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史民國] 九龍奪嫡 作者:鳳鳴岐山 (已完成)

 
王烏鴉 2018-11-11 10:55:5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61 161466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1 11:13

第90章 一舉成擒(四)

  “末將李敏行、曹燕山參見王爺!”

  四輛馬車來得很快,不多會便已沖到了碼頭上,但並未直闖而入,而是在警戒線上停了下來,旋即,便有兩名身著嶄新王府親衛服飾的青年軍官從前後兩輛馬車上一躍而下,與警戒線上的濟甯府官兵略一溝恰,便已疾步沖到了三爺的面前,大禮參拜不迭,只是這禮數雖也算規矩,可怎麼看,都顯得有些生疏與彆扭。

  “免了。”

  儘管只見過一面,可三爺還是一眼便認出了李、曹二人,原本擔著的些微心思,至此已是徹底放鬆了下來,但並未帶到臉上,而是剩下平淡地叫了起。

  “謝王爺隆恩!”

  李、曹二人都是江湖豪士,膽氣自是過人得很,儘管是第一回經歷這等大場面,卻並無一絲的慌亂,齊聲謝了恩之後,各自起了身,也沒急著稟事,而是垂手而立,氣度從容不迫,直瞧得三爺暗自點頭不已。

  “辛苦二位了,事情可曾辦妥?”

  眼見面前這兩位器宇軒昂的青年將領如此之氣度,三爺眼中的欣賞之色頓時更濃了幾分,但並未多言,只是不動聲色地問了一句道。

  “回王爺的話,末將等幸不辱使命。”

  三爺此問一出,李、曹二人飛快地對了個眼神,而後由李敏行上前一步,恭謹地躬身應答道。

  “嗯,好,將賊眾帶將上來!”

  三爺要的正是這個答案,眼瞅著多日的謀劃與等待,終於要到了最終收穫的時候了,饒是三爺生性沉穩,到了此時,依舊難免心情激動不已,發令的聲音裡已是明顯地帶了絲顫音。

  “喳!”

  三爺既已下了令,李、曹二人自不敢有絲毫的耽擱,齊齊打了個千,高聲應了諾,而後疾步向停靠在警戒線附近的四輛馬車行了過去,不多會,已是領著二十餘名江湖習氣極濃的漢子押解著十數名被捆得結結實實的中年男子穿過了人群,再次回到了三爺的面前。

  “咦,那不是濟南陳記糧號的陳掌櫃麼?”

  “嗯?怎麼泰安的王記米鋪的章掌櫃也被抓了?”

  “那不是杜大人的侄兒杜心武麼?怎麼他也犯了事了?”

  ……

  一見到那些被押解上來的人犯,一眾山東官員們頓時又是好一陣的騷動,只因那些個被押解上來的人大多是山東有名有號之輩,不說那些個財雄勢大的糧號老闆,就說杜默良的侄兒杜心武也不是等閒之輩,平日裡可是沒少仗著其叔之勢,在山東各府往來晃蕩,為人遊說官司之事便不知幹了多少回了,這冷不丁地全都被抓之下,山東官員們又怎會不知曉一場大風暴就在眼前。

  “稟王爺,涉案人犯十三人皆已到案,現有各人供詞在此,請王爺明示。”

  一將諸般人犯押解到位,李敏行自不敢稍有耽擱,疾步搶到了三爺面前,伸手從衣袖中取出了厚厚的一疊供詞,雙手捧著,高高地舉過了頭頂。

  “好!”

  三爺昂然地接過了供詞,略一翻看之下,臉色已是愈發陰沉了起來,但並未就此發作,而是緩步走到了驚恐不安的杜默良的身前,陰冷地一笑道:“杜大人還真是好樣的,大災之際,竟敢勾結河道總督汝福,盜賣國庫存糧,致數百萬災民之生死于不顧,你還有甚解釋要說的麼,嗯?”

  “王爺,王爺,這全是誣陷之詞,下官沒做此事啊,下官冤枉啊,下官……”

  一見到杜心武這個幫其辦事的侄兒被押將上來,杜默良便已知此番怕已是在劫難逃了,早就已亂了分寸,再一見三爺那張冷到了極點的臉龐,立馬便吃不住勁了,一頭跪倒在地,面色煞白地叫起了屈來。

  “哼,來人,將杜默良去了頂戴,拿下待參!”

  到了此等時分,三爺又豈會跟杜默良講甚情面,臉一板,已是毫不容情地斷喝了一嗓子,自有數名王府侍衛一擁而上,將杜默良的頂戴取下,五花大綁了起來。

  “王爺,下官冤枉啊,下官冤枉啊……”

  見勢不對,杜默良可著勁地掙扎了起來,可又哪能抵得過王府侍衛們的大力,生生被捆成了個粽子,又被拖曳著拉到了一旁,整個人已是癱軟如泥,只剩下呢喃叫屈的份兒。

  “公大人,爾說說看,本王處置得可還恰當麼,嗯?”

  三爺沒再理會胡言亂語的杜默良,緩步踱到了已是滿頭大汗淋漓的山東布政使公普奇的身前,大有深意地問了一句道。

  “王爺英、英明,下、下官,啊,下官別、別無異議,呵呵,別無異議。”

  公普奇與杜默良乃是一根線上的兩隻螞蚱,先前杜默良被擒,他已是慌了神,也就只是存了一絲的僥倖,指望著三爺能大發慈悲放自己一碼,此際一見到三爺已是將屠刀對準了自己,公普奇的心頓時沉到了穀底,回答起三爺的話來,自也就結巴得很。

  “沒有異議便好,嘿,公大人一向與杜大人相交莫逆,事兒可都是一起辦的,如今杜大人已成了階下囚,公大人就不打算陪上一陪麼,嗯?”

  自到了山東以來,公普奇表面上恭謹,私下裡可是沒少給三爺使絆子,大麻煩沒有,小麻煩卻是不斷,三爺對其可是早有怨氣在心,之所以不發作,等的便是今日,而今,有了充足的證據在手,三爺可就起了貓玩耗子的心思,故意不急著將公普奇拿下,而是戲耍地調侃了其一把。

  “王、王爺說、說笑了,下官,下官……”

  眼瞅著三爺的屠刀已然揚起,公普奇可就真的急了,滿眼哀求之色望向了十爺,指望著十爺能在此際出頭扛上一扛,這等用心不可謂不良苦,可惜十爺這會兒自個兒都已是心亂如麻,唯恐三爺借題發揮之下,將自己也拿下,又怎顧得上公普奇等人的死活,只是一味板著臉站在一旁,絲毫沒有為公普奇緩頰的意思,一見及此,公普奇頓時心若死灰,腿腳一軟,人已是如爛泥般跪倒在了地上。

  “說笑?本王從不說笑,公大人身為布政使,本該感念天恩,體恤百姓,可你倒好,竟敢勾連汝福、杜默良等惡逆,趁大災之際,盜賣國庫存糧,中飽私囊,不顧災民死活,此等惡行已是罪不容恕,來啊,將這混帳行子一併拿下!”

  大局已在握,三爺底氣自是足得很,壓根兒就沒半點容情之意,狠狠地訓斥了公普奇一番之後,一揚手,高聲斷喝了一嗓子,自有數名王府親衛轟然應命,一擁而上,便要將公普奇也一併捆將起來。

  “王爺,你這是亂命,你是在公報私仇,下官不服,下官不服!”

  一旦被拿,那就是死路一條,公普奇自不會不清楚這一點,他可不想也落得杜默良一般的下場,這便拼死掙扎了起來。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三爺過分了!”

  “對,怎能胡亂拿人!”

  “奶奶的,跑我山東來耍威風,跟他們拼了!”

  ……

  公普奇這麼一拒捕,現場頓時便是一陣大亂,下頭前來送行的山東涉案官員也有不老少,自是趁機便哄亂了起來,氣勢洶洶之下,還真有當場造亂之架勢。

  “耿三飆聽令,有敢亂動者,殺無赦!”

  三爺早就知曉山東之地已被公、杜二人經營得有若鐵桶一般,自是早就對山東這幫子官員們起了防備之心,此際一見情形不對,自不敢大意了去,這便一揚手,高聲疾呼了一嗓子。

  “欽差有令,弟兄們,跟我上,敢不下跪者,皆殺!”

  耿三飆可是一早就得了弘晴的密令,防備的就是眼下這一幕,此際一聽得三爺下了令,哪敢怠慢了去,但見其一把抽出腰間的大刀,用力向前一揮,嘶吼著率領手下官兵便向前狂突而去,瞬息間便已打倒了數名跳得最凶的官員,一舉將岌岌可危的形勢控制了下來。

  “阿大人。”

  儘管是有備而為,可三爺還是被山東官員們垂死掙扎的狠勁嚇了一跳,縱使是見得耿三飆如風捲殘雲般平定了局勢,三爺的臉色也依舊是難看得緊,但並未發作出來,而是斜眼看了看驚恐不安的阿進泰,從牙縫裡擠出了三個字來。

  “下、下官在。”

  阿進泰對今日所發生的事情渾然沒半點的心理準備,早已是被嚇得腿腳直哆嗦,此際聽得三爺點了自個兒的名,身子不由地便是一軟,站立不住之下,已是一頭跪倒在了地上。

  “阿大人好本事麼,這就是你治下的山東?官員舞弊,上下勾結,好,很好,這幫人犯若是交到你手裡,本王又豈能放心得下,哼,赫達!”

  三爺冷冷地數落了阿進泰一番之後,突地提高聲調斷喝了一聲。

  “末將在!”

  聽得三爺點名,赫達自是不敢有絲毫的耽擱,趕忙從旁閃了出來,高聲應諾道。

  “按這份名單拿人,押解上船,回京再審,有敢頑抗者,就地正法!”

  三爺將手中拽著的那疊證詞丟到了赫達的懷中,陰冷地下了令。

  “喳!”

  赫達在京時也算得上奢遮人物,此番到了山東,卻是受了不少的閒氣,早憋足了勁要翻本,此際一聽三爺如此吩咐,哪有不樂意之理,高聲應了諾,拿著名單便指揮著一眾王府侍衛們對號拿人,當真是解氣無比……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1 11:13

第91章 以退謀進(一)

  再有半天的水程就該到通州了,一路行來,風平浪靜,算是順遂得很,然則弘晴卻並不顯得如何開心,倒不是此行收穫不大之故,實際上,此番山東之行花費雖是不小,足足兩萬五千兩的銀子砸了進去,一想起這,弘晴雖豁達,卻也不免有些心疼,好在收穫卻是更大,幫著三爺有驚無險地完成了兩項使命只是其一,更令弘晴感到值當的是他籌謀已久的情報班底已是有了眉目,有了李敏行以及其介紹來的曹燕山兩位江湖好手,情報機構的架子也算是可以搭起來了,至於後頭該如何發展麼,弘晴心底裡也有了些構思,一步步行了去,自不愁不能健全起來,真正令弘晴感到有些不安的只有一條,那便是三爺的野望!

  三爺一直是個很有野心的人,這一點弘晴早就心中有數,哪怕三爺從來不宣之於口,可實際上,三爺的視線始終是瞄在東宮的大位上的,當然了,這也正是弘晴所希望的,只是具體到細節來說麼,過旺的野望往往容易遮蔽住應有的理智,在判斷上就極易會出錯,弘晴擔心的也正是這一點山東之行看起來一切順遂,賑災任務完成度圓滿,偵破盜賣國庫存糧案完成度也幾乎是圓滿,所有人犯盡皆被擒下,儘管還沒正式審訊,可有著大量的鐵證在手,審個分明已是基本無虞了的,三爺自是有理由信心爆棚,儘管三爺並沒有明言,可其打算親自主審此案的意圖卻已是畢露無遺了的,而這,恰恰正是弘晴的擔心之所在。

  案件從發起到偵破基本上都是弘晴一手在推動的,不敢說無懈可擊,卻也無甚可挑剔之處,鐵證如山之際,將公普奇等一干已被擒下的山東官員們一網打盡不成問題,可能否將八爺一夥也一併拿下,卻有些不好確定,沒見老十這幾日老實得很,壓根兒就不曾有甚不良之反應,就算是裝腔作勢,那也一準是有了一定的避難之把握,若不然,這等大禍臨頭之壓力下,這廝怕是早就跑來蘑菇了的,真要是打蛇不死,後患可就真小不到哪去,這個險值不值得去冒,還真得兩說了的。

  若說八爺那頭的反應還可以置之不理的話,老爺子的心思如何可就是萬萬不能忽略之事了的,這幾日來,弘晴可是沒少花時間去揣摩的,結論?有了,雖說不敢十分的肯定,可七八成的把握還是有的,只是從三爺欲行之事的角度來說,顯然不甚樂觀在弘晴看來,老爺子是個很複雜之人,他既想從眾阿哥裡挑出一個最滿意者去取代不堪大用的太子,卻又不想見到眾阿哥們鬥得過分的慘烈,換而言之,老爺子的想法恐怕是打算讓阿哥們多多表現自我,少些內鬥,最好是來個良性競爭,而這,顯然是件不可能之事,沒說的,理想很性感,現實很骨感,問題是在老爺子還沒碰個頭破血流之前,只怕他老人家的美夢依舊難醒,很顯然,三爺在此時出狠手狂打八爺並不見得能中老爺子之意,反倒極有可能適得其反。

  案子弄到眼下這般地步,三爺可算是立足了大功了的,再往下整,顯然有些過猶不及了的,這一點,經過了幾日的反復推敲之後,弘晴已是基本上可以肯定無疑,只是面對著興致高昂的三爺,該如何勸說卻成了件棘手之事,直接去談?顯然不成,哪怕是讓李敏銓出面去說,也未見得便一準能成事,萬一惹得三爺性起,反倒不美,毫無疑問,此事終須得有個契機方能順當成事,只是這個契機顯然並不好找,這都已快到通州碼頭了,弘晴也沒能找到個恰當的時機,心中自不免稍有些煩躁,在船頭上轉悠了良久之後,正打算不管不顧地去找三爺說個分明之際,三爺卻正好派了人來請了。

  “孩兒見過父王。”

  方一行進主艙的門,入眼便見三爺正端詳著一張看起來像是書信的紙,臉上赫然滿是譏諷的笑意,弘晴不禁為之一愣,可也沒敢多加耽擱,這便疾步搶到了近前,恭謹地行禮問了安。

  “免了,你九叔來了信,說是今兒個恰好要到通州馬場公幹,今晚要設宴請阿瑪前去,晴兒對此可有甚看法麼?”

  三爺並未讓弘晴多犯猜疑,揮手叫起的同時,便即將緣由道了出來。

  老九來信?呵,敢情先前湊將過來的小船竟是老九派來的,看樣子八爺是有些吃不住勁了,這等送上門來的竹杠,不好生敲敲,還真對不起八叔他老人家的一片苦心了的。

  弘晴先前在船首處沉思之際,還真就見過一艘掛著豐台水師旗號的梭形快船靠到了己方船身,只是那會兒弘晴正自思忖著如何說服自家老爹之事,並未加以留意,這會兒聽得三爺如此說法,自是立馬便反應了過來,心一動,已然是有了准主意,然則弘晴卻並未急著開口,而是飛快地瞟了端坐在一側的李敏銓一眼。

  論智算之能,李敏銓不算拔尖之輩,可要說到拐察色麼,這廝還真是相當之了得,弘晴瞥過來的一眼之含義雖複雜,可李敏銓卻是一看便知根底,只微微一笑,一切便已在不言中。

  “父王明鑒,孩兒以為九叔既是有請,必有好事矣,但去不妨。”

  一見李敏銓笑了,弘晴立馬便知三爺這是不打算去赴這個約了的,這顯然並不符合弘晴對時局的判斷,這便略一沉吟,面帶喜色地應了一句道。

  “嗯?晴兒何出此言?”

  三爺對時局有著自己的判斷,在他看來,借此盜賣國庫存糧案,完全可以徹底擊垮八爺這個最大的競爭對手,從而在奪嫡之路上占得先手之地位,有鑑於此,他是不打算跟八爺有所交易的,想的便是痛打落水之狗,可此際一聽弘晴的話裡明顯透著欲與八爺一方達成交易的意思,自不免有些不悅,眉頭微微一皺,帶著絲明顯不滿之意地追問道。

  “回父王的話,孩兒以為過猶不及也,皇瑪法屢屢有訓示,曰:所雲之折箭之典不可或忘焉。”

  一聽三爺此言,弘晴的頭可就不免有些疼了,不為別的,只因三爺個性相當之複雜,大多數時候多謀而寡斷,可真要是下定了決心,那就是個認死理的主兒,旁人極難勸說得動,奈何此事卻又真不能任由三爺執意行了去,若是因之惡了老爺子的心,那後果可是相當之不堪,沒奈何,弘晴也只好搬出了老爺子常言的典故,打算以此來說服三爺。

  “折箭?唔……”

  三爺本就是飽讀詩書之輩,自然知曉所謂的折箭之典指的是甚,心中自不免略有所動,可一想到打垮八爺就在眼前,卻又不甘心就此放手,一時間不禁有些躊躇不決了起來。

  得,老爹還真是有夠貪心的,人心不足蛇吞象,一旦吞不下去,那還不得撐死了去!

  一見到三爺那等樣子,弘晴自是瞬間便猜透了其心裡之所想,心中腹誹不免,只是這當口上,弘晴卻也不好再多言,過猶不及之理,放在此處亦然適用,不過麼,這也難不倒弘晴,概因還有李敏銓這個內應在,就此說服三爺還是存在著一定的可能性的,一念及此,弘晴自是不敢多加耽擱,緊趕著朝李敏銓使了個眼神。

  “王爺,屬下以為小王爺所言甚是,而今我方已是大獲全勝,於聖上處,已是足可交差矣,至於後續審理事宜,不妨交由聖裁也好,想來以陛下之聖明,定會有所決斷的,若能再順便從八爺手中得些好處,實意外之收穫也,當是可行無虞。”

  一接到弘晴的暗示,李敏銓自不敢有絲毫的猶豫,趕忙整理了下思路,從旁進諫了一番。

  “嗯……”

  三爺心中的執念實在是太強了些,哪怕弘晴與李敏銓都已先後出言勸說,可他卻還是不怎麼情願放棄一舉擊潰八爺的誘人想法,只是一時間又找不到自辯的理由,也就只能是從鼻腔裡哼出了冗長的一聲,表示其對二人的提議並不感冒。

  得,還不放棄?也罷,那就下點重藥好了!

  儘管早就知道要說服三爺沒那麼容易,可真見著眼前這一幕,弘晴還是忍不住有些犯嘀咕,眼珠子轉了轉之後,心下裡已是有了決斷,這便朝著三爺一躬身,語調誠懇地進言道:“父王明鑒,孩兒以為八叔既是派了九叔前來,想必已是有了周詳之應對計畫,此舉一是低頭,二來也有著示弱於人而後圖謀之意也,斷不可輕忽了去,倘若父王與八叔等交惡過甚,事態激化之下,得利者恐將是旁人矣,此不可不防焉。”

  “哦?唔……,若如此,當何如之?”

  弘晴這番話一出,三爺頓覺有若一盆涼水當頭澆下一般,一個激靈之下,瞬間便從打垮八爺的狂熱中清醒了過來,很顯然,鷸蚌相爭漁翁得利的道理,三爺還是知曉的,他可不想就這麼不明不白地被人當成了獵物。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1 11:13

第92章 以退謀進(二)

  呼……,還真是不容易,老爹總算沒狂熱過頭!

  弘晴從來不擔心三爺會是個嫉惡如仇的政治潔癖者,實際上,三爺也確實不是那種人儘管三爺一向行事還算是中規中矩,可法外的事兒其實也真沒少幹,當然了,也就只是打打擦邊球而已,至於大錯誤麼,三爺可是警醒得很,那是斷然不會去犯的;真正令弘晴擔心的是三爺的執拗,而今,三爺既已鬆了口,弘晴懸著的心也就算是落了地,然則他卻並不打算直接回答三爺所提出的這個敏感問題,而是飛快地朝著李敏銓使了個眼神。

  “王爺明鑒,屬下以為見好就收乃上上之策,此番九爺既是要宴請王爺,想必是有所交易,見機行事卻是不妨。”

  三爺這個問題顯然不那麼好答,收穫小了,三爺怕是難以滿意,說大了去了,三爺是能滿意了,可八爺那頭只怕未必肯讓,若談不攏,事情激化恐將難免,真到那時,漁翁得利的事兒還真就有發生的可能,這一條,李敏銓顯然也看出來了,只是看出來歸看出來,弘晴有令,他卻是不敢不從,也就只能是硬著頭皮給出了個泛泛的答案。

  “嗯,晴兒以為如何?”

  三爺顯然對李敏銓這個含糊的答案不甚滿意,雖不曾置評,可一無表示本身就說明了三爺的態度。

  得,還是逃避不了,也罷,不給老爹些看得過去的甜頭,這事兒還真就完不了。

  三爺心中的不甘之意濃得很,這也不奇怪,勝利都已然在望之際,突然被叫了停,眼睜睜地看著唾手可得的鴨子就這麼飛走了,這等滋味自然不是那麼好受的,這一條,弘晴自是可以理解,只不過理解歸理解,弘晴卻不可能真兒個去支持三爺那些個不切實際的想法,這一見三爺將問題又拋了過來,弘晴心裡頭自不免泛起了嘀咕。

  “父王明鑒,孩兒以為李先生所言甚是,見招拆招未為不可,然,也終歸須得有些準備才是,於孩兒看來,山東藩台、臬台既已出了缺,若能全取固是大佳,即便不能取其一可也,另,六部中也有些餘裕,若是能拿下些郎中、主事之流的,也可算是不無小補罷。”

  弘晴飛快地盤算了一下己方的底牌以及八爺那頭所能給出的籌碼,最終敲定了個相對靠譜的底限。

  “嗯,那就這麼定了也好。”

  三爺細細地想了想,雖兀自不甚滿意,可對於能以主審權來換取些看得著的實惠,卻也尚能接受,沉吟了片刻之後,頗有些勉強地同意了弘晴的提議。

  “父王英明。”

  儘管三爺答應得極為勉強,可對於弘晴來說,卻已是足夠了,多日來擔著的心思也算是就此了了去,稱頌之聲裡自也就多了幾分的真誠之意味。

  “嗯,晴兒今晚便與阿瑪一併去瞅瞅好了,下去準備罷。”

  三爺並未因弘晴的稱頌而開心,微皺著的眉頭依舊固執地顯示著三爺心中的不甘之意,當然了,三爺也不是不知輕重之輩,自也知曉而今這個局面下,弘晴的提議已算是最合理的選擇了的,想了想之後,還是決定將弘晴一併帶到宴會上去,以防有甚突然事件發生,很顯然,在三爺的心目中,弘晴在智算上的重要性已是上升到了不亞于李敏銓的地步。

  “諾,孩兒遵命。”

  弘晴原本對三爺還有些不太放心,此際一聽三爺要自己一道前去,心中自是暗樂不已,但並未帶到臉上來,只是恭謙地應了諾,便即轉身退出了主艙……

  通州城並不大,可因著是京杭大運河的最北端之故(漕運之船到通州之後,須得轉入通惠河,方可直抵京師的崇文門外。),地理位置卻是十分重要,人口雖不多,卻駐有一營的八旗精銳以及一支內河水師,歸屬豐台大營統一指揮,更建有一大型馬場,為京師各部戰馬的最主要來源之一。

  通州是個軍人比平民要多的小城,城中自然也就沒什麼上檔次的酒樓,有的只是些大排檔一類的酒鋪子,九爺要請客,自然不可能去選擇城內那些雜亂的地兒,那可是沒地掉了自家身價,不過麼,對於神通廣大的九爺來說,請客的事兒還真不算啥大問題,左右馬場地兒大,搞幾個帳篷一搭,自帶的京師名廚搗鼓一通,一桌子豐盛無比的席面也就整出來了,不折不扣的滿漢全席,蒸煮炒炸煎應有盡有,樣樣都是精美至極,可把弘晴給樂壞了。

  沒說的,吃!可憐弘晴這離京兩個來月,嘴都淡出了鳥來船上的行程就不必說了,那是有東西也整不出啥好菜肴來,至於山東麼,乃是災區,儘管濟寧沒受災,可身為欽差阿哥的世子,弘晴就算再有錢,那也不敢胡吃海喝了去,只能是跟著三爺一道吃驛站那些難以下嚥的飯菜,這會兒難得九爺慷慨,不吃個夠本,還真就對不起九爺的盛情,再說了,九爺與三爺都是精細人,風格分外的接近,扯皮話扯了一籮筐了,也沒談到正題上,看那架勢,不到酒酣之際,兩人可都是不打算玩真格的,面對著一桌子大餐,弘晴哪有心思去聽那哥倆的連篇廢話,放開肚子吃個夠本才是要緊事兒。

  “三哥,小弟還真是羡慕您啊,呵呵,同樣是辦差,小弟也就是到這馬場轉悠的份兒,可三哥您一出馬,得,萬家生佛不說,還順手破了樁巨案,當真了不得啊,回頭皇阿瑪處,定是會有重賞了的,可真是慕煞小弟了。”

  九爺到底是存了心思,自不可能真似三爺那般穩坐釣魚臺,杯來盞往地喝了七八個來回之後,九爺顯然已是憋不住了,但見其一口悶了殘酒之後,長長地吐了一大口的酒氣,作出一副豔慕狀地挑出了話頭。

  這就開始了?老爹啊老爹,您老可千萬別掉了鏈子了!

  九爺這話一出,弘晴吃喝的動作雖是依舊不停,可耳朵卻已是豎了起來,眼睛一眯,視線已是斜斜地掃向了身旁不遠處的三爺。

  “九弟說笑了,唉,為兄此際還真就為這樁案子煩心著呢。”

  三爺乃精明之輩,又怎會聽不出九爺說出這番話的用心何在,眉頭不禁便是一皺,眼中閃過了幾絲掙扎之色,可到了末了,還是選擇了弘晴規劃出來的路子,假意地歎息了起來。

  “哦?三哥何出此言?小弟實是不解,還請三哥明言,若有需要處,小弟定當竭力為三哥效死力。”

  九爺此番前來辦差不過是個幌子而已,奉八爺之令前來了斷是非才是根本,為此,九爺可是作了周密的部署的,軟硬兩手都已備好了,就等著看三爺的反應,再決定究竟該上哪道菜,當然了,但消能有個交易的可能的話,九爺還真不願走狠路的,此際一聽三爺歎息裡明擺地透著股交換之意味,九爺的氣息立馬便微微有些不勻了起來,畢竟能和平解決問題,對九爺來說,可是求之不得的好事來著,只是對於三爺這等狡詐之人物,九爺卻是不敢全然信任,追問個詳盡也就是不免之事了的。

  “九弟有心了,為兄就先謝過了,唉,說起來也是煩人,為兄這一去就是兩月有餘,大小事就沒個消停的時候,當真折騰得夠嗆,累啊,不瞞九弟,兩月餘了,為兄連個覺都不曾睡好過,整日裡竟是些雜事纏身,苦啊,就想著回京後能好生休息休息,實在是沒精力再去打理那些沒個完了的屁事,偏偏手頭這案子又……,唉,不說了,不說了,喝酒,喝酒。”

  三爺既已決定按弘晴所獻之策行了去,奸商本色可就畢露無遺了,拋魚餌的技術當真爐火純青,唉聲歎氣中已是將意思表達了出來,看似愁眉苦臉,實則已是穩坐釣魚臺了的。

  “呵呵,三哥說笑了,您是能者多勞麼,不過呢,皇阿瑪最是體貼人,當不致讓三哥操勞過度的,依小弟看啊,安布祿(刑部尚書)那老小子還有點真本事,這事兒交由他去主審,斷不至有甚岔子的,三哥,您說呢?”

  九爺是個明白人,三爺既已拋出了魚餌,他自是很知趣地便一口咬住了。

  “哎呀,為兄差點忘了,一時走得急,忘了交代,山東那頭藩台、臬台都出了缺,真要是出啥亂子,須不是耍的,這可怎生是好?”

  九爺一咬鉤,三爺也就不客氣了,假作懊喪狀地一拍腦門,一派自責狀地開出了條件,明明是趁火打劫,偏偏還說得憂國憂民,當真不愧是長袖善舞之輩,一旦不要臉起來,比誰都狠,直聽得九爺牙齦發疼不已,真恨不得撲上去狠啐三爺一臉的,要知道那兩位置原本可都屬於八爺的門下,如今人都已被三爺整垮了,連鍋都還要被端了去,這不是往九爺的傷口上撒鹽還是怎地?只是惱歸惱,人在屋簷下,還真容不得九爺胡亂發飆的,也就只能是借著飲酒的動作來掩飾自個兒心中的怒意。

  嘿,成了,下頭的戲也不用再看了,咱還是接著吃個夠本得了!

  身為總導演,弘晴自是很滿意三爺的演出,戲到了這個份上,剩下的也就是些討價還價的場景了,已然不值得再去細究,弘晴心情一好,吃喝起來自是更舒心了幾分,直吃得個渾身大汗淋漓不已……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1 11:13

第93章 養心殿裡的暗鬥(一)

  “陛下口諭:宣,誠郡王胤祉、固山貝子胤鋨,固山貝子弘晴,養心殿覲見!”

  午門外,奏事處總管秦無庸面無表情地掃了眼跪在下頭的一眾人等,一擺手中的拂塵,拖腔拖調地宣了聖上的口諭。

  “兒臣(孫兒)領旨謝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三爺等人是昨兒個黃昏時節到的京師,照規矩是不能直接回府的,只能是在京郊的驛站裡落了腳,今日一早就趕到了宮門前,牌子遞上去都有好一陣子了,這會兒總算得了覲見的口諭,可眾人忐忑的心卻並未稍安,反倒是更緊張了幾分,不為別的,只因無論是三爺還是十爺,心裡都有著各自見不得人的小算計,也該是到了見真章的時候,若說不緊張,那才是怪事了,不過麼,緊張歸緊張,該有的禮數卻還是得盡的,三呼萬歲的聲音反倒是比平常時更響了幾分。

  “三爺,十爺,晴貝子,您三位請罷,聖上正等著呢。”

  作為康熙老爺子身邊最聽用的大太監,秦無庸自是知曉今日養心殿所要議的事兒沒那麼簡單,顯然沒打算給幾位爺留下套近乎的時間,不等眾人站直身子,他已是恭謙地道了聲請,一轉身,便要向午門裡行了去。

  “有勞秦公公了,皇阿瑪可有旁的交待麼?”

  一見秦無庸這等做派,三爺的心自不免更忐忑了幾分,忙疾走數步,搶到了秦無庸的身旁,口中客氣地寒暄著,手上也不慢,只一彈指,一張折疊好的銀票子已是神不知鬼不覺地滑進了秦無庸的寬大衣袖中。

  “那倒不曾,陛下正與幾位爺還有熊大人等議著事呢,三爺,您請!”

  感受到了三爺的“好意”,秦無庸平板著的臉上立馬露出了不多的一絲笑意,可也沒多言,只是隱晦地提點了一句,便即閉了口,領先一步行進了午門,三爺見狀,也沒好再多探問,也就只能是默不作聲地跟在了其後。

  幾位爺都在?嘿,看樣子今兒個這一關還真有些麻煩了!

  秦無庸的話雖隱晦,可弘晴卻是一聽便知根底,儘管早就料到山東一案沒那麼容易便能過得關去,可真到了要刺刀見紅的時候,弘晴的心底裡還是不禁湧起了一陣的緊張,只是到了眼下這等地步,緊張也是枉然,醜媳婦終歸得見公婆,也就只能是走一步算一步了的。

  “兒臣等叩見皇阿瑪!”

  三爺等人一行進養心殿中,入眼便見康熙老爺子高坐上首,面色略顯陰沉,眾人心中不禁都是微微一慌,自不敢有一絲一毫的大意,盡皆疾步搶到御前,齊齊大禮參拜不迭。

  “免了。”

  老爺子很明顯地停頓了片刻,這才不動聲色地開了金口,言語裡聽不出一星半點的感情色彩,這令三爺等人原本就忐忑的心情頓時更沉上了幾分。

  “謝皇阿瑪(皇瑪法)隆恩。”

  三人儘自各懷心思,可這當口上,卻是不敢有甚不當之表現,也就只能是強壓住心中的不安,各自謝了恩。

  “晴兒,來,到皇瑪法這兒來。”

  沒等三人各自退下,康熙老爺子突然展顏一笑,朝著弘晴招了招手,煞是和煦地吩咐道。

  啥?老爺子這是想作甚來著?

  弘晴還真沒料到老爺子會來上這麼一手,自不免為之一愣,然則老爺子金口既開,卻是斷然違背不得的,沒奈何,弘晴也就只能是恭謹地應了諾,小心翼翼地沿著臺階登上了前墀,躬身立于老爺子的身側。

  “晴兒此番表現不錯,朕心甚慰。”

  老爺子慈愛地端詳了弘晴好一陣子,見弘晴落落大方,神情從容而又淡定,心底裡的憐愛頓時便更濃了幾分,這就一捋胸前的長須,甚是欣慰地表揚了弘晴一句道。

  “謝皇瑪法誇獎,孫兒不過行力所能及之事罷了,但凡能為皇阿瑪分憂,便是孫兒的福氣。”

  弘晴到了此際,還是沒搞懂老爺子將自個兒叫上來的用意何在,應答的話語自是謹慎再謹慎,儘自心情緊張,卻是不敢有一絲一毫的流露,怎麼恭謙便怎麼來,不求有功,但求無過。

  “哦?哈哈哈……,好,好一個力所能及,嗯,說說看,朕該如何賞你才是?”

  弘晴的話其實並無甚笑料可言,只是那一本正經的小樣子卻是逗得老爺子忍俊不住地大笑了起來。

  如何賞?這話問得蹊蹺啊,哪有恩賞任挑的道理,老爺子這是要作甚?莫非是在表明對咱家老爹的支持?

  老爺子此言一出,弘晴的心中不禁泛起了嘀咕,一時間還真搞不明白老爺子究竟所為何來,只是這當口上,卻也容不得弘晴稍有遲疑,也就只能是一躬身,中規中矩地應答道:“但凡皇瑪法所賞,皆孫兒之福也。”

  “你這小滑頭,罷了,皇瑪法也沒啥好賞你的,嗯,就賞你到戶部幫辦去好了。”

  還別說,老爺子真就不知該賞弘晴啥好了去歲剛給了貝子的封爵,這才不到一年,總不能就提成貝勒罷,沒見老十四以下的阿哥如今都還光著頭呢,將弘晴提到貝子,已是天恩了,再封,顯然不是個事兒,而金銀珠寶之類的,老爺子還真拿不出手來,沒見弘晴在山東一傢伙就捐出了兩萬多的銀子麼,賞少了,老爺子面上掛不住,賞多了,老爺子怕是得心疼了,思來想去,也就只有打發弘晴到部裡辦差去,好歹算是重用不是?至於弘晴的年齡麼,老爺子也就不理會那麼許多了,左右幫辦而已,又不是管部,也不至於惹出啥大亂子來,指不定還能讓弘晴多學點實務,將來也好派上個大用場。

  啥?戶部幫辦?暈,老爺子啊老爺子,您老還真就這麼不客氣,亂鞭打快馬也不是您這等打法的,這不是將咱架火爐上烤了去,這回樂子可真就要鬧大發了!

  一聽老爺子的賞賜之言,弘晴頓時就懵了,倒不是戶部幫辦的差使有何不好,而是好過了頭,沒見阿哥裡除了老大與三爺之外,還全都閑著麼,弘晴這一去戶部辦差,一傢伙就將四爺以下的阿哥們全都壓著了,這麼一整,本來就是眾矢之的的誠郡王府還不得成了眾阿哥們攻擊的標靶,稍有個閃失,那後果可不是鬧著好玩的,問題是老爺子金口已開,身為當事人,弘晴還真就不能直接出言拒絕的,這一急之下,額頭可都見了汗了。

  “皇阿瑪明鑒,兒臣以為晴兒年歲尚小,若是去了戶部,疏漏難免,恐于朝政不利,還請皇阿瑪收回成命。”

  老爺子的賞賜一出,不止是弘晴心裡發急,三爺也穩不住了,面對著眾兄弟們投將過來的火辣辣之眼神,三爺實在是有苦自知,忙不迭地從旁閃了出來,替弘晴推辭了一把。

  著急的不止是三爺,八爺也頭疼了,瞧瞧,三爺都已管著禮部了,若是再有個弘晴跑去了戶部,那勢力可就真要膨脹得太過分了些,八爺縱使根深,卻也不得不有所擔心,只是他自己卻是不好在此際出面反對,不為別的,只因山東一案裡兩犯案巨頭可都是他八爺的門下,這會兒正自擔心老爺子拿他作法呢,又怎敢在此時胡亂生事,不過麼,他不出手,卻可以讓九爺等人出手,但見八爺輕輕碰地了下九爺,手上的勁雖不大,可暗示的意味卻已是明白無誤地表達了出來。

  “皇阿瑪,三哥所言甚是,晴兒雖才智頗高,到底年幼,揠苗助長恐非得宜,還請皇阿瑪明察。”

  九爺本就躍躍欲試,這一接到了八爺的暗示,哪還忍得住,跟著三爺便從旁站了出來,一派為弘晴著想狀地進言附和道。

  “皇阿瑪明鑒,兒臣以為九弟所言無虛,晴兒如今尚在進學,當以經文為要,戶部之事還是暫緩為宜。”

  大阿哥原就對三爺的順風順水相當的不滿,這會兒自是更不想看到三爺得了天大的好處,本就想著出言反對,只是他那智商著實不咋地,一時間也想不出甚好理由來,正自著急之際,一聽九爺如此說法,自以為可以順杆子往上爬一爬,也就不再多猶豫,第三個冒出了頭來。

  “皇阿瑪,兒臣以為晴兒天縱之姿也,去戶部學學也好,所謂學以致用,以戶部實務印證所學,或能得其真諦也。”

  太子同樣不願三爺坐大,不過麼,他比九爺要狡猾一些,並不直言反對,而是玩了一手偷換概念的把戲,將戶部幫辦改成了去戶部學習,這一裡一外地,賞賜的意義與價值可就差得遠了。

  “皇阿瑪,兒臣以為太子哥哥所言甚是,還請皇阿瑪聖裁。”

  太子一動,本不想出頭的四爺也呆不住了,眉頭一揚,跟著站了出來,擺明瞭站在太子一邊的旗號。

  “晴兒,你看看,一眾叔伯們可都不看好你喲,怎麼著,可有信心否?”

  康熙老爺子壓根兒就沒理會下頭不斷冒出頭來的兒子們,而是笑著朝弘晴擠了擠眼,語帶戲謔地打趣了弘晴一句道。

  怎麼辦?應還是不應?

  信心這玩意兒弘晴可是向來不缺的,不就是個戶部幫辦麼,不懂就學好了,當真沒啥大不了的,左右年歲小,真不怕有啥跌面子的,問題是這要是答應了下來,後頭射來的暗箭可就免不了要多了不老少,不怕一萬,只怕萬一不是?然則老爺子金口已開,不應的話,後果也難言樂觀,該如何應對就成了擺在弘晴面前的一道難題……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1 11:13

第94章 養心殿裡的暗鬥(二)

  戶部是好,油水多,權力也大,可惜不能去,那地兒水太深,干係也太大了些,一不小心就得玩完!

  老爺子的話雖是戲謔之語,可帶給弘晴的卻是莫大的壓力,一個應對不當,一向以來的所有謀劃都有落到空處的危險,值此微妙關頭,弘晴的腦筋已是急速地運轉了起來,瞬息間便已將個中厲害分析了一番,末了還是決定不去戶部,倒不是嫌棄戶部油水不多,而是弘晴深知戶部在接下來的幾年裡將有著數場大風暴要輪番上演,無論是清欠還是錢法之爭,都是些棘手無比的活計,甚或連很快就要提上日程的旗務整頓也與戶部有著不少的干係,一旦沾手了戶部,這些煩難事兒怕就沒處躲了去,甚至連騰挪的地兒都難找,這顯然不是弘晴樂見之局面。

  “回皇瑪法的話,孫兒以為叔伯們所言甚是,所謂不積跬步無以至千里,孫兒尚且年幼,理財天下恐非孫兒此際所能應對者,願先從工部學起,若得有成,當可為皇瑪法分憂也。”

  直接拒絕老爺子的好意顯然是不行的,要說自己沒有信心,那同樣也不成事,不過麼,這卻難不倒弘晴,委婉地借了眾叔伯們的話謝絕了老爺子的安排之餘,又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嗯,好,朕准了,回頭給你旨意。”

  康熙老爺子將弘晴弄戶部去自然不是一時興起,而是另有計較,不過麼,弘晴既是樂意去六部裡排位最低的工部,老爺子倒也沒勉強,很是爽快地便應承了下來,下頭那幫阿哥們雖心思各異,可到了此時,卻也不好再出言反對,只能是各自悻悻然地回歸了原位。

  “老三,說說看,山東那頭究竟是怎麼回事,嗯?”

  處理完弘晴的賞賜問題之後,老爺子並未讓弘晴退下,而是示意弘晴就站著其身邊,而後,面色突地一肅,目光灼然地掃向了尚未從震驚中平靜下來的三爺,語調陰冷地喝問了一聲。

  “回皇阿瑪的話,兒臣自奉了旨意,一路不敢遷延,直抵濟寧,本欲憑旨意從河漕衙門暫調糧秣,以支應災情之所需,卻不料那汝福幾次三番拖延,竟致賑災幾難以為繼,所幸‘麒麟商號’慷慨好義,撥銀萬兩,購糧于濟寧各豪族,方得解此危厄……”

  三爺這會兒原本正思索著老爺子如此重賞弘晴的用心何在,冷不丁聽老爺子點了自己的名,心神不禁為之一慌,好在對山東之事早有準備,雖慌卻不亂,但見其疾步從旁行出,一躬身,將山東所發生的諸般事宜有選擇地詳述了一番,隱去了八爺等人的手腳,重點著落在賑災事宜之上,於汝福一案只是蜻蜓點水地一帶而過。

  “皇阿瑪,朗朗乾坤下,竟有如此之惡事,此誠不可忍也,兒臣以為光憑汝福等人,斷無膽為此,背後必有根源,須得徹查,以明真相,三弟既能偵破此案,當可為主審,還請皇阿瑪聖斷!”

  三爺話音剛落,太子已是急不可耐地跳了出來,滿臉義憤填膺狀地扯了一大通,打定的主意不外乎是要三爺與八爺一夥去打擂臺,概因無論誰勝誰負,于太子來說,都是個不錯的收穫,最好雙方拼個兩敗俱傷,那可就更稱了太子的心意。

  “皇阿瑪,兒臣以為太子哥哥所言甚是,此等驚天巨案,不徹查到底,何以向枉死之災民交待,此兒臣之淺見也,還請皇阿瑪聖裁。”

  太子這麼一出頭,四爺可就為之意動了,有心出列附和麼,卻又擔心聖意難明,這便悄悄地給靜靜站在一旁的老十三打了個暗號,旋即便見老十三大步從旁站了出來,高聲附和了太子一把。

  “皇阿瑪明鑒,兒臣也以為此案須得詳查方可,只是無規矩何以成方圓,按我朝律制,此等大案偵、審當分離而行,故,兒臣懇請皇阿瑪下詔,三司會審之,以全國法。”

  老十四素來跟老十三是死對頭,這一見老十三跳了出來,他自是也不甘落後,這便跟著也從旁閃了出來,口口聲聲以律法為準繩,實則是堅決反對此案由三爺來審。

  “皇阿瑪,兒臣以為十四弟所言甚是,三哥一去兩月餘,為救災民四方奔走,勞心勞力不說,還有著汝福等一干小人從中作祟,想必是疲憊已極,切不可再以重擔壓之,兒臣舉薦刑部尚書安布祿為主審,定可查明真相,以明是非。”

  九爺當然也不希望三爺去負責查案,不為別的,只因九爺壓根兒就信不過三爺,別看雙方私下裡已是有了共識,可那都是擺不上檯面的貨色,再說了,這交易也沒個憑證的,萬一三爺狠了心要查,就憑其手中握有、或者說可能握有的證據,八爺一方怕是得吃不了兜著走,這等險,九爺可是不敢去冒的,這便也站了出來,一派為三爺健康著想狀地進言道。

  “敬修(熊賜履的字)、敦複(張英的字),爾等對此有甚看法麼,嗯?”

  康熙老爺子沒理會一眾阿哥們的紛紛進言,而是將視線投向了默然站在一旁的熊賜履等極品大臣,沉吟著發問道。

  “臣等恭聽聖裁,別無異議。”

  熊賜履等人可都是宦海老鳥了,儘管對案件背後的勾當不甚了了,可一見殿中這般架勢,又怎會不知眾阿哥們這又針尖對麥芒地幹上了,自是不肯平白卷入其中,壓根兒就無須商量,五位大學士幾乎是異口同聲地玩了把太極推手。

  呵,這幫老骨頭還真是狡猾得很麼,得,想兩不得罪?嘿,弄錯場合嘍,老爺子心裡頭這會兒指不定有多惱火呢,爾等的大學士也差不多該當到頭了!

  弘晴這會兒雖是面無表情地站在老爺子的龍床邊,看似目不斜視,其實眼光的餘角卻始終不離老爺子的身上,只一瞧見老爺子眼中閃過的微光,瞬間便猜出了老爺子對一眾大學士們溫吞水的態度已是大為不滿,心中不禁泛起了嘀咕,好在城府深,倒也不致於帶到臉上來。

  “老三,你有甚想法麼,嗯?”

  儘管面色不變,可老爺子顯然對熊賜履等人的太極推手相當的不滿,但並未有甚發作的言語,只是漠然地轉開了視線,將問題拋給了三爺。

  “回皇阿瑪的話,兒臣以為既是有法可依,那便依法而行也就是了,無論主審者誰,兒臣皆當竭力配合之,斷不敢有負皇阿瑪之厚望。”

  三爺一向將勢大的八爺當成自己奪嫡路上的最強對手,本心裡其實是很不想放過這等一舉擊垮八爺的大好機會,此際,面對著老爺子那飽含鼓勵的目光,三爺自薦的話險險些就此脫口而出了,只是話到了嘴邊,突然想起弘晴與李敏銓的分析,目光閃爍了幾下之後,臨時又改了口。

  “嗯,那好,佟國維!”

  老爺子顯然對三爺的表態相當的滿意,但並未加以置評,而是面色一肅,點了佟國維的名。

  “臣在!”

  佟國維雖是看好八爺的勢大,然則說到底也就只是頗有交往而已,還真算不上八爺一党,原本並沒打算在此番朝議上為八爺張目,這冷不丁地聽得康熙老爺子點了名,心下裡不禁便有些發苦了起來,奈何老爺子既已開了金口,他也不敢不應,只能是緊趕著從旁閃了出來,恭謹地應了一聲。

  “朕令爾為主審,會同三司,限時十日,務必查明此案真相。”

  康熙老爺子壓根兒就沒給佟國維留下半點的推脫機會,以不容置疑的口吻便下了旨意。

  “臣遵旨!”

  儘管已料到康熙點自己名的用意何在,可真到了旨意一出,佟國維還是忍不住好一陣的心悸,卻又不敢推脫,只能是恭謹地應承了下來。

  “嗯。”

  一見佟國維已接了旨,康熙老爺子似乎也就沒了再議事的興致,輕吭了一聲,便即起了身,伸手撫了撫弘晴的腦袋,而後大步便行進了後殿之中。老爺子這麼一走,事兒便算是告了個段落,殿中諸人自也不好再多逗留,就這麼各自打道回府了事……

  “……,夫子,事情便是如此,皇瑪法好端端地讓學生去戶部幫辦,卻不知其意何在?學生不明,還請夫子指點迷津。”

  議事一畢,三爺還得到刑部交接案子,弘晴也就得了自由,但並未去旁的地兒,而是直接回了府,找到了陳老夫子,一口氣將所有事宜詳細地介紹了一番,末了,滿臉不解之意地提出了心中的疑惑。

  “你不過一探路石罷了,陛下真正要派去管部的是一眾阿哥們,此舉用意明擺著有二,其一,分太子之勢;其二麼,陛下這是真打算賽馬了。”

  老夫子看問題顯然比弘晴要深入了幾分,一口便道破了個中之蹊蹺,當然了,這也跟老夫子是旁觀者清不無關係。

  探路石?厄,也對,不管咱做得好還是不好,老爺子都能順理成章地將眾阿哥們往各部裡派了去,如此一來,可就挖著了太子的根基,而阿哥們看到希望之餘,勢必也會全力經營各部,一通子賽馬下來,誰高誰低豈不就分明了去了?

  弘晴本就是長於謀算之輩,被老夫子這麼一提點,立馬便醒悟了過來,心中壓著的大石頭一落地,嘴角邊立馬便露出了絲笑意。

  “好了,事已了,該跑圈去了。”

  弘晴顯然高興得太早了些,沒等他的笑意轉化成笑容,老夫子下一句話已是如當頭澆下的涼水一般,頓時便令弘晴傻在了當場……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1 11:13

第95章 下馬威?(一)

  老爺子的詔書下得很快,弘晴歸京的第二天,詔書便已到了誠郡王府,表彰之辭不老少,賞賜之言其實就兩條一是賞三爺食親王祿,二是著固山貝子弘晴到工部幫辦,除此之外,再無其餘,往日裡常有的啥皇莊、金銀珠寶之類的賞賜連影子都沒見著,縱使如此,三爺的臉上也已是笑開了花,大賞了全府老少一番不說,自個兒還痛飲了一場,若不是擔心有人說閒話,三爺怕是恨不得大宴賓客,好生鬧騰上一回了。

  興奮麼?有那麼一點吧,但絕對不會太多,只因弘晴很清楚工部的事兒斷沒那麼簡單,不說那些積年老吏有多難纏,也不說工部事宜有多繁瑣,就說工部尚那只老狐狸,就不是輕易能對付得了的,要知道那廝號稱工部不倒翁,前後歷任四屆工部尚書,加起來在工部已是整整經營了近二十年的光陰,若不是因著過於親近太子之故,按其資歷,早該是大學士一級的人物了,就弘晴眼下這麼個貝子身份的王府世子,要到工部那口鍋裡撈飯吃,顯然大不易,然則,話又說回來了,弘晴之所以挑了工部,而不是肥的流油的戶部,自有著自個兒的考慮,卻也不是無的放矢。

  工部號稱總掌天下之營造,設四司一庫營繕清吏司,掌宮室官衙營造修繕;虞衡清吏司,掌製造、收發各種官用器物,主管度量衡及鑄錢;都水清吏司,掌估銷工程費用,主管製造詔冊、官書等事;屯田清吏司,掌陵寢修繕及核銷費用,支領物料及部分稅收。除四司外,清設有製造庫,掌製造皇帝車駕、冊箱、寶箱、儀仗、祭器等;節慎庫,掌收發經費款項;料估所,掌估工料之數及稽核、供銷京城各壇廟、宮殿、城垣、各部院衙署等工程。凡全國之土木、水利工程,機器製造工程(包括軍器、軍火、軍用器物等),礦冶、紡織等官辦工業無不綜理,並主管一部分金融貨幣和統一度量衡,雖排名六部之末,可所管事務之多卻是六部之首。

  工部的事情一多,問題就多,契入的機會也就多,而這正是弘晴挑選工部的最根本理由之一,其次麼,那便是康熙老爺子對工部弊端多多已是大為不滿,近年來就沒少下詔叱責薩穆哈辦事無能,之所以一直沒將其撤換下去,一者是薩穆哈老奸巨猾,將工部經營得鐵桶一般,小問題雖是暴露了不少,可大問題卻基本上遮掩得嚴嚴實實地,讓人抓不到甚把柄,再者,太子不斷為薩穆哈說好話,也是其能逍遙至今的根由之一,若是弘晴能在工部翻出些浪花來的話,老爺子那頭只會歡迎,而絕對不會見怪,至少是心中斷然不會怪罪弘晴的孟浪;至於第三個原因麼,那便是弘晴去工部還夾帶著自個兒不可告人的私心無論是為誠郡王一系的前景著想,還是從弘晴的個人利益出發,弘晴都必須將工部牢牢地掌控在手中!

  工部衙門離皇城並不遠,就在天安門外東側,與吏、禮、兵、戶四部衙門緊挨著,與位在天安門外西側的刑部衙門隔著廣場遙遙相對,弘晴下了課之後,逛蕩著也就到了地頭,只不過沒等他走進大門,就被人攔住了去路。

  “哎哎哎,幹啥呢,看清楚了,這可是工部重地,休要亂闖,若不然,小心板子侍候!”

  弘晴正尋思著初次見面之際,該如何與薩穆哈打交道方是得宜,冷不丁身前黑影一閃,幾名身著差役服飾的大漢已是從旁閃了出來,不由分說便擋在了弘晴的身前,口中還不乾不淨地喝叱著,竟視弘晴身上如此顯眼的貝子服飾於不顧。

  “混帳東西,作死麼?這是我家小王爺,奉旨前來工部公幹,爾等還不退下,反了天了不成!”

  一見弘晴被攔,剛領著一群王府下人們趕來迎接弘晴的劉三兒可就不幹了,從後頭竄了出來,叉指著那幾名差役,毫不客氣地便罵了起來。

  “什麼小王爺不小王爺的,這裡是朝堂重地,不是爾等可以撒野的地兒,要進也成,拿旨意來,再要囉唕,小心拿爾等去刑部過了大堂!”

  劉三兒的口氣沖得很,可對方卻顯然並不吃他那一套,沒等劉三兒罵完,一名身著班頭服飾的壯漢已是一擼袖管,雙眼圓睜地咆哮著發出了威脅之言。

  嘿,這就是下馬威了罷,好你個薩穆哈,跟爺來這一手,走著瞧好了!

  弘晴可不是尋常孩童,腦瓜子靈著呢,一見那名班頭如此作態,又怎會猜不透其底氣何在,左右不過是奉了薩穆哈的命令,要給弘晴來上點難堪罷了,理由?很簡單,這地兒是朝堂重地不錯,可能在天安門外閒逛的人又有幾個,更別說弘晴在宮中出入如此之頻繁,只要不是瞎子,幾乎每天都能見著弘晴的身影,就各部差役的靈醒勁兒,又怎可能會認不出來,哪怕認不出來也不打緊,劉三兒都已將緣由說透了,這幫子差役還敢強行阻攔,若說沒人在背後撐著,敢麼?

  “混帳東西,瞎了你的狗眼了,還敢威脅我家小王爺,找死,來啊,給小爺拿……”

  身為弘晴的伴當,劉三兒心氣可是很高的,加之這一年半來,沒少跟著老十六在京師各衙門裡打轉轉,無論到了哪,受到的可都是尊崇,哪經得起那班頭如此這般的蔑視,加之自忖自家小主子有聖旨在手,有恃無恐之下,暴脾氣可就大發了,跳著腳便要喝令身後跟著的王府侍衛們下手拿人了。

  “夠了,三兒,退下!”

  明知道對方這是故意刁難,可弘晴卻並不打算將事情往大了整,此無它,此事一旦鬧將起來,弘晴儘管沒錯,也得挨人指點,沒旁的,你一貝子,跟人小差役起衝突,怎麼看都掉價不是?眼瞅著劉三兒要發飆,弘晴的臉立馬便是一板,寒著聲喝叱了一句道。

  “小王爺,他……”

  劉三兒正自氣急敗壞中,被弘晴這麼一喝,臉色頓時憋得個通紅,張嘴便待解釋,可一見弘晴的眉頭已然皺起,自不敢再多囉唕,也就只能是不甘不願地退到了後頭,鼻息喘得跟拉風箱似地,顯見心中的委屈有多深。

  “這位班頭請了,在下固山貝子弘晴,不知班頭怎麼稱呼?”

  弘晴沒去理會劉三兒的憋屈,而是笑吟吟地打量了一下那名兇神惡煞般的班頭,拱了拱手,煞是客氣地發問道。

  “喲,還真是小王爺當面,小的,呵呵,小的梁萌贊,不知,啊,不知小王爺駕到,還請恕罪則個。”

  弘晴如今正當紅,滿京師裡沒聽說過弘晴之名的怕是沒多少,這一亮出旗號,那名班頭的臉色可就精彩了起來,此無他,那班頭其實並非不認識弘晴,之所以敢堵門,自然是奉命而為,為的便是要引弘晴鬧上一場,可眼下弘晴竟然能忍氣不鬧,班頭自不免有些一腳踩空之感,心一慌,話可就說得有些結巴了。

  “無妨,不知者不罪麼,梁班頭,薩尚書可在衙中否?”

  一看梁萌贊面紅耳赤的樣子,弘晴心中自是更加篤定此人乃是故意來攔阻自己的,但並未出言點破,而是笑著擺了擺手,很是輕易地便原諒了他的衝撞之罪。

  “這個……,呵呵,在,在,不知小王爺您,呵呵,您有何指教?”

  弘晴的脾氣如此之好,梁萌贊儘管有心生事,卻也不敢無事生非,若不然,鬧將出去,他可是得吃不了兜著走的,無奈之下,也只好裝作不知弘晴之來意,陪著笑臉地反問了一句道。

  “本貝子奉旨前來工部協理,這是當值大學士熊賜履、熊大人的簽押文員,還請梁班頭過目。”

  儘管心中頗為的不爽,可弘晴的臉上卻是笑得愈發的燦爛了起來,手一抖,已從寬大的衣袖中取出了份公文,遞到了梁萌贊的面前,示意其自行查驗。

  “啊,這,這,呵呵,小的不敢,小的不敢,小王爺,您請稍候,小的這就去通稟薩大人。”

  梁萌贊不過就一不入流的小班頭而已,欺負一下前來辦事的小官吏還成,哪敢真跟已擺明瞭架勢的弘晴亂來一通,面對著弘晴遞過來的公文,他連看都不敢去多看一眼,尷尬萬分地後退了兩步,緊張兮兮地搓著手,硬生生地擠出了絲比哭還難看的笑容,結結巴巴地使了個緩兵之計。

  “不必了,本貝子是來報到的,原也不是外人,無須迎接不迎接的,爾等只管領路,本貝子這就見薩大人去。”

  梁萌贊的算計雖好,可弘晴又哪是那麼好蒙的,他可不想給薩穆哈留下甚緩衝的時間,抖手將公文收回了袖中之後,以不容置疑的口吻吩咐道。

  “啊,這,這……”

  一聽弘晴如此說法,梁萌贊登時便語塞了,一時間還真找不到推脫的理由。

  “嗯?梁班頭以為本貝子的公文是假的不成?”

  不等梁萌贊回過神來,弘晴的臉已是拉了下來,從鼻孔裡冷冷地哼出了一聲,內裡滿是陰森森的煞氣。

  “啊,不敢,不敢,小王爺,您請,您裡面請!”

  眼瞅著弘晴面色不善,梁萌贊可就有些吃不住勁了,早忘了自個兒所領受的任務,小意地哈著腰,陪著小心地一擺手,將弘晴往衙門裡讓著。

  所謂閻王的便是這幫蟊賊罷,嘿,看薩老兒還有甚花活,爺接著跟你耍上一回好了!

  一見梁萌贊已然屈服,弘晴倒也沒過於己甚,只是不動聲色地瞥了梁萌贊一眼,緩步便行進了工部衙門之中……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1 11:14

第96章 下馬威?(二)

  午時將至,已是到了用膳的時間了,只是薩穆哈卻是連半點食欲都沒有,哪怕文案上那開了蓋的食盒裡裝著的都是他平日裡最愛用的小菜,可薩穆哈卻是找不來往日裡的歡喜,背著手,臉色陰沉地在辦公房裡焦躁地踱著步,甚至連看都不曾看食盒一眼,這一切的一切只因昨兒個頒佈的那道古怪聖旨著誠郡王世子、固山貝子弘晴工部幫辦。

  弘晴算什麼東西?在薩穆哈眼中不過區區九歲都不到的小屁孩而已,居然能到工部來幫辦,這簡直就是在太歲頭上動土,是可忍孰不可忍!更別提太子那頭還有著機密交待,薩穆哈自然是更不可能給弘晴留甚情面的,早早就作了不少的安排,就等著看弘晴的笑話了,只是一想到太子對弘晴的過高評價,薩穆哈心中卻又實難真兒個地平靜下來,總覺得事情怕是沒表面上看起來那麼簡單。

  “報,大人,弘晴世子已進了衙門。”

  就在薩穆哈煩躁不已之際,卻見一名文員急匆匆地從虛掩著的門外闖了進來,顧不得擦拭一下滿頭滿臉的汗水,緊趕著便出言稟報了一句道。

  “什麼?梁班頭是做甚吃的?為何不攔住那廝!”

  薩穆哈壓根兒就沒想到弘晴會來得如此之快,這一聽之下,登時便火了,雙目一瞪,氣惱地喝問道。

  “回大人的話,世子手中有熊大人的簽押公文,梁班頭哪敢攔阻,眼下人已進了大堂,正在向後院而來。”

  那名文員乃是薩穆哈的親信,這一見自家主子著了急,哪敢多有耽擱,趕忙出言解釋了一番。

  “廢物!去,就說本官身體不適,讓他改日再來。”

  薩穆哈實在是不想見到弘晴,這便跳腳罵了一聲,隨便找了個藉口,便打算以此將弘晴堵了回去。

  “啊,是,小的這就去,這就去。”

  一見自家主子如此氣急敗壞,那名文員自不敢多問,忙不迭地應了一聲,急匆匆地便向外頭躥了去。

  “嗯……”

  文員已去,可薩穆哈的心情卻並無一絲一毫的好轉,惱火萬分地在房中踱了幾步,而後重重地坐在了大位上,從鼻孔裡發出一聲沉重的喘息……

  “小王爺,請您留步。”

  文員從薩穆哈的辦公室裡沖了出來,剛轉過後院門處的照壁,入眼便見弘晴正由梁萌贊陪著施施然地向後院行來,自不敢大意了去,忙飛快地行到了進前,作出一副恭謙狀地行了個禮,擋住了弘晴的去路。

  “嗯?”

  剛過了大門的一關,轉眼間又被人攔了,弘晴便是再好的脾氣,那也得有火了,只不過弘晴並不打算胡亂發飆,只是面色一沉,冷冷地哼了一聲。

  “小王爺明鑒,薩大人偶感不適,還請您改日再來好了。”

  弘晴人雖小,身上的煞氣卻是一點都不小,這一板起了臉來,還真有股說不出的威勢,那名文員膽子雖不算小,卻也沒弘晴的冰冷之意驚出了一頭的汗水,只是一想到自家主子的交待,卻又不敢示了弱,這便強笑著解釋了一句道。

  改日?改你娘的日!

  俗話說可一不可再,似薩穆哈這等連番的刁難,泥人都會有三分的火氣,更遑論弘晴乃是堂堂的貝子爺,又是奉旨前來工部幫辦的,哪能受得了這等鳥氣,心中的火氣已是就此洶洶地狂燃而起。

  冷靜,冷靜!

  儘管已是怒火中燒,可弘晴到底不是尋常孩童,瞬間便即冷靜了下來,眉頭一揚,似笑非笑地開口道:“這位老哥高姓大名,在哪司高就?”

  “這個,啊,卑職都水清吏司主事(正六品)蕭前參見小王爺。”

  那名文員先前來得急,只顧著攔阻弘晴,卻是忘了應有的禮數,此際被弘晴這麼一問,這才驚覺面前這主兒年歲雖小,可卻是不折不扣的固山貝子來著,他先前所行的平輩之禮著實是不當得緊,心一慌,趕忙將腰躬得更深了幾分,小心翼翼地應答道。

  “哦,原來是蕭主事啊,免了罷,你怎知薩尚書病了,莫非蕭大人還兼著薩大人的師爺不成?”

  既已是定下來要到工部,弘晴自不敢掉以輕心,不止是從三爺處探知了不少的底細,更專程找了人小鬼大的老十六問了個徹底,雖不言熟知全工部的情形,可大體的瞭解還是有的,蕭前只一報名,弘晴便已知其乃薩穆哈的絕對心腹之一,但卻並不點破,而是作出一副好奇的樣子,似笑非笑地追問道。

  “小王爺說笑了,下官只是先前去呈文之際,見薩大人頗有不適,交談之下,方才得知此事,呵呵,小王爺,薩大人可是說了,今日不見客,還請小王爺海涵則個。”

  弘晴這一年半來聲勢很猛,滿京師都知其很能折騰,蕭前自是也有耳聞,不過麼,卻也不怎麼放在心上,在他看來,區區一小兒,之所以能成事,大多是依仗著三爺的勢罷了,就算再能耐,那也有限得很,先前雖被弘晴散發出來的威勢嚇了一跳,可醒過了神來之後,頗感屈辱之余,更生了幾分的怨氣,這便不軟不硬地頂了弘晴一句道。

  “哦?原來如此,薩大人只言不見外客,本貝子可是自家人,當不在此例,唔,薩大人身體有癢,我等做下屬的,怎麼著也得多多關心一下才是,蕭大人且前頭帶路,我等一併看看去。”

  弘晴哪是那麼好糊弄的,別說蕭前這麼個區區六品官了,便是他主子薩穆哈,弘晴也不怎麼在意,不過麼,這會兒可是在人家的地頭上,弘晴也沒打算一上來便將臉皮撕破,這便笑著打了個哈哈,幾句話一兜轉,已在不經意間將蕭前的話全都駁斥了回去。

  “這個,這個……”

  蕭前倒是很想說你小子就是那不該進門的外人,可這話顯然不怎麼好說出口,畢竟弘晴來工部可是奉旨而為的,說弘晴是外人,那豈不是藐視聖旨,再給蕭前倆膽子,他也不敢這麼說,可要他就這麼放弘晴進去麼,一來是不甘心,二來麼,也擔心薩穆哈見怪,這一急之下,登時就語塞得滿頭大汗狂淌不已了。

  “喲,蕭大人,你不會也是病了罷,唉,事兒再忙,身體也是得顧的麼,瞧瞧,若是病倒了,那可不是耍的,這麼著,本貝子就做主了,放你一天的假,回家好生歇息去罷。”

  一見蕭前那副狼狽的模樣,弘晴自是好一陣的解氣,但並不打算就這麼輕饒了其,這便假作關心狀地為其做了主。

  “下官,下官……”

  蕭前平日裡也算是能說會道的主兒,可遇到了弘晴這麼個不按常理出牌的貝子爺,當真是有理都扯不清了。

  “好了,就這麼定了,梁班頭,勞你派幾個弟兄護送蕭大人回府,若是出了差錯,本貝子唯你是問!”

  趁你病,要你命,這可一向是弘晴的風格,此際又怎肯給蕭前有發揮的餘地,虎著臉朝跟在身後的梁萌贊吩咐了一聲,而後,也沒管蕭、梁二人的臉色如何,緩步便繞過了呆愣住的蕭前,施施然地向後院裡行了去。

  “我,我……”

  弘晴都已轉過了照壁了,蕭前方才回過了神來,環視了一下四周,見各司官吏們正嘻嘻哈哈地看著笑話,臉頓時便紅得有若猴子屁股一般,試圖出言解釋,卻又不知說啥才好,羞惱之下,也就只能是恨恨地跺了下腳,灰溜溜地轉回自家辦公室去了。

  “小王爺,那便是薩大人的辦公所在,且容小的先去通稟一聲。”

  梁萌贊也是薩穆哈的心腹之一,儘管與蕭前有些不對路,可這當口上,他卻是無心去看蕭前的笑話,幾個大步追上了弘晴,看似恭謙,實則是擋住了弘晴的去路,滿臉堆笑地行了個禮,假殷勤地請示道。

  “不必了,本貝子與薩大人算是同朝為官,往日裡也有幾面之緣,不算生人,他既是病了,本貝子自去問個安也就是了,梁班頭且自忙去好了。”

  弘晴可不想讓梁萌贊再多生是非,漠然地瞥了其一眼,冷著聲拒絕了梁萌贊的好意。

  “退下!”

  梁萌贊還想再多說幾句,可站在弘晴身後的劉三兒已是不耐煩了,喝叱了一嗓子之後,自有跟隨而來的李敏行等一眾親衛一擁而上,毫不客氣地將梁萌贊趕到了一旁。

  “何事喧嘩,嗯?”

  梁萌贊鬧出的動靜不小,貓在辦公室內的薩穆哈自然不可能不被驚動,氣惱之餘,也就顧不得裝病了,大步從房中行了出來,面色鐵青地環視了下天井裡的眾人,不悅至極地冷哼了一聲。

  呵,老烏龜怎麼不縮頭了?得,想玩?爺就陪你玩個大的!

  一見到薩穆哈露了面,弘晴心中的火氣可就又起了,不過麼,卻也沒帶到臉上來,而是裝出一副驚訝的樣子,疾步行了上去,一把托住薩穆哈的手臂,煞是焦急地開口道:“薩大人,您怎地出來了,唉,病了就該好生歇息著,瞧瞧,要是被冷風吹了,那可怎生得了,來人,快,扶薩大人回房休息。”

  “喳!”

  弘晴這一聲令下,一眾親衛們全都被逗得個忍俊不住,不過麼,倒也沒人當場笑將出來,而是個個面色古怪地搶上了前去,不由分說地便將薩穆哈生生給架了起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1 11:14

第97章 下馬威?(三)

  “你們,你們……,好膽,放手,快放手,要造反麼,還不放開本官!”

  薩穆哈正擺著官威呢,哪料得到一眾王府親衛們說動手便動手,待得反應過來之際,已是被數名大漢給架了起來,心頓時便慌了,又羞又怒地疾呼了起來。

  “哎呀,不好,薩大人臉色不對,怕是病得不輕,快,還愣住作甚,還不趕緊把薩大人扶將進去,三兒,你拿了本貝子的名碟,快去請太醫來,快去!”

  薩穆哈這麼一嚷嚷,院子裡各處的師爺、文書之類的可就全都跑了出來,一眾王府親衛們立馬有些個吃不住勁了,一時間還真不知該如何接續才是,可弘晴卻是不管那麼許多,作出一派驚訝狀地連番下令道。

  “喳!”

  弘晴這麼一下令,眾王府親衛們都被逗得快憋不住了,也就只能是借著應諾的當口,將笑意轉化了開去,應答之聲自也就格外的響亮。

  “放肆,本官沒病,放手,都給本官放手!”

  一眾王府親衛們都是身強力壯的漢子,個個都有一身的本事,可憐薩穆哈就一年過六旬的老頭兒,哪能掙得脫王府親衛們的鉗制,愣是被架回了辦公室,又被強摁在了太師椅上,直氣得眼冒金星不已,口角哆嗦地罵將開來。

  “哎呀呀,薩大人,病了就別強撐了,諱疾忌醫可是要不得的,皇瑪法常說,身子骨乃是辦事的本錢,這本錢要是沒了,那一切可就都休了,薩大人可得千萬小心才是。”

  被薩穆哈連著刁難了兩把,弘晴哪有不緊著撈回來的道理,這會兒逮著了機會,自然是要給薩穆哈一點顏色瞧瞧,哪管薩穆哈都已是面色黑如鍋底,弘晴只是一味裝出關切無比狀地埋汰著薩穆哈,甚至連康熙老爺子的聖訓都搬了出來,當真弄得薩穆哈哭笑不得。

  “小王爺,且讓他們放手,本官真的沒事。”

  薩穆哈好歹是四十年的宦海老鳥,到了這會兒,又怎會不知弘晴這是在藉故整他,偏生弘晴還站在理上,薩穆哈就算是再怒,卻也發作不得,無奈之下,只好長出了口氣,強壓住心中的怒意,儘自溫和地開了口。

  “沒事?真的沒事,不會罷?”

  捉弄了薩穆哈一番之後,弘晴心中的惡氣已是消了不少,但並沒打算就這麼讓薩穆哈輕易過了關去,這便裝出一副驚疑不定的樣子,瞪圓了眼,滿臉難以置信狀地訝異道。

  “小王爺,本官是真的沒病。”

  薩穆哈儘自又氣又急,可總這麼被一群大漢摁著也著實是太難堪了些,再要是真來了太醫,一查之下,那裝病的事兒可就真要鬧大發了去了,要知道弘晴來工部可是奉旨而來的,薩穆哈裝病不見,那就有著抗旨不遵之嫌,一旦被言官給參了,就算不死也得脫上層皮的,這等人在屋簷下的情形一出,又哪容得薩穆哈強硬到底的。

  “沒病就好,沒病就好啊,嗯?不對,先前都水清吏司主事蕭前可是明言了大人病重一事,莫非其中別有蹊蹺?嘿,好一個蕭前,竟敢虛言哄騙本貝子,來啊,去,將那渾球給本貝子捆了來!”

  左右占著理,要鬧自然要往大裡鬧了去,弘晴這會兒可沒打算含糊了事,先是作出一副如獲重釋的樣子,拍了拍胸口,旋即卻又變了臉,面色鐵青地便咆哮了起來。

  “小王爺息怒,小王爺息怒,個中別有誤會,是誤會了,呵呵,本官先前一時頭暈,這才會交待蕭大人閉門謝客的,如今已是大好了,區區小事,就不必計較那麼許多了罷,還請小王爺給本官一個薄面可好?”

  明明是被弘晴狠狠地捉弄了一場,可到了末了,卻還得低三下四地討著饒,這等憋屈著實是有夠受的,奈何把柄被拿之際,薩穆哈也真就沒膽子再這麼整將下去,也就只能是苦笑著出面圓謊了一回。

  你個老小子,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嘿,不玩也成,拿好處來!

  氣雖解,可帳目卻得從頭算,弘晴向來是不見兔子不撒鷹的主兒,這會兒當然要雁過拔毛了的,也不急著開口說話,只是皺著眉頭,似乎很是為難狀地打量著薩穆哈。

  “啊,小王爺,您今日來我工部報到,本官有失遠迎,實是失禮了,今晚本官做東,到聚仙樓為小王爺接風,當不醉無歸!”

  薩穆哈好歹也是官場裡打滾了多年的人了,只一看弘晴那架勢,便知光說些輕巧話,怕是難以過得此關,這便打了個哈哈,提出了和解的辦法。

  “聚仙樓?唔……”

  弘晴對吃喝雖是很講究,不過麼,自家有的是錢,也不缺這麼一頓賠罪酒的,哪可能就這麼罷手了事,不過麼,也沒直言拒絕,而是假作沉吟狀地搖了搖頭,示意這等賠禮麼,他弘晴可是一點都不滿意的。

  “小王爺,您是不知道啊,別看咱這工部也算是六部之一,可位份墊底不說,事兒還繁多無比,油水也少,老朽在這衙門口熬了大半輩子了,還真就沒落得啥好的,您瞧瞧,老朽這滿頭的白髮可全都是熬將出來的,唉,說來煩人啊。”

  一見弘晴那沉吟的架勢,薩穆哈不禁暗暗叫苦,他可真是怕弘晴不管不顧地來個獅子大開口,真要是在此際敲上一記狠的竹杠,為息事寧人故,薩穆哈還真就不敢不應的,這一急之下,額頭也就見了汗,趕忙唉聲歎氣地叫起了窮來。

  嘿,真是個沒見識的老貨,誰稀罕你那點破銀子了,得,再折騰下去,這廝怕是要發瘋了,見好就收得了!

  明知道薩穆哈誤會了自個兒的意思,可弘晴也懶得出言點破,只是一拍額頭,歎了口氣道:“誰說不是呢,唉,本貝子也正懊喪著呢,這工部的活計爺一概不懂,來了都不知幹啥才是了,聽聞也就都水清使司算是較清閒,要不本貝子就到那司裡呆著好了,薩大人以為如何啊?”

  “啊,這……”

  都水清使司可是工部最核心的部門,相當於工部的帳房,所有工程預算以及核銷都歸此司管理,這可是薩穆哈的心頭肉來著,從上到下全都清一色的薩系親信,就弘晴這等能折騰的勁兒,貓都水清使司裡,不壞事才怪了的,薩穆哈又如何肯應,只是拒絕的話一時間又不知該從何說起,直憋得個面紅耳赤不已。

  “嗯,薩大人既是別無異議,那就這麼定了,這裡是熊大人所批的公函,還請薩大人驗證,本貝子還得去回皇瑪法的旨意,就不多逗留了,告辭!”

  弘晴壓根兒就不給薩穆哈留下半點周旋的餘地,自說自話地便作了定論,而後,也沒管薩穆哈是怎個表情,丟下句交待,領著一眾王府侍衛們便即大搖大擺地走了人。

  “該殺千刀的小賊,混帳行子!”

  弘晴這麼一走,薩穆哈登時就傻了眼,張了張嘴,待要呼喝,卻又不知該說些啥,直到弘晴去得遠了,這才跳將起來,憤怒無比地低聲咒駡著,好一陣子的發洩之後,突地提高聲調斷喝了一嗓子:“來人,傳都水清使司全員到本官處議事!”

  薩穆哈這麼一嚷嚷,偌大的工部頓時便是好一陣子的雞飛狗跳,亂得個不可開交……

  “稟八爺,工部侍郎赫申、赫大人來了。”

  末時將近,天熱得慌,難以入眠,剛用完午膳的八爺等人都聚集涼亭裡,或是釣魚消遣,或是袒腹臥于長石椅上,唯有八爺與陸純彥卻是衣冠整齊地對坐飲茶,正值逍遙間,卻見八爺府上的總管太監何玉枉急匆匆地從園門處轉了出來,疾步搶到了涼亭下,小意地稟報了一句道。

  “叫他進來罷。”

  一聽是赫申這個門下奴才到了,八爺的眉頭立馬便是一揚,顯然已猜到了其之來意,可也沒多言,只是聲線淡然地吩咐道。

  “老奴遵命。”

  八爺既已下了令,何玉柱自不敢有絲毫的怠慢,趕忙應了諾,匆匆退出了後花園,不多會已是陪著一名滿頭大汗的中年文官又從外頭轉了回來。

  “奴才給主子請安,給諸位爺請安。”

  赫申能以五十不到的年紀便當上從二品的工部侍郎,靠的全是在場諸位爺的大力扶持,此際見了主子們,自是不敢隨意了去,幾個大步便搶到了涼亭下,恭謙無比地納頭便拜。

  “好了,老赫啊,就別那麼拘謹了,說罷,今兒個可是有啥新鮮事麼?”

  赫申禮數尚未行完,袒腹而臥著的十爺已是不耐至極地翻身而起,大大咧咧地扯了一嗓子,八爺見狀,也沒出言制止,只是淡然一笑了之。

  “十爺還真說對了,今兒個確是有樁新鮮事兒,且容奴才細細道來,這事兒……”

  赫申去歲剛被提到了工部侍郎的位置上,原本是想放開膀子大幹上一場的,可惜願望無比好,現實卻很殘酷,他愣是被薩穆哈這個老工部給摁得動彈不得,憋屈無比地成了尊無用的擺設,在工部裡就閒人一個,今兒個有幸目睹了弘晴整蠱薩穆哈的那一幕,心中解氣之餘,也沒忘了要來討諸位爺的歡心,這便將弘晴與薩穆哈交手的一幕幕詳詳細細地道了出來,直聽得諸位爺全都為之爆笑不已,即便是素來穩重的八爺也因之笑岔了氣,手中端著的一杯茶險險些就此全都潑在了地上……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1 11:14

第98章 誰比誰傻多少(一)

  “奶奶個熊的,早知道那小混球不是啥好玩意兒,得,這不又鬧出事來了,真不知老三那廝是怎教的!”

  老十放肆地大笑了一通之後,突然想起他自己也沒少吃弘晴的虧,神情可就有些不好相看了,撇了下嘴,很有些酸意地罵了一嗓子。

  “十哥這話可不能這麼說,嘿,那薩老兒一向驕橫,還真就得似晴哥兒這般整了去,這叫惡人自有惡人磨,等著瞧好了,這兩位湊一塊兒,工部裡不鬧騰個歡快才是怪事了,小弟可是等著搬凳子看大戲來著。”

  儘管彼此立場不同,可老十四對弘晴還是頗為欣賞的,倒是不怎麼瞧得起粗鄙少文的老十,此際一聽老十那話酸得可以,心中暗自好笑不已,不過麼,倒也沒表現出來,而是就事論事地點評了一番。

  “十四弟這話有理,依我看啊,這火頭還須燒得再旺些才好,八哥,您看我等是不是添上把柴,讓這熱鬧往大裡整了去?”

  老九先前雖也是大笑不已,可笑完之後,他的心思卻已是著落在此事的利用價值之上,不為別的,只因這幾日太子那頭催逼得很緊,擺明瞭架勢要以山東一案為突破口,行一舉打垮八爺一夥之野望,儘管眼下八爺一方還勉強能扛得住,可卻不免擔心三爺那頭會不會突然倒向太子,倘若真是如此的話,八爺一方怕得有大難了的。

  “九哥這話有理,工部鬧騰得越大越早,對我等只有百利而無一害,小弟以為該行!”

  一眾阿哥裡,就屬老十四腦筋最為靈光,九爺剛起了個頭,他已是飛快地算清了個中之利害,不等八爺表態,他已是用力一擊掌,給出了肯定的論斷。

  “中,這事就該往大裡鬧了去,左右誰勝誰負,于咱兄弟來說,都是好事一樁,嘿,最好將老三也卷將進去,跟太子那廝來個死磕,哈,那敢情不錯!”

  老十本就是個好鬧騰的主兒,此番去山東,鬧騰倒是鬧騰了,可惜卻是被三爺牽著鼻子走,弄得個灰頭土臉的,心下裡對三爺早就不爽到了極點,此際一聽有機會讓三爺跟太子去對碰,立馬就來了精神,大嘴一咧,厥詞便已是噴薄而出了的。

  “嗯,先生,您看這……”

  一聽幾個弟弟意見如此一致,八爺自不免為之心動不已,只是身為決策者,他卻是不敢隨意了去,並未直接下個決斷,而是將問題拋給了始終端坐如儀的陸純彥。

  “八爺,依您看來,聖上將弘晴派到工部是何用意?”

  陸純彥並沒有直接回答八爺的試探,而是不動聲色地反問了一句道。

  “這……”

  前日朝議下來之後,八爺曾問過陸純彥相同的問題,可當時卻並未得到陸純彥的具體解釋,這會兒問題居然又倒轉了回來,還真令八爺一時間不知該說啥才好了的。

  陸純彥乃是當今智者一流的人物,其心思自是銳敏得很,前日八爺問起弘晴之事時,他便已是看出了天心所向,之所以不說破,那是怕亂了八爺的心,此無它,八爺眼下麻煩纏身,自顧尚且不暇,實在不宜再多生是非的挑動三爺鬥太子的想法自然是很誘人,可要想實現,前提條件是三爺足夠蠢,會被眼前利益所蒙蔽,而這,顯然不太可能,至少在陸純彥看來是不太可能,一個不小心之下,就有弄巧成拙之可能,那樂子可就大了去了,不說別的,只消三爺反手與太子一聯合,八爺一方縱使勢大,也得吃不了兜著走,再者,老爺子無端派出弘晴去整部務的另一個用心挖太子的根基,陸純彥也已是看得個分明,不說的理由同樣是不想在這等敏感時期亂了八爺的心。

  “天下承平已久,弊端漸生矣,個中尤以戶部為最,國庫看似充盈,實則早虛,陛下乃聖明之君也,何嘗不知其弊焉,之所以不動,時機未至也,原著弘晴去戶部,不外讓其攪起一池秋水也,這等用心不可謂不良苦,奈何弘晴此子狡詐,竟不上鉤,陛下雖未言明,心中芥蒂卻是難免,今,若能挑得三爺與太子惡鬥,固然大佳,只是能否如願,卻是難說了,倘若打草驚了蛇,其患難料也。”

  儘管百般不願說明,可到了這等時分,陸純彥卻是不得不隱約地點出個中之蹊蹺,概因一眾阿哥們可都是桀驁不馴的主兒,真要是不管不顧地胡亂行了去,那後果可是相當之不堪,這個險,陸純彥可是不敢去冒的。

  “陸先生,若是旁的事兒,下官倒是不敢胡言,可說到工部麼,下官手中還是有些材料的,嘿,就薩穆哈那剛愎自用之性子,此番丟了顏面,勢必要找回個場子,一待其與弘晴世子鬥上了,下官大可借機將材料遞給那弘晴,想來會有一場好戲可看的。”

  陸純彥的話說得很隱晦,可一眾阿哥們大多是心思靈巧之輩,自是皆聽出了幾分的真意,盡皆沉思了起來,倒是赫申看似精明過人,實則就一半吊子水準,渾然不知個中之蹊蹺,一派自得狀地便從旁插了一句道。

  “也對,老赫手中的料子不錯,若是真撒了出去,該是夠薩老兒喝上一壺的了,爺還就不信弘晴小兒不上鉤!”

  老十的心機遠比不上其餘三位兄弟,雖也隱約察覺到了陸純彥此言背後的一些蹊蹺,可到底還是沒完全搞懂,本還想著細細琢磨一二,被赫申這麼一打岔,琢磨的心思也就淡了去,倒是對赫申的提議大為動心,一拍大腿,迫不及待地便呼喝了一嗓子。

  “先生,您看此事試探一下可成?”

  八爺可不是粗鄙少文的十爺能比得了的,他只一聽,便已明瞭陸純彥此番言語背後的真實含義之所在,心裡頭自是頗為的振奮,此無它,只要能過了山東那一關,後頭的事情可就大有作為了,太子一旦倒了台,他八爺還真不怕三爺能翻出甚大浪來,對於赫申的提議,自不免有些心動,只是茲事體大,他也不敢遂決,這便沉吟著發問道。

  “赫大人既是有心,那便去試試水也好。”

  陸純彥本心是不想在此際有所動作的,概因他直覺認定康熙老爺子既然將弘晴派出,必然會時刻關注,在其中弄手腳,實有弄險之虞,此等時分一動當真不若一靜,待得等阿哥們全都下了部之後,再行出手,獲利自然更大,奈何八爺都已是如此問法了,顯見心意已動,身為謀士,陸純彥還真不好直言反對的,也就只能是委婉地給出了建議。

  “唔,也罷,赫申,此事便由爾辦了去,無論成與不成,脫身為第一要務。”

  陸純彥的話儘自委婉,可八爺卻是一聽便已明瞭,左右不過是在拐著彎子說事,大體上是不願眾阿哥們伸手其中,只是明瞭歸明瞭,八爺卻不想放過這等推波助瀾的大好機會,細細地想了想之後,這便面色凝重地吩咐了赫申一番,言下之意便是此事由赫申自己看著辦,他八爺是不打算管了的。

  “主子放心,奴才知道如何做了。”

  赫申哪知曉八爺心中的彎彎繞,一門心思就想著扳倒了薩穆哈,他也好趁勢扶正,此時聽得八爺開了金口,自是大包大攬地打起了包票,那副自得的樣子,就宛若已然勝券在握一般……

  “孩兒叩見父王。”

  弘晴從工部衙門出來後,並未直接回府,而是又進了宮,但並未見著康熙老爺子,只是將自己已報到的事兒稟明了當值大學士熊賜履,備好了案,又去了趟“麒麟商號”,跟老十五、老十六哥倆個瞎侃了一氣,直到天快黑了,這才盡興而歸,方才到了府門口,就得了墨雨的稟報,說是三爺有請,弘晴自不敢怠慢了去,緊趕著便到了內院書房,入眼便見三爺獨自做在文案後頭,手捧著本書,似乎看得很入神,可眉宇間卻浮著層淡淡的陰霾,顯然心思並不在書本上,一見及此,弘晴心中立馬便是一動,隱隱然已看破了三爺的憂慮之所在,但並未帶到臉上來,而是疾步搶到了近前,恭謹地行禮問了安。

  “嗯,免了。”

  聽得響動,三爺抬起了頭來,見來者是弘晴,眉頭不自覺地便是微微一皺,可也沒急著說事,而是聲線平和地叫了起。

  “謝父王。”

  弘晴規規矩矩地謝了一聲之後,便即起了身,垂手而立,一派恭聽訓示之狀。

  “聽聞你今日與薩尚書鬧了些不愉快,可有此事?”

  三爺是一早就得知了弘晴今日在工部鬧出的事兒,大笑了一場之餘,也不禁有些擔心,怕的便是弘晴不知輕重地胡來一氣,倒不是擔心弘晴鬥不過薩穆哈,而是擔心此際與太子一方起衝突不太合時宜,概因三爺到了這會兒還沒放棄一舉擊垮八爺的想頭,哪怕他已是跟八爺一方達成了協定,自己不方便出手,卻還指望著太子那頭能有所建樹,這等心思顯然不足為外人道哉,這會兒面對著弘晴那誠摯的臉龐,三爺沉吟了片刻之後,還是沒直接叱責,而是語氣淡然地問了一句道。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1 11:14

第99章 誰比誰傻多少(二)

  得,還真是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這才多久啊,老爹就知道了,嘿,看樣子,不消隔夜,這事兒指不定已傳得個滿城風雨了,回頭薩老兒怕不得跟咱再好生磕上幾番,接下來該是有得扯了!

  三爺的問話的語氣雖是平靜如常,看不出有甚不對之處,可弘晴卻是瞬間便了悟出了不少的資訊,不止是事情本身,更已猜到了三爺內心裡的隱秘思忖,然則弘晴卻並未說破,而是恭謹地行了個禮道:“回父王的話,確有其事。”

  “唔,那薩穆哈雖是跋扈了些,可畢竟是多年的老工部了,經營日久,已是根深蒂固,讓著其一些也未為不可,如此頂撞於其,你可想到後頭如何收場麼?”

  若是旁的兒子犯下了這等“錯誤”,三爺早就拿家法出來使了,可面對著的是弘晴這個妖孽般的兒子,三爺還真不好直接叱責的,更不好說出自個兒內心的真實想法,也就只能是眉頭一皺,略帶一絲不悅意味地發問道。

  “父王可是擔心有小人從中挑撥,以離間父王與太子之關係麼?”

  弘晴實在是不想跟三爺多繞彎子,這便淡然一笑,將三爺擔心之處直接指了出來。

  “嗯,是有此擔心,怎麼,晴兒可是已有了應對之策麼,且說來與阿瑪聽聽。”

  三爺早知弘晴精明過人,自不會因被點破了心思而驚異,反倒是來了精神,目光炯然地看著弘晴,接著往下追問道。

  “父王明鑒,皇瑪法既是讓孩兒去了工部,自不會任由孩兒在那兒自生自滅,關照之心必存,倘若旁人要敢胡亂伸手,倒楣的只會是自己,八叔又非蠢人,定不會算不到此點,想來是不敢有甚大動作的,至少在山東一案平息前,他是斷不敢如此的,若不然,父王只消手縫稍稍一漏,八叔怕就得吃不了兜著走了,當然了,派手下奴才挑撥一下怕還是會的,而這,卻正是孩兒求之不得之事。”

  弘晴原本就沒打算瞞著三爺行事,本來麼,就算三爺不聞不問,弘晴也會找個機會跟三爺交個底,概因真正要去奪嫡的人可是三爺來著,弘晴自然不能啥事兒都包辦到底,萬一要是三爺一時犯了渾,那樂子可就鬧大了去了,眼下三爺既然問了,弘晴自不會有所隱瞞,這便笑著分析了一番。

  “哦?此話怎講?”

  三爺就一不肯吃虧的主兒,這一聽弘晴如此說法,似乎有便宜可占,精神頓時更盛了幾分,只是一時間還真就參不透弘晴打算如何做了去,這便眉頭一揚,狐疑地追問道。

  “好叫父王得知,前日朝議之事,孩兒本也頗為茫然,實不知皇瑪法之用心何在,後,經夫子一語點醒,這才明瞭個中之蹊蹺,敢情皇瑪法這是將孩兒當成了探路石了,無論孩兒在部裡是成是敗,皇瑪法都能順理成章地將阿哥們盡皆往各部裡派了去,一者可斷太子之根基,二來也可賽馬選馬,既如此,孩兒便是如何鬧騰,皇瑪法都斷然不會真心見怪的,倘若能有成,甚或還另有嘉獎,此便是孩兒不懼事之根本,八叔既是要派人來送禮,孩兒便笑納了又何妨?”

  既已知曉了聖意之所在,弘晴的底氣自是足得很,分析起來自也就頭頭是道得很,一番長篇大論下來,直聽得三爺頗有些頭暈目眩之感。

  “嗯,晴兒言之雖是有理,只是眼下山東一案尚在審理中,若是節外生枝,怕有不妥罷?”

  三爺乃是精明人,而今弘晴都已將道理分析得如此透徹了,他自是能明瞭個中之蹊蹺,只是還記掛著山東一案,卻並不想看到工部在此際出亂子,沉吟了片刻之後,還是以疑問的口吻提出了反對的意見。

  “父王說的是,然則孩兒以為有人要送禮,孩兒只管接著就好,至於發揮與否,卻須得由孩兒說了算,旁人就算再急,那也是枉然。”

  弘晴早就看透了三爺心底裡的野望,但並不打算再往深裡說了去,這便笑了笑,給出了個自信無比的答案。

  “如此也好,時辰不早了,晴兒且道乏罷。”

  弘晴都已將話說到了這個份上,三爺自是不好再喋喋不休個沒完,默默地尋思了片刻之後,略有些勉強地同意了弘晴的處置辦法。

  “是,孩兒告退。”

  一整天忙活下來,弘晴早已是又累又餓,自是不想再多逗留,這便緊趕著應了一聲,自行回轉“翠山居”不提。

  “唉,多事之秋啊!”

  儘管已然不怎麼擔心弘晴會惹出甚禍端,可三爺卻依舊開心不起來,不為別的,只因老爺子一旦將阿哥們都往各部裡派了去,他三爺眼下所握有的優勢也就基本消失殆盡了去,更令三爺鬱悶在心的是他三爺都已為朝廷立下了如此多的功勞,一直以來的表現也可以用“優越”一詞來加以形容,可顯然還是沒能完全打動老爺子的心,若不然,也就無須再來上賽馬這麼一手了,一念及此,三爺心中的感慨也就再也憋不住了……

  “喲,小王爺,您來啦,小的們給您請安了。”

  工部幫辦的差使雖已在手,然則弘晴卻並未因此而耽擱了學業,儘管對上書房侍講們所教的儒學經典不甚感冒,可該上的課,弘晴卻是不肯有缺,照老例又是下了課,方才往工部衙門裡趕,這才剛出天安門呢,大老遠就見梁萌贊領著幾名差役迎了上來,點頭哈腰地打著招呼。

  “免了,薩大人可在衙內?”

  儘管看梁萌贊不怎麼順眼,可以弘晴的身份,自然不會跟其一般見識,面對著梁萌贊等人的大禮,弘晴也就只是淡淡地虛抬了下手,隨口問了一句道。

  “喲,小王爺您來得不巧,薩大人先前剛走,說是通惠河出了點事,得去看看,今兒個怕是不會回衙了。”

  梁萌贊昨日可是見識過弘晴的狠辣了,這會兒自然不敢再有甚放肆之舉,一聽弘晴見問,趕忙陪著笑臉地應答道。

  不回衙?呵,這老東西還真是不識趣,跟小爺玩躲貓貓,得,看你躲到何時!

  弘晴昨日那一鬧騰雖說算是報過到了,也勉強可以算是跟薩穆哈談過了分工一事,然則沒有薩穆哈親自帶著去都水清使司露面,弘晴想要接管該司的業務顯然不合規矩,此際一聽薩穆哈早不去,晚不去,偏偏估算到自個兒要來之際,才跑去了工地,這豈不是明擺著要好生晾弘晴一回麼?以弘晴的智商,自是一眼便看穿了個中之蹊蹺,心中不爽之意頓起,可也沒帶到臉上來,只是不動聲色地點了下頭,也沒管梁萌贊是何等表情,施施然地領著劉三兒等人便行進了衙門口。

  “厄……”

  梁萌贊本以為弘晴聽聞薩穆哈不在,定會改日再來的,卻沒想到弘晴居然無事人一般地便進了衙,正笑得嫵媚的臉色瞬間便是一僵,嘴角抽搐著,似乎打算出言阻止弘晴的入內,可話到了嘴邊,卻愣是沒那個膽子,也就只是發出了一聲有若雞被勒斷了脖子般的怪音。

  “喲,小王爺來啦,下官在此有禮了。”

  弘晴方才行進了二門處的照壁,入眼便見工部左侍郎赫申已從邊上踱了過來,笑容滿面地行了個拱手之禮。

  喲呵,送禮的人來了,嘿,得,看看誰比誰傻多少!

  弘晴跟赫申並無甚交情可言,也就只不過是上朝之際照過面,至於交談麼,那是半句都沒有的,連點頭之交都算不上,這會兒一見赫申做出如此熟絡狀,又怎會不知這位八爺門下之來意,心中暗自冷笑不已,可臉上卻堆滿了最誠摯的笑容,拱手還了個禮道:“赫大人客氣了,您這是要外出?”

  “小王爺說笑了,下官可是聽得小王爺要來,正翹首以盼著呢,這不,您可哥裡就到了,呵呵,小王爺這一來啊,咱工部可算是有了盼頭了。”

  赫申這會兒官袍雖在身,可頂戴卻並未戴上,自然不是要外出,而是專程來等弘晴的,這一見弘晴明知故問,赫申的臉皮子不由地便是一抽,卻也沒膽子跟弘晴計較,也就只能是打了個哈哈,可著勁地吹捧了弘晴一把。

  “赫大人過獎了,過獎了,在下初來乍到,還得赫大人多多提攜才是。”

  論起虛情假意,弘晴玩起來可是骨灰一級的能手,面對著赫申的吹捧,弘晴的小臉上難得地露出了赫然的神情,很是客氣地拱了拱手,套話便已是脫口而出了。

  “小王爺客氣了,您可是奉旨幫辦工部,下官還須得小王爺多多指教啊。”

  赫申本正尋思著如何才能交好弘晴,以備接下來的放魚餌之行動,這一見弘晴如此好說話,心中自是暗喜不已,臉上的笑容也就此更燦爛了幾分。

  “赫大人萬不可如此說,指教啥的,本貝子可真當不起,能與赫大人攜手共進,實是人生之快事也。”

  弘晴的忽悠功一發,當真演得真摯無比,一來二去地幾下寒暄,很快便將彼此間的距離拉近乎了起來。

  “說得好,能與小王爺這等大才共事,下官也是三生有幸啊,自當竭力而為。”

  赫申能被八爺如此重用,自然也不是等閒之輩,說起套話來,那也是倍兒順溜的,這一大一小哥倆好起來,當真頗像那麼回事的。

  “嗯,好,要的就是這話,本貝子今兒個正要去都水清使司露個臉,赫大人就當個介紹人好了,來來來,一道去罷。”

  客套已畢,弘晴可就圖窮匕見了,一把拉著赫申的手,便要往後院的都水清使司裡去,此舉一出,赫申登時便有些笑不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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