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史民國] 九龍奪嫡 作者:鳳鳴岐山 (已完成)

 
王烏鴉 2018-11-11 10:55:5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61 161451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1 11:06

第50章 麻煩來了(三)

  貝勒府的書房相當之寬敞,足足有七丈餘見方,然則偌大的書房裡卻只點了兩枝的燭臺,光線不足之下,房中自也就昏暗得很,微風拂過,燭光搖曳,映射得人臉晦暗難明,很有種陰森之感,只是四爺卻顯然並不介意,手拈著枚棋子,高高地舉著,卻遲遲不曾落下,眉頭緊鎖成了個“川”字。

  “四爺,舉棋不定,實行棋之大忌啊。”

  四爺有個習慣,那便是每逢不決之大事,總喜歡邊下棋邊思忖,偏偏他的棋藝原本就臭,再一分心之下,那更是臭不可聞,低級錯誤多如牛毛,與其對弈的文覺大師應付起來,自也就輕鬆得很,渾然不用費啥心思,此際見四爺猶豫了半天都不曾落子,文覺大師不禁莞爾一笑,語帶雙關地提醒了一句道。

  “嗯,此局晦澀難明,不好下哦。”

  四爺聞言,眉頭立馬便是一挑,手動了一下,可到了底兒,還是沒將棋子落下,而是輕吭了一聲,回了句同樣語帶雙關的話。

  “主子,奴才以為此局雖尚略有不明處,然,大勢卻是已定了的,推上一把,或許能別有天地也說不準。”

  儘管都說的是相關語,可在場人等都是四爺的心腹,除了勇猛有餘、智謀不足的了因和尚之外,個個皆是伶俐人,自是都聽得懂其中的奧妙何在,只是各人的反應卻是不同弘暉兄弟倆是有話不敢說,頭角猙獰的年羹堯則是面帶冷笑,一派不屑進言狀,唯有戴鐸卻是不得不開這個口,只因他眼下是四爺身邊最聽用的謀士。

  “春風(戴鐸的字)斯言甚是,奴才以為自古以來重農重商本就是君子小人之分際也,身為天家子弟,更是該為天下之表率,失了此心,又何以教化萬民哉?而今萬方敏既已上本,八爺那頭斷不會閑著,我等隨機而動,卻也不失為穩妥之道也,何樂而不為哉?”

  戴鐸話音一落,剛回京述職的湖廣巡撫年遐齡(年羹堯之父)也跟著從旁進諫了一番,言語間不再玩隱喻,而是直截了當地指出了問題的核心之所在。

  “唔……”

  胤禛何嘗不知此番彈劾乃是一舉打垮三爺的大好機會,也並非不明白個中之蹊蹺,之所以慎重再三,原因有三:

  其一是聖心難測,萬一所上之本章不契聖心,那不免就有弄巧成拙之虞;其二便是在考慮有沒有必要將三爺往死裡得罪了去,畢竟三爺也不是等閒之輩,豎起這麼個大敵,將來的路顯然要難走了許多,倘若大阿哥與八爺一方聯手便能底定大勢,他胤禛似乎也沒必要去跟風;至於其三麼,則是隱隱覺得這樁彈劾案似乎不似表面上看起來那般簡單,萬一要是三爺那頭還埋伏著後手,急著上本顯然有踏空之危險,然則話又說回來了,倘若不出手的話,一者有可能被三爺死裡逃生了去,二者麼,又恐康熙老爺子認為自己是怕事之人,在大是大非面前不敢堅持己見,正因為有著這種種的顧慮在,胤禛這才會舉棋不定,哪怕此際戴、年二人都已表露了參與其事的態度,可胤禛還是在猶豫之中。

  “阿瑪,孩兒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就在四爺沉吟不決之際,站在一旁的弘曆卻突然站了出來,規規矩矩地行了個大禮,略帶一絲遲疑地開了口。

  “講。”

  讓自家孩兒旁聽議事乃是天家的傳統,四爺也一向是如此做的,然則旁聽歸旁聽,通常情況下,這些天家第三代是斷然沒有開口的權力的,四爺一向重規矩,自是素來不喜有違規之事出現,此際見弘曆冒然出頭,臉色頓時便耷拉了下來,咬著唇,似有動氣狀,只是到了末了,卻還是給了弘曆這個開口的機會。

  “阿瑪明鑒,孩兒七夕時曾見過弘晴其人,略有交談,印象頗深,孩兒以為此人心機實非尋常孩童可比,行事每多出人意表,卻又滴水不漏,此番驟然露出如此大之破綻,恐非大意所致,若有後手之策,彈劾於其之人恐反遭其咬,且,若是如戴叔所言,諸方群起而攻,其勢已大,多我不多,少我不少,既如此,何不坐看為上。”

  弘曆人雖小,可一番話說將下來,卻是條理清晰,言而有物,當真可算是少年有成之表率,原本因其冒然出頭而微怒的四爺至此臉色稍霽,但並未加以點評,而是揚了揚眉頭,將目光投到了戴鐸的身上。

  “主子,奴才以為曆哥兒所言確是有理,此事若從面上來看,我方出不出手,似都與大局無妨,只是奴才以為聖上要看的應是幾位爺的態度,在這等事關國策之是非面前,若一無表示,怕也是不妥,故,依奴才看,本章還是得上,只攻農商之分,立于大義之上,而少攻訐具體,或許是最穩之策也,還請主子明察。”

  戴鐸雖沒少聽聞弘晴的種種事情,可畢竟都是耳聞,還真不怎麼將一七歲孩童看得有多重,只是弘曆此番乃是初次建策,該給的面子自是少不得之事,這便略一沉吟,給出了個折中的辦法。

  “嗯,那就這麼定了也好,春風就辛苦一下,整個摺子出來,回頭我自看了再定。”

  胤禛思忖了一番之後,心中也認定戴鐸的策略相對穩當,屬進可攻、退可守之法子,也就不再多猶豫,這便點頭應允了下來。

  “是,奴才這就辦了去。”

  一聽胤禛決斷已下,戴鐸自不敢稍有怠慢,緊趕著應了一聲,幾步走到了一旁的文案前,提筆蘸了下墨汁,揮筆便速書了起來,弘曆見狀,嘴角嚅動了幾下,似還要進言,可看了看四爺的臉色,卻又不敢再多嘴,只能是老老實實地退到了一旁,然則眼神卻是就此閃爍了起來……

  “晴哥兒,你可算是來了,唉,糟了,糟了啊!”

  乾清門前,一臉焦急之色的胤祿大老遠瞅見正施施然行將過來的弘晴,立馬便飛竄了起來,也不管周邊大內侍衛們的驚詫,急沖到了弘晴身前,一把拽住弘晴的胳膊,跺著腳,氣急敗壞地嚷嚷著。

  “十六叔何事驚慌若此?”

  弘晴哪能不知胤祿在煩心些啥,但並不出言點破,而是一揚眉,假作不知狀地問了一句道。

  “唉,晴哥兒,你還蒙在鼓裡啊,這天都要塌了,奶奶個熊的,老大那渾球指使萬方敏上了本章,將你我都給參了,這狗東西,老子斷饒不了他,竟敢跟小爺過不去,回頭小爺不找人參他個十遍八遍的,這事兒就不算完!”

  胤祿也是昨夜回宮之後方才得知的消息,心急如焚之下,一宿都沒睡好,到這會兒,眼珠子可都是紅著的,此際見弘晴還跟無事人一般,當真是又急又氣,跺著腳便罵了開來。

  “十六叔莫急麼,不就一彈章麼,那萬方敏身為禦史,自有風聞奏事之權,他要上彈章,就讓他上好了,這天還在頭上呢,塌不了!”

  弘晴對此事一點都不意外,實際上,早在當初搞商號時,他便已算到了可能會有這麼場風波,也早就打好了腹稿,心有定策之下,不僅毫不驚慌,甚至還有心情調侃了胤祿一把。

  “好你個晴哥兒,到了此等時分,還有心說笑,爺我可都要急死了,皇阿瑪若是見怪下來,這可怎生得了,唉,也罷,算爺倒楣,這虧咱先吃了,回頭爺這就上了本章,所有的事爺一肩擔了,有啥懲處爺也自受了去!”

  這一聽弘晴居然還在說笑,胤祿實在是有些個哭笑不得,罵了一聲之後,又甚有義氣地打算將所有事情攬在了自個兒的頭上。

  “十六叔,不必如此,天真塌不下來的,放心好了,皇瑪法聖明著呢,斷不會冤枉了我等這般好人的,安心等著便是了。”

  這一見胤祿居然如此講義氣,弘晴還真有些個感動的,不過麼,卻並沒打算讓胤祿如此做了去,這便笑著安撫了其一句道。

  “安心?晴哥兒,你倒是悠閒啊,爺我哪有心可安哦,奶奶個熊的,你家三爺如今正走運,也不知有多少人的眼珠子都紅著呢,說白了,這事兒可是沖著你家三爺去的,等著瞧好了,今兒個還指不定有多少人要上彈章呢,爺也就是倒楣,被趕上了,好心幫你擔著,還不領情,得,要不這事兒你自個兒攬了去。”

  眼瞅著弘晴還在那兒逍遙不已,胤祿可就有些氣不打一處來了,不悅地橫了弘晴一眼,狠狠地埋汰了弘晴一把。

  “呵呵,十六叔放心罷,萬事我自當之好了,走罷,別誤了課時。”

  儘管明知胤祿說的是氣話,可弘晴卻並不以為意,呵呵一笑,乾脆無比地接過了攬事的擔子。

  “啊,你……”

  胤祿本是做好了犧牲自己的準備,卻沒想到弘晴居然會毫不遲疑地將事情給攬了過去,不由地便是一愣,狐疑地看著弘晴,一時間還真不知從何說起了的……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1 11:06

第51章 麻煩來了(四)

  “晴哥兒,你沒發燒罷?”

  儘管相交時間不長,可胤祿對弘晴卻是極之佩服的,之所以明知道此番風波極大,卻還要硬著頭皮攬罪上身,沒旁的原因,就是想保護弘晴一把,理由麼,很簡單,他胤祿雖然大位無望,可好歹是阿哥的身份,康熙老爺子縱使再怒,也斷然不會重處,可弘晴就不同了,別看他又是貝子,又是上朝聽政的,看似一派紅火,可就其根本,也不過是王府世子而已,真要重處了去,弘晴這輩子可就基本玩完了,不僅如此,還勢必會連累到三爺頭上,一旦如此,三爺又豈能輕饒了弘晴,兩害相較,自是取其輕者,毫無疑問,胤祿的提議自是出自一片好心,卻渾然沒想到弘晴居然不領情,這可就令胤祿有些個摸不著頭腦了,納悶地伸手去摸弘晴的額頭,口中滿是疑惑地吭哧著。

  “去,你才發騷呢。”

  面對著胤祿“無微不至”的問候,弘晴實在是有些哭笑不得,笑駡了一聲,伸手彈開了胤祿的爪子。

  “嘿,沒燒糊塗就好,要我說啊,這事兒你晴哥兒還真沾不得,別爭了,還是爺去頂著,是死是活鳥朝上,大不了咱挨上一回家法,咬牙撐撐也就過去了,回頭再跟老大那混帳行子好生清算個明白!”

  胤祿嘿嘿一笑,順勢縮回了手,旋即面色一肅,一派認真狀地勸說道。

  “十六叔,不必如此,小爺可是從來不做沒把握的事兒,等著瞧好了,此番敢遞爪子的,都得碰上一鼻子的灰,呵呵,提醒十六叔一句,以皇瑪法之睿智,你娘推薦香皂之際,他老人家會不問來歷麼?”

  對於胤祿的夠義氣,弘晴心中還是有些小感動的,但並未鬆口,而是笑著提點了胤祿一句道。

  “嗯?你是說……”

  被弘晴怎麼一提醒,胤祿的眼珠子立馬便瞪圓了,驚疑不定地便要說出心中的猜測。

  “噓,隔牆有耳,言多必失,十六叔且自放寬心好了,走嘍,誤了課時小心吃板子。”

  不等胤祿將話說完,弘晴已是豎起一指,輕噓了一聲,止住了胤祿後頭的話語,而後,也不管胤祿是何反應,抬腳便向乾清門行了過去。

  “哎,等等我!”

  胤祿沒想到弘晴說走便走了,剛回過神來,就見弘晴已去得遠了,忙嚷了一嗓子,拔腳便狂追了上去……

  “晴哥兒,到這兒來。”

  弘晴與胤祿肩並肩地剛行從上書房門口處的屏風轉將出來,正翹首以待的胤禎可就來了精神,霍然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招了招手,笑呵呵地打了個招呼。

  “嘿!”

  離著胤禎不遠處的胤祥顯然看不慣胤禎的狂放氣焰,忍不住便低哼了一聲,嘴角一挑,似乎打算好生譏諷胤禎一把,可到了底兒還是強忍了下來,只是歪著頭,冷冷地打量著緩步行將過來的弘晴,眼神裡除了不屑與譏諷之色外,還有著股淡淡的嫉妒之意。

  老十四這廝來者不善啊,嘿,指不定是在打著吞併咱家商號的主意,心還真有夠黑的!

  弘晴眼神好得很,儘管不曾亂轉眼珠子,可房中諸般人等的表情卻已是盡收在了眼底,心念只一轉,便已猜到了老十四如此熱情地打招呼之用心所在,心中暗笑不已,可臉上卻是一派淡定之從容,緩步走到近前,規規矩矩地行了個禮道:“小侄給十四叔請安了。”

  “得,得,得,少來這套啊,莫非是要十四叔好看不成?你這一禮下來,十四叔我還不得再給你這貝子爺請個安,累不累啊,小小個人,整日價禮數多多,煩人!坐,坐下說。”

  老十四根本不受弘晴的禮,沒等弘晴將腰彎到位,老十四已是連笑帶罵地伸手一攔,打斷了弘晴的見禮,而後一拽弘晴的胳膊,硬是將弘晴按著坐在了椅子上。

  “十四叔,您是長輩,有禮沒禮無所謂,咱可是晚輩,失了禮數,回頭再讓人參上一本,嘿,怕是得吃不了兜著走了。”

  禮可以不行,可交待卻是必須說個分明,弘晴鬼精得很,雖是端坐了下來,卻絕不肯留半點的把柄讓人抓。

  “行了,行了,算十四叔錯了還不成麼?嘿,好你個晴哥兒,這一聲不響地便折騰出如此大的動靜來,算你狠,怎地,昨兒個沒被你家三爺好生收拾上一回罷?”

  老十四天生就煩那些虛禮,雖說早已習慣了弘晴這等禮數之講究,可還是忍不住出言埋汰了一句,可旋即便忍不住轉入了正題,言語間很明顯地透著試探之意味。

  老十四這話一出,不止是胤祿哥倆個好奇地看了過來,便是連一直冷著臉別著頭的老十三也豎起了耳朵,都想聽聽弘晴究竟會如何個作答法。

  “收拾?十四叔這說的是哪的話,小侄怎地越聽越糊塗了?”

  明知道老十四不壞好意,弘晴哪可能跟其說實話,雙手一攤,一派茫然無比狀地裝著糊塗。

  “嗯?晴哥兒不是在說笑罷?莫非萬方敏上彈章的事兒你還不曉得?”

  老十四也是個鬼機靈,可不是那麼好蒙的,裝起驚訝來,同樣是真假難辨。

  “呼……,原來十四叔說的是這事啊,嘿,一個無聊小人胡言亂語罷了,有甚可稀奇的,還別說,咱當真就沒往心裡去。”

  一聽老十四點破了事由,弘晴心中暗笑不已,但卻並未帶到臉上來,而是長出了口大氣,作出一派驚疑盡去的輕鬆狀,滿不在乎地回答了一句道。

  “厄……,晴哥兒,這可是彈劾,非等閒可比,一不小心,那可是要吃大虧的。”

  這一見弘晴居然如此隨意,老十四登時便被噎了一下,要知道這可不是尋常彈劾,而是朝中數股強大力量的聯手施為,為的便是要斷掉三爺的奪嫡之路,形勢對於整個誠郡王府上下來說,要多嚴峻便有多嚴峻,老十四壓根兒就不相信三爺會看不出個中之蹊蹺,也不相信三爺會輕饒了始作俑者的弘晴,可這會兒從弘晴的反應來看,卻又顯然並非如此,老十四當真有些看不懂了,這便謹慎地再次出言試探道。

  “是彈劾,那又如何,所謂清者自清,濁者自濁也,皇瑪法乃聖明之君,千古少有,又豈會被小人輕易蒙蔽了去,十四叔放心好了,小侄可是斷然不怕的。”

  弘晴大大咧咧地一揮手,依舊是那副滿不在乎之狀,只是眼神裡卻是閃爍著一絲驚慌的神色。

  “話雖如此,可還是小心些好,唔,若有需要,只管開口,十四叔定會站在你這一方。”

  弘晴眼中的驚慌之色雖是一閃而過,奈何老十四的注意力始終都集中在其身上,自是盡皆看在了眼中,立馬便有了所悟敢情弘晴這是在強裝鎮定來著,心中暗自冷笑不已,可神情卻是一派的凝重,很是鄭重地出言提醒了一句道。

  “謝十四叔厚愛了,若有必要,自當開口。”

  老十四心中冷笑的同時,弘晴的心中同樣是冷笑連連,不為別的,只因他很清楚老十四如此這般熱心的意味何在,套交情,為下一步接手弘晴手中的商號打個鋪墊只是目的之一,更多的怕是還在於探明三爺一方的準備情況,以便八爺一方決定是否需要調整強攻策略,至於眼下麼,老十四顯然是認定了三爺一方是在故作鎮定,自也就不會再去通知八爺做出調整,不僅如此,帶著耳朵來的老十三顯然也做出了同樣的判斷,如此一來,四爺、八爺的發動已成箭在弦上之勢,後頭的熱鬧自是有得耍了,當然了,心中冷笑歸冷笑,弘晴卻是不會帶到臉上來的,而是作出副感激的樣子,煞是客氣地謝過了一聲。

  “嘿,小意思,誰讓咱倆交情深來著,得,不扯了,十四叔前兩日盡瞎忙,這功課可是拉下了不少,緊著背文呢,若不然,回頭又得挨板子嘍。”

  搞清了弘晴的底細之後,老十四也就沒了繼續往下交談的興趣,打了個哈哈之後,找了個藉口便要就此將弘晴打發了開去。

  “呵,十四叔說得是,小侄也得緊著臨陣磨磨槍,萬一要是被打了手心,那可不是耍的。”

  弘晴原就懶得跟老十四瞎扯個沒完,這一聽老十四下了逐客令,自是樂得走人了事,這便也打了個哈哈,坐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將本等物一一取了出來,假模假樣地也看起了書來。

  弘晴與老十四這麼一消停下來,胤祥等人自也不會在此時有甚交談的興致,大傢伙就這麼心思各異地沉默著,雖盡皆埋頭于書本間,可其實所有人的心思都不知跑哪去了,上書房裡的氣氛自是詭異得緊了些。

  “篤、篤、篤……”

  平常時日,前來上課的教習都是一早便來的,可今日卻是怪了,眾人左等右等都沒見有人來,直到巳時近半,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驟然響起,一眾人等不約而同地抬起了頭來,往屏風處看了過去,旋即便見一人急匆匆地從屏風處轉了出來,方一看清來者,眾人不由地盡皆為之一愣……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1 11:06

第52章 雄辯滔滔(一)

  “陛下口諭:宣,十五阿哥、十六阿哥,並固山貝子弘晴,養心殿覲見!”

  秦無庸跑得急,這才一頭闖進了上書房,入眼便見眾阿哥們全都死盯著自個兒,那一雙雙眼裡全是綠光瑩瑩,給秦無庸的感覺就宛若正面對著一群小狼崽子一般,登時便被嚇了一大跳,胖碩的身子猛然一頓,渾身的肥肉可著勁地哆嗦了一把,一口氣沒喘將上來,險險些就此背過了氣去,猛咳了幾下,這才算是緩過了神來,再不敢有一絲一毫的怠慢,忙不迭地一挺腰板,高聲宣了聖上之口諭。

  “兒臣(孫兒)謹遵皇阿瑪(皇瑪法)聖諭。”

  這一聽康熙老爺子有召,胤祿哥倆個的臉色立馬便是一白,而弘晴麼,面色雖變化不大,卻也有著股淡淡的紅暈泛起,三人心思雖各異,可該行的禮數卻是少不得的,但見三人各自跪倒在地,老老實實地照朝例叩謝了聖恩。

  “二位阿哥,貝子爺,聖上正等著呢,這就請罷。”

  秦無庸從養心殿而來,自是知曉那殿裡如今的氣氛有多火爆,也知曉面前這三個小主子到了養心殿會面臨著何等之窘境,望向三人的目光裡自不免就帶了絲淡淡的憐憫之意,但卻斷然不敢多言,只是一擺手,道了聲請,便要領著三人往養心殿趕了去。

  “秦公公且慢,爺也正好有事要面見皇阿瑪,這就一併去了也好。”

  沒等秦無庸動身,卻見胤禎站了起來,笑嘻嘻地跑了過去,一把摟住弘晴的肩頭,滿不在乎地說了一句道。

  “那敢情好,十四爺,您也請了。”

  一見是冒出來的人是素來百無禁忌的老十四,秦無庸自是不敢有甚違逆之言,也就只能是陪著笑臉地應了下來。

  “嘿,要去就一併都去,趕巧了,爺也有事要面見皇阿瑪,順道一併好了。”

  胤祥可是專門負責盯防老十四的,這一見老十四要去,他自不可獨自留下,這便起了身,懶洋洋地伸了個懶腰,以不容置疑的口吻吭哧了一聲。

  “那好,那好,十三爺要去,就一道好了。”

  老十三與老十四這對冤家打小了起就沒少禍害宮中,號稱是“大內雙害”,眼瞅著這小哥倆又較上了勁,可憐秦無庸額頭上立馬見了汗,卻又哪敢駁了老十三的面子,沒奈何,只能是陪著小心地一併允了。

  這兩不省心的貨,得,想看熱鬧就讓你們看個夠好了。

  弘晴心思靈動得很,只一眼便已瞧破了胤祥哥倆個的小心思所在,無非是看熱鬧之餘,再撈個敲邊鼓的機會,表現一下自身在朝堂中的存在感,當然了,也不排除在大局已定之後,幫著弘晴求個情,賣個好,以便能將已然沒了大指望的三爺一系拉到己方的戰車上來,用心自是不堪得緊,不過麼,弘晴卻也並不是很在意,也就只是暗自不屑地撇了下嘴,在心中狠狠地鄙夷了胤祥哥倆個一把。

  “秦公公,養心殿如今都在議個甚,說來聽聽。”

  “老奴不知,還請十四爺見諒則個。”

  “哦?而今都有啥人在呢,秦公公該不會連這個都不知罷,嗯?”

  “老奴實是不知。”

  “嘿,這也不知,那也不知,好你個老秦頭,跟爺裝糊塗啊,膽子肥了你啊!”

  “老奴實是不曉得,十四爺海涵。”

  ……

  老十四當真是個百無禁忌之輩,這一路走,一路就不曾消停過,毫無顧忌地亂問個不休,直問得秦無庸胖臉上虛汗狂冒不已,奈何事關重大,秦無庸儘自被老十四逼得汗流浹背,卻也始終不敢吐個實在話,也就只能是無奈至極地敷衍著,當真是狼狽到了極點,而一向總喜歡跟老十四唱反調的老十三這一路上卻是安靜得很,並不曾出頭跟老十四針鋒相對,很顯然,老十三也想探明養心殿中的情形究竟如何了,既然有老十四搶著頂在前頭,老十三自是樂得當個悠閒的旁觀者。

  “幾位爺請在此稍候,容老奴這就去通稟一聲。”

  養心殿離上書房本就不遠,也就是百余步的腳程罷了,待得轉過一道院牆,已是到了殿門外,已被老十四逼得險些尿了的秦無庸總算是盼到了解脫的曙光,也不管幾位爺是如何想的,丟下句交待話之後,幾乎是逃也似地快步進了殿中。

  “這老閹貨,嘴就跟縫了針似的,說一聲會死啊,得,不說也罷,咱自己去看,嘿,晴哥兒莫怕,十四叔斷不會讓你吃大苦頭的。”

  這都已到了殿門口了,老十四依舊沒個正形,吊兒郎當地笑駡了秦無庸一句之餘,也沒忘了大刺刺地給弘晴許下個無甚實際意義的口頭承諾。

  得,您老就可著勁地吹吧,回頭一見到老爺子,您也就一瑟瑟發抖的小雜鼠而已,充啥大頭蒜。

  儘管老十四一直在賣好,可弘晴對其卻是實在不怎麼感冒,概因他對老十四的品性實在是太瞭解了些不就一心思活泛的主兒麼,硬要充愣頭青,騙旁人可以,弘晴卻是不會上他這個當的,當然了,弘晴也不會傻到去當面點破之地步,也就只是在心裡頭鄙夷了老十四一把,可臉上卻擠出絲感激的笑容,雖不曾開口回應,頭卻是重重地點了一下。

  “你們倆別怕,有甚說甚,皇阿瑪聖明,斷不會不教而誅的,十三哥雖是不才,幫著幾句話還是能辦得到的。”

  眼瞅著老十四在那兒不停地賣著好,老十三可就有些沉不住氣了,他對弘晴一向無甚好感,此際也拉不下臉去跟弘晴套近乎,這便將好賣到了胤祿哥倆的身上。

  “有勞十三哥了。”

  胤禑原就膽子小,加之也不曾從弘晴處瞭解到詳情,心中連半分底氣都沒有,此際早已慌得面色蒼白不已,小身子哆嗦得厲害,這一聽胤祥答應幫襯,自是感激得很,忙不迭地便謝了一聲。

  “嘿!”

  胤祿在眾人中年歲雖最小,可膽子卻是不小,加之早已跟弘晴通過了氣,心裡頭有了底,自不會在意老十三幫還是不幫的,也懶得去領老十三的情,也就只是咧嘴一笑了之。

  “嗯?”

  胤祿這等表情一出,胤祥、胤禎哥倆個不由地皆是一愣,望向胤祿的眼神裡立馬浮出了濃濃的疑惑之意,剛想著問個究竟之際,卻見秦無庸已是快步從殿門處行了出來,哥倆個自不好再開口,只能是各自整了整身上的衣衫,準備入殿面聖去。

  “陛下口諭,宣十三阿哥胤祥、十四阿哥胤禎、十五阿哥胤禑、十六阿哥胤祿、固山貝子弘晴覲見!”

  “兒臣(孫兒)謹遵皇阿瑪(皇瑪法)聖諭。”

  內裡已叫了進,眾人自不敢再胡言亂語,各自跪謝了聖恩之後,列著隊,上了臺階,魚貫地行進了大殿之中,入眼便見康熙老爺子高坐在龍床上,而幾位成年的阿哥以及佟國維、熊賜履等一眾大學士則分列兩側,更有一人則跪在大殿下首的邊上,雖看不清面目,可那禦史服飾卻很明顯地透出了其人的身份,除了首上彈章的萬方敏之外,更有何人!

  “兒臣(孫兒)叩見皇阿瑪(皇瑪法)!”

  有清一代就是禮數多,明明外頭已口頭謝過了天恩,可這一進了大殿,還是得再跪上一回,好在小哥幾個都年輕,又是早就熟稔了這麼些禮數的,自不會甚有失態之虞。

  “平身。”

  康熙老爺子掃了眼諸子,並無甚太多的表示,也就只是輕吭了一聲,聲線平淡至極,令人壓根兒就無法從其語調中聽出任何的情形之波動。

  “兒臣等(孫兒)謝皇阿瑪(皇瑪法)隆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哥幾個原本都以為此際的殿中應該已是火藥味十足,而老爺子也早該已是雷霆震怒了的,卻沒想到老爺子居然是如此之平靜,大傢伙心中自不免都犯起了嘀咕,可在這當口上,卻是無人敢有甚失禮的行徑,也就只能是強壓住心頭的疑惑,齊聲謝過了天恩,而後分兩邊各自徐徐退了開去。

  “人都已到了,方愛卿有甚要說的,就說好了。”

  康熙老爺子並沒理會胤祥等人的退下,面無表情地看了跪倒在一旁的萬方敏一眼,語氣淡然地吩咐了一句道。

  “微臣遵旨,啟奏陛下,微臣有本要參十五阿哥胤禑、十六阿哥胤祿、固山貝子弘晴,茲查,三人勾連不法商人陳思遠,私設商號,名曰:‘奉天承運’,大興土木,雇工……,此與民爭利之舉也,有違朝綱,以奇淫巧技悅人,大失天家之體面,其罪不小,當徹查以儆效尤,微臣懇請陛下明斷!”

  萬方敏久任禦史,膽氣自是過人得很,中氣也足,一番參奏下來,聲情並茂,毫不容情地將胤祿哥倆以及弘晴的私下勾當全都擺在了明處,絲毫沒給弘晴等人留下狡辯之餘地。

  萬方敏的彈章這麼一上,殿中之氣氛頓時便有些寒了起來,所有人等的目光全都集中在了弘晴的身上,毫無疑問,弘晴已成了公認的罪魁禍首,也即是此番彈劾的核心目標之所在,形勢對於弘晴來說,顯然是相當之嚴峻……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1 11:06

第53章 雄辯滔滔(二)

  能站在這大殿中的,哪一個不是極貴之輩,阿哥們就不用說了,那可全都是天潢貴胄之輩,而佟國維等人也個個都是極品大臣,更別說還有個康熙老爺子高坐在上首,這等場合下,成為眾目睽睽之目標,壓力顯然不是一般的大,沒見只是被附帶著提溜出來的胤祿哥倆個已都是哆嗦得有若打擺子一般了,可弘晴倒好,居然紋絲不動地站著不說,臉色還帶著絲淺淺的笑意,從容得簡直就跟一沒事人似的,登時便令滿大殿之人都不禁有些犯迷糊了,鬧不懂眼前這小傢伙到底知不知道被彈劾的後果究竟有多嚴重來著。

  傻大膽?當然不是!弘晴那七歲的身軀裡裝著的可是成年人的思維,又怎可能看不出這等彈劾的厲害之處,不過麼,彈劾也就只是彈劾罷了,厲害不厲害的,歸根結底還得看能否通得過,若是不能,那也不過就是廢紙一張罷了,弘晴雖不敢言定能全身而退,可卻是早就想好了壁虎斷尾之策,縱使輸了官司,也不致於有傷筋動骨之虞,更遑論這場御前官司還真不見得會輸,既如此,又有甚好怕的,再說了,輸人不輸陣,就算註定會輸,氣勢上也斷不能弱了去,概因輸贏事小,被康熙老爺子看輕事大,個中輕重緩急,弘晴還是很能分得清的,又怎會去犯那等低級之錯誤。

  “晴兒。”

  康熙老爺子看似雙眼微閉,實則卻是在不動聲色地觀察著弘晴的一舉一動,這一見弘晴居然能頂得住如此之壓力,自不免暗暗稱奇不已,但並未帶到臉上來,而是眉頭一揚,聲線平淡地喚了一聲。

  “孫兒在。”

  弘晴早就在等著老爺子的傳喚了,這一聞言,自不敢有一絲一毫的耽擱,緊趕著從旁閃了出來,搶到了御前,恭謹地行了個大禮。

  “方禦史上本彈劾你七宗罪,爾可有異議麼?”

  康熙老爺子並未叫起,而是雙目猛地一睜,炯然無比地盯著弘晴的臉,語調無盡威嚴地喝問了一句道。

  七宗罪?私結商賈、與民爭利、有違朝綱、以奇淫巧技悅人、失天家之體面、帶壞倆阿哥,這不才六宗罪麼,哪來的七宗罪?得,真要算,大興土木或許也勉強可以稱得上罪罷!

  一聽康熙老爺子如此問法,弘晴先是微微一愣,可很快便回過了神來,神情肅然地應答了一句道:“回皇瑪法的話,孩兒以為此本章荒謬絕倫,請恕孩兒不敢苟同之!”

  “哦?爾既有異議,那便說說好了,朕聽著呢。”

  事實如何,康熙老爺子早就派人查過了,自是清楚個中之詳情,本以為弘晴此際該是設法減輕處罰來著,卻沒想到弘晴居然來了個完全否認,還一派義憤填膺之狀,好奇心立馬就起了,還真想聽聽弘晴到底能有甚了不得的說頭。

  “皇瑪法明鑒,萬禦史之本章除了孩兒與十五叔、十六叔一併開了個商號是實之外,餘者皆危言聳聽也,實有欺君之大罪,孩兒又豈能苟同之!”

  弘晴一昂頭,振振有詞地扯了一通,雖是認了商號之事,可卻毫不客氣地將一頂“欺君”的大帽子扣在了萬方敏的頭上。

  “哦?這麼說來,爾私開商號還有理了,那好啊,所謂理不辯不清,話不說不明,朕正糊塗著呢,晴兒就給朕開開竅如何啊?”

  按大清祖訓,旗人除習武從軍之外,不得有旁的營生,連打小工都不允許,就更別說經商了,這一條,康熙老爺子自即位以來,可是沒少反復公告旗民,這可算是大清的一條基本國策,至於天家子弟麼,身份自是尊貴無比,雖無明文規定,可又豈能跟低賤的商業扯在一起,而今,弘晴既已認下了開商社的事實,卻又斷然否認後頭的所有指控,這顯然有著濃濃的狡辯之嫌疑,老爺子又好氣又好笑之餘,還真就想聽聽弘晴到底能有甚歪理的。

  “皇瑪法教訓得是,理須得辯了方知真偽,孩兒願與萬禦史打打這御前官司,還請皇瑪法恩准。”

  跟老爺子這麼唱對手戲下去,那一準沒啥好果子吃,弘晴又不傻,哪肯就讓這等奏對格局一直持續下去,這便話鋒一轉,提出了要與萬方敏打御前官司的主張。

  “嗯,准了。”

  康熙老爺子多精明的個人,這場彈劾案方才剛起了個頭,他便已知了內裡之蹊蹺,本心裡其實是很不喜大阿哥的無事生非的,原本打算將此事姑且壓在一旁,卻沒想到今日一早彈章竟接連而至,不到一個時辰,已是近百本彈章湧進內廷,甚至還有幾位阿哥的分頭上書,事情至此,顯然不好強壓了,老爺子這才會將相關人等召集到了養心殿,打的便是快刀斬亂麻的主意,原想著給弘晴三人一個不輕不重的懲處,便算是將事情了結了去,可卻沒想到弘晴在這等不利局面下,還居然有膽子要跟萬方敏打御前官司,倒叫老爺子真來了興致,也沒多思量,直接便准了弘晴之所請。

  “孩兒多謝皇瑪法隆恩。”老爺子金口一開,弘晴的精神頓時便是一振,緊趕著謝了一聲之後,站直了身子,朝著在一旁看傻了眼的萬方敏拱了拱手道:“萬禦史請了。”

  “小王爺請了。”

  萬方敏顯然也沒想到原本的君前議事的格局居然會被弘晴三弄兩弄就成了場御前官司,措手不及之下,心裡頭難免有些慌亂,不過麼,自忖勝券在握的情形下,萬方敏又怎肯示弱,同樣是一拱手,道了聲請。

  “敢問萬禦史,我中可有載明未成年之天家子弟不得擁有商號之產業者?”

  弘晴人雖小,氣勢卻並不小,不等萬方敏發揮,已是率先開了頭炮。

  “這個倒是不曾,然,祖訓有雲:旗人不得操別業,天家子弟亦在旗,自不得有違,且商者,賤業也,君子不為,小王爺身為天家子弟,自該為天下表率,又豈能以身犯之,此大過也!”

  萬方敏乃是漢軍旗人,對旗律自是熟稔得很,言語間死扣著旗律不放,不給弘晴留下絲毫輾轉騰挪的空間。

  “萬禦史,爾休要偷換概念,我自不曾規定過天家子弟不得坐擁商號,旗律也只言不得操別業,卻並不曾規定不得坐擁商號之股份,本貝子只擁有股份,卻並不管經營,怕是算不得操業罷?且本貝子所擁之股份出的是真金白銀,又以工藝入股,與強佔民產可有牽連麼?至於說‘商者,賤業也’,請恕本貝子不敢苟同,先賢子貢有雲曰:商雖小道,亦有可觀,再,管仲,大賢也,何嘗忌商乎?莫非萬禦史自認賢于管子耶?”

  萬方敏倒是堵得嚴實,奈何弘晴卻不是吃素的,抓住萬方敏話裡的細微破綻,毫不客氣地往死裡窮追猛打,言語間絲絲入扣,搶著道義之高度,壓根兒就不給萬方敏留下否認與反駁的空隙。

  “香皂者,奇淫巧技耳,術也,非道者,又豈是天家子弟應為之舉,此有辱斯文之事,方某豈能苟同!”

  明知道弘晴這是在打律法的擦邊球,可萬方敏卻是奈何不得,至於商業貴賤問題麼,雖說自古以來朝野已有公論,可弘晴一翻出子貢與管仲兩位先賢為例子,萬方敏還真就不敢說自己比子貢、管仲更賢明,眼瞅著跟弘晴糾纏於律法難以占到便宜,萬方敏立馬調轉了槍頭,改變了攻擊的方向。

  “萬禦史此言又差矣,俗話說得好:病從口入,為何,概因不潔也,而今有香皂可潔淨,推而廣之,滿天下將消多少病患,此利民之善舉也;且香皂工坊依律經營,依律納稅,旁的不說,僅此一月間,便已繳了稅款白銀五千三百餘兩,若是照此經營下去,一年到頭,國庫可多得近十萬兩之稅賦,于國亦是大利也,此等既利民又利國之事,又何來有辱斯文之說?本貝子不明,還請萬禦史說出個道理來。”

  萬方敏轉向雖快,可惜弘晴乃是有備而來,又怎會被其攻擊得逞,但見弘晴眉頭一挑,再次暢暢而談,輕而易舉地又將萬方敏的指責駁得個體無完膚。

  “重農重商素來是君子小人之分際,小王爺為天家楚翹,卻自甘墮落,有違聖人之道,于教化萬民有大不利,豈能輕縱!”

  萬方敏一向自負口才了得,可幾番交手下來,不單沒能從弘晴處討到便宜,反倒被壓得氣都快喘不過來了,面紅耳赤不已,但卻絕不肯就此認輸,這便一咬牙,拋出了最後的殺手鐧。

  “井蛙不可語海,夏蟲不可語冰,燕雀又豈知鴻鵠之志哉,似爾酸儒,唯知人云亦云,又豈可言政兮!”

  萬方敏不拿出殺手鐧還好,這一拿將出來,登時便遭來了弘晴一通猛烈無比的炮火,直接將萬方敏罵成了井底之蛙。

  “你,你……”

  弘晴所言可謂是尖刻已極,罵人雖不帶髒字,可卻句句誅心,直刺激得萬方敏渾身哆嗦不已,手指著弘晴欲要反駁,卻又被氣得一時間不知說啥才是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1 11:06

第54章 雄辯滔滔(三)

  “放肆,皇阿瑪面前豈容爾猖獗若此,還不跪下認罪!”

  眼瞅著萬方敏就要失控之際,卻見一人從旁昂然而出,義正辭嚴地斷喝了一聲,赫然竟是大阿哥胤禔殺將出來了。

  呵,打了狗,主人這不就冒出來了?就等你呢!

  若隆擇對手,弘晴甯可取大阿哥而舍萬方敏,倒不是因身份對等之故,而是大阿哥明顯好對付多了,別看其是皇長子,身份尊貴得很,可其實卻是個不折不扣的大草包,武夫而已,除了魯莽與狠毒之外,啥大本事都沒有,能激怒其出面,於弘晴來說,大事就成了一多半了。

  “大伯何出此言?小侄奉皇瑪法旨意,與萬禦史分辨是非,可曾有錯麼?若有,還請大伯指教。”

  儘自心中興奮得很,可弘晴卻並未帶到臉上來,而是作出一副茫然而又無辜狀地望著大阿哥,一迭聲地反問道。

  “哼,滿口胡柴,虛言狡辯,歪曲聖人之言,安敢有理,狂悖!”

  大阿哥一向自視甚高,總以為他是皇長子,就該擁有東宮之位,旁的兄弟都該讓著他,這會兒盛氣而出,自以為弘晴應該是被嚇得跪地求饒才是,卻壓根兒就沒想到弘晴不單不跪,反倒敢頂嘴反詰,登時便是怒上加怒,鐵青著臉地怒駡了一嗓子。

  “歪曲聖人之言?小侄倒是真不明白了,且不知小侄那句話如此,若大伯能指出,小侄定當改之,若無,當加勉可也。”

  弘晴壓根兒就沒將大阿哥當一回事兒,禮數上雖是恭謹得令人無可挑剔,可言語上,卻是半點不讓,狠狠地揪住大阿哥話裡的漏洞,死活不放。

  “你……”

  大阿哥此番站出來,只是盛氣之舉罷了,心裡頭哪有甚計較可言,這會兒遇到弘晴這等不軟不硬的態度,想發作都沒個由頭,而要他說出弘晴所言有何處不是麼,卻也實在是難為其那著名的榆木腦袋了,竟自硬生生地被弘晴憋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此番彈劾案雖是大阿哥起的頭,可哥幾個卻是全都卷在了其中,八爺自然是不能坐視大阿哥就這麼被駁倒當場,一旦康熙老爺子准了弘晴的理由,一番痛打三爺的好戲豈不就得無疾而終了去,這顯然不是八爺樂見之局面,有鑑於此,八爺立馬悄悄地朝著胤禟使了個眼神。

  “皇阿瑪明鑒,兒臣以為弘晴所言雖略有道理,然,重農重商之分際卻是不容混淆之大義也,身為天家子弟,當為天下表率,如此行事,確有不該之處。”

  一接到八爺的暗示,胤禟自不敢怠慢了去,這便從旁閃了出來,再次將重農重商這個基本國策搬了出來,打的便是以此來壓服弘晴之主意。

  “皇阿瑪,兒臣以為九哥所言甚是,重農乃國本也,豈可輕動,商人逐利,無義無情,又哪是啥好東西,不貶為賤籍,已是皇阿瑪天恩浩蕩了,又豈可重之,弘晴身為天家子弟,不思為天下表率,卻自操賤業,其之根本怕不在其自身,定是另有教唆者,當徹查!”

  胤禟這麼一出列,胤鋨也來了精神,順著胤禟的話一延伸,就將戰火燒到了三爺的身上,大有順藤摸瓜,一舉將三爺也拉下馬來之架勢。

  “嗯……”

  三位阿哥這麼先後一出面,形勢顯然有著之趨勢,然則康熙老爺子卻並未就此表態,而是不置可否地吭了一聲,似乎還有所等待狀。

  眼瞅著形勢危急,三爺額頭上的汗水已是淌得有若瀑布一般,實是有些站不住了,剛想著是否要出面先服個軟之際,卻冷不丁見弘晴正自信滿滿地朝著自己一笑,微抬起的腳頓時便有些個提拉不動了,眼神閃爍了幾下之後,悄悄地呼出了口氣,一咬牙,愣是強忍著心頭的不安,硬挺在了原地。

  “啟稟皇阿瑪,兒臣以為此事雖小,卻小中見大,萬不能輕忽了去,然,念弘晴年幼無知,不當重懲,似可著三哥嚴加管教為宜。”

  這一見康熙老爺子沉吟不語,胤禛自以為是這在等眾阿哥盡皆表態,自是不肯落了後,這便也跟著出了列,看似為弘晴求情,實則是連帶著要將三爺“教子無方”的罪名給坐實了去,其用心雖隱蔽,卻狠毒無比,偏生還讓人挑不出甚語病來。

  好你個四爺,當真是條惡狗,咬人入骨,狠啊!

  儘管早就知曉四爺不是善茬子,可這一聽其開口,弘晴還真有種想要啐其一臉之衝動,當然了,想歸想,做那是萬萬不能這麼做了去的,值此危急關頭,唯有保持靜氣,方顯大將之風範,這一條,弘晴比誰都清楚,正因為此,任憑四位阿哥如何表演,弘晴只是淡然地微笑著,從容而又淡定,一派胸有成竹之狀。

  “晴兒。”

  康熙老爺子眼神看似飄忽,其實注意力卻始終不離弘晴左右,好生觀察了良久之下,見弘晴始終面不改色、心不跳,大有泰山崩於前而不變色之氣度,心中的嘉許之情自是更濃了不老少,但並未表露出來,而是波瀾不驚地喚了一聲。

  “孫兒在。”

  老爺子只一開口,弘晴便已猜到了下文,當然了,弘晴自不會自作聰明地去搶答,僅僅只是恭敬地一躬身,緊趕著應了一聲。

  “爾對農商二事可有甚計較麼,嗯?”

  老爺子沒去理會神情各異的阿哥們,而是略一沉吟之後,問了弘晴一句道。

  “回皇瑪法的話,孩兒以為民以食為天,農之一道,確是國之根本,再如何重視都不為過,然,因噎廢食又不可取也,古人雲:流水不腐,戶樞不蠹,何也,概因流通耳,無農則國將不穩,無商則國將不富,強國之道在於無有偏僻,有容乃大,兼收並蓄方可致萬世基業不朽,此孫兒之淺見也,還請皇瑪法斧正。”

  老爺子的問話雖平淡,可內裡卻是別有機鋒,一個應答不對之下,後果可是不消說的嚴重,可憐三爺的臉色到了此時,已是慘白如紙,可弘晴倒好,就宛若無事人一般,張口便答,神情輕鬆得就跟在拉家常似的。

  “嗯,你為何而經商,是嫌朕給你的俸祿不敷用麼?”

  康熙老爺子本身就是學富五車之輩,還不是那種死讀書之人,于農商之道,自是心中有數,其在康熙二十年之際所下的一道恩旨允許商人之後代參與科舉,便足以說明了其對商業的重視,之所以不明著將商人的政治地位提高,一者是大環境不允許,畢竟儒家一向重農輕商,縱使康熙身為帝王,卻也不好提出重商之說,至於其二麼,商人階層本身都已習慣了遭人輕視的地位,老爺子自無必要冒著得罪儒家子弟的風險去幫著商人正名,故此,從本心來說,他對弘晴這等眼界開闊的言論自是極為的讚賞,只是卻不能公然加以表彰,加之還想試試弘晴的能力之底限,這便話鋒一轉,問出了個誅心的問題來。

  “回皇瑪法的話,俸祿於孩兒本人來說,自是夠用而有餘,然,孩兒經商卻並非僅為賺錢,而是別有目的。”

  老爺子這問題可真不是那麼好答的,說夠用,那弘晴經商賺錢的立場便很值得懷疑了,說不夠用,那是枉負天恩,答是與否都會惹麻煩,而不答又不行,有鑑於此,三爺緊張得指甲都快將手心抓破了,可弘晴卻是一點都不以為意,坦然無比地應答了一句道。

  “哦?那你就說說看,這另有目的又是怎個說法。”

  一聽弘晴如此應答,老爺子的好奇心還真就被勾起了,這便一捋胸前的長須,饒有興致地追問道。

  老爺子這麼一問,弘晴緊繃著的心弦已是基本鬆了下來,不止因談話的主動權在手,更因著弘晴已明瞭了一個事實,那便是老爺子的心已是被打動了,只要接下來不犯低級錯誤,此次風波也就算是有驚無險地過去了,當然了,若是接下來所言不能徹底打動老爺子的話,事情恐還將有些小心的波折,有鑑於此,弘晴自是不敢大意了去,腦筋高速地運轉了起來,飛快地整理了下思路。

  “好叫皇瑪法得知,阿瑪素來最喜杜工部之詩,值孩兒童稚時起,便沒少聽阿瑪吟詩,其中所吟最多者,乃也,尤以‘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一句為最,阿瑪每每反復吟哦,故,孩兒早已牢記在心,心神往之,唯力尚不足逮也,去歲讀一書,見賢思齊焉,遂動手而為之,偶有一妙想,香皂遂成也,自思獨樂樂不如眾樂樂,遂決意以之為基,立商號以推廣,既可納稅于國,孩兒也可得其利,累積之,或以助學,或以築路修橋,力雖微薄,亦盡心也,若真能得廣廈千萬間,自當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此孩兒之心願也,還請皇瑪法明鑒。”

  弘晴的話很長,說是長篇大論也不為過,可話裡卻並無多少的虛言,給人一種分外真誠之感,這不,話音都已落了良久,滿殿卻是無人開言,顯然盡皆在默默地沉思著……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1 11:07

第55章 大勝而歸

  “聽聽,都好生聽聽,晴兒才多大,便能如此明白事理,虧爾等活了偌大的年紀,卻只顧著窩裡鬥、打橫炮,知羞否?朕都為爾等感到害臊!”

  弘晴的話說完之後,大殿裡一派的死沉,良久之後,老爺子面色森然地掃了眼手足無措地站著殿中的大阿哥等人,從牙縫裡擠出了句誅心的話語。

  “皇阿瑪息怒。”

  胤禎等人顯然都沒想到一樁看似穩穩可以搞臭胤祉的彈劾案居然被弘晴三說兩扯地演化到了如今這般地步,值此老爺子震怒之際,眾人儘管心中都不服氣得很,但卻無人敢再強扛,盡皆跪倒在地,各自叩首不已。

  “皇阿瑪息怒,兒臣等知錯了,是兒臣不好,未能約束好兄弟們,竟致惹得皇阿瑪生氣,皆兒臣之過也,還請皇阿瑪息怒。”

  胤禎等人方才跪下,原本始終只是在一旁冷眼旁觀者的太子胤礽卻突然搶了出來,跪在了眾人之前,一迭聲地認著錯,胤礽這話一出,登時便令哥幾個都跟吃了只蒼蠅般噁心,敢情大傢伙都是因不聽你的約束才會出事的,難道聽了你小子的,那就一切大順特順了不成?再者,康熙老爺子的發怒原本也就只是口頭說說而已,其實並不會當真拿阿哥們如何的,可被胤礽這麼一攪合,事情立馬就變了味了,打橫炮的罪名就這麼實打實地硬扣在了大傢伙的頭上,老爺子不處罰上一下還真不好向天下人交待了,這不是給大傢伙找難堪還是咋地?偏生大傢伙眼下正走著揹運,明知道胤礽出面自請其罪是不安好心,卻又苦於無法分說,當真是有若吃了黃連一般。

  我勒個去的,太子這廝還真能見縫插針,純屬攪屎棒一根!

  不說胤禎等人不歡迎胤礽的出面,弘晴同樣也厭煩得很本來麼,大傢伙雖是針鋒相對地幹上了,可畢竟還都是朝堂奏對之格局,臉面倒是都不曾真正撕開,過去了也就過去了,可被太子這麼一鬧,老爺子勢必要對幾位阿哥有所處置,哥幾個自然是沒了臉面,後果麼,當然是想方設法也要讓正紅火的三爺同樣沒了臉面,大傢伙才好持平了去,這不就平白生出了無窮的禍端來了?問題是心中明白歸明白,這當口上弘晴卻也無法出頭分說,畢竟他人微言輕,說了的話,不單沒效果,反倒易激起眾阿哥們的針對之心,唯一能出頭者,只有三爺,這一條弘晴心中有數,奈何老爺子此際正目光炯然地高坐上首,弘晴實在是不敢亂打啥眼神之類的暗號,否則就不是在幫三爺,而是在害三爺了。

  “皇阿瑪息怒,兒臣以為此不過是一場誤會而已,事未說開前,便是兒臣也不明其事,況乎他人哉,而今解釋清了便妥,當不致涉其餘也。”

  三爺儘管個性上有缺陷,可到底是受了精英教育的,斷不至糊塗到愚鈍之地步,這一見形勢已僵,又怎會不知該是到了自個兒出場的時候了,這便從旁站了出來,言語誠懇地解說了一番。

  “誤會?爾等說說,這可是誤會麼,嗯?”

  被胤礽這麼一打橫,康熙老爺子也當真有些始料不及,正自惱火間,突得了胤祉的臺階,自是樂得就此走將下去,不過麼,他卻沒打算放過這麼個敲打眾阿哥的機會,這便臉一板,寒著聲地發問道。

  “回皇阿瑪的話,此確是場誤會。”

  “皇阿瑪明鑒,兒臣等誤會了,實是不知弘晴會有此等之宏願,是我等錯怪了他。”

  “皇阿瑪息怒,兒臣等知錯了。”

  ……

  誤會麼?當然不是,這可是眾阿哥們不約而同發起的攻擊行動,又怎可能會是啥誤會來著,可在這當口上,大傢伙除了認錯之外,又能如何?再要強項,老爺子一板子打將下來,那可不是鬧著玩的,就算再不情願,到了此際,那也只有先認錯再計較其餘了。

  “是誤會就好,朕說過多次了,爾等兄弟當一體用心,為天下之表率,‘兄弟齊心,其利斷金’的道理就不用朕一說再說了罷,都回去好好想想,抿心自問一下,看自己對得起天地良心否?”

  老爺子要賽馬,要看的是眾阿哥們理政的能力,卻絕不想看到過多的內耗,哪怕明知道是在對牛彈琴,卻也不得不耐著性子老生常談上一番。

  “皇阿瑪教訓得是,兒臣等自當銘記在心,不敢或忘焉。”

  大位就一個,身為阿哥的,又有誰會不想坐將上去,人同此心的情形下,任憑康熙老爺子說得再如何語重心長,那也都是枉然,當然了,大傢伙雖都沒聽到心裡頭去,可應答起來卻是異口同聲的整齊,語調也誠懇得令人挑不出絲毫的瑕疵。

  “記住就好,朕好話聽多了,要看的是爾等的行為,說得再多,不去做,那也都是枉然,罷了,都平身罷。”

  該說的都已是說了,再多說,人家不聽,那也是無用之功,這個道理老爺子又怎會不懂,只不過是心中不甘之意難消罷了,實則也是無奈得很,念叨了幾句之後,也就作了罷論。

  “兒臣等謝皇阿瑪隆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一場好端端的圍剿三爺之戰到此已算是被徹底破了局,大傢伙啥都沒撈到不說,還將自個兒弄得個灰頭土臉的,個中滋味顯然不甚好受,然則該盡的禮數,卻依舊是少不得要盡,只是心氣難平之下,這謝恩之聲顯然就透著股寥落之意味。

  “晴兒,來,到朕這兒來。”

  康熙老爺子沒再多理會眾阿哥們,而是朝著弘晴一招手,很是慈愛地喚了一聲。

  “是,孫兒遵旨。”

  弘晴本以為事情到此已該告了終了,卻沒想到老爺子會再次召喚自己,心中自不免有些犯嘀咕,可動作卻是不慢,緊趕著應了一聲,疾步行上了前墀,搶到近前,納頭便行個大禮。

  “免了,起來罷。”康熙老爺子虛抬了下手,示意弘晴平身,而後手一伸,已是拉住了弘晴的小手,笑呵呵地開口道“晴兒能學以致用,自是好事,這商號麼,朕就准你辦將下去。”

  “孫兒多謝皇瑪法隆恩。”

  儘管早就料到會是如此個了局,可真聽得老爺子開了金口,弘晴的心中還是不禁滾過一陣熱流,只是心情激蕩歸激蕩,口中卻是斷然不敢忘了謝恩。

  “嗯,一書,朕亦是看過的,內裡盡是民生之事,雖是術,卻已近乎道也,晴兒可多加鑽研,將來也好為朝廷效力,朕甚期許焉。”

  或許是為了安撫弘晴那“受了不白之冤”的“幼小”心靈,老爺子此際不似威嚴之帝王,倒真像是個慈祥的老祖父一般,很是和煦地鼓勵了弘晴一番。

  “是,孫兒記住了,定當謹遵皇瑪法之令諭。”

  弘晴的演技可是久經考驗的,這會兒扮起乖巧來,當真是無邪得很,應對得體不說,言語間還透著股親近之意味,登時便令老爺子臉上的笑容更顯和煦了幾分。

  “嗯,如此甚好,朕就等著晴兒賺大錢了,去罷,莫忘了與朕的約定。”

  此番彈劾案從一大早便開始議,到了此際,天都已將近了午時,老爺子顯然是有些疲了,幾句嘉勉的話過後,便已是下了逐客之令。

  “是,孫兒自當謹記在心,永不敢忘。”

  一聽老爺子如此說法,弘晴自不敢再多囉唕,規規矩矩地行了個禮之後,便即退下了前墀,而老爺子也沒多逗留,起身便轉進了後殿,一場議事到此便算是告了終了,至於勝負麼,已是再分明不過了的。

  “三弟能有此佳兒,實是大幸也,早晚必成大器。”

  老爺子這麼一走,大阿哥等自覺丟了臉面,自不願再在此多呆,盡皆一哄而散了去,唯有太子卻沒急著走,而是笑容滿面地湊到了弘晴父子身邊,煞是客氣地恭維道。

  “太子哥哥過譽了,是兒驕躁,尚須雕琢啊,這不,一不留神,便惹出偌大的亂子,若非皇阿瑪聖明,臣弟怕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的。”

  太子的拉攏之意實在是太過明顯了些,三爺本就是精細人,又怎會看之不破,不過麼,話又說回來了,此番被幾方勢力合擊了一把之後,三爺如今也著實覺得自個兒有些勢單力孤了,正琢磨著如何拉些盟友,正好太子送上門來,他又豈有拒之門外的理兒,自是樂得表現一下兄友弟恭之情了的。

  “嗯,確是幸虧了皇阿瑪的聖明,若不然,還真叫小人得逞了去,世風日下啊,罷了,不說這些鬧心事了,今兒個本宮興致正好,三弟可願陪為兄飲上幾盅?”

  太子原本與三爺關係最近,只是因著索額圖一案,已漸疏遠了去,此番前來溝洽,原也就是個試探之意,此際欣然見三爺有了親近之意,自是大喜過望,這便順勢發出了邀請。

  “太子哥哥盛情,小弟就恭敬不如從命了,自當叨嘮則個。”

  雙方都有聯手之需求,自是一拍即合,三爺這麼一應諾,兄弟倆自是心有靈犀般地相視大笑了一場,卻是沒留意到弘晴的眉頭已是不經意間微皺了起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1 11:07

第56章 宴無好宴

  時剛過午,一場盛宴已在毓慶宮旁的花廳裡擺開了架勢,只是座上之人卻是不多除了身為主人的太子胤礽以及作陪的其二子弘晳、弘晉之外,客人只有誠郡王父子倆,再無其餘陪客,然則氣氛卻並不因人少而顯得清冷,但見賓主間杯來盞往,笑談無忌,更有歌舞紛呈,雜耍助興,其樂不也融融哉。

  太子宴客,菜好酒香自是不消說之事,更有素來眼高於頂的弘晳、弘晉兩皇太孫低眉相陪、小意討好,說起來,確是很有面子之事,可弘晴卻是怎麼也興奮不起來,雖說臉上的笑容不少,應對間也分外的得體,可心裡頭卻始終隱隱有著一絲的不安,只因一個問題始終在心裡頭糾結著與太子結盟是否得當。

  太子不是啥好鳥,也不是盞省油的燈,這一點弘晴自是看得通透無比,但這都不是重點,重點在於太子其人沒擔當,每遇大事,總想自己往後縮,讓別人去死頂,屬於死道友不死貧道的主兒,實在算不得合作的好對象,真心與其結盟的話,那只能是自找死路,這一條無須弘晴去說,怕是三爺也能看得分明,而與其假結盟真利用的話,又將如何?不好說,當真不好說!

  胤礽當了大半輩子的太子,在朝在野的勢力都不小,哪怕其最主要的助力索額圖已是倒了台,可其所擁有的勢力依舊極大,在眾阿哥中,也就比八爺一方稍差一籌罷了,若能善加利用的話,無疑是個不錯的選擇,至不濟也能很好地減輕一下三爺四面楚歌的窘境,只是好處雖有,問題卻同樣不小,姑且不說其餘阿哥們見兩方聯手勢大之下,會不會加大攻擊的力度,也不說三爺會不會被太子反利用了去,就說康熙老爺子的聖心所向這一條,怕就很值得商榷了康熙老爺子前番雖不曾借索額圖一案將太子廢黜,可心底裡卻是肯定存了那等心思,毫無疑問,跟太子結盟,勢必要犯了老爺子的忌,儘管不見得會惹來老爺子的雷霆打擊,可要是萬一呢?那後果可是不消說的嚴重!

  “晴兒,來,本宮敬你一杯。”

  弘晴一邊與弘晳、弘晉二人有一搭沒一搭地閒扯著,一邊在心中反復地盤算著結盟的利與弊,想得頭都有些疼了,也沒能得出個靠譜的結論來,正自糾結無比之際,冷不丁見太子朝著自個兒舉了舉酒杯,煞是和煦地招呼了一聲。

  “小侄當不得。”

  太子乃是半君,他的敬酒可不是輕易能受的,這一見太子殿下舉起了酒杯,弘晴自不敢稍有怠慢,趕忙起了身,恭謹萬分地遜謝了一聲。

  “當得,當得,且不說今兒個大殿之上,晴兒辯才無儔,掌了那些鬼祟之輩一記老大的耳刮子,便說晴兒能以稚蔥之齡,創下如此大之家業,已是古來罕矣,甘羅、曹沖等輩,皆不及晴兒遠甚,本宮甚喜之,來,且滿飲了一杯。”

  胤礽有心拉攏三爺以為援,自是樂得狠狠地抬舉弘晴一把,言語間滿是親近之意與提攜之用心。

  “小侄不過行本分事耳,實是當不得太子殿下謬贊如此。”

  酒可以喝,可那些雜七雜八的讚譽麼,弘晴卻是打死也不想去接,若不然,沒地平白遭人忌還是小事,萬一引起了老爺子的猜忌之心,那可不是啥好耍的事兒,這一點上,弘晴可是很拎得清的。

  “本分?晴兒這話說得好,如今的人啊,眼裡頭怕是早就沒了本分嘍,罷了,今日高興,不扯那些狗屁倒灶的爛事。晳兒、晉兒,你們倆都得好生跟晴兒學學,別每日裡盡幹些鬥雞走狗的汙爛事,有空多讀讀書,若不然,將來怕都是些無用之紈絝。”

  自打索額圖案發以來,胤礽就不曾過上一天舒心的日子,今兒個能得見一眾虎視眈眈的兄弟們當庭吃癟,哪怕不是他親自出的手,可也一樣是老懷暢快無比,這會兒又多喝了幾杯,話說將起來,也就不免有些沒了輕重,好在警醒得快,感慨之言方才出口,便已察覺到了不對,趕忙將話題生生繞了開去,掩飾得雖好,可前言不對後語卻也就是難免之事了的。

  嘿,太子這話可是打翻了一船人了,要知道而今不安生的可不知外頭那些爺們,您老面前還端坐著倆呢,瞧瞧,咱家老爹的臉都綠了。

  胤礽的感慨之言一出,胤祉的臉登時便有些僵住了,儘管掩飾得快,可卻盡皆被弘晴看在了眼中,心裡頭自不免暗自好笑,但卻並未帶到臉上來,而是低下了頭,假作恭遜之狀。

  “阿瑪教訓得是,孩兒自當牢記在心,晴弟,來,哥哥敬你一杯。”

  弘晉只比弘晴大五個月,年紀到底較小,為人又一向驕橫慣了的,早先奉父命迎奉弘晴之際,便已是憋了一肚子的悶氣,此際一聽自家老爹居然要自己兄弟倆多向弘晴學習,自是更不開心了幾分,陰沉著臉不吭氣兒,倒是比弘晴要大上五歲的弘晳看得開,反應也快,不等其弟有甚不堪的表示,便已是端起了酒杯,笑呵呵地鬧著要敬弘晴的酒。

  “晳哥哥客氣了,該是小弟敬您才對。”

  儘管心裡頭對胤礽一家子都不怎麼感冒,可大面子上,卻是怎麼也不能失了禮數的,既是虛與委蛇,那自是怎麼好,怎麼來了的,這不,臉上的笑容要都燦爛便能有多燦爛。

  “哈哈,好,幹了!”

  弘晳乃是正兒八經的皇太孫,一向深得康熙老爺子的寵愛,可就算這樣,他也沒能撈到貝子的封爵,更不曾得到上朝聽政之資格,若是沒有比較的話,那也就罷了,偏生天家第三代裡冒出了弘晴這麼朵奇葩,光芒蓋壓當代,本來也沒啥,問題是胤礽時不時就會拿弘晴來跟他作比較,這可就令弘晳十二萬分的惱火之餘,自不免遷怒到了弘晴的身上,只是這會兒其父有嚴令,他卻是不敢不拿出“誠意”來招呼弘晴,待得見弘晴連幹了數杯之後,小臉潮紅不已,心中一動,已是有了主張。

  “晴弟當真是了不得啊,不止學問好,這酒量也是驚人,怪不得皇瑪法時常說晴弟乃吾家千里駒也,阿瑪更是常讓為兄多向晴弟學著,說不得,今兒個為兄還真下了決心,要跟晴弟多親近親近,這樣好了,為兄打算投個一萬兩銀子,與晴弟搭個夥,股份啥的,就晴弟說了算,如此可成?”

  沒等弘晴將酒杯放下,弘晳已是對著弘晴猛一陣子的大誇,末了卻是話鋒一轉,煞是豪氣地提出了入股的要求,大有圖窮匕見之架勢。

  “嗯,這主意好,三弟,你看如何?”

  弘晳的提議原本並不在胤礽的計畫之中,但卻無礙於其看到個中的好處“”雖剛起步,可就憑眼下這等紅透京師的火爆,將來的收益絕對可觀,但這並非胤礽考慮的重點,他所想做的是憑此將誠郡王一系拉到自己的戰車上來,正因為此,不等弘晴有所表示,胤礽已是率先叫了好,順便將了三爺一軍。

  “這……,太子哥哥見笑了,晴兒的事,小弟素來不管,此事還是由孩子們自己去商量著辦便好。”

  三爺雖有心跟太子暫時結盟,可真實的目的只是為了緩解眾阿哥們的壓力,並沒真打算將自家綁在太子的車架上,面對著這等突如其來的將軍,三爺不禁有些狼狽在心,不過麼,三爺也不是吃素的,一轉手,很是爽快地便又將弘晴給賣了。

  “三弟說的是,晴兒,你看此事如何哉?”

  對於三爺的油滑,胤礽雖已是領教過多回了,可心裡頭還是不免有些不快,只是這當口上,卻也不好發作出來,只能是笑著附和了一聲,將問題拋給了弘晴。

  如何個屁啊,老子辛辛苦苦打出來的江山,您老一句輕巧話就想劃走一大塊,嘿,一萬兩銀子,很多啊?想從老子碗裡搶食?門都沒有!

  “麒麟商號”可是弘晴將來崛起的地基,說是其命根子也絕不為過,別說一萬兩銀子了,便是出個十萬兩銀子,弘晴都絕不肯將股份出讓,哪怕是一成都不行,再說了,太子就是個喪門星,跟他扯上太多的關係,那就是在給自己找不痛快,弘晴又不傻,怎可能同意這麼個明顯是傻子才會去做的提議,只是這當口上斷然拒絕顯然不妥,究竟該如何分說可就有些棘手了。

  “得蒙晳哥哥見愛,小弟萬分榮幸,本該就此應承下來,只是這商號並非小弟所獨有,若是晳哥哥不見怪,且容小弟與十五、十六叔商議後再來回話可成?”

  弘晴到底不是尋常之輩,心念電轉之下,已是有了主張,這便做出一副歉疚的樣子,將矛盾輕巧地往不在場的胤祿兄弟倆身上推了去。

  “唔,如此也好,來人,上歌舞!”

  弘晴話雖說得客氣無比,可內裡的拒絕之意味卻幾乎就是明擺著的事兒,胤礽又不傻,怎會聽不出來,臉色瞬間便陰沉了下來,鼻息也因此重了許多,可到了底兒,卻還是強忍住了,並未當場發作,而是一擊掌,斷喝了一嗓子,聲音裡的不悅之意已是濃得驚人……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1 11:07

第57章 老夫子的崢嶸

  一場酣暢淋漓的大勝下來,不單保住了自家商號,更給了幾位伸手的阿哥們一記重重的耳光,這等勝利絕對可以用輝煌來形容,然則弘晴卻並不顯得有多興奮,甚或還有些煩悶在心,根由麼,自然就出在弘晳的突然伸手上。

  股份是肯定不會給的,縱使太子那頭拿出再多的銀兩,弘晴也不想讓太子的手伸進自家商號裡來,哪怕在回家的路上,三爺很是慎重地讓弘晴再詳細斟酌一下可能性,弘晴也一樣不會改變初衷,倒不是太過擔心經濟利益上的損失,而是牽涉到弘晴成立商號的隱蔽構想,實不足為外人道哉,至於不給的另一個理由麼,那就在於弘晴其實一點都不擔心來自太子的報復別看太子如今勢力還算過得去,可實際上不過是虛胖而已,門下雖多,管用的卻沒幾個,盡是一堆廢材,再說了,太子眼下自身還正處在眾阿哥們的環視之下,稍有閃失便會引得群狼亂咬,自顧都已是不暇,又怎有膽子胡亂出手的。

  太子那頭的要求固然可以不加理會,可如此一來,跟太子暫時結盟的可能性便已是基本不存,三爺一方四面受攻的窘境怕也就難有改觀,這才是令弘晴真正糾結之所在,除此之外,還有著另外一層的憂慮,那便是擔憂其他阿哥們朝商號伸手的可能性有多大,至於答案麼,顯然不容樂觀可能性不單有,而且還很大,不為別的,光是商號將來的發展趨勢,就足以動人心魄了,更別說這還是康熙老爺子唯一允許的天家商號,有這麼層皮披著,可以做的事情當真就海了去了,這可不是眾阿哥們私下整蠱出來的掛名商號所能比擬得了的,倘若換成弘晴是那幫子阿哥們,只怕這會兒都已在琢磨著如何將商號的控制權撈到自個兒的名下了,這一想到即將面對的群狼洶洶,弘晴實在是很難高興得起來。

  “小王爺,您來啦,夫子正在內裡等著您呢。”

  煩歸煩,可該上的課,弘晴卻是不敢耽誤了去,儘自酒後頭暈,可還是強打起精神,一路悶頭向仙客居行了去,方才到了院門處,早已等候多時的小書童鳴琴趕忙搶上了前來,陪著笑臉地招呼了一聲。

  “嗯。”

  弘晴心情不爽,自是無心去理會鳴琴的巴結,頭也不抬地輕吭了一聲,埋頭便向院子裡行了去,只是方才行到了院中,眼神不由地便是一直。

  彈指神通?不會吧?我勒個去的,老夫子啥時成了黃老邪了?

  不大的小院中,一身白袍的陳老夫子端坐在石桌旁,正悠然地打著棋譜,只是並非擺子棋盤上,而是雙手不動,只靠雙手兩指連彈,就見黑白二色棋子呼嘯著向劃著縱橫線條的牆面上飛射而去,“噗嗤”連聲中,一枚枚棋子不深不淺地嵌在了牆上,棋至中局,赫然已有近百子羅列其上,那等神奇的準頭與力道頓時便令弘晴看傻了眼,一時間還真有種時空錯亂之感。

  “坐。”

  陳老夫子根本沒理會弘晴的驚訝,雙手不停彈動著,速度奇快,轉眼間,一局已是終了,直到這時,方才拍了拍手,不鹹不淡地吐出了個字來。

  “夫子,嘿嘿,您這一手當真高明,學生佩服之至,若是可能,還請先生教我。”

  身為後世的屌絲青年,弘晴對四書五經實在無愛,可對武俠夢卻是憧憬到了極點,自穿越來時起,便沒少琢磨著要找絕世高手學點本事,為此,可是私底下問了不少人,可惜無論是王府的衛士還是宮裡教武的外韻達,都沒那等所謂高來高去的本事,最多也就是拳腳功夫厲害一些,弓馬了得一些,最多加上些不甚實用的摔跤能耐,那些笨功夫,弘晴實在是提不起學習的興趣,這會兒一見老夫子這手瀟灑至極的“彈指神通”,心底裡已然熄滅多時的武俠夢再次洶洶燃了起來,這便趕忙換上張笑臉,緊趕著湊到了老夫子的身前,討好地誇讚著,雙眼裡的渴望已是毫無掩飾。

  “可以,真想學,明日三更天至後花園,遲則不候。”

  老夫子並未急著回答,而是無言地目視著弘晴,直看得弘晴眼皮狂跳不止之際,這才淡然地應允了下來。

  哈哈,成了,回頭咱也來上這麼一手,泡個妞,救個美啥的,別提多爽利了,沒說的,趕緊學了!

  一聽老夫子肯教,弘晴心花怒放之下,笑得眼睛都眯縫了起來,卻是沒注意到老夫子眼神裡一閃而過的戲謔之光芒。

  “老朽觀小王爺眉間陰霾重重,莫非今日朝議有甚礙難處麼?”

  老夫子並未多言武學之事,而是直接轉入了正題。

  “回夫子的話,朝議倒是順利,皇瑪法已是恩准了學生接著將商號辦將下去,只是另有些事頗覺棘手,事情是這樣的……”

  這些日子以來,弘晴除了跟老夫子習文之外,並不曾與其議過時局之事,哪怕是此番遭遇彈劾,也只是獨自尋思對策,除了自忖有把握能度過此厄之外,對老夫子的信任度不足也是一個方面,畢竟雙方接觸時日尚短,而弘晴自身又有著諸多不足為外人道哉的隱秘,故此,哪怕明知老夫子學問、能耐都是一時之選,可弘晴潛意識裡便不怎麼情願與老夫子密議時局,然則這會兒一來是剛被老夫子的神技所震撼,心情正振奮著,二來麼,也是因自個兒對時局有些把握不住之故,倒是少了些顧忌之心,一張口,便已將今日所遇諸般事宜以及心中的疑慮盡皆詳述了出來。

  “小王爺以為聖上為何會准了你的商號?”

  聽完了弘晴的陳述之後,陳老夫子並沒有出言為弘晴解惑,而是問出了個令弘晴有些愕然的問題來。

  為何?瞧這問題問的,不就是咱雄辯滔滔之結果麼?難不成還有啥旁的原因來著?

  一聽老夫子如此問法,弘晴登時就懵住了,皺著眉頭想了好一陣子,也愣是沒能想明白老夫子此問的用意何在,沒奈何,只好虛心求教道:“學生實是不明,請夫子指點迷津。”

  “小王爺莫非真以為是你雄辯無儔之結果麼?那也未免太過簡單了些,聖上之心豈會膚淺若此,小王爺就沒想過旗務一事麼?”

  陳老夫子倒是沒賣關子,一連串的反問中,已是將問題的核心指點了出來。

  旗務?嘿,竟然忘了這茬,原來如此!

  弘晴既有志騰飛,自是不會忘了盡力去瞭解這個時代的一切,陳老夫子這麼一提,弘晴立馬便已明白了過來,只是心下了然之餘,又不禁為之一驚,概因旗務一事可不是那麼好耍的,內裡牽扯實在是太過巨大了些。

  旗務,專指的是八旗之事務,自打大清入關以來,原本戰鬥力極強的八旗軍已是急速地腐朽了去,內裡問題多多,情況已是不堪得很,具體來說麼,那便是旗人生齒日繁,而官兵數額都有定限,新增旗丁已無法按原來的規定計口授田,八旗內部的貧富分化也日趨激烈,旗人又不善經營,因而生計艱難;另一方面,由於旗人長期脫離生產,出征作戰也日益減少,原有的淳樸勇武風氣逐漸喪失,而生活上追求奢華、安于遊惰的風氣卻蔓延開來,已然威脅到了大清生存的根基,康熙老爺子幾番設法整頓,可惜效果卻是寥寥,如今已成了朝廷不堪之重負與毒瘤。

  “夫子可是以為此事皇瑪私下交給父王去辦麼?”

  旗務這麼個老大難問題,弘晴可不敢輕言能掃平,實際上,他連碰都不想去碰,至少在他握有大權之前,他是不想跟此事有甚牽連的,此無它,整頓旗務可是得罪人的勾當,就算辦成了,功勞不大,仇怨卻平白增添無數,這等事兒可沒誰樂意沾手的,此際聽得老夫子暗示自家商號的承辦與整頓八旗有關係,弘晴的心裡頭可就不免有些忐忑了起來。

  “這是道考題,非止三爺,其他幾位爺怕也得過此一關,至於小王爺你麼,就是那根樹起來的標杆。”

  老夫子斜了弘晴一眼,慢條斯理地給出了答案。

  標杆?我勒個去的,敢情老爺子讓咱辦這商號是在立榜樣啊,得,甭管誰去整旗務,咱都得成靶子,這回樂子大嘍!

  一想明白康熙老爺子的佈局,弘晴的小臉頓時便苦得發綠,偏生還沒地兒說理去,誰讓他不警醒,鑽進了老爺子的套子中還在那兒洋洋得意,這不是找戳還是咋地?

  “此事還早,最快也是後年之事,可若是到時小王爺的商號整不起來,嘿,聖上的板子可是為你準備好了。”

  一瞧弘晴那眼珠子亂轉的樣子,陳老夫子立馬便猜透了弘晴的小心思,這便冷冷一笑,直截了當地點破了弘晴的用心。

  “啊……”

  還別說,弘晴先前還真就在轉著緩辦商號一事的腦筋,這冷不丁被老夫子出言點破,登時就傻了眼,目瞪口呆地說不出句完整的話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1 11:07

第58章 一個願打,一個願挨(一)

  “晴哥兒,你這都是咋了,莫非犯啥病了?”

  方才下了課,還不等總教習胡任與轉過門口處的屏風,胤祿已是一溜煙竄到了弘晴的身旁,猴急無比地關切了一把,這也怨不得胤祿稀奇,只因弘晴今日的表現實在是太奇怪了些,面色蒼白不說,眼圈更是烏黑得有若大熊貓一般,往日裡的機靈渾然不見了蹤影,就跟一霜打的茄子一般,在課上更是因答錯了幾道題,而被胡任與狠打了幾回的手心,整一個倒楣到了家的狼狽樣兒。

  我勒個去的,你才犯病了,你全家都犯病了!

  弘晴的心情正煩著呢,再一聽胤祿這話,頓時一股子無名火起,雖不曾發飆,可卻是在心底裡咒駡了一聲,白眼翻得個劈裡啪啦地。

  “哎,我說啊,這有病就得趕緊找太醫去,若不然,小病拖成大病,那可不是耍的。”

  胤祿可是真的關心弘晴,不為別的,只因商號的生意如今可是處在高速膨脹之際,大方向還真離不開弘晴的把控,這一見弘晴木然無語,自不免更擔心了幾分,趕忙伸手要去摸弘晴的額頭。

  “別,一邊呆著去,爺正煩著呢。”

  弘晴伸手彈開胤祿伸過來的爪子,極之不耐地吭哧了一聲,小臉苦得發綠不已,只因他今日著實是倒楣透了的,都是因習武給鬧的。

  彈指神通?很好,很強大!看著就眼饞,可這一眼饞之下,麻煩不就來了?今兒個三更天時,弘晴就趕到了後花園,原本是興致高昂不已,卻沒想到會是自投羅網,生生被老夫子操練得個死去活來,啥跑圈、站樁、舉石鎖之類的苦活幹了個遍,折騰得弘晴淚珠子都掉出來了,本想著不幹了,可惜卻已是由不得他了,想逃?逃不過老夫子的大手,想打?人老夫子一根手指就能將弘晴的小身子骨給壓趴下,這逃也逃不得,打又打不過的,可憐弘晴就這麼被整成了只大熊貓,更令弘晴難受的是這都一上午過去了,身上還無處不疼著呢。

  “晴哥兒又在煩個甚?說來聽聽,十四叔為你做主了。”

  弘晴話音剛落,老十四已從旁閃了出來,身子一撞,已將胤祿的小身子撞到了一旁,一伸手,攔住了弘晴的肩頭,大刺刺地嬉笑道。

  “哈,那敢情好,小侄今日一早走路沒留神,磕在了門檻上,這不,狠摔了一大跤,要不十四叔幫著小侄將宮門處那道門檻給砍了?”

  弘晴正自不爽得很,這一見老十四囂張無比地冒出了頭來,登時便有些個氣不打一處來,嘴一張,毫不客氣地調侃了老十四一把。

  “嘿,你小子逗爺開心啊!”

  弘晴這話一出,老十四的笑臉不由地便是一僵,有些個哭笑不得地捶了弘晴一拳,笑駡了一聲。

  “小侄哪敢啊,十四叔可是英明神武之輩,小侄對您只有敬仰之情,天地良心的,小侄就是逗誰,都不敢逗您來著。”

  弘晴的嘴皮子那可是前世跑業務鍛煉出來的,要多能扯便有多能扯,啥酸話兒都能往外冒,罵人可是從來不帶髒字的。

  “得,你個混小子,拿你十四叔耍著玩是不?嘿,饒你不得了,不成,今兒個你小子要是‘聚仙樓’不大請上一回,十四叔跟你沒完了!”

  老十四這會兒冒將出來自不是來跟弘晴逗趣的,而是另有它意,此際眼瞅著弘晴如此滑不留手,老十四也不是吃素的,順著話頭,一把拽住弘晴的胳膊,假作生氣狀地便賴上了弘晴。

  嗯哼,這貨想作甚?嘿,鬧不好就是沖著咱那商號來的,得,想耍,咱就好生陪你耍上一遭好了!

  弘晴今兒個精神雖是有些不濟,可心思依舊靈動得很,只一猜,便已猜到了老十四此來的根本目的,但卻並未點破,而是哈哈一笑道:“十四叔有令,小侄從命便是了,不就是‘聚仙樓’麼,小侄豁出去了,砸個百把兩銀子還不成麼?”

  “得,這話可是你自己說的啊,十四叔可沒逼你,回頭沒了銀子,十四叔可是拿你是問了,走,快活去!”

  老十四本意只是要與弘晴私下談談,倒不是真在意一頓酒,不過麼,弘晴樂意當冤大頭,老十四自也樂得狠撮上一回,也不給弘晴反悔的機會,哈哈大笑地拽著弘晴便往外行了去,那得意洋洋的樣子一出,直瞧得胤祿哥倆個面面相覷不已,而老十三則是面色鐵青地猛拍了下文案,重重地冷哼了一聲……

  “來,晴哥兒,為了你小子昨兒個的出彩表現,幹一杯!”

  “晴哥兒,為了你小子的生意興隆,再幹一杯!”

  “為了咱叔侄倆的投契,再來一杯!”

  ……

  作為京師第一酒樓,聚仙樓的酒好菜香自是不消說了的,儘管只有兩人,這一席面擺將下來,啥八大碗,九大盆的,可是半點都不少,老十四食欲大動之下,酒興更是高昂得很,一杯接著一杯地找由頭狠灌著弘晴,可有意思的是七八輪酒下來,弘晴面色半點沒變,倒是老十四自個兒臉紅脖子粗了去。

  “晴哥兒,十四叔今兒個尋你出來倒真不為飲酒,而是有事相托,就不知情哥兒可肯相幫否?”

  老十四原本自恃酒量過人,打算先將弘晴灌個七暈八素地,再來談正事,可這酒喝著、喝著,突然間發現不對味了,只怕沒等他灌暈弘晴,鬧不好自己就要鑽桌子底下去了,自不敢再多飲,趁著又是一杯到了底,趕忙將正事提了出來。

  得,這就開始了,小樣,爺就等著你呢!

  一聽老十四如此說法,弘晴心中暗自冷笑不已,但並未帶到臉上來,而是佯裝不悅狀地開口道:“十四叔,您這話可就見外了不是?咱叔侄倆有啥不好商量的,十四叔儘管直說,小侄聽著便是了。”

  “中,要的就是晴哥兒這個爽利勁,嘿,不瞞晴哥兒,你十四叔沒啥大本事,也沒啥志向,就想著富富貴貴地過上一生,也就不枉來人世走上這麼一遭了,這麼說罷,十四叔手頭眼下有筆閒錢,閑著也是閑著,就琢磨著想投個地兒,看著晴哥兒那生意不錯,十四叔可是心動了啊,怎地,能給十四叔讓點股出來不?嘿,十四叔要的也不多,四成足矣,就這事,晴哥兒看著辦好了。”

  老十四從來都不是個謹小慎微之人,相反,真要比臉皮之厚度的話,他在眾阿哥裡,那也絕對是排得上號的,一個獅子大開口下來,還真說得理直氣壯無比,聽得弘晴都有種拿酒潑其臉上之衝動了。

  尼瑪的,打劫啊,有本事,咋不去搶了國庫!你個灰孫子的,四成?美死你小子了,做夢去罷!

  一聽老十四開口就要四成股份,弘晴當真是有些火大了,要知道商號這才剛正式運營了十來天而已,就已有了近十萬的進賬,哪怕這只是一開始造成轟動的結果,可光是京師這地盤,每月賺個三萬兩還真沒啥太大的難度,畢竟弘晴整出來的肥皂可不是僅僅只有兩個檔次,而是按著消費能力的差異,將肥皂分成了特供、高、中、低四檔,每一檔次間價格相差不小,特供就不消說了,那是專供宮中使用的,每一塊,那可都是十兩銀子來著,至於最低檔的洗衣皂麼,就二十文錢,不說富貴人家了,便是普通家庭都能用得起,一旦在全國鋪開,將來的“錢景”自是樂觀得很,更別說弘晴還有著旁的發財大計,別說出讓四成股份了,就算老十四把家底全搬來了,弘晴也不想出讓哪怕是半成的份子。

  “十四叔打算投多少的銀子?”

  弘晴到底不是尋常孩童,儘管心中惱怒不已,卻絕不會表露出來,而是笑盈盈地問了一句道。

  “嘿,晴哥兒,你是知道的,十四叔當真窮啊,七擠八湊的,勉強算是籌了個八千兩罷,這可是砸鍋賣鐵的錢啊,晴哥兒不會是嫌少罷?”

  一聽弘晴這話,老十四自覺有門了,本打算出一萬兩的,這就可著勁地削下了兩千兩。

  麻痹的,這廝瘋了,拿這麼點錢也敢來現,牛人啊,這不服都不行了!

  弘晴實在是被老十四這等難看的吃相震暈了,見過無恥的,就沒見過這般無賴兼無恥到了家的主兒,整個瘦巴巴的八千兩,就想占了月入少說三萬兩銀子打底的生意之四成,這真比搶國庫還來錢不是?

  “十四叔難得開了金口,小侄本該爽利從命了才是,奈何這商號可是在皇瑪法處掛了名的,小侄也不敢擅自亂整不是?不過呢,十四叔一片誠心相助,小侄可不敢讓您寒了心去,要不這樣好了,小侄倒是有個計較,就將山東一省之銷售權轉讓給十四叔,您看成不?”

  股份固然是不會給,不過麼,弘晴卻是不想讓老十四這條大魚溜了去,這便眼珠子一轉,提出了另一條思路。

  弘晴這話一出,老十四的臉色立馬便陰沉了下來,半晌也無一言,只是陰森森地拿眼看著弘晴,那架勢簡直就像匹擇人而噬的餓狼一般……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1 11:07

第59章 一個願打,一個願挨(二)

  “銷售權?此是甚名堂來著?”

  這一聽弘晴不肯給股份,老十四的臉色可就不免有些不好相看了起來,倒不完全是因沒吃到肉的緣故,更多的則是因著在來之前,他可是在八爺等兄弟面前將話說滿了的,本以為四成股份要不到,一、兩成該是沒大問題的,卻不曾想弘晴居然一毛不拔,還抬出康熙老爺子這塊大招牌來壓他,這叫一向心高氣傲的老十四如何能忍得下去,若不是聽到後頭的變通法子,只怕老十四早拂袖走人了,死盯著弘晴看了良久之後,奈何弘晴始終不為所動,老十四沒轍了,也就只能是強按住心中的怒氣,甕聲甕氣地問了一句道。

  嘿,就等你問呢!

  老十四可是弘晴要釣的第一條大魚,自然不想頭炮便啞了去,別看弘晴先前神情從容而又淡定,實際上還真擔心老十四負氣走了人,若真如此,再想要釣這條魚,怕就得多費上不少的周折了的,好在老十四最終還是沒走,這對於弘晴來說,可就是個相當不錯的利好之消息了。

  “十四叔明鑒,這個銷售權麼,說白就是小侄若是將山東一省之銷售權給了十四叔,那山東一省旁人就不能再賣鄙號的商品,只能由十四叔獨家經營,就這麼簡單。”

  既是打定了主意要釣老十四,弘晴自不會賣啥關子,直接用白話將所謂的銷售權簡單地解釋了一番。

  “嘿,就這麼簡單?晴哥兒還有甚埋伏就一次性說出來罷,也省得爺追問個沒完。”

  弘晴倒是說得神采飛揚,然則老十四又豈是那麼好蒙的,儘管臉色已是稍緩,可話裡的不客氣之意味卻並未消減多少。

  得,不愧是大將軍王,還真不是那麼好蒙的!

  釣魚麼,自然是得下魚餌,還得下最甜的餌,若不然,魚可不會那麼輕易就上了鉤,弘晴一上來就打著獨家經營的幌子,就有若騙子騙人前總是拿著好事的一面示人一般無二,可惜老十四鬼精得很,要想靠這麼點甜頭就讓他上鉤,顯然不太可能,儘管心中早有預料,可弘晴還是忍不住暗贊了老十四一把。

  “十四叔見笑了,真談不上有甚埋伏不埋伏的,只是有些手尾須得彼此遵守罷了,簡單來說麼,就是十四叔名下的商號可與鄙商號簽訂契約,將彼此間的義務與權利乃至合作的年限都簽訂了下來,大傢伙日後便照著章程辦事便成,個中瑣碎事宜不少,說起來話可就長了,十四叔若是不嫌煩,小侄倒是可以說得更具體上一些。”

  一說到具體商業事務,弘晴久不曾施展的業務能力立馬就恢復了本能,一言一行間,盡顯奸商之本色。

  “接著說,爺今兒個還真就想整明白這經銷權究竟是怎個說頭。”

  老十四雖是聽明白了些,但並未就此作出個決斷,而是橫了弘晴一眼,不甚滿意地往下追問道。

  “這事情說來是複雜了些,十四叔既是要聽,那小侄就獻醜了……”

  弘晴前世那會兒就是吃商業這碗飯的,雖說只是個小小的業務,可那些個分銷代理體系卻是熟稔得很,此際說將起來,自是有若長江之水滔滔不絕,從商業合同之規範說到了代理體系之構建,又從分銷商的權責利說到了市場推廣體系之健全,甚至連廣告行銷都因地制宜地整蠱了出來,直聽得老十四頭暈目眩不已,愣是沒搞懂弘晴的小腦瓜裡怎會冒出如此多天馬行空而又聽起來分外合理的匪夷所思之構想。

  “停,打住了,別扯那些有的沒有的,給爺一句實話,若是爺包下了山東一省,一年到頭能整蠱出多少的銀子?”

  弘晴所言的那些分銷體系構建事宜放之後世,那不過都是些尋常知識罷了,但凡吃商業這碗飯的,哪怕只是個小小的初級業務也能說叨出個一二三四來,可放之眼下,那就未免太過先進了些,饒是老十四也算是這時代的精英人物之一,照樣被忽悠得個雲裡霧裡,一開始還能聽得個清楚明白,到了後頭,就已生生被弘晴的構想弄昏了頭,老大不耐之下,這便一擺手,止住了弘晴的話頭,問出了個最關鍵的問題之所在。

  “這可不好說了,若是十四叔名下之商號資金充沛,又有能人經營,再按著鄙號所規定辦了去,多的不敢說,每年兩、三萬兩銀子淨得還是輕鬆的。”

  自打來了這個朝代,弘晴還真沒找著太多的機會表現一下自個兒在商業上的遠見卓識,這會兒好不容易逮住老十四,正說得個暢快淋漓,冷不丁被打斷了去,自是有點小小的不盡興,不過麼,到底是正事要緊,倒也不致於朝著老十四發飆,這便扳起手指,假作計算一番之後,給出了個大約的數目字。

  “哦?”

  老十四耐著性子聽了如此之久,總算是聽到了個有價值的資訊,心中不禁為之砰然一動,倒不是因著兩、三萬這麼個數目字而震撼,真令其感到驚豔的是那個“每年”老十四雖是阿哥的身份,可頭上卻是光潔溜溜,連個貝子的封爵都尚未撈到手,這一點上,比弘晴都不如,加之還沒開府建牙,宮裡給他的花銷每月就只有五十兩銀子而已,哪怕其私底下搗鼓了個商號,再算上八爺那頭的支助,一年下來,就算不吃不喝,也落不了一萬兩銀子的,偏生開銷還大,真弄得個囊中羞澀不已,倘若真能撈個一年兩、三萬兩銀子的話,老十四哪有不心動的理兒,只不過此事涉及面實在是太廣了些,老十四卻是不敢擅自定奪,面對著偌大的誘惑,他也就僅僅只是不置可否地輕吭了一聲。

  還不動心?不致於罷,莫非這廝真窮到連保證金都掏不起了?

  老十四先前眼中一閃而過的精芒消逝得雖快,可卻又哪能瞞得過注意力高度集中的弘晴,此際見老十四明明心動不已,卻一無表示,心裡頭不禁犯起了嘀咕。實際上,弘晴還真沒猜錯,老十四就一窮鬼,那所謂砸鍋賣鐵湊出來的八千兩銀子其實大半不是他自己的,而是八爺幾個掏的,至於老十四自己麼,這當口上能掏出個三千兩銀子都已得竭盡全力了,又怎有可能湊得足弘晴先前話裡所提到的一省五千兩銀子的保證金。

  “先前小侄所言的條件,那都是對外人的,倘若是十四叔要,就沖著咱倆的交情,那自當另作別論了。”

  老十四的身家多少,弘晴雖不是太清楚,可有一條卻是有數的,那便是老十四如今還貓在阿哥所裡,又沒啥差使,真能搞到錢的途徑並不算多,縱使有,那也不過是八爺幾個手裡頭漏下來的一星半點零碎罷了,當真算不得甚大生意,此際一見老十四心動而又猶豫之狀,立馬便有了主意,這便展顏一笑,煞是熱乎地扯了一句道。

  “臭小子,又逗你十四叔玩呢,說,能給爺啥條件,擺開了說,再要胡鬧,小心十四爺抽你了啊。”

  如此大的一筆生意,老十四又怎可能不動心,先前正琢磨著如何開口跟弘晴好生套套近乎,也好不費啥代價便能將這筆生意敲定了下來,此際一聽弘晴如此說法,還真就是正瞌睡呢,枕頭就送上門來了,到了這等時分,老十四可就顧不得矜持了,嘴一咧,笑駡了起來,只是罵歸罵,內裡的親近與熱切之意味卻是濃得可以。

  “嘿,十四叔這話可就過了,咱倆如此之交情,小侄又怎敢逗您,一句話,小侄可以將山東省交給十四叔去整,保證金就免了,另外還給十四叔五千兩的放貨,等十四叔啥時周轉過來了,還到賬上即可,您看這樣成不?”

  左右羊毛都處在羊身上,能利用老十四的門路,將生意迅速打開之餘,還能從老十四身上賺銀子,此外,還能順便刷些好感度,而更重要的是能將老十四掛在商號上,將來也有個著力之處,當真是一舉多得,這等好事,弘晴自是樂意做上一下的。

  “此話當真?”

  弘晴一句輕巧話,裡外裡可就是一萬兩的饒頭,當真是大大出乎老十四的意料之外,天大的餡餅從天而降之際,饒是老十四也算是城府極深之輩,還是禁不住又驚又喜地瞪大了眼。

  “十四叔這話可就問得差了,小侄騙誰也不敢騙您不是,真不信,莫非要小侄對天盟誓不成?”

  魚兒已然上了鉤,弘晴心裡頭可是爽利得很,不過麼,臉上卻是一派不悅狀,賭氣般地皺起了眉頭,沒好氣地吭哧了一聲。

  “得,十四叔信還不成麼,嘿,還是晴哥兒夠意思,唔,只是一個省太少了些,也就塞塞牙縫罷了,要不晴哥兒好人做到底,再劃三個省出來?就兩江、湖廣啥的便成。”

  老十四純屬得了便宜還要賣乖的主兒,胃口當真大得很,臉皮也足夠厚,一口氣便打算將弘晴手頭最好的幾個省都給瓜分了去。

  “十四叔,您這可是真為難小侄了,要不乾脆將全國都給您端了去好了。”

  一見老十四這等人心不足蛇吞象的小樣兒,弘晴還真是有些哭笑不得,這便半真半假地埋汰了其一句道。

  “嘿嘿,晴哥兒莫氣麼,十四叔這也是沒得法子,你八叔、九叔、十叔都得有個交待不是?左右這天下不有著三十多省麼,給十四叔四個不就結了。”

  老十四也知曉自個兒的要求有些過分了,不過麼,利益至上,該厚臉皮的時候,他可是很豁得出去的。

  “十四叔喲,不是小侄小氣,實是托的人多了,到處都要,您讓小侄如何自處啊,唉,頭疼哦,誰讓咱就跟十四叔親呢,這樣好了,小侄將自個兒留下來壓箱底的川中撥給十四叔好了,條件麼,怕就難再有所豁免了,保證金可是一個子兒也少不得的。”

  一個省少說也有個萬把兩的歲入,弘晴當然不可能遂了老十四的意,不過麼,他卻是另有計較,這便擠牙膏似地又擠出了川中來。

  “兩個,再加一個兩湖!”

  “不成,只能是川中!”

  “要不再加一個山西?”

  “不成,就川中,多了沒有!”

  ……

  論及臉皮的厚度,叔侄倆當真是旗鼓相當,誰都不比誰差多少,這番砍價下來,自是一個更比一個精,你來我往地爭執了近半個時辰,事情總算是以各讓一步告了終了弘晴給出了山東、川中兩省,而保證金方面,山東全免,川中只給一半,至此,叔侄倆算是取得了一致的意見,都笑得分外的開心,把酒言歡之下,更是分外的投契,只是叔侄倆各自都笑得是啥,那就只有老天才曉得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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