!”

  胤禩一向消息靈通得很,老三、老四先後腳去往佟府的事兒,他是一早就知道了的,可也沒怎麼放在心上,倒不是瞧不上佟家的龐大勢力,而是他不以為一向中立的佟家會被老三、老四說動,雖也派人去關注了一下,可心中卻是不怎麼在意,卻萬萬沒想到就這麼個疏忽,居然鬧出了如此大的一場戲,心中自是十二萬分的惱火,只是眼下情況不明,他也不敢輕舉妄動,也不願見老十在那兒放些無用的厥詞,這便不耐至極地斷喝了一聲,打斷了老十的廢話,而後一揮手,將姚雙城打發了開去。

  “八哥,老三那廝膽子不大,這假傳聖旨的事兒,就憑他是做不出來的,會不會是皇阿瑪就在佟家?”

  胤禟人長得胖,可心眼卻活泛得很,很快便反應了過來,只是並不敢確信自個兒的猜想,這便猶豫地將問題提了出來。

  “這……”

  “嘶……”

  “不會吧?”

  ……

  老九這話一出,一眾阿哥們全都倒吸了口涼氣,面面相覷之餘,盡皆將視線轉向了閉目沉吟中的陸純彥。

  “帝心難測啊!”

  陸純彥沒理會眾人的驚疑之表現,眉頭微皺地沉默了良久,這才抬起了頭來,長長地歎息了一聲。

  “先生,如今之局勢,當何如之?”

  帝心自然是難測得很,自古以來莫不如此,更別說康熙老爺子這等文攻武略皆出類拔萃之輩,那就更難猜到其真實之心思了的,這一條,八爺心中自是清楚得很,只是值此微妙時刻,就算帝心再難測,他也得測上一測了,當然了,他自己是沒這個本事,也就只能是將問題拋給了陸純彥。

  “是啊,先生,您說,此事該當如何個了局才妥?”

  不止是八爺急,九爺同樣也急,這便緊趕著出言附和了一句道。

  “都收了罷。”

  陸純彥面色凝重地搖了搖頭,給出了答案,此言一出,眾阿哥們臉上的期待之色登時便全都凝固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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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潮平浪不止(二)

  “先生,您這說的是……”

  此番佈局下來,八爺不知在其中投入了多少的心血,也不知耗費了多少的財力物力,為的便是能一舉將太子拉下馬來,可惜這番心血如今可以說是白瞎了大半,八爺心中自是不甘得很,正因為此,儘管已是聽明白了陸純彥話裡的意思,可還是忍不住出言追問了半截子話。

  “九爺說對了,聖上怕是早就已潛回了京師,之所以此際方才發動,不外是要看看阿哥們的表現罷了,如今這一條怕是三爺、四爺兩位得了大彩頭,此時之局勢已在聖上掌控之中,強自亂動,只能是自尋死路!”

  陸純彥當初就不贊同盲目妄動,奈何八爺已被弟弟們慫恿起了野望,身為謀士,陸純彥也只能是全力謀劃配合,一番謀算下來,費心費力,可惜全都落到了空處,心下裡自不免有些失落之感,言語間的寂寥之意也就難免了的。

  “唉,他娘的晦氣,盡瞎忙!”

  一聽陸純彥如此說法,脾氣暴躁的老十已是坐不住了,跳將起來,恨恨地一擊掌,氣惱萬分地罵了一聲。

  “嗯……”

  老十四倒是沒啥廢話,也就只是長出了口大氣,可臉上也同樣滿是不甘之色。

  “先生,事情該不會就這麼了結了罷,索額圖一倒,宮裡那位怕是也不久了罷?”

  老九雖也同樣懊喪,可到底心眼較多,眼珠子只轉了幾轉,已是看到了事情的另一個方面。

  老九這話一出,正自頹喪中的眾阿哥們頓時又來了精神,一個個眼珠子發綠地死盯著陸純彥,就盼著陸純彥能給出個肯定的答案來。

  “帝心難測啊。”

  對於這個問題,陸純彥心中自有答案,但並不想在此時說出,不為別的,只因面前這幫都是些無法無天的主兒,也不是他陸純彥此時能掌控得住的,一旦再次胡為,後果必將不堪設想,有鑑於此,陸純彥也就只是搖頭歎息了一聲,給出了個語意含糊的答案。

  “唉,晦氣,盡瞎扯!平白便宜了老三那廝,不成,明兒個起,老子跟老三那貨沒完!”

  陸純彥此言一出,一眾阿哥們再次傻了眼,沉默了良久之後,老十再次狂暴了起來,恨恨地跺了下腳,怒氣衝衝地逕自去了。

  “先生,您莫在意,老十就這臭德性。”

  老十這麼一發作,眾人不禁頗為的尷尬,胤禟見狀,唯恐陸純彥動氣,忙陪著笑臉,從旁解脫了一句道。

  “十爺性情中人,當真有一語中的之妙。”

  陸純彥乃心機深沉之輩,自不會跟粗鄙的老十一般見識,不單不氣,反倒是意味深長地笑了起來,這一笑之下,眾阿哥們的臉色立馬就精彩了起來……

  “叫吃!”

  “再叫吃!”

  “提了,哈哈哈,小鬼頭,這回看你還有啥耍的,哈哈哈……”

  ……

  佟府的二門廳堂中,棋局還在持續著,儘管弘晴心不在焉,又有意退讓,奈何康熙老爺子的棋藝實在是太差了些,這棋局麼,自也就膠著得很,偏生老爺子還沒那個自覺,明明下的盡是臭棋,還樂呵呵地叫個不休,當真令弘晴想哭的心都有了。

  老爺子哎,您老會算棋不,這都差了兩氣了,還硬殺,搞啥呢,不知道殺不死咱的大龍,您老自己的棋可就要崩潰了,自殺也不是您老這麼個玩法的!

  望著盤面上緊緊糾纏在一起的兩條大龍,弘晴的心當真是糾結得很,不為別的,只因弘晴已算出了二十余步之後的變化,老爺子的棋怎麼算都差了兩口氣,除非弘晴自填一氣,否則的話,老爺子的大龍只有死路一條,這盤棋自也就不用再往下走了。

  若是沒旁人在,弘晴倒是無所謂自填不自填的,左右不過一盤棋而已,弘晴還真不怎麼將輸贏放在心上,問題是邊上還立著四爺與明珠這麼兩根木樁,四爺也就罷了,同樣是個有名的臭棋簍子,就算弘晴做了手腳,他也看不出來,可明珠卻是朝中有名的棋道高手,在他面前玩虛活,弘晴可沒啥把握,萬一這廝要是私底下告一小狀,那樂子可就大了去了。

  “兒臣叩見皇阿瑪!”

  就在弘晴猶豫著該不該讓老爺子一把之際,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大作中,渾身大汗淋漓的胤祉已大步行上了堂來,滿臉喜色地搶到近前,大禮參拜不迭。

  “嗯。”

  老爺子屠龍正屠得來勁,加之對索額圖一黨的下場早已心知肚明,自是懶得多問,也就只是頭也不抬地揮了下手,不經意地輕吭了一聲,示意胤祉自行平身。

  胤祉這些年來正當紅,又是率先封王,又是管了禮部的差使,奉旨辦事倒是不少回,可說到獨立平亂這等大事,卻還是第一次遇到,自是拿出了十二萬分的幹練,將事情辦得個滴水不漏,這會兒可是急著來報功的,卻沒想到老爺子居然不聞不問,登時便有種熱臉貼到了那啥上之感,悻悻然間又瞅見老四瞥過來的幸災樂禍之眼神,心下裡可就有些來了氣,只是這當口上,卻也沒他發作的餘地,也就只能是無趣萬分地起了身,猶豫了一下之後,抬腳向幾子邊挪了過去。

  嘖,老爹還真是沉不住氣,就這德性,後頭的麻煩還真海了去了!

  儘管三爺的臉色變化甚是細微,可弘晴卻是準確地捕捉到了這一變化,心頭不禁微微一沉沒錯,此番事變中,三爺是拔了頭籌,撈了大功之餘,也給老爺子留下了幹練賢能的印象,可與此同時,三爺也就成了一眾阿哥們針對的目標,若不能做到榮辱不驚,後頭的路顯然不那麼好走,一旦稍有閃失,好不容易才樹立起來的賢能形象只怕將落得個轟然坍塌之結局,而這,顯然不是弘晴樂意見到之局面。

  頭疼啊,頭疼,這奪嫡之路當真是步步驚心,寸寸難行!

  一想到前段時間自家老爹被眾阿哥們攻擊得苦兮兮之慘狀,弘晴心中不禁泛起了嘀咕,奈何開弓斷不會有回頭箭,要想成為人上人,自是得吃苦中苦,而這,也只能三爺自己去承受,哪怕身為兒子,弘晴也一樣替代不了,最多也就只能是從旁敲敲邊鼓而已。

  敲邊鼓?哈,有了!

  弘晴正自頭疼間,一道靈光突然在腦海裡一閃而過,心下裡已是有了決斷,自不怠慢,這便站起了身來,不等眾人有所反應,已是伸手將棋盤一拂,已將棋局抹得亂了套。

  “嗯?小鬼頭,你這是作甚?”

  康熙老爺子還正等著屠龍呢,卻沒想到弘晴會突如其來地玩上這麼一手,臉色立馬便有些個不好相看了起來。

  “回皇瑪法的話,此局您已經輸了!”

  帝王一怒,可是伏屍千里之勢,老爺子臉色這麼一變,邊上諸人都不禁為之膽寒,尤其是三爺,更是兩股戰慄,驚得小心肝都快從嗓子眼裡蹦出來了,可弘晴卻是若無其事,巴眨著大眼睛,一派無辜狀地望著老爺子,脆生生地應答了一句道。

  “什麼?朕輸了?此話從何說起?”

  望著弘晴那一本正經的小樣子,老爺子當真有些個哭笑不得,伸手撫了下額頭,滿是疑惑地追問道。

  “皇瑪法若是不信,且容孫兒為您複盤。”

  弘晴要的便是這麼個效果,這一聽老爺子發問,登時便微笑了起來,自信十足地開了口。

  “哦?小鬼頭可知君前無戲言?”

  一聽弘晴說得如此自信,老爺子可就來了興致,要知道複盤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兒,沒記譜的話,要想成功複盤,那可是難於登天,須得有超人一般的記憶力方可。

  “甘當軍令狀!”

  弘晴敢做出如此大膽之事,自然是有著十足的把握在,老爺子話音剛落,他已是毫不猶豫地接上了口,登時便令打算從旁開脫一下的三爺生生憋得險些得了內傷,真恨不得一把拽住弘晴,狠狠地賞上一頓板子。

  “哈哈……,好,若能成,朕不吝重賞,若不成麼,小心你的屁股,來罷。”

  老爺子為帝多年,見慣了阿諛奉承,還真罕見似弘晴這般膽大妄為的,興致一起,還真就想看看弘晴有多能耐了。

  “啪、啪、啪……”

  既是有心賣弄一下,弘晴自是毫無保留,也不多廢話,先是伸手一掃,將棋盤清空,而後雙手如飛一般地拈子往棋盤上填了去,不過片刻功夫,棋局已恢復到了先前弘晴攪亂之局面,到了此時,弘晴已是放緩了手速,一子一子地往棋盤上落,清晰無比地宣告了老爺子輸棋的結局。

  “厄,這……,哈哈哈……,好,好個晴哥兒,當真不愧是朕的好孫兒,好!”

  老爺子棋藝雖不高明,可眼光卻是好的,記憶力也相當了得,自是看得出弘晴並未作假,對弘晴的智商自也就分外的滿意,毫不吝嗇地大大誇獎了弘晴一把,登時便惹來了明珠等隨侍在側的一干人等或真或假的附和之言,一時間裡,滿廳堂笑聲、阿諛聲響成了一片……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1 11:03

第33章 潮平浪不止(三)

  “晴兒,你今日實是有些孟浪了,錯非皇瑪法聖明,就你今日之所為,挨一頓板子都算是輕的了,少不得還要連累府裡,下回斷不可再如此行事,記住了?”

  忙忙乎乎了大半宿,不單平了亂,更以功臣的身份護送老爺子回了宮,胤祉的心情自是好得很,只是興奮之餘,也沒忘了要數說一下賊膽包天的弘晴,這不,父子倆剛才上了馬車,三爺已是板著臉地開了口。

  得了吧,若不是您老不給力,咱又何苦冒出來當這麼個靶子,當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弘晴之所以會故意在老爺子面前顯能,自然不是大腦短路之結果,而是有目的而為之,加固在康熙老爺子心目中的好印象只是目的之一,但並非最重要的目的,真正用心在於將自己暴露出來,以吸引阿哥們的攻擊火力。

  理由?很簡單,三爺的門下奴才在官場上混著的雖是不少,可已有一定地位之輩大多已在前番誠郡王府受打壓之際全軍覆沒了,剩下的都是些尚未浮出水面的貨色,已然不值得阿哥們出手,如此一來,要對付三爺,只能從其本人身上著手,明槍暗箭一多,三爺就算是有三頭六臂也斷然應付不過來,而弘晴在此際適時冒頭,又是年幼之輩,無疑是阿哥們宣洩火力的好靶子,自然就能為三爺分擔些殺傷之火力,當然了,在阿哥們出手之際,弘晴自也不會含糊,終歸得給敢出手者一些教訓,讓他們知道一下啥叫惹不得!

  “父王教訓得是,孩兒記住了。”

  肚子裡盡可以嘀咕,可當著自家老爹的面,還是乖巧一些為好,省得好心幫忙還得挨板子,這一點,弘晴可是門兒清著呢,自不會去犯渾,也就只是老老實實地應了下來,並無絲毫多餘的話語。

  “嗯,記住就好,皇阿瑪既已歸來,上書房的事兒必然就多,你如今雖已位列其中,能不開口的,還是少開口為妥,少惹些是非!”

  三爺並未因弘晴的規矩而放鬆下來,依舊肅然著臉,碎叨叨地左一個叮嚀,右一個吩咐地教訓個沒完。

  得,您老這是過老爹的癮啊,還沒完了都,累不累啊!

  本以為老實之下,三爺能消停一會,也好趁機整理一下思路,畢竟索額圖雖是倒了,可後頭的事情還多著呢,怎麼著也得從中撈上些足夠的實惠,若不然,豈不是枉費了此番的辛苦謀算,卻沒想到三爺訓人都訓上了癮,登時便令弘晴暗自狂翻白眼不已。

  “父王說的是,孩兒記住了。”

  厭煩歸厭煩,該做出的姿態還是得做,儘自滿心的不耐,可弘晴還是規矩萬分地應承了下來。

  “嗯,那就好。”

  三爺這都已是忙了整整一天了,有大事可做的時候,精神自是抖擻得緊,可這一鬆懈下來,困倦也就不可遏制地從心底裡泛了起來,教訓了弘晴一番之後,精氣神便已是不濟了,也就沒了談話的興致,狠狠地打了個哈欠,閉上了眼,靠在車廂上,假寐了起來。

  呵,總算是消停了!

  偷眼看了看雙目緊閉的自家老爹,弘晴嘴角一撇,暗自嘀咕了一句,而後便將心思轉到了後續手尾的處理上……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誠郡王胤祉公忠體國,不逼險阻,緝拿逆賊,是為大功,著賞雙俸,賜皇莊一棟、金百兩,銀三千,絲綢錦帛……,世子弘晴天縱之資,好學不倦,甚得朕心,著封固山貝子,賞金十兩,銀三百,准上朝聽政,欽此!”

  昨兒個弘晴在外頭忙乎了大半宿,回到了府中,又急召李敏銓前來交待事情,直到子時將盡,方才匆匆梳洗入眠,本想趁著恰逢月假之際,好生睡上個懶覺,卻沒想到一大早就被拽了起來,說是聖旨到了,可憐弘晴眼都睜不開了,卻沒處躲閃去,只能是迷迷糊糊地到了府門前,跪在自家老爹身後,聽著前來傳旨的奏事處總管秦無庸在那兒拖腔拖調地照本宣科,正自無趣之際,猛然間聽到了與自個兒有關的賞賜,頓時一個猛打了個激靈,就此回過了魂來。

  啥,貝子?我勒個去的,這回發達了,沒說的,就一個字爽!

  本來麼,三爺此番立了大功,賞賜原就是題中應有之義,弘晴自也不會放在心上,左右無論怎麼賞,也就那麼回事兒,至於他自己,原本估摸著也就是順便撈點添頭,得個金銀之類的好處,也就差不多了,卻萬萬沒想到老爺子這一賞,居然賞了個貝子,這可把弘晴給樂歪了,倒不是稀罕這個爵位本身,不說旁的,只要弘晴不犯大錯,待得成年之後,身為王府世子,最不濟也能撈個貝勒混混,等三爺升了天,一個親王的頭銜那是板上釘釘之事,然則眼下得封的意義可就大不相同了沒見老九、老十都才只混了個貝子,至於老十三以下麼,如今頭上可都是光禿禿的,啥爵位都沒弄到,倒是弘晴這個小字輩先將貝子整到了手,這可是天家第三代裡的頭一個,自由不得弘晴不為之得意非常的,而更令其得意的還不是得封貝子,而是准上朝聽政一事。

  上朝聽政說起來簡單,可實際上卻不是那麼回事兒,尋常人就不必說了,沒混到五品以上的官銜,那是斷然沒有面聖的資格的,至於上朝麼,那就得至少是四品大員方才夠格,就算是龍子龍孫,也不是每個人都能上得了朝的,阿哥們須得滿了十六歲才能入朝聽政,而龍孫們,就算是成家立業了,也不見得能登上朝堂,哪怕是太子的兩位兒子,也沒這個資格,滿大清裡,弘晴絕對算是獨一份的榮耀!

  “去書房!”

  天上掉下的大餡餅顯然有些沉,直砸得弘晴不免有些暈乎乎地,哪怕秦無庸都已離去了好一會兒了,弘晴也愣是沒從喜悅勁頭裡緩過氣來,若不是城府夠深,只怕早已笑歪了嘴,正自在心中傻樂之際,三爺一句話便已如一盆冷水般將其澆得猛醒了過來。

  樹大招風,老爹可有得擔心了,嘿,老爺子當真用心良苦來著!

  一聽老爺子聲色不對,弘晴立馬便醒悟了過來,瞬間便猜到了自家老爹的擔心以及康熙老爺子如此重賞的用心何在,左右不過是為太子保位元分散些視線罷了儘管此番事變中,太子已是竭力避免攪合其中,可明眼人都能瞧得出太子在其中的手腳,再說了,索額圖一向力挺太子,其造反更是為了擁太子上位,就算太子再如何撇清,也斷然無法擺脫干係,受群臣攻訐自是必然之事,更別說還有一群虎視眈眈的兄弟們在一旁窺視,其位已是岌岌可危,問題是老爺子此時還不想廢了太子,如此一來,矛盾不就出來了?風頭正勁的誠郡王府可不就是老爺子立起來吸引阿哥們火力的最佳之標靶?畢竟沒誰想自家費盡了千辛萬苦拉下了太子,卻平白便宜了三爺,那笑話可就鬧大發了去了。

  沒錯,老爺子對太子已是不滿到了極點,問題是一來他老人家還沒想好該由誰來頂班,二來麼,也是再給太子一個自我證明的機會,至於其三麼,說起來還真有點隱蔽,那便是老爺子其實是個權力狂,實容不得旁人來分了他的帝權,哪怕是自家兒子也不例外,否則的話,他也沒必要設套子去推索額圖一把,在這等局面下,誠郡王府可不就處在了風頭浪尖上,縱使三爺心熱東宮大位,卻也不得不小心再小心了的。

  “恭喜王爺,賀喜王爺!”

  “王爺,大喜了!”

  “王爺,今兒個一早喜鵲叫得歡,屬下還琢磨著會有啥好事,這不,一道聖旨下來,好事成雙了,可喜可賀啊!”

  ……

  內書房裡,四大謀士早已得了通報,此際已然知曉了恩旨的內容,自不免因此而興奮異常,這一見弘晴父子行了進來,齊刷刷地全都迎了上去,道喜的道喜,說俏皮話的也咋呼個不停,偌大的書房裡立馬滿是阿諛之聲。

  “都坐下罷,今日之事怕沒那麼簡單,都議議好了。”

  已然看出了問題不太妙的三爺顯然沒眾謀士們那般開心,不止是不開心,反倒有些鬱悶之感,不僅僅為的是即將面對的微妙局勢,更因著不滿這群謀士居然目光如此之短淺,心中已是起了換人之念頭,只是這等心思卻是不好在此時道將出來,也就只能是悶悶地壓了下手,不顧眾人的驚愕,低著頭大步走到上首,一撩起朝服的下擺,端坐了下來,而後環視了下面面相覷的眾謀士們,怏怏地開了口。

  傻眼了,全都傻眼了,孟光祖等人渾然不知問題出在何處,這一見胤祉氣色不對,心可就都慌了,一時間竟不知該說啥才是了,唯有李敏銓卻是若有所悟,悄悄地瞥了侍立在三爺身邊的弘晴一眼,內裡滿是驚愕與震撼之神色……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1 11:03

第34章 擺正位置(一)

  若說以前李敏銓對弘晴是深為忌憚的話,那不過是因自身有把柄落在弘晴的手中之故,可此時此刻,李敏銓心中的忌憚已然演化成了深深的恐懼,沒錯,就是不折不扣的恐懼一個人能偶爾猜中複雜至極的朝局之演化,並不足以為奇,連著兩次猜中,還可以說是撞了大運,可次次都能料中,那就只能用奇跡來解釋了,偏生這創造奇跡之人還僅僅只是個七歲小兒,這到底又是何等之妖孽,望著弘晴那張滿是稚氣的臉龐,李敏銓只覺得一股子冷氣不可遏制地打心底裡狂湧了上來,忍不住便打了個寒顫。

  這憨貨起疑心了,嘿,好膽!

  李敏銓瞥過來的眼神雖是隱蔽,可弘晴卻是敏銳地察覺到了,眉頭只微微一皺,瞬間便明瞭了李敏銓的心思,可也並不怎麼放在心上,只是似笑非笑地回瞪了李敏銓一眼。

  “咯咯……”

  弘晴這一眼並不如何冷厲,可李敏銓有若被雷擊了一般,不止是臉色大變,身子竟不由自主地哆嗦了起來,以致於磨牙的聲音都不受控地響著,在一派死寂的書房裡,想不引人注目都難。

  “子誠可是有甚要說的麼?”

  胤祉正自煩悶間,突然聽得怪聲響起,臉色不由地便是一沉,眼神銳利如刀般地一掃,見是李敏銓在那兒作怪,心中雖是不悅,但卻並未就此發作,而是放緩了些聲調,強自平淡地問了一句道。

  “王爺勿怪,屬下昨夜偶感風寒,略有不適,失禮了。”

  被三爺這麼一問,李敏銓這才算是回過了神來,忙不迭地找了個藉口,滿是歉意地掩飾道。

  “無妨,來人,去,給李先生熬碗姜湯來!”

  這一見李敏銓滿頭虛汗,面色又頗為的蒼白,三爺倒是不疑有它,再念及這些日子以來李敏銓的襄贊之功,心中的不快已是盡去,這便揮了下手,高聲斷喝了一嗓子,自有侍候在書房外的下人緊趕著應諾而去。

  “多謝王爺厚愛。”

  這可是大夏天啊,沒事喝上碗熱騰騰的姜湯,內火怕是要大起了,可憐李敏銓聞言之下,原本就白的臉色頓時更白了幾分,可又怎敢拒接三爺的美意,也就只能是苦著臉地謝了一聲。

  這老小子自作自受,嘿,看來回頭還得好生敲打上一番才是!

  弘晴冷眼看著李敏銓在那兒難受不已,心下裡卻已是盤算開了,尋思著該如何調教其人一把,也免得這廝亂生異心。

  “都說說罷,這恩旨一事當何如之?”

  三爺到底是心中有事,安撫了下李敏銓之後,也沒再多廢話,直接轉入了正題。

  “王爺明鑒,這道恩旨固然是皇恩浩蕩,卻令王爺成眾矢之的,須知過猶不及也,某以為當力辭為宜。”

  身為第一謀士,孟光祖自然不願落了人後,三爺話音剛落,他已是第一個開了口,提出了個自以為穩妥的解決之道。

  “王爺,某以為全然力辭恐有不妥,皇恩不容拒也,只是世子年幼,乍然上朝,一是易遭非議,二來恐遭小人構陷,此一條當婉拒為上。”

  梁緒文對孟光祖的建議顯然並不完全贊同,這便從旁插了一句道。

  “梁兄所言甚是,世子雖聰慧過人,然畢竟見識尚少,一旦有所閃失,於我誠郡王府大是不利,此一條確須婉拒了才是,想來聖上亦不致堅持要行。”

  陳觀照的意見與梁緒文一致,不等胤祉有所表示,便已表態附和了一把。

  “嗯,子誠以為當何如之?”

  三爺自個兒的想法也是不想當這麼個出頭鳥,對於眾人之提議,自是心有戚戚焉,本想著就此同意了下來,可轉念一想,卻又改了主意,眉頭一揚,將問題拋給了剛穩下心神來的李敏銓。

  “回王爺的話,屬下以為請辭奏本可以上,只是聖上定不會准。”

  李敏銓旁的能力或許一般,可演技卻是頗佳,儘管內心裡兀自震驚於弘晴對局勢的把握之妖孽程度,可回答起三爺的話來,卻是一派韜略在胸的沉穩之氣度。

  “唔,想來會是如此,這當如何應對才是?”

  一聽李敏銓如此說法,胤祉先是不悅地皺了下眉頭,可很快便想起了當初弘晴入上書房的事兒,立馬便釋然了去,儘管不甘得很,卻也只能是無奈地認可了這麼個事實。

  “王爺明鑒,木秀于林,風必摧之,然,若是長成參天大樹,又何懼清風拂面哉,但消行得正,立得穩,以聖上之英明,又怎會不見,古來上青雲者,無不大志在胸也,王爺又有何懼哉?”

  李敏銓右手一捋胸前的長須,左手瀟灑自如地輕搖著摺扇,一派從容不迫狀地道出了番話,直指三爺之本心,當然了,憑李敏銓的能力,原本是看不透康熙老爺子的心思的,可有弘晴的提點,李敏銓依瓢畫葫蘆的本事倒也不差,言語雖平淡,內裡卻滿是勵志之大氣魄,直聽得三爺雙眼炯然不已。

  “說得好,本王又豈懼考驗哉,皇阿瑪既是要察,本王便展示一番又有何妨!”

  胤祉本就有意於大位,如今太子之位傾斜,他心中的野望更是不可遏制地膨脹了開來,之所以有畏懼心在,只是擔心擋不住眾阿哥們的打擊罷了,此際被李敏銓如此這般地一鼓動,心眼可就活泛了起來,一拍面前的文案,激昂萬狀地發出了通豪言。

  “大善斯言,王爺有此大志,青雲不遠矣!”

  “誠然如是,今太子與索額圖有涉,傾覆不遠矣,王爺屢立大功,又有賢能之名望,何愁大事不定!”

  梁緒文與陳觀照雖無甚謀略之能,可馬屁本事卻是了得無比,原本因著屢次被李敏銓占了上風而大為不滿,都想著出言駁斥李敏銓一番,可一見到三爺激動若此,到了嘴邊的刁難之言立馬就變成了阿諛之詞,朝著三爺便是一通子猛拍。

  “王爺,此事怕沒那麼簡單罷,依某看來,太子未必便倒,此際若是表現太過,明刀暗箭難防啊!”

  屢次被李敏銓搶了風頭之下,孟光祖已是忍無可忍了,再一看梁、陳二人那副阿諛之嘴臉,心火頓時大起,哪管三爺高興不高興地,黑著臉便從旁打岔了一句道。

  “嗯?”

  在三爺看來,太子與索額圖本就是一體的,索額圖既已倒了台,太子也就該不遠了,極有可能是索額圖一案一審清,就該是東宮換人之時了,卻沒想到孟光祖居然會如此說法,登時便愣住了。

  “王爺明鑒,此等可能還是存在的,不可不慎啊。”

  孟光祖之所以如此說法,並非其真看破了康熙老爺子的心思,只不過是一時氣憤之言罷了,只是想著打擊李敏銓一把,壓根兒就找不到甚支持的理由,面對著三爺深究的目光,老臉頓時漲得個通紅,又不敢將真實理由說出,也就只能是含含糊糊地敷衍了一把,那話有說跟沒說其實都是一回事兒。

  “唔……”

  三爺多精明的個人,又豈是那麼好糊弄得了的,這一見孟光祖滿臉窘態,又怎會不知這貨純屬在胡謅,面色立馬便有些不好相看了起來,若不是顧念著孟光祖往日裡薄有功勞,只怕當場就會給孟光祖來上一通劈頭蓋臉的怒叱。

  還不趕緊開口,傻樂個甚!

  三爺這麼一拉下臉來,書房裡的氣氛立馬便有些寒了,孟光祖固然是羞愧得低下了頭,而梁、陳二人也同樣臉上有些漲紅,只因他倆壓根兒就無法斷明太子究竟會不會因索額圖一案而倒臺,自是不敢在此時開口言事,唯有李敏銓卻是表面鎮定,眼神閃爍個不停,顯然是在幸災樂禍不已,這等小樣子一出,登時便令弘晴好一陣的火大,小臉一板,眼神已是銳利無比地瞪了過去。

  “王爺息怒,孟兄此言確實不假,太子此番雖有磨難,卻定可順利過了關去。”

  李敏銓在四大謀士中排名最末,出身又最差,往日裡總受其餘三人之排擠,閒氣可是吃過不少,難得見到同僚們難堪,自是心花怒放得很,真恨不得三爺趕緊拿那三位開刀,然則一接到弘晴那冷厲的眼神,李敏銓可就不敢怠慢了,趕忙收斂了下心神,微微一笑,做出一副從容狀地開了口。

  “哦?此話怎講?”

  三爺正在惱火中,若是旁人說出這麼個結論,少不得要吃排頭,可這等言語從李敏銓口中說出,三爺卻是不能不慎重對待了,沉吟了好一陣子之後,這才謹慎地追問道。

  “回王爺的話,索額圖案發之際,聖上既已歸來,若是真欲拿下太子,胡不等索額圖鬧大發了再動,又何須提前哉,足可見聖心之所在也。”

  儘管答案不是李敏銓自個兒找出來的,可卻無礙於其好生享受了一把眾人的詫異之矚目,直到三爺的臉皮都有些發緊了,李敏銓這才不緊不慢地道出了原委。

  “這……”

  “唔……”

  “嗯……”

  ……

  一眾人等,連同三爺在內,都不曾注意到這個細微的時間差之存在,此際一聽李敏銓點破,不由地全都呆愣在了當場……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1 11:03

第35章 擺正位置(二)

  “唉,聖上此舉大大不妥啊,當斷不斷,久後必亂,朝堂就此多事矣!”

  “確是如此,索額圖一倒,太子已無臂助,豈有幸理哉,聖上縱使強托,怕也難護得周全,這又是何苦來哉?”

  “事已至此,當急思對策才是!”

  ……

  自古以來,從龍都是天功,就沒誰不想得的,梁緒文、陳觀照二人自是也不例外,本以為此番太子必倒,而正當紅的三爺大有青雲直上的可能,正自憧憬著從龍之功從天而降,卻萬萬沒想到居然會有如此之變化,心下裡的失落自是濃得可以,絮絮叨叨的話裡滿是怨疚,就跟兩受了氣的小媳婦一般無二,倒是孟光祖還有些擔當,只是說到應對策略麼,卻也一樣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子誠有何可教我者?”

  胤祉對孟光祖等人的能力原本就已有不滿,此際見諸人廢話連篇,自是更加不耐了幾分,將諸般人等外放之心也就此更堅了幾分,但並不打算在此際說破,也沒去理會孟光祖等人的無聊感慨,而是直截了當地將問題拋給了近來表現出眾的李敏銓。

  “不敢,屬下只有些淺見,或能對王爺有所助益。”

  這一見三爺不問旁人只找自己,李敏銓心中還真有些小得意的,只是得意之餘,卻也不禁有些發虛,概因他所言的一切都不是自個兒思忖所得,而是出自弘晴的提點,也正因為此,其發紅的臉色大部分不是因為激動而是心虛。

  “子誠有話只管直說,本王聽著便是了。”

  三爺本身講規矩,對於李敏銓居功不自傲的謙遜態度,自是滿意得很,臉上的笑容自也就更柔和了幾分。

  “王爺明鑒,屬下以為聖上之所以不急廢太子者有三,其一,索額圖既滅,太子已失臂助,何時要廢,不過一句話之功夫罷了,原也不急於一時;其二,聖上尚未定下屬意之人選,驟然廢了太子,聖上亦不知該擇何人為繼;其三,聖上正值春秋鼎盛之際,自不愁社稷不穩,大可慢慢行了去,為後世挑一賢明之主,有此三者在,聖上又何須急哉?”

  李敏銓謙遜地拱了拱手,飛快地整理了下思路,而後將弘晴的分析細細地道了出來。

  “嗯,子誠所言正合本王之所思,既如此,本王又該如何立身方妥?”

  胤祉對康熙老爺子的行事背後之奧秘雖有所思索,可其實卻並未想得那般深入,此際聽得李敏銓暢談若此,心中頓有撥雲見日之快感,幾乎是不假思索地便同意了李敏銓的分析。

  “好叫王爺得知,此番太子雖是定能過得關去,可一番苦頭卻是少不得的,就算阿哥們不動本,言官們也定然不會輕饒了去,若是某料得不差,明日早朝定會一番大風波,王爺若是不信,且請拭目以待。”

  這一見胤祉接連對自己的意見如此之高看,李敏銓得意的小尾巴頓時便露了出來,言語間的肯定意味越來越濃不說,還賣起了關子,先說結論,而不言應對之道。

  嘿,這廝不去當戲子還真是梨園的一大損失,得,還真挺像一回事的麼?很有做傳銷的潛質!

  眼瞅著李敏銓越演越投入,弘晴當真很有種狂翻白眼之衝動,不過麼,心中也有著點小自得,不為別的,只因他才是真正的導演,不止眼前這齣戲,說起來整樁索額圖謀逆案都是按著他弘晴的指揮棒在演著,唯一的小曲折僅僅只是未能料到康熙老爺子的提前歸來,可這與整出戲的圓滿卻並無甚大的關礙,能以一人之力,指揮得整個朝堂都團團亂轉,弘晴自是有著十足的自得之理由。

  “唔,依子誠看來,本王當如何行事為妥?”

  胤祉顯然很是認同李敏銓的論斷,不禁便動起了隨大流參太子一把的心思,在他想來,康熙老爺子雖是要保太子,卻也不見得沒有給太子一個教訓的想頭,借此機會整整太子,似乎該是順理成章之事,當然了,想歸想,胤祉卻並不打算將心中的算計道將出來,而是想先聽聽李敏銓的主張。

  “王爺當力保太子為上策!”

  談到了具體策略,李敏銓可就不似先前那般神采飛揚了,而是心虛地先瞥了弘晴一眼,見弘晴微微地頷了下首,這才一咬牙,一派斬釘截鐵狀地給出了答案。

  “嗯?”

  一聽李敏銓此言,胤祉不由地便是一愣,老半天回不過神來。

  “荒謬!太子之過如此礙眼,已是人人喊打之鼠類,此際力挺之,豈不是自討沒趣!爾安敢出此下策,是欲王爺平白受辱不成!”

  一見到胤祉面色有異,自覺已被李敏銓壓得喘不過氣來的孟光祖頓時來了精神,雙眼一瞪,張口便是一通毫不容情的呵斥。

  “王爺,某也以為此策萬不可行,縱使聖上欲保太子之位,卻也未必沒有教訓其一番之打算,此際與太子站在一起,殊為不妥。”

  “不妥,不妥,子誠老弟此言大謬也,某以為靜觀其變方是上策!”

  梁、陳二人一來是不願見李敏銓得了勢,二來麼,本心也不以為該幫太子緩頰,原本還打算婉言進諫的,這一見孟光祖如此大聲疾呼,自有心幫襯一二,這便先後開了口,對李敏銓之建議表示了明白無誤的異議。

  “嗯!”

  胤祉此時早已被李敏銓的“睿智”所折服,自是更加看不上孟光祖等人的鼠目寸光,這一聽孟光祖等人再次廢話連篇,心中的不耐已是再也忍不住了,毫不客氣地一揮手,止住了眾人的囉唕,而後微皺著眉頭,神情凝重地望向了李敏銓,沉吟著開口道:“子誠為何如此說法,可否為本王詳解一二?”

  “此策之理由有四:其一,聖上既是要保太子,王爺力挺則合了聖心,並無不妥之處;其二,王爺一向與太子親善,今若是袖手旁觀,難免遭小人詬病,力挺則可全兄弟之誼,何樂而不為哉?其三,聖上用人專看本心,並不計較外相,首重者,仁孝也,王爺何吝仁心乎?再者,王爺如今聖眷正隆,本就是旁人攻訐之目標,縱使再小心,也難免遭明刀暗箭之侵襲,既如此,何妨示人以柄,且看聖上又會如何妥為回護,如此一來,既可全仁孝之道,又可立忠賢之名,有何不可行之說。”

  李敏銓對此問早已從弘晴處得到了答案,應對起來,自是從容得很,但見其手一舉,五指屈伸間,便已將理由一一擺明瞭出來。

  “嗯,好,就這麼定了,明日一朝,本王定當為太子力辯,以明是非!”

  三爺本就是精明過人之輩,李敏銓都已話挑得如此之明瞭,他又豈會不明白個中之關竅,心中大定之餘,興奮之情已是溢於言表……

  “小王爺,李先生找您呢。”

  一個早上又是接旨,又是議事,折騰來折騰去,愣是弄到了午時將至,這才算是消停了下來,餓了一晌午的弘晴得了空便躥回了自家小院,緊趕著吩咐萍兒隨便整治了些小菜,弄上一大碗的素面,正自稀裡呼嚕地大幹快上之際,卻見劉三兒笑呵呵地跑了來,神秘兮兮地湊到弘晴的耳邊,低聲地稟報了一句道。

  嘿,這老小子憋不住了!

  儘管劉三兒沒說李敏銓找自個兒的緣由何在,可弘晴卻是瞬間便明瞭了李敏銓的動機何在,左右不過是這廝乍然得了重用,心虛了,想找弘晴搞個聯合罷了,卻也無甚稀奇可言。

  “小爺沒空,三兒,去,將這份東西還給那廝。”

  對李敏銓的個人能力,弘晴雖是不太看得上眼,可他那張嘴,對弘晴還是有著不少的用處的,與其聯合,說起來也是兩利,不過麼,弘晴要的不是盟友,需要的只是個聽話的奴才罷了,自是不會就這麼遂了李敏銓的意,不僅不去,反倒是從寬大的衣袖裡取出了上回李敏銓留下的口供,漫不經心地往劉三兒懷裡一丟,不甚耐煩地吩咐道。

  “這……,好叻,小的這就去!”

  劉三兒眼尖得很,儘管不曾攤開那份文檔,可一眼就認出了那東西是啥玩意兒,不由地便是一愣,再一看弘晴的眉頭已然皺起,自不敢怠慢了去,趕忙應了一聲,急匆匆地便向後花園跑了去。

  “小王爺,李先生就在外頭,說是要面見您呢。”

  劉三兒去得快,回來得也不慢,弘晴一碗面還尚未見底,這廝已是又轉了回來,有些個心虛地湊到弘晴身邊,滿臉堆笑地請示了一句道。

  呵,算他識趣!

  一聽李敏銓自己來了,弘晴不由地便是一笑,笑容裡滿是不假掩飾的自得之情弘晴敢將把柄還給李敏銓,自是不怕其脫了鉤去,此無它,三爺可不是好糊弄之人,就李敏銓那點能耐,沒弘晴的幫襯的話,三兩下就得露了餡,一旦出了大岔子,三爺又豈會輕饒了其去,在這等情形下,李敏銓只要不傻,那都得緊緊地拽住弘晴的大腿不放,當然了,他自己找上門來,盟友是肯定當不成了,也就只能當一聽話的奴才罷了,若是敢有異心,弘晴要收拾他,也不過是覆手間事耳,卻也不怕其能翻了天去……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1 11:03

第36章 跑調的小插曲

  “見過小王爺。”

  李敏銓一行進書房,入眼便見弘晴正襟危坐在書桌前,手捧著本書,目不斜視地看著,渾然沒半點抬頭招呼之意思,臉色不由地便是一僵,臉皮子抽搐了幾下之後,還是強忍著心頭的不悅,緩步走上前去,恭謹卻又矜持地行了個拱手之禮。

  反應?啥反應都沒有,弘晴依舊巋然不動地端坐著,別說回禮了,便是連眼皮都不曾抬上一下,就宛若將李敏銓當成空氣一般,這等樣子一出,頓時便令李敏銓的臉色更難看了幾分,嘴角嚅動了幾下,似乎打算再次出言,可到了末了,卻還是強自忍了下來,只是靜靜地在原地站著,帶著幾分的倔強與賭氣之意味,賭氣?嘿,好,看你能支撐多久!

  弘晴很清楚李敏銓此來確是有了歸順之心,只是這等心卻並不算誠,畢竟此人也算是小有才學之輩,又乍得三爺的信重,嬌嬌之氣的膨脹是斷然免不了之事,縱使擔心前景,不得不低頭,卻也很難擺得正位置,不給他幾分顏色看看,要想壓服其,那絕對是沒影的事兒,正因為此,弘晴這才會有意加以冷落,以此來擊潰其內心裡的矜持。

  說起來弘晴這手冷處理並不算啥稀罕手段,大體上官場中人都能耍得順溜無比,不過麼,一種手段之所以能流行,那自然是因其有效之故,這不,隨著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著,李敏銓原本尚算平穩的氣息已是漸漸紊亂了起來,半個時辰之後,李敏銓已是處在了崩潰的邊緣,鼻息漸重不說,臉色也已是越來越蒼白,到了末了,虛汗已是瀑布般狂淌不止,很顯然,李敏銓心中尚存的驕傲已是被消磨得個殆盡,剩下的就只有敬畏之心了的。

  “來了?坐!”

  別看弘晴始終不曾從書本上移開過視線,可實際上眼角的餘光卻是始終不離李敏銓左右,自是將其狼狽之狀盡收眼底,這一見李敏銓面色煞白地微微哆嗦著,自是知曉火候已到,也就不再多等,這便不經意地抬起了頭來,不動聲色地吭了一聲。

  “屬下不敢,屬下見過小王爺。”

  被晾了大半個時辰,李敏銓的心思已是發生了徹底的改變,一開始還帶著幾分前來與弘晴談合作的僥倖,這會兒算是徹底認清了現實,這現實便是眼前這個妖孽一般的七歲小童毋庸置疑地拿捏著他李敏銓的前景甚至是身家性命,斷然不是他一個王府幕僚可以合作的物件,除非臣服,否則的話,怕是死都不知是咋死的,正因為有此認識,李敏銓已是完全拋棄了心中那些不切實際的矜持,低眉順目的姿態要說多卑謙便有多卑謙。

  “嗯,坐罷。”

  任憑李敏銓姿態擺得多低,弘晴的小臉上卻依舊無一絲的笑容,僅僅只是點了下頭,便算是回了李敏銓的禮。

  “屬下不敢,屬下站著便是了,事已辦妥,還請小王爺訓示。”

  心中的驕傲既已不存,李敏銓也就沒了矜持的底氣,又怎敢在弘晴面前隨意了去,但見其慌亂地將原本就躬著的身子更躬低了幾分,陪著笑臉地回了一句道。

  “嗯,辦妥就好,先生辦事,小王還是放心得過的,這個你且收著,回頭自去二娘處領人便是了。”

  事,自然指的是明日早朝的應對之道,儘管李敏銓沒說明,可弘晴卻是一聽便知,但卻並不怎麼在意,左右他自己明日也要上朝,縱使三爺處出了些小岔子,弘晴也自忖能幫襯得過來,只要力挺太子的大方向不出錯,原也無甚可值得擔心的。

  “啊,多謝小王爺抬愛,屬下,屬下……”

  李敏銓滿懷疑惑地伸手接過弘晴遞過來的一份文書,攤開一看,赫然見是側福晉田氏身邊使喚丫頭翠柳的賣身文書,心不由地先是一喜,接著又是一驚,忙不迭地抬起了頭來,誠惶誠恐地遜謝著,只是心情激蕩之下,一時間還真不知說啥才是了。

  “表忠的話就不必多說了,有那份心便好,去罷,有事小王自會讓三兒去尋你。”

  打人一棍子,回頭就得給上顆甜棗,此乃禦下的不二法門,這個理兒,弘晴自是倍兒清楚,玩起來自也就格外的順溜早幾天弘晴便已找了個藉口向田氏要了人,以他王府世子的身份,田氏自然不敢有違,翠柳的賣身文書就這麼輕輕鬆松地便到了手,之所以沒急著給李敏銓,為的便是用在此等時分,效果麼,顯然是不錯得很。

  “啊,是,屬下告辭。”

  儘管大半個時辰的等待,等來的只是這麼寥寥幾句無甚營養的廢話,可李敏銓卻是不敢有一絲一毫的抱怨,更不敢再多逗留,規規矩矩地行了個禮,老老實實地退出了房去,待得出了弘晴的小院子,被涼風一吹,這才驚覺自身上下已是如同水中撈出來的一般,驚心之餘,臣服之心已是不敢再稍有更易,他是真被這如妖孽一般的小兒給嚇到了。

  這廝當個辦差的還成,調教一番,也能派些用場,可說到大用麼,怕是不怎麼夠格,頂多也就是二流水平罷了,當個知府、藩台啥的,該是能湊合,可要以之當謀士麼,卻是差得遠了些。

  那一頭李敏銓已是起了徹底臣服之心,可這一頭弘晴卻對其看不太上眼,問題是眼下缺人手,也就只能是姑且先用著,心裡頭卻是轉起了搭班底的事兒,奈何想歸想,一來手頭無權也無錢,二來麼,身份擺在那兒,尚輪不到他出頭露臉的時候,也就只能是在心中嘀咕上幾聲而已,做卻是一時半會做不得的,無趣之下,也懶得再在書房裡裝樣子,悶悶地起了身,低著頭向主房方向行了去。

  “咯咯咯……,三兒盡胡吹,你還真當兵馬司是你家開的啊。”

  “就是,三兒的嘴也能信,這天下可就沒信不得的了!”

  “哪能啊,三哥我怎麼著也是爺的跟班,宰相房門都七品官了,咱怎麼算也得有六品吧,就那兵馬司的小官兒,還不得屁顛屁顛地來迎候著,萍兒妹子,您說是這個理兒吧?”

  ……

  弘晴剛走到主房門口,就聽見內裡嬉笑聲響得個不可開交,只一聽便已大體明白了是怎麼回事,左右不過是劉三兒又在吹噓其跟著胤祿一道去五城兵馬司交涉地痞滋擾工坊一事罷了,卻也沒怎麼放在心上,腳步不停地便轉過了屏風,再一看屋中的情形,臉色立馬便有些個陰晴不定了起來。

  好你個劉三兒,居然不聲不響地將萍兒給拐了,嘿,有種!

  劉三兒與萍兒之間的眉目傳情極其的隱蔽,可對於久經考驗的弘晴來說,卻是再明顯不過的事兒了。

  “喲,主子,您咋就來了?”

  這一見突然出現的弘晴臉色有些不對,大小美女們可就全都犯起了嘀咕,嬉笑聲就此頓止,倒是劉三兒反應快,幾步躥到了弘晴身邊,笑嘻嘻地躬身招呼了一句道。

  “嘿,小爺要是不來,這房中過幾日怕是要少上一人了吧,三兒,你說呢,嗯?”

  任憑劉三兒笑得有多燦爛,弘晴卻並未給其絲毫的好臉色,只冷笑了一聲,陰測測地問了一句道。

  “厄……,主子,您,您說的啥啊,小的,小的不懂。”

  一聽弘晴如此說法,劉三兒臉色瞬間便漲得個通紅,勾著頭,不敢去看弘晴的眼,口中結結巴巴地含糊著。

  “不懂?嗯,你不懂,小爺就找個懂的人,萍兒,你該是懂的罷,嗯?”

  弘晴冷冷地瞥了劉三兒一眼,再次冷笑了一聲,突然扭頭望向了面色煞白的萍兒,意有所指地問了一句道。

  “主子,都是小的的錯,不關萍兒姑娘的事,您要罰就罰小的,小的便是死了也無怨,求您了。”

  這一見弘晴眼神掃了過來,原本就已是心慌無比的萍兒頓時便支撐不住了,身子猛地一哆嗦,淚水已是狂湧而出,劉三兒見狀,心中大疼之下,忙不迭地一頭跪倒在弘晴身前,一邊用力地磕著頭,一邊哀切地求肯著。

  “當真認罰麼?”

  弘晴根本沒理會劉三兒的可憐狀,小臉依舊繃得緊緊地,寒著聲,從牙縫裡擠出了句話來。

  “是,奴才認罰,只求主子能饒了萍兒姑娘,此皆小的的錯,不關萍兒姑娘的事。”

  一聽弘晴語氣如此不善,劉三兒的心已是沉到了穀底,卻不敢強辯,而是老老實實地認了罰。

  “萍兒,你怎麼說?”

  弘晴沒再多看劉三兒一眼,而是目光閃爍地望向了淚流不止的萍兒,語調冰冷地問道。

  “奴婢知錯了,求主子饒了三兒,一切處罰皆由奴婢擔著便是了。”

  萍兒跟劉三兒兩情相悅已有些日子了,只是都是私下往來,卻哪曉得會被弘晴如此這般地當眾點了出來,心慌之餘,卻也下了明志,並不抵賴,而是咬了咬牙,款款地跪在了地上,自請起處罰來。

  “萍兒姐姐,您……”

  “不要啊,主子,您就饒了萍兒姐罷。”

  “主子,萍兒姐也是一時糊塗,您就饒了她吧。”

  ……

  按王府規矩,弘晴房中的丫鬟都是他的私有財產,未經許可,任何人都不得與旁人有勾搭,若有違反,那罪名可是不輕,哪怕劉三兒與萍兒間其實還只是發乎情止乎禮,卻也一樣不行,一旦弘晴要發作二人,那可是打殺了都不為過,倩兒等丫鬟雖年幼,卻也知曉其中之利害,自是全都慌了神,盡皆跪地為萍兒求肯了起來,一時間鴛鴛鴦鴦之聲滿室亂響個不停……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1 11:03

第37章 來了條大鱷

  “哼!”

  弘晴素來很少在眾丫鬟們面前擺主子的架子,也從不曾真兒個地動過氣,一向都是嬉笑無忌之表現,可眼下任憑眾丫鬟們哀求得再淒婉,弘晴的小臉也不曾見到半點的仁慈,僅僅只是冰冷無比地一揮手,冷冷地一哼,寒氣四溢之下,頓時便令眾丫鬟們盡皆失了聲。

  “小王爺,小的知錯了,您要處罰就處罰小的吧,小的任打任殺,聽憑您發落,只求您放了萍兒這一遭吧,小的給您磕頭了……”

  面對著神情冷漠的弘晴,劉三兒不敢興起一絲一毫的反抗之心,也不敢出言為自己辯解,只因跟隨弘晴多時的他很清楚弘晴的算計有多狠辣,完全不像其年歲所應有的可怕,此時此刻,劉三兒除了可著勁地磕頭哀求之外,甚旁的念頭都不敢生出。

  “很好,這話可是你自己說的,小爺怎麼處置你都接受,小爺沒聽錯罷,嗯?”

  弘晴緊繃著的小臉上露出了一絲的猙獰之色,牙關一咬,陰森無比地掃了眾人一眼,冷厲地開了口。

  “小的只求小王爺能饒了萍兒姑娘,至於小的,一切聽憑主子發落。”

  事到如今,劉三兒自知責罰難逃,也不敢為自己求情,只想著獨自將責罰承擔了下來,這便一橫心,慨然地應答道。

  “嗯哼,那好,小爺的處罰麼,就是……”

  弘晴冷哼了一聲,一派即將說出處罰,卻又似還沒想好之狀地拖著,半晌都沒說出個所以然來,生生令提心吊膽的眾丫鬟們全都捏足了一把汗。

  “小王爺,都是奴婢的錯,您要罰就罰奴婢罷,奴婢,奴婢……”

  重壓之下,萍兒的精神顯然也有些支持不住了,淚水再次淌了出來,可勇氣卻是陡然而起了,果敢地抬起了頭來,欲為劉三兒分擔些懲處。

  “嗯,好,小爺的懲處便是將萍兒指給劉三兒,這事就這麼定了,爾等可有異議麼?”

  眾人的目光可謂是哀怨已極,然則弘晴似乎並不為所動,平板著臉,終於說出了處罰的內容,登時便令一眾人等盡皆陷入了石化狀態。

  “啊……”

  “主子,你……”

  “咦……”

  ……

  眾人愣了片刻之後,總算是回過了神來,全都驚疑不定地望著弘晴,搞不清弘晴這究竟唱的是哪出戲來著。

  “哈哈哈……,小爺這主意妙吧,將來爾等看中了誰,小爺一概都指了,哈哈哈……”

  弘晴眼下雖是王府世子了,可靈魂裡卻還是前世那玩世不恭的屌絲青年,對於男歡女愛,自然有著與時人不同的看法,雖說平日裡也沒少占占眾丫鬟們的小便宜,可也就只限於過過眼癮罷了,還真就沒將諸女當私有財產看,更不會起了霸住諸女的心思,當然了,就算他想也不成,傢伙不給力啊,真等到傢伙給力之際,諸女怕都已是明日黃花了,沒見最小的倩兒都比弘晴要大上三歲,之所以做出如此這般的冷厲狀,一者是要考驗一下劉三兒與萍兒之間的感情真不真,二來麼,也是想看看眾人的忠心與否,當然了,這些都不是主要的,逗著眾人玩才是根本目的所在,這一番假髮作下來,弘晴已是憋得難受已極,忍無可忍之下,終於是爆笑了起來。

  “好啊,晴哥兒,你竟敢騙人,太過分了!姐妹們,可不能輕饒了他!”

  眼瞅著弘晴笑得腰都直不起來了,眾女這才反應了過來,敢情是被自家小主子好生耍弄了一回,只是礙於弘晴先前的威勢,眾女心中雖怨,卻也不敢亂動,倒是年歲最小的倩兒卻是有股初生牛犢不怕虎的銳氣,氣惱地一跺腳,揚著小拳頭嚷了一嗓子,得,這一嚷之下不打緊,可憐弘晴瞬間就被撲面而來的眾女好一通子的粉拳侍候,小胸膛險些就被當鼓給擂破了去。

  “哎呀,別鬧了,我投降,投降還不成麼?”

  說是好男不跟女鬥也成,說是好漢不吃眼前虧也罷,一句話,被“人民”的“粉拳”淹沒的弘晴非常自覺地繳械投誠了,完全沒半點堅貞不屈的節操,可惜諸女都在氣頭上,哪敢弘晴嚷個甚,只顧著粉拳亂擂,儘管都留著手,沒敢真兒個地狠打,可架不住人多啊,可憐的弘晴同學眼看著就要如此這般地英勇就義了去。

  “住手,都住手,爾等反了天了,還不住手!”

  弘晴命好,堪堪就要報銷的當口上,救兵突然殺至,只見一名書童闖了進來,一邊大吼著,一邊雙手亂揮,將肆虐的諸女盡皆推到了一旁。

  “嗯,墨雨?你怎麼跑來了?”

  雖是被救,可弘晴卻是沒半分感激來者之意,反倒是皺起了眉頭,甚是不悅地冷哼了一聲。

  “小王爺,王爺請您到書房去上一趟。”

  墨雨乃是內院童,此番是奉了三爺的命前來請人的,卻沒想到會遇到弘晴遇群毆的事兒,一時間也沒細想,緊趕著沖上去攔阻,本心自是護主心切,卻不料換來的不是小主子的誇獎,而是不悅之表情,這才驚覺敢情自己是做了壞人,耽誤了自家小主子的嬉耍,心不由地便是一慌,忙陪著笑臉地稟報了一句道。

  “哦?”

  上午才議了大半天的事兒,這才剛回來沒多會,弘晴愣是想不明白自家老爹又要找自己何事,原本就皺著的眉頭頓時便更深了幾分。

  “小王爺,是這樣的,上書房裡專一負責王爺侍讀的陳夢雷、陳老夫子爺子到了,說是要見見小王爺,您看這……”

  墨雨自以為先前剛攪合了弘晴的好事,唯恐弘晴見怪,自是不敢大意了去,緊趕著將原委道了出來。

  陳夢雷?他來作甚?

  弘晴前世時倒是不清楚陳夢雷是何許人物,可在這朝代混過一段之後,自是知曉陳夢雷是自家老爹的文學師傅,乃當今文壇巨擎之一,現任翰林院學士一職,至於其生平,弘晴卻是不曾關注過,也沒打算跟此老有甚瓜葛的,此際一聽陳夢雷要見自己,弘晴可就不免有些犯嘀咕了。

  “小王爺,王爺還在書房等著呢,若是去遲了,怕是不妥罷。”

  弘晴一時想的有些出神,半晌沒個表態,身負傳話之責的墨雨可就穩不住神了,忙陪著笑臉從旁提醒了一句道。

  “嗯,帶路!”

  弘晴素來就不是個喜歡鑽牛角尖的人物,既然想不明白,也就懶得再去多費那個精神,這便揮了下手,言簡意賅地吩咐道。

  “喳,小王爺,您請。”

  這一聽弘晴如此吩咐,墨雨不安的心立馬便定了下來,趕忙一側身,恭謙地請弘晴先行,一路無語地便到了內院書房門外。

  “孩兒叩見父王。”

  方一轉過書房門前的屏風,入眼便見三爺正陪坐在一白髮皓首的老者身旁,輕聲細語地說笑著,弘晴自不敢怠慢了去,忙疾步搶到近前,恭謹地大禮問了安。

  “晴兒來啦,這位是為父的師傅陳老夫子,還不趕緊見了禮。”

  一見弘晴已到,三爺並未叫起,而是直接吩咐弘晴給陳夢雷行大禮問安。

  “學生見過夫子。”

  三爺是個極講規矩之輩,弘晴自是不敢在其面前有失禮數,儘管心中嘀咕不止,可該行的大禮卻是行得極其到位。

  “世子客氣了,老朽愧不敢當。”

  陳老夫子口中說不敢當,可屁股都不見抬上一下,就這麼坦然無比地受了弘晴的大禮。

  得,您老耍人呢,有您這般不敢當的麼?

  弘晴好學不倦,那是為了能在這朝代混得滋潤,於經文本身,卻是半點好感全無,連帶著對所謂的文學大家也不怎麼感冒,哪怕陳夢雷是自家老爹的師傅,弘晴對其也無半分的敬畏之心,這一見此老大刺刺地受了自己的禮,心中自不免有些厭煩,只是自家老爹在場,他也不敢有甚不妥的表示,也就只能是在心裡嘀咕了一把,面上卻是一派的恭謙之色,一起了身,便即乖巧地垂手立在自家老爹的身側。

  “聽聞世子下得一手好棋,老朽想請教一下高明,不知世子可肯賜教否?”

  陳夢雷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弘晴好一陣子,見弘晴始終神態從容,並不因自己的眼神而有失措之表現,心中原本就有的好奇之心自是更濃了幾分,這便展顏一笑,一捋胸前的長須,和顏麗色地開口邀戰道。

  啥,下棋?您老大老遠跑了來,就為了下棋,無聊不?

  弘晴還真沒想到陳夢雷會提出這麼個要求,眼神不由地便是一凝,心中的不滿自是更深了幾分,但並未帶到臉上來,而是將探詢的目光轉到了自家老爹的身上。

  “晴兒,夫子之棋藝乃當今之國手,能跟夫子對弈,是你的福氣,還不快謝過夫子。”

  胤祉一向尊師重道,雖也同樣意外于陳夢雷的提議,卻也不會出言拒絕,這一見弘晴的視線掃了過來,立馬笑著解說了一番。

  “是,孩兒遵命,夫子,您請!”

  一聽自己老爹發了話,弘晴自是不好再遷延,只得笑著應承了下來,殷勤地搬來了幾子、棋盤等物,躬身道了請,陳夢雷也沒多客套,只是悠然地點了點頭,端坐在了幾子前,隨手拈起一枚白子,不輕不重地便向棋盤上點了去……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1 11:03

第38章 強為人師

  厄,您老搞沒搞錯啊,咱是尊老,您老好歹也表現一下愛幼不是?咋就這麼不客氣呢,忒無趣了吧?

  這一見陳夢雷毫不客氣地占了先手,弘晴心裡頭可就不免有些泛歪膩了,暗自鄙視了陳夢雷好一通子,可歪膩歸歪膩,當著自家老爹的面,弘晴卻也沒敢真有啥不滿的表示,不過麼,心裡頭卻是下定了給這老不修的一個難堪之打算。

  “啪,啪,啪……”

  棋局一開,雙方落子都飛快,以致於劈啪聲響得幾乎都連成了一片,不多會,便已是過了數十來回,直瞧得旁觀的三爺眼花繚亂不已,愣是沒看明白雙方行棋的奧妙何在。

  喲呵,這老梆子不簡單啊,有點意思了!

  弘晴對自己的棋藝可是相當自信的,畢竟有著前世雄厚的根基以及超前的理念與開闊的視野,絕不是這個時代棋道高手所能企及得了的,哪怕先前自家老爹將陳夢雷的棋藝誇為國手,弘晴也並未真放在心上,然則數十子落下之後,弘晴赫然發現陳夢雷的國手之名當真無虛,啥大雪崩、小雪崩之類的定式玩得順溜無比,行棋穩健而又不失兇悍,有若綿裡藏針一般,任憑弘晴如何輾轉騰挪,始終牢牢地佔據著先手之利,眼下的棋雖還是兩分之局,可行棋的步調卻隱隱有被陳夢雷操控在手之趨勢,到了此時,弘晴可就不敢再大意了,落子漸緩不說,眼神也漸漸凝重了幾分。

  不妙啊,這樣走下去鬧不好要輸了!

  棋局轉眼便已到了中盤,局面雖膠著依舊,可真正的廝殺卻是極少,略一細算盤面,弘晴赫然發現自己落了後手,雖說只是數子之差,落後得並不算多,可真要是這麼四平八穩地走將下去,勝利無疑要落在佔有先手之利的陳夢雷手中,倒不是弘晴行棋有甚差錯之處,實是規矩所然這時代的圍棋可沒有先手讓後手數子之說,棋力相當的情況下,占先手之利者,勝算無疑較高,這一點弘晴雖是心中有數,偏生卻又抗議不得,當真很有些幽怨在心口難開之鬱悶感。

  老梆子,這可是你逼我的,不給你點顏色瞧瞧,你還真不知桃花為啥會這樣紅了!

  儘管只是一盤圍棋而已,平常時分,弘晴也不會去在意輸贏如何,哪怕是前些日子與康熙老爺子對弈,弘晴也抱著無所謂之態度,可今日麼,惱火于陳夢雷的態度之情況下,弘晴還真就不想輸了去,眼瞅著棋局前景不妙,弘晴的心眼可就活泛了起來,眼珠子轉了轉,心念電閃不已,飛快地將棋局之關竅細細地過了一番,心下裡已是有了妙手之盤算。

  尖,斷,沖,頂,打!

  打定了主意之後,弘晴下手可就毫不容情了,對著左下角的白棋發起了猛攻,著著進逼,步步追魂,刹那間平穩的局勢便已被打破,左下角烽煙四起,戰況陡然間激烈了起來。

  連、並,托、粘,長!

  面對著弘晴的兇悍著法,陳夢雷臉上的神情也肅穆了起來,可下手卻是極穩,著著爭鋒相對,寸步不讓,穩健防守之餘,也沒忘了發出強悍的勝負手進行反擊,棋局至此已是到了勝負關鍵的轉捩點。

  嘿嘿,老梆子,你上當了!

  弘晴下出這麼一連串的兇悍著法之目的並不在左下角本身,瞄準的是左邊的另一塊看似已將穩妥的白棋,趁著一連串狂攻,弘晴已是順溜地在左邊下方建立起了一道雄渾無比的厚勢,更憑著棄子之誘惑,成功地取得了先手之利,不等陳夢雷將左下角的棋勢整理停當,弘晴已是脫了先,一手強硬無比的打入,瞬間便在左邊大塊白棋的要害處強行撕開了一個口子。

  退,再退!

  面對著弘晴這著兇狠異常的打入,陳夢雷明智地選擇了退讓,努力地要做出兩隻眼來,以求先行穩住局勢,奈何弘晴早將其可能之反應都已算計在內了,又怎會給陳夢雷留下輕鬆做活的機會,三招兩式便已點死了白棋的眼位,逼得白棋只能向中腹逃竄而去。

  攻擊,再攻擊!

  這一見白棋要逃,弘晴哪肯放過,一子接著一子地逼迫著白棋,但又不是無章法的強攻,總給白棋留下一線之生機,到了此時,無法割捨這麼大塊白棋的陳夢雷只能無奈地跟著弘晴的步調行事,一步步地將戰火引向了全域,等他好不容易活出了兩眼,再一看,弘晴早借著攻擊之勢平白圍出了兩大塊強勢之地,不僅如此,原本一基本無礙的左下角之白棋因著黑棋的強大厚勢,赫然竟又出現了不穩的味道,棋局至此,陳夢雷不但先手已失,棋還不甚穩當,再想翻盤已是難能。

  “嗯,世子果然高明,這棋老朽輸了!”

  眼瞅著翻盤已然無望,陳夢雷並未再堅持走將下去,伸手取了兩枚白子,倒轉著往棋盤上一擱,乾脆無比地投子認了負。

  “小子無狀,承讓了。”

  大中午被叫來下棋,弘晴原就不是很情願,奈何老爹有命,他也不敢不從罷了,而今棋局既了,弘晴也就不想再生枝節,這便起了身,恭謙地行了個禮,交待了句場面話,便已乖巧地站到了三爺的身旁,就等著自家老爹說出放行的話語了。

  “夫子,犬子……”

  胤祉早就聽人說過弘晴的棋藝不凡,但卻始終不曾真兒個地往心裡去,在他想來,弘晴不過屁大孩兒,就算再行,也不過是爾爾罷了,哪怕弘晴曾在與康熙老爺子對弈時出過彩,胤祉也一樣不是很在意,此無它,康熙老爺子是公認的臭棋簍子,但消有點水準的,要贏老爺子都非難事,之所以少有人敢贏,不過是忌憚老爺子的帝王之位罷了,這會兒見弘晴居然如此輕鬆地便殺敗了陳老夫子,心中當真有些個驚疑不定,張著嘴欲道歉上一番,可一時間還真不知說啥才是了的。

  “無妨,得此子而教之,實老夫平生之幸事也!”

  陳夢雷臉色平靜得很,絲毫沒有落敗之後的頹喪與苦悶,反倒是一雙眼精光閃爍不已,一揚手,止住了胤祉的話語,說出了句令三爺父子倆盡皆石化的話語來。

  “夫子,您的意思是……”

  胤祉對陳夢雷這個老師一向極為尊敬,儘管對其乍一探親歸京便到自家府上深感奇怪,可卻並不敢多問緣由,哪怕其提出要見見弘晴,胤祉也一樣沒提出異議,毫不猶豫地便將弘晴召了來,可此際一聽陳夢雷有收弘晴為徒之意,胤祉可就不敢隨便答應下來了,理由很簡單,三爺本人就是陳夢雷的弟子,陳老夫子再收弘晴為弟子,這輩分上顯然有些亂了規矩,事雖不大,可真傳了出去,卻也不免成了旁人的談笑之資糧,這可不是一向愛惜羽毛的三爺所樂見之事。

  “老夫老了,難以侍天顏,唯一生所學尚不得傳人,每深以為憾,今能得佳子以傳衣缽,於願足矣,當辭官就府,王爺可肯以一席之地相容否?”

  陳夢雷從康熙三十七年起奉旨教了胤祉三年有餘,對胤祉的品性自是瞭解頗深,儘管胤祉話未說明,可陳夢雷卻已是清楚了胤祉的意思所在,但並未因此而改口,反倒提出了辭官就府的想頭,登時便令胤祉嘴張得老大,老半天都回不過神來。

  啥啥啥?搞沒搞錯,您老好好的翰林學士不當,跑來當咱的師傅,再好為人師也沒您老這般好法的吧?暈,瞧這棋下得,敢情咱這是自己給自己找了個緊箍咒戴來著!

  一聽陳老夫子如此說法,不止是三爺傻了眼,弘晴更是大腦一暈,險些當了機,惱火萬分之下,真恨不得朝老夫子猛吐上一陣口水的,只是自家老爹在側,弘晴就是再火大,卻也不敢有甚放肆的舉止,也就只能是無奈地猛翻了陣白眼。

  “夫子能來,實是學生之幸也,只是,只是……”

  胤祉愣了半晌之後,總算是回過了神來,有心加以拒絕,卻又不知該從何說起才是,直憋得額頭都見了汗。

  “王爺放心,聖上處,老朽自會去解釋清楚,斷不會令王爺為難的。”

  陳老夫子顯然不打算給胤祉推脫的機會,一擺手,一派為胤祉考慮狀地扯了一句,頓時便將三爺好不容易才想出的藉口硬生生給堵了回去。

  “犬子能的夫子教誨,實是其之大幸也,晴兒,愣著作甚,還不趕緊給夫子行大禮!”

  陳老夫子都已將話說到了這個份上,素來敬重夫子為人學問的三爺自是沒了脾氣,也就這麼順水推舟地將弘晴往火坑了推了去。

  啥?老嗲啊老爹,您老就這麼把咱給賣了,我勒個去的,這回慘嘍!

  弘晴是怎麼也沒想到一盤棋居然會惹出如此大的麻煩來,若是早知如此,打死他,也絕不會同意下這麼盤棋的,奈何事已至此,除了在心中狠狠地埋汰自家老爹幾句之外,卻也沒別的法子好想,只能是老老實實地上前大禮參拜不迭……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1 11:04

第39章 到中流擊水(一)

  “到了朝房,莫忘了禮數,而今朝局紛亂,只宜多看少動,皇阿瑪若是不問,你且就站著,休得亂說,若不然,小心你的皮子,都記住了麼?”

  八抬大轎晃晃悠悠地在空曠的東大街上前行著,轎子裡,一臉嚴肅狀的誠郡王斜靠在錦墊子上,眉頭微皺地看著弘晴,不厭其煩地交待了第十次同樣的話語。

  “是,父王,孩兒都記住了。”

  上朝?好事啊,旁人求都求不得,在沒上朝前,弘晴同樣也憧憬得很,可真臨到了上朝時分,這才發現這活計好像沒那麼簡單,不說別的,就說早起這一項,就不是好耍的事情,可憐弘晴一向喜歡睡睡懶覺,這冷不丁地三更就起,四更不到就得出府,當真是遭了大罪了的,到了這會兒已是犯困得不行,偏生耳邊還一唐僧碎碎念個沒完,這罪著實不是人受的,問題是老爹有吩咐,不答還不行,弄得弘晴心裡頭直泛酸水兒。

  “記住就好,進宮門須得碎步疾走,萬不可大步狂奔……”

  “還有,皇阿瑪一出後宮,須得……”

  “皇阿瑪一旦有問,必得先稱聖,而後……”

  ……

  今日的早朝對於三爺來說,很重要,不單是弘晴這個七歲的王府世子初次上朝,更因著今日所議之事關乎將來很長一段時間裡的朝局走向,縱使已事先得了李敏銓的提點,可三爺的心裡頭還是沒啥底氣,這人麼,總是心一虛,嘴就碎,哪怕明知弘晴其實早已經府中總管太監高大誠的反復訓練,對朝堂禮儀盡皆熟稔得很,可三爺還是忍不住要反復叮嚀來叮嚀去地念叨著,只可憐弘晴生生被整得個暈頭轉向,真恨不得拿塊破布將三爺那滔滔不絕的嘴給堵將起來,可惜想歸想,做卻是沒那個膽量,萬般無奈之下,也就只能是姑且聽著,姑且敷衍著,當真是苦不堪言。

  “稟王爺,已至宮前,請王爺、小王爺移駕。”

  就在弘晴已到了崩潰的邊緣之際,苦難終於是到了頭,隨著高大誠一聲唱禮響起,三爺總算是停止了毫無意義的說教,一哈腰,順著下人們挑起的車簾子下了大轎,弘晴見狀,狠狠地翻了個白眼,苦笑著搖了搖頭,也跟著下了轎,邁開小腿,緊跟著三爺向宮門外的朝房行了去,這一路走,少不得又得跟一幫子湊上前來打招呼的朝臣們費些無意義的唇舌,好在弘晴位份高,倒也無須跟這些沒資格進朝房的朝臣們行大禮,若不然,弘晴可憐的小膝蓋只怕又得大吃上番苦頭了的。

  “喲,三哥來啦。”

  “三哥,恭喜了,一場大功到手,得了賞賜不說,還蔭子入了朝,了不得啊,這等好事咋就沒讓咱兄弟遇上呢。”

  “得了吧,老十,就你那懶樣,就算是功勞擺你面前,怕是你小子連撿都懶得去撿罷。”

  “哈哈哈……,說的也是,老十啊,你小子也就只有眼紅的份兒。”

  ……

  朝房分南北,北邊的屬於三品以上、一品以下大員的休息處,至於南邊,則是極品朝臣們雲集的所在,雖說並無明文規定,可卻是約定成俗之事,無論是三爺還是弘晴,都是極貴的主兒,自然是直奔南朝房去了,這才一進門,原本閑坐著笑鬧不已的眾阿哥們除了大阿哥之外,全都站了起來,嘻嘻哈哈地打著招呼,當然了,寒暄之餘,也沒忘了調侃上三爺幾句,酸味兒當真是漫天飛揚,這也不奇怪,誰讓三爺這回功勞立得如此大,又如此之輕鬆,不遭人嫉才是怪事了的。

  “僥倖,僥倖而已,一切皆是皇阿瑪綢繆帷幄,為兄也只是僥倖遇上罷了,不值一提,不值一提啊,晴兒,來,給諸位叔伯、老大人們見禮。”

  儘管對眾兄弟們的嘲諷早有預料,可值此時分,胤祉還是不禁有些個心裡發虛,不為別的,只因此番大功還真就是撞上的,他自己都從來沒想到過功勞會如此輕易地到了手,更沒想到康熙老爺子會將弘晴提到了朝堂上,這會兒面對著眾兄弟們的圍攻,三爺也就只能是尷尬地笑了笑,一轉身將弘晴給推了出來。

  得,又將咱給賣了,沒法子嘍,可憐咱的小膝蓋!

  這一見自家老爹如此沒義氣地將自個兒推出來當擋箭牌使,弘晴心裡頭當真是鬱悶透了,可也沒轍,也就只能是在心裡頭埋汰上幾句,這麼些禮數還真就少不得去行上個遍的,誰讓他輩分低來著。

  “侄兒給大伯請安了!”

  “見過四叔!”

  “見過熊老大人!”

  ……

  有清一代最重禮數,身為晚輩,見著長輩,那禮數可是萬萬少不得的,若是一旦有失,被言官參上一本,那後果可不是好耍的,也正因為此,哪怕心中再鬱悶,弘晴也只能是強打著精神,給一眾極貴之輩盡皆見了禮,好在眾人皆知弘晴聖眷正隆,倒也不敢小覷了去,加之眾人的心思都著落在即將開始的早朝上,自是無人為難弘晴,盡皆笑臉客氣了一番,便算是讓弘晴順利地過了關去,縱使如此,一圈禮數下來,可憐弘晴的膝蓋還是難免遭麻木之劫難。

  “上朝,上朝……”

  沒等弘晴從繁文縟節中喘過氣來,午門裡已然傳出了一陣響似一陣的喊朝之聲,正自在朝房裡閒談的諸般大臣全都聞風而動,各自起了身,飛快地整好了官袍,按品級高低,在午門外拍好了隊伍,靜靜地等著宮門的大開,身為龍孫,弘晴有幸站在了佇列的前端,只是並未與其父在一道,而是排在了阿哥隊伍的最末一個,其前頭站著的正是老十胤鋨那龐大的身軀,生生將弘晴的視線全都給遮沒了。

  前世那會兒,弘晴總以為上朝該是在太和殿,也就是俗稱的金鑾殿,後世所有有關朝會的鏡頭大體上都在那兒,可實際上卻渾然是以訛傳訛,早朝的地兒壓根兒就不在金鑾殿,而是在乾清門,亦即前朝與後宮交接處的那個內宮門,這便是清制所謂的“禦門聽政”的由來每當早朝時,在乾清門正中設禦榻,榻後立屏扆即屏風和表案。黎明,皇帝升座後,來奏事的官員列隊在門前廣場等候,部院官按預先編好的次序,分部門順序陸續登東階向皇上彙報,由皇帝御批,唯有雨雪天,方會將早朝改在保和殿舉行,至於金鑾殿麼,實際上極少動用,唯有大典之時方會啟用,一年到頭真用不上幾次的。

  “時辰已至,進!”

  卯時正牌,午門上鼓樂齊鳴中,一名中氣十足的中年宦官緩步行出了已然大開的午門,扯著嗓子一聲大吼,早已排好了隊的朝臣們立馬聞聲而動,魚貫行進了午門,邁著小碎步,飛快地沿著宮道向乾清門趕去,一路上更有不少太監手持靜鞭抽地,激起陣陣的爆鳴之聲。

  乾清門前的小廣場說起來並不算小,足足有十數畝見方,奈何有上朝資格的文武多達三百餘,再算上維持秩序的宦官、侍衛們,總人數已是過了六百,如此多人一彙集在門前,立馬便將整個小廣場擠得個滿滿當當的,可憐弘晴個子小,在人堆裡一擠,頓時便不見了影子,左左右右看去,全都是屁股蹲兒,當真令弘晴很有些子哭笑不得的。

  按朝規,在廣場上只能靜候,不得交談,也不得亂動,甚至連咳嗽都不允許,有敢違者,自有禦史台記著賬,回頭一本上去,處罰可是輕不了,很顯然,這等靜候著實是煩人得緊,最是考驗人的耐心,旁人倒也就罷了,都是上慣了朝的老鳥,倒也不會有甚旁的想頭,偏生弘晴是初次上朝,自無甚經驗可言,這左等右等不見老爺子出來,心裡頭實是有若有貓爪在搔一般難受。

  “皇上駕到!”

  就在弘晴等得嗓子發幹之際,隨著奏事處總管秦無庸一聲中氣十足的喝道聲響起,一身明黃朝服的康熙老爺子已由數名小宦官簇擁著從門後行了出來,而太子胤礽則面色蒼白地緊隨其後。

  “啪、啪、啪……”

  康熙老爺子這麼一露面,二十八名立於小廣場四周的小太監們立馬全力揮舞著手中的靜鞭,重重擊地,發出一陣響似一陣的爆鳴之聲。

  “臣等叩見陛下!”

  靜鞭一響,諸臣工盡皆跪倒於地,行三叩九拜之大禮。

  “眾愛卿平身。”

  康熙老爺子穩步走到門前的禦榻前,一撩衣袍的下擺,端坐了下來,手虛虛一抬,聲線平和地叫了起。

  “臣等謝主隆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眾朝臣對朝規禮儀都熟稔得很,只一聽叫了起,立馬三呼萬歲不已,弘晴雖是初哥,可混雜在群臣中,跟著喊喊,卻也不致有失誤之虞。

  “啟奏陛下,微臣有本上參。”

  群臣們方才剛站將起來,氣息都尚未喘勻,卻見一人從文官佇列的末尾躥了出來,不顧朝規地高呼了一嗓子,赫然竟是禦史萬方敏,頓時便令諸般臣工盡皆為之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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