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史民國] 九龍奪嫡 作者:鳳鳴岐山 (已完成)

 
王烏鴉 2018-11-11 10:55:5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61 161447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1 10:58

第10章 麒麟商號(一)

  甭管幹啥,錢這玩意兒都是少不得的,沒啥都不能沒錢,這一點,弘晴認識得比誰都透徹,然則真說到要搞錢,那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兒,別看他王府世子的身份不低,可在這權貴多如狗的京師之地,當真算不得啥奢遮人物,關說官司、幫人謀官之類來錢快的事兒自然輪不到弘晴這麼個小蝦米去折騰,再說了,這等黑錢,弘晴也不屑去拿,至於開窯子、搞賭場等黑道玩意兒麼,弘晴也不願去沾手,沒地壞了自家名聲不說,還損陰德,如今一來,擺在弘晴面前的,就只有一條路可走經商!

  經商,說起來簡單,做起來可就沒那麼輕鬆了,頭一條難處就是項目,皇商是肯定指望不上了的,那都是阿哥們門下把持著的活計,至於普通的南北販賣麼,利潤小不說,風險還大,弘晴也不屑為之,要幹自然得玩些旁人做不到的花活,獨門生意才是真正撈大錢的良策,這一點對旁人來說很難,可對於有著前世記憶在身的弘晴而論,卻並不算特別的難,當然了,要想真兒個地成事,卻也不是三兩天就能玩得轉的。

  旁的東西,弘晴很缺,獨獨耐心卻是一點都不缺的,每日裡除了去上書房應卯之外,旁的時間卻是全都泡在了自家小院後頭的花園裡,不幹別的,就一件事做實驗,當然了,除開最初幾天是親力親為地作示範之外,其它時候麼,那可都是躺搖椅上咋呼著,指使一眾下人們去忙活,很有點磚家叫獸之風範,這不,趁著午後的日頭正暖和,弘晴又搖晃上了,一邊雙眼微閉地享受著難得的日光浴,一邊哼這小曲兒,就別提有多愜意了的。

  “小王爺,硬了,硬了啊,哈哈哈……”

  弘晴正自得不已之際,卻見一身臭烘烘的劉三兒連蹦帶跳地竄了過來,手舞足蹈地嚷嚷個不休。

  我勒個去的,硬了?老子還挺了!

  正做得美美的白日夢就這麼被打攪了去,弘晴自是別提有多惱火了,霍然翻身而起,兩眼一瞪,這就打算給劉三兒來上一番毫不容情的訓斥。

  “啊,小王爺,鍋裡那個肥……肥油硬了,真的硬了!”

  被弘晴這麼一怒目而視,劉三兒當即就嚇了一大跳,忙不迭地後退了小半步,慌亂地出言解釋了一句道。

  肥油?暈,這個憨貨!

  弘晴硬是愣了一下,方才搞明白劉三兒說的是啥,心中頓時便是一陣狂喜,也顧不得再尋劉三兒的不是,飛竄了起來,一溜煙便向不遠處架在火爐上的大鍋奔了過去。

  哈哈,成了,終於成了!

  望著大鍋裡已冷凝成黃褐色的固體,弘晴的心情當真好到了極點,不為別的,只因他苦心造詣搗鼓了大半個月的肥皂終於試製成功了!

  不容易啊,這大半個月來,弘晴儘管沒受太多的累,可心力卻是熬得苦緊,從伏特電池的研發開始,一直到電解食鹽水、提煉油脂,再到皂化反應,這一系列的實驗,哪一個不得折騰上數十回方才有所得的,旁的不說,弘晴好不容易積存下來的四百兩銀子可全都砸在這裡頭了,萬一要是沒能搞出個名堂來,那可就虧大發了去了,好在,這一切的努力總算是得到了回報。

  “晴哥兒,這就是你說的那個香……”

  一見到弘晴如此激動,原本正分散在花園裡玩耍的一眾侍女們也全都圍聚了過來,一個個好奇地望著大鍋裡那黃拉拉的凝固物,愣是看不懂這玩意兒到底有甚稀奇的,竟會令弘晴激動得如同發了花癡一般,到了末了,還是萍兒率先打破了沉默。

  “嘿,沒錯,這就是香皂!”

  弘晴前世那會兒儘管讀的是化工,又在一家日化公司北京分公司上班,可說到專業知識麼,其實也就只是半桶水而已,為了折騰出香皂這麼個玩意兒,那可真是費了偌大的心思的,而今,雖還不到徹底成功之時,可大體上的東西是整出來了,剩下的也就是些香料調配問題,基本上已不太可能出岔子,他自是有理由得意上一番的。

  “香皂?這事物看著黃蠟蠟的,味兒也不香,怪得慌,咋跟那啥一樣。”

  眾丫頭們儘管都鬧不懂弘晴究竟在興奮個啥,可弘晴畢竟是主子,大傢伙也不好就這怪玩意兒胡亂點評的,可年歲最小的丫頭倩兒卻是口無遮攔,心直口快地便說穿了事實,還別說,剛凝固的肥皂當真跟那啥有點類似的,她不說大傢伙還不一定往那方面想了去,這麼一說,登時便令眾丫頭們全都笑得絕倒。

  “……”

  好嘛,苦心整出來的賺錢門道到了小丫頭的口中,居然成了那啥,當真令弘晴滿腦門黑線的,卻也不好跟一小丫頭一般見識,好一陣的無語之後,索性跟著哈哈大笑了起來,越笑,心中的喜悅便越多了幾分……

  “小的們給小王爺請安了。”

  東大街“宏業酒樓”三樓的一間包廂中,一身華服的弘晴高坐上首,小臉冷峻無比,儘管年歲小,可一股不怒自威的氣概卻是頗具上位者之氣象,這令從外頭行將進來的四名中年漢子都不敢有一絲一毫的怠慢,各自搶上前去,規規矩矩地大禮參拜不迭。

  “嗯。”

  弘晴壓根兒就沒跟眾人客氣,端坐著不動,只是從鼻孔裡輕吭了一聲,便算是答了禮,這並非是弘晴喜歡擺譜,只是格局所然罷了。

  香皂、肥皂這兩樣利器雖已是搗鼓了出來,可要轉化成生產力,卻並不是說說那麼簡單,一者是要有啟動資金,這一條倒還好說,粗粗計算了一下,三千餘兩銀子也就夠了,弘晴本人是沒錢了,兩合夥的阿哥一時半會也湊不出如此多的銀子,不過麼,這也不算難事,隨便拿樣東西去典當一下,也就能湊齊了,至於場地麼,也不甚難,唯一令弘晴頭疼的就一條,那便是交由何人來主持經營。

  兩阿哥都還沒開府建牙,手下就幾個小太監,而弘晴本人也沒啥合適的人手,又不想去找自家老爹老娘要人,如此一來,也就只能是從外頭設法請人,當然了,這人麼,可以讓劉三兒等心腹下人去推薦,可把關卻須得弘晴自己來,這也正是弘晴出現在這“宏業酒樓”裡的根由之所在,目的就一個從四個被舉薦來的商人中選取最可靠的一個。

  “小王爺在上,小的鄧子明,聽聞小王爺有門生意要合作,卻不知是何稀罕之物?”

  自打四人進房起,弘晴便始終沒開過口,只是神情淡然地端坐著不動,包廂裡的氣氛自不免越來越壓抑,終於有人忍不住站了出來,打破了這等難耐至極的沉默。

  “你可以走了,三兒,送客!”

  鄧子明的話音剛落,弘晴已是不動聲色地抬了下手,毫不容情地下了逐客令。

  “啊,這,這……”

  鄧子明顯然沒想到自己也不過就是一問,竟落得個被當場驅逐之下場,不由地便傻了眼……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1 10:59

第11章 麒麟商號(二)

  “鄧掌櫃,請罷!”

  弘晴的話就是命令,隨侍在側的劉三兒自是不敢怠慢了去,壓根兒就沒給鄧子明出言解釋的機會,搶到近前,便即往外趕人。

  “小的,唉……”

  鄧子明覺得自己簡直冤到家了,可面對著的是誠郡王府世子,卻又哪輪得到他放肆的,也就只能是長歎了一聲,無奈地退出了包廂。

  鄧子明這麼一被驅逐,另三人的心自不免全都抽緊了起來,大氣都不敢隨便喘上一口,盡皆將頭壓得低低地,就怕一不小心也落得個鄧子明的下場,這等小心翼翼狀一出,弘晴面色雖淡然依舊,心中卻是頗為的自得,只因他要的就是這麼個效果。

  四名商人的底細,弘晴早已打探清楚了,不單是從劉三兒等人的舉薦之言中瞭解,更曾讓十五阿哥出面,專程到五城兵馬司走了一趟,將四人的老底都查了個底朝天,此際能讓這四人來見,自然是盡皆過了能力這一關的,至於眼下麼,要考核的就只有兩條忠誠與可靠程度,很顯然,那鄧子明如此沉不住氣,肯定不符合弘晴的要求,被驅逐也屬正常之事,當然了,此人的被驅逐的同時,也起到了震懾另三人的作用,自也就便於弘晴從餘者的反應裡細細考察一番。

  “好了,你,還有你,也都退下罷。”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著,弘晴始終不發一言,一炷香之後,兩名頂不住壓力的掌櫃已是先後哆嗦了起來,唯有站在正中的那名精壯漢子依舊穩穩地站立當場,一見及此,弘晴終於開了口,手一抬,指點著那兩名哆嗦著的掌櫃,再次下了逐客令。

  “二位,請罷。”

  弘晴有令,劉三兒自是不敢稍有耽擱的,幾個大步便搶上了前去,將被指明的二人盡皆趕出了包廂。

  “哎……”

  被驅逐的二人與早先被趕走的鄧子明一樣,都是漢人,也都只是經營著份小生意,儘管看上去生意紅火,可沒有靠山,卻是怎麼也無法做大,如今,好不容易得到一個能抱粗腿的機會,卻就這麼平白地錯過了去,失落自是難免之事,可又怎敢對弘晴這個郡王世子有甚不滿的表示,也就只能是歎息著退出了包廂,喪氣之色溢於言表。

  “陳掌櫃,請坐。”

  弘晴沒去理會那兩個被逐退的中年漢子,而是饒有興致地打量了一下最後一人,見其沉穩之姿依舊不變,心中頗為嘉許之餘,言語間自也就客氣了幾分。

  “謝小王爺賜坐。”

  陳思遠在前來競聘的四人中,是最年輕的一個,也就只有三十出頭一些罷了,可卻是四人中最沉穩之輩,行止落落大方,既不因先前弘晴的威壓而驚懼,也不因弘晴此際的友善而受寵若驚,神情恭謹地謝了一聲之後,一撩衣袍的下擺,斜坐在了下首的位置上。

  “嗯。”

  到目前為止,弘晴對陳掌櫃的表現都算得上滿意,但也沒急著下個結論,而是不動聲色地吭了一聲,一擺手,自有侍候在側的劉三兒緊趕著將加蓋了紅布的一個託盤遞到了陳掌櫃的面前,一掀紅布,露出了內裡的兩塊肥皂。

  “小王爺海涵,小的實是認不出此為何物,還請小王爺指點。”

  得到了劉三兒的示意之後,陳掌櫃並不敢放肆,又看了看弘晴,見弘晴點了頭,這才一伸手,將兩塊肥皂都拿在了手中,反復掂量了好一陣子,還是沒搞清這兩塊東西的來歷,不得不赫然地出言討教道。

  “三兒,去,示範一下。”

  弘晴也不多言解釋,只是微笑著朝劉三兒一擺手,語氣淡然地吩咐了一聲。

  “好叻,陳掌櫃,瞧好了,這塊是香皂,洗身用的,瞧瞧,咱這手髒不?一洗就乾淨了,還餘香陣陣呢,這塊呢,就是肥皂了,洗衣用的,瞧好了,這布髒吧,咱這麼一抹,再搓幾下,用水洗洗,得,乾淨了吧。”

  劉三兒這幾日跟著弘晴,早就用慣了兩物,此際示範起來,當真手腳麻利得很。

  “嘶……”

  陳掌櫃原本神情還算平靜,可待得劉三兒示範完畢,已是動了容,輕吸了口氣,波瀾不驚的臉上已滿是激動之色,顯然已看出了這兩物的價值之所在,只是激動歸激動,卻並未急著發問,而是作出一派恭聽弘晴訓示之模樣。

  “不瞞陳掌櫃,這兩樣東西就是小王要與陳掌櫃合作之物,技術與工藝小王出,官面上的事兒也不用陳掌櫃操心,至於銷路方面呢,小王也有所部署,陳掌櫃只管照著去做便可,啟動之本金麼,小王這頭可以出三百兩,其餘差額兩千七百兩就由陳掌櫃去負責籌措,股份給你三成,爾可滿意?”

  這一見陳掌櫃沉穩如此,弘晴自是更滿意了幾分,這便將叫其前來的用意道了出來,只是話裡卻又隱藏著另一層的考核。

  “多謝小王爺抬愛,只是小的不敢占小王爺的便宜,三成太多了,小的受不起,能有一成,小的已是喜出望外了的,還請小王爺明鑒則個。”

  陳掌櫃並沒有急著表態,而是在心中飛快地盤算了下可能之收益之後,這才語出慎重地回答道。

  “哦?哈哈哈……,好,陳掌櫃確是個實誠人,這樣罷,就一成半好了,嗯,聽聞你次子、三子都在進學,學業也尚可,這出身一事就包在小王身上好了,如此可成?”

  弘晴本來就沒打算給陳掌櫃三成,之所以如此說法,不過是在考驗其本心罷了,此際見其如此識趣,心下裡自是滿意得很,這便甚是豪氣地一揮手,給出了個重諾。

  “小的多謝小王爺抬愛,定當竭力而為,斷不敢辜負了小王爺的一片厚愛。”

  萬業官為首,在華夏文化裡,自古莫不如此,這一聽自家兩子當官有望,陳掌櫃再也無法沉住氣了,一頭跪倒在地,感激涕零地表起了忠心。

  “嗯,這話小王記住了,可有句醜話小王也得說在前頭,若是陳掌櫃肯專心用事,一切都好說,小王不負人,也容不得有人敢負了小王,這一條,還請陳掌櫃時時記在心上。”

  弘晴並沒有去扶跪倒在地的陳掌櫃,而是淡然地說了一句。

  “是,小的當永記在心,不敢或忘,還請小王爺為商號賜名。”

  陳掌櫃是個明白人,這一聽弘晴話雖平淡,可內裡卻滿是掩飾不住的殺氣,心中不由地便是一凜,額頭上立馬就見汗了,卻不敢伸手去擦上一下,而是恭謙地應了諾。

  “就叫‘麒麟商號’好了!”

  既然要搞大買賣,自然是得起個響亮的名號,弘晴自是早就想好了名稱,此際宣佈出來,話音裡自也就滿是自得的豪情……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1 10:59

第12章 忽悠老十四

  康熙四十一年三月中旬,老爺子巡幸五臺山歸來,匆匆處理了一些積壓的政務之後,又於四月初,親自護送皇太后去了熱河,只是此番老爺子不再是輕車簡從,而是將太子胤礽一併帶了去,隨行的還有佟國維等一干大學士,至於其它阿哥麼,則盡皆留在了京師。

  老爺子這麼一走,沒了王蜂的阿哥們自是樂得清閒,全都各忙乎各的去了,上書房裡自也就為之一空,便是連老十五、老十六這兩個最小的阿哥也時不時地溜了號,每日裡還能堅持到課的也就只剩下了弘晴一人。

  好學不倦?有那麼一點,但絕不會多,實際上,對於儒學之道,弘晴一向不甚以為然,然則這並不影響其認真學習的態度,只因他很清楚的是要想在這個時代混得滋潤,光有錢還不行,還得在學術上有幾把刷子,而今能有如此多的飽學之士為師,還是免費教學,這等好事自沒理由錯過了去,當然了,這並不是弘晴如此好學的根本緣由,真正的原因只有一個,那就是到如今為止,他還沒能真正在上書房站穩腳跟,尚不到可以隨意的時候。

  朝局看起來一派平靜,至少老爺子不在京師時是如此,可實際上卻不然,儘管弘晴並不清楚朝中的動態究竟如何,可一見自家老爹那幾乎每天都是陰沉的臉色,用不著去問,弘晴也知道自家老爹的日子不好過,哪怕太子都已被老爺子帶走了,這等情形也無甚改觀,弘晴自不敢在此際留下甚可供人拿捏的把柄,再說了,如今“麒麟商號”那頭尚在籌備階段,又有著陳掌櫃去操持,弘晴也無甚可不放心的,老老實實地上著學也就是了。

  嗯,這廝咋跑來了?

  天將五月,暴雨如注,然則弘晴卻並不曾因此而曠了課,一大早便來到了上書房,只是方才進門,入眼就見空蕩蕩的書房中,久已不露面的老十四赫然已坐在了其中,不由地便是一愣。

  “小侄給十四叔請安了。”

  雖搞不懂老十四冷不丁出現在此的緣由,可弘晴卻是一點都不敢怠慢了去,臉上飛快地浮起了一層燦爛的笑容,疾步搶上前去,規規矩矩地大禮參拜不迭。

  “得得得,晴哥兒,就別來這一套了,坐罷。”

  對著弘晴的見禮,胤禎大大咧咧地一擺手,假作不悅地笑駡道。

  “謝十四叔賜坐。”

  老十四是長輩,他可以隨意,弘晴卻是不敢大意了去,也沒管老十四這套近乎的語氣有多親近,笑呵呵地全了禮之後,這才坐了下來。

  “我說晴哥兒你好不地道啊,有了好事,也不招呼你十四叔一把,怎地,是瞧你十四叔不起麼?”

  這一見弘晴禮數雖是周全無比,可顯然是透著股疏遠的意思,胤禎可就有些不樂意了,翻了翻白眼,沒好氣地便出言責問了起來。

  嗯,好事?莫非說的是“麒麟商號”麼,這廝想作甚來著?

  弘晴早就知曉面前這位主兒是何等樣人,自不會被其那看似大大咧咧的表面所迷惑,心中一動,警惕之心已是大起了,然則面上卻是作出了一副訝異狀地瞪大了眼,茫然地一攤手道:“十四叔這是說哪的話,小侄怎越聽越是糊塗了。”

  “得,你就裝吧,商號都搞起來了,也不跟十四叔說一聲,咋地,是嫌十四叔窮呢,還是你阿瑪不讓啊?”

  胤禎乃是有目的而來,自然不會被弘晴如此簡單地便糊弄了過去,兩眼一瞪,作出一副生氣的樣子,索性將話挑明瞭來講。

  呵呵,這廝果然精明過人,前一句是打埋伏,想問的怕是後一句罷!

  “麒麟商號”一事,弘晴並未多方掩飾,實際上,就他現在這麼點實力,想做到人不知鬼不覺斷無一絲的可能性,正因為此,他對老十四能查到“麒麟商號”一事,並不感到奇怪,心思只一轉,便已猜出了胤禎的來意,無外乎是想打探一下商號的底細罷了“麒麟商號”規模雖小,可卻牽扯卻大,不止是老十五、老十六兩位小阿哥身在其中,更有著誠郡王這麼個當紅阿哥在內,自由不得八爺党不為之緊張的,在不明所以之下,自然是得找弘晴這個正主兒打探上一番,毫無疑問,與弘晴頗有“交情”的老十四自然就是最佳的出馬之人選了的。

  “天地良心,十四叔,您這可是冤死小侄了,攏共就三千兩的小生意,您老能看得上麼?也就是小侄這等無用之人才玩玩罷了,您真要,全拿去就是了。”

  搞清了胤禎的目的之後,剩下的戲碼自然也就好演了,但見弘晴小臉一皺,苦兮兮地一攤手,立馬叫起了撞天屈。

  “嘿,晴哥兒別急啊,十四叔也就是隨便說說罷了,得,不扯這事了還不成麼?”

  胤禎擔心的只是老三那兒有甚不良企圖,這一聽就只是幾個小傢伙在那兒胡折騰,自是不會再放在心上,此際見弘晴一派將將落淚狀,自不免覺得有些不好意思,趕忙出言安撫了一句道。

  不扯了?嘿,好你個老十四,得了便宜就想賣乖,門都沒有!

  弘晴素來就不是個肯吃虧的主兒,此際無端端地被老十四折騰了一把,哪有不緊趕著撈回來的理兒,心思一動,已然有了個主意,眼珠子微微一轉,長籲了口氣道:“十四叔,不是小侄無禮,哎,這話可不能隨便說的,好在皇瑪法不在京,若是讓皇瑪法知道了,小侄還活不活啊,別說皇瑪法了,就是太子殿下知道了,那也不知該生出多少的事端來,還好,皇瑪法此次將太子殿下一併帶了去,小侄總算是能逃過一劫的。”

  “扯,就你那麼點小生意,別說太子殿下了,就是皇阿瑪下知曉了,也不過就是一笑而已。”

  祖訓倒是規定了旗人不能經商這麼一條,可實際上執行起來,卻是管下不管上,所有大一些的阿哥,又有哪一個沒在私底下玩經商的把戲的,不說旁人,胤禎自己就有個規模不大的商號,當然了,掛的是旁人的名,故此,對弘晴的擔心,他自是毫不客氣地呲之以鼻了的。

  “呵呵,但願如十四叔吉言了,啊,對了,據說太子殿下走到德州就病了,皇瑪法還專程將索額圖、索大人專程從京師招了去,說是陪侍,小侄倒是奇怪了,索大人又不懂醫術,這陪侍……,啊,沒啥,沒啥。”

  弘晴貌似講笑話一般地扯著,只是扯到末了,又像是自覺失了言,緊趕著打了個哈哈,欲蓋彌彰地窮掩飾著。

  “嗯?你是說……”

  正所謂響鼓不用重錘,胤禎本就是個機靈人,被弘晴這麼一提點,瞬間便想到了一種可能性,臉色瞬間便是一白。

  “小侄不懂事,就瞎扯,瞎扯罷了,十四叔切莫放在心上,呵呵,今兒個雨還真大啊,好雨,好雨啊。”

  一見胤禎已上了鉤,弘晴自然不打算再在此事上多糾纏,嘻嘻哈哈地敷衍著,愣是沒半句實話。

  “轟隆……”

  胤禎此際可沒心思去聽弘晴的廢話了,臉色陰晴不定地思索著,正自恍惚間,一個霹靂驟然炸響,胤禎一驚之下,霍然站了起來,也沒跟弘晴打聲招呼,急匆匆地便竄出了書房……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1 10:59

第13章 馬奇授課

  老十四這貨精啊,這就看出了個中蹊蹺了,有意思,想必是打算渾水摸魚了的,可惜啊,這主兒手頭沒力量,除了找老八打秋風,怕也沒別的法子可想了,嘿,就不知道老八那頭會如何做了去,期待啊!

  望著胤禎那急竄而出的背影,弘晴的眉頭立馬便是一揚,瞬間便猜透了老十四的心思之所在,心下裡不禁便是一熱雖說暫時無法判斷胤禩那頭得知消息後,會有何等的動作出來,可誠郡王府的壓力驟減卻是鐵定之事,不為別的,只因拉胤礽下馬才是哥幾個最熱心的事兒,這雞蛋都露出了縫隙,一眾蒼蠅們哪有不聞著味擁上前去的理兒,值此微妙時分,誰還有刁難誠郡王父子的心思在。

  嗯?這廝是……

  臆想著一大群蒼蠅叮著蛋的情境,弘晴的嘴角不由地便是一挑,露出了絲頗有些猥瑣的笑容,正暗自樂呵之際,突然間見房門處走進了個青金石頂戴、身著飛雁補服的中年四品官員,後頭還跟著個手捧棋盤、棋盒的戈什哈,面生得緊,還真就令弘晴為之一愣的別看弘晴在這上書房裡就只廝混了兩月,可所有的滿漢教習,不管是教文的內韻達,還是教武的外韻達,又或是教經文的翰林們,弘晴都已是混了個臉熟,獨獨就沒見過面前這位,心裡頭自不免有些子犯了嘀咕。

  “見過先生。”

  甭管認識不認識,反正來的都是先生,該有的禮數卻是不能少了去的,儘管心中正自嘀咕著,可弘晴的禮數卻是周全得很,臉上的笑容也分外的誠摯。

  “不敢當,不敢當,小王爺請坐,老朽馬奇,今日授文的梁大人有病在身,臨時告了假,讓老朽頂著一班,呵呵,小王爺不會見怪吧?”

  中年官員顯然是初為人師,面對著弘晴的大禮,顯得頗為的不自在,很明顯地愣了一下之後,這才趕忙搖了搖手,乾笑著解釋了幾句。

  馬奇?厄……

  一聽來人自稱是馬奇,弘晴的眼睛立馬便是一亮,不為別的,只因弘晴太清楚面前這主兒究竟是何等樣人了,別看其如今才只是個正四品的太常寺少卿,可後頭的官卻是升得飛快,不幾年時間就躥升到了位極人臣的武英殿大學士之高位,那速度簡直比坐火箭還快上幾分,也不知羨煞了多少朝中之權貴。

  “小子豈敢,富察(馬奇的姓)先生家學淵源,乃當朝棟樑材也,小子能得先生面授,三生有幸矣。”

  儘管不清楚馬奇出現在此處的真實內涵之所在,可既已知悉此人將來必定會飛黃騰達,還是康熙朝末年的關鍵人物之一,弘晴自是樂得與其相交“貧賤”之時,左右馬屁這玩意兒又不花錢,多拍上幾下也沒啥大不了的,有鑑於此,弘晴立馬做出一臉的激動狀,再次躬身行了個大禮,一頂頂高帽子“唰唰”地便往馬奇頭上拋了去。

  “小王爺客氣了,客氣了,老朽實不敢當啊,坐,坐。”

  人都是喜歡聽好話的,馬奇當然也不例外,尤其是這等言語還是出自童稚之口,那就更令馬奇心中舒坦不已了的,只不過馬奇還是有自知之明的就學問而言,他馬奇自問還有點能耐,可真跟胡任與等當朝大儒一比,那可就差得實在太遠了些,至於官位麼,不過區區正四品,所謂的當朝棟樑,與他馬奇卻是怎麼也搭不上噶的,受之有愧之下,不禁老臉微紅,也就只能是尷尬地笑了笑,擺手示意弘晴就座。

  “謝先生賜座。”

  一見到馬奇那等尷尬樣,弘晴肚子裡暗笑不已,可臉上卻滿是恭謙之色,遜謝了一聲之後,便即端端正正地坐了下來,滿臉期盼地望著馬奇,一派恭聽訓示之狀。

  “這個,啊,聖人有雲君子六藝,又雲雅人有四好,想來小王爺都是知道的,老朽就不再多言,六藝須授之有道,老朽不敢為也,至於雅人四好麼,琴棋書畫者,老朽唯略知棋也,今既代課,就以此相代好了,不知小王爺意下如何哉?”

  馬奇今日來此本就是臨時受人所托,並無備課之準備,原打算隨便忽悠幾下便算完了事兒,卻沒想到先是被弘晴戴了老大一疊高帽子,又連番受了弘晴的大禮,自是不好隨便糊弄了去,問題是肚子裡就沒帶貨來,真要他開講倒也不是不行,卻又怕萬一講解出錯,真要是被傳了出去,那可不是啥好玩的事兒,沒奈何,也就只好硬著頭皮忽悠開了。

  得,這老梆子就是來混日子的!

  別看弘晴來這上書房也沒多久,可內裡的規矩卻是早就摸透了的,圍棋固然也是必修課之一,可卻是須內廷供奉的棋侍召們才有授課之資格,就馬奇這等身份麼,來上書房開講圍棋豈不是個天大的笑話來著。

  “請先生賜教。”

  弘晴人是小,可心機卻是一點都不小,儘管肚子裡腹誹連連,可大面子上卻是極為的恭謙,並未點破馬奇的不良用心,而是地躬了下身子,謙遜無比回答道。

  “嗯,好,小王爺可曾習過棋道麼?”

  這一見弘晴恭敬如此,馬奇不安的心也就平定了不少,一捋胸前的長須,很是欣慰地點了點頭,笑著問了一句道。

  “曾習過些規矩,懵懂爾,還請先生指點。”

  圍棋這玩意兒,弘晴自是一點都不陌生,當初他上小學時,恰逢圍棋大熱,不知有多少父母都為自家孩子報了圍棋班,弘晴也是其中之一員,還別說,憑著過人的智商,弘晴真下得不差,差點就走上了職業圍棋的道路,只可惜後來大病了一場,以致錯過了省棋院的選拔賽,不得不只將圍棋當愛好玩著,就這樣,也隨便整了個業餘七段的證書,擱宿舍裡最顯眼處,在把妹子來家時,好生炫耀過了幾回,這會兒一聽馬奇說起圍棋,手還真有些發癢的,不過麼,該裝謙遜的時候,弘晴卻是不吝表現上一回的。

  “嗯,習過便好,棋之一道,首在規矩,次在多練,小王爺既然已知規矩,那就練上一局好了,這樣罷,老朽也不欺生,就先饒小王爺四子吧,如此可成?”

  馬奇沒啥旁的愛好,既不愛錢,也不好女色,就喜歡下幾局棋,平日裡沒事,總喜歡找高手切磋幾把,其棋藝雖遠不及當今那幾位內廷供奉之國手,卻也相當之了得,在朝中袞袞諸官中算是罕有對手,這會兒左右就是來混的,這一聽弘晴懂棋之規則,乾脆連授課都免了,直接將棋盤往弘晴面前的文案上一放,隨手拽過一把椅子,一撩官袍的下擺,端坐了下來,笑呵呵地打了個商量。

  如何?您老都坐下了,這棋還能不下麼?就算是混日子也得有點公德心不是?

  對於馬奇這等一門心思要混過今日之授課的行為,弘晴當真是有些子哭笑不得,可也不好說不行,只能是恭謙地伸手拿起了棋盒上的蓋子,取出五枚白棋子,往四個星位各放一枚之後,又將最後一枚往右下方星點上一放,末了,一擺手,道了聲“請”字。

  “嗯,小王爺這大局觀意識不錯,這手棋頗有國手之風,好!”

  一見弘晴第一手便是搶佔大場,馬奇不由地便是一愣,要知道讓子的局面下,低手往往都是三三守角,以佔據實地,少有似弘晴這般飄逸之行棋的,不過麼,奇怪歸奇怪,馬奇倒也沒放在心上,笑呵呵地誇獎了弘晴一句,手下卻是不慢,拿起枚黑子便往右下角三三點了去,擺出的便是要取實地之意。

  “嗯?好,不爭一城一地之得失,小王爺好氣魄!”

  弘晴根本沒應馬奇的那一點,直截了當地又下在了左邊棋盤的星點上,頓時令馬奇又是一愣,不過麼,還是不甚在意弘晴這等大摸樣的下法,誇獎了弘晴一句之後,不客氣地又在左下方的三三處下了一子。

  “好,小王爺棋風飄逸,不錯,不錯!”

  “嗯,這一手有點味道,了得,了得!”

  ……

  “唔,這步棋,這個,這個……”

  ……

  弘晴既沒理會馬奇的點評,也不跟著馬奇的步調走,手動得飛快,每每馬奇思考了半天才落下一子,弘晴已是緊跟著便落了子。一開始,馬奇還很是輕鬆地點評著,到了五十余步之後,馬奇已是輕鬆不起來了,原因很簡單,所有的外勢以及大場都被弘晴給搶了去,而他馬奇卻僅僅只有四個小角委屈無比地活了下來。

  面對著弘晴那強大無比的厚勢,馬奇連攻都不知該如何攻了,試探了幾手之下,不但沒占到半點的便宜,還被弘晴連捎帶打地逼得委屈做活,等他頑強無比地做好了兩眼,千辛萬苦地活下了一小塊棋,這才發現弘晴不知不覺間居然已圍出了巨大無比的一塊中腹,毫無疑問,馬奇輸了,還不是一子兩子的小負,輸的是整整四十餘子。

  “這局不算,再來,平手而戰,老朽還就不信了!”

  面對著慘敗之局,馬奇的老臉都綠了,再也顧不得甚為師之尊了,一把將棋局抹亂了去,口中不依不饒地要再來上一局……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1 10:59

第14章 兩盤棋(一)

  “先生,您請!”

  馬奇可以耍無賴,可弘晴卻是不能不尊師重道,這不僅僅只是規矩問題,更因著弘晴很清楚馬奇其人會有怎樣的將來,不用多,只要他能在適當的時候,在康熙老爺子耳邊為自己說聲好話,那一切都值了的,至於下棋本身麼,實在算不得啥大事兒,畢竟今日的早課還有著足足一個半時辰要熬,與其讀那些之乎者也的無聊經文,還不如就這麼娛樂一把地混將過去也成。

  “好,再來,再來!”

  慘敗了一局之後,馬奇也就不再提啥讓子了,甚或連猜先都免了,自顧自地抓起一枚白棋子便往棋盤上擱了去,那樣子哪還有半點為師者之自覺,渾然就一輸急了眼的賭徒。

  喲,老梆子是真的急了,得,讓讓您好了!

  一見馬奇這等德性,弘晴表面上平靜,可肚子裡卻是險些笑壞了,但並不全是在笑馬奇的狼狽狀,更多的則是在為自己的計謀得逞而歡呼馬奇是個能臣,也是個直臣,似這等樣人,要想得到其之重視,光憑嘴皮子上討巧是不行的,得有真本事,圍棋雖是小道,可能讓馬奇輸得火起,不說別的,至少是讓馬奇同志牢牢地記住了有弘晴這麼一號人,這就是成功,當然了,凡事都是過猶不及,前一局可以大勝,接下來麼,就該玩勢均力敵了,若不然,好戲就得演歪了去,這個理兒,弘晴比誰都明白,自是不會去犯得意忘形之錯誤。

  馬奇的棋其實並不算差,按弘晴的估算,大致有著後世業餘初段的水準,比起這個時代的絕大多數人都要強,這一較真起來,行棋自也就慎重了許多,攻守也嚴密了許多,在弘晴的有意引導下,這棋自也就下得極細,盤面勝負難明,烽煙四起之下,自是熱鬧非常……

  “叫吃!”

  就在弘晴與馬奇酣戰之際,八爺府邸後花園的一間臨池的閣樓裡,一局圍棋也在激烈地進行當中,一身淡紫單衣的胤禩手捂著額頭,眉頭緊鎖成了個“川”字,而端坐在其對面的一名青袍中年文士則是面色淡然,手起棋落,一枚黑子正打在盤面要緊處,一個“雙叫吃”一出,胤禩原本就愁苦的俊臉頓時更苦上了幾分。

  “不好辦嘍,八哥怕是該投子了,這棋,嘖嘖,沒法下了啊。”

  青袍文士的棋一落下,不止是胤禩頭疼萬分,坐一旁觀戰的老九胤禟也忍不住感歎了起來,毫無疑問,他也認定這局棋胤禩是斷然回天無術了的。

  “八哥好雅興啊,這天都快塌了,你們倒還有閒心在這兒下棋,小弟便是不感佩都不行了。”

  胤禩本就苦思對策不得,這一聽胤禟如此說法,心中的沮喪之意頓時更深了幾分,抓起把白子,正打算朝棋局上撒了去,以示認輸之意,冷不丁一聲感慨大起中,卻見老十四渾身濕淋淋地跑了進來。

  “喲,十四弟來了,嗯,怎地弄得這身模樣?莫非是掉粥鍋裡去了?”

  一見老十四狼狽若此,胤禩不由地便是一陣好笑,也沒去細細體會老十四先前的感慨之言,而是笑著打趣了其一句道。

  “嘿,老十四可都聽明白了,八哥可是說你是顆老鼠屎呢,這不,鐵定是又壞了一鍋好粥了。”

  老十胤鋨素來喜動不喜靜,最煩的便是下棋,百無聊賴之下,正拿著根魚竿,有心沒意地釣著魚,這一聽胤禩打趣老十四,魚也不釣了,將手中的魚竿隨手一丟,哈哈大笑地跟著調侃了老十四一把,只是言語粗鄙得很,直聽得老十四額頭上的青筋都蹦起了老高。

  “八哥,休要說笑了,小弟心裡頭正煩著呢,嘿,若是八哥不想聽真話,那小弟走就是了。”

  老十四雖與胤禩等人搭著夥,可內裡卻是極為自傲之輩,尤其是瞧粗鄙無文的胤鋨不起,只是礙於面子,不願真兒個地跟老十一般見識,加之這會兒心中正有事,自是不想胡亂說笑個沒完,這便假作生氣狀地一甩手,做出一副要走人的模樣。

  “得得得,老十你就少扯兩句,又沒人當你啞巴,老十四,來,坐下說,坐下說,有啥事兒,咱兄弟幾個商量著去辦,斷不會有差的。”

  一見老十四要蹶蹄子,老九趕忙從旁站了出來,一把拉住了老十四,好說歹說地安撫著。

  “九哥,這大事眼瞅著就要動了,你們不會還都蒙鼓裡罷?”

  老十四本來就不是真心要走,只是為了趕緊談正事罷了,此際有了胤禟的出面,他自是不會再胡亂發作,也不管身上滿是水漬,隨手拉了個錦墩子坐了下來,語不驚人死不休地吭哧了一句道。

  “大事?什麼大事?十四弟,你倒是將話說清楚了,這冷不丁地叫哥幾個猜啞謎,又得從何猜起來著。”

  一聽老十四如此說法,哥幾個頓時便都愣住了,彼此對視了一眼之後,還是由著胤禟開了口。

  “這事兒說來還真就是個啞謎,嘿,哥幾個都說說,皇阿瑪好端端地將索額圖這只老狐狸叫到德州去作甚了?”

  老十四有心賣弄一下,自是不想急著道破謎底,這便冷笑了一聲,將謎面先說了出來,大有考究一下哥幾個的意味在內。

  “切,這有啥好猜的,不就是叫索額圖那廝去倒屎倒尿地侍候那位罷了,還能有個屁事啊。”

  老十頭腦簡單,偏偏口還快,旁人都在默默思考著,他倒好,嘴一撇,一派極之不屑狀地便胡扯了一通。

  “這個……,應該沒那麼簡單罷?”

  胤禟的腦瓜子顯然比老十要靈醒許多,儘管也沒能瞧破謎底,可總覺得內裡似乎真有些蹊蹺,又恐老十四見怪,這便遲疑地出言打岔了一句道。

  “陸先生,您怎麼看此事?”

  胤禩的心思在眾人中算是最靈巧之輩,同時也是耳目最靈通之輩,索額圖奉旨去德州一事,他自是早就知曉了的,本來也沒怎麼放在心上,可此際聽胤禎如此慎重地提了起來,心裡頭登時便泛起了嘀咕,隱約間像是想到了些事兒,可又不敢確定,這便眉頭一皺,帶著試探意味地將問題拋給了兀自老神在在地端坐在棋盤前的青袍文士。

  陸先生,真名陸純彥,字,慎之,號,香山居士,河北滄州人氏,生於順治二年,康熙十六年中秀才,次年又中了舉人,可至此後,在科場便再無寸進,每每于榜單失之交臂,心灰意冷之下,本打算就此蹉跎一生,卻因機緣巧合,邂逅了到滄州辦差的八爺,相交投契之餘,便受了八爺的聘,在府中為清客,又因多謀善斷而得八爺之信重,每有不決之公務,大體都會與其相商,算是八爺府中頭一號的謀士存在。

  “八爺請細看這局棋,這子若是落在此處,大好之局面便有崩盤之危啊。”

  陸純彥並未直接回答胤禩的問題,而是拿起一枚白子,往棋盤上一點,意有所指地說了一句道。

  “嗯?先生之意是……”

  棋是先前胤禩最苦之處,可這一子落下,原本胤禩不利的局面瞬間便出現了個大翻盤的逆轉之機,然則胤禩此際的心思壓根兒就不在棋盤上,自不會因棋局有了勝機而興奮,反倒是皺緊了眉頭,若有所思地說了半截子的話。

  “我說老陸啊,你就別打啞謎了,有甚事趕緊說得了,這都急死咱了!”

  一見胤禩沉思若此,胤禟也來了興致,心思一動之下,似也有所得,只是不太明確,並不敢說破,唯獨胤鋨沒頭腦,又沒耐心,這便滿是不悅地吼了一嗓子。

  “十四爺可是看出來了?”

  胤鋨的聲音倒是不小,可惜陸純彥根本就沒理會他,而是轉向了不動聲色端坐在一旁的胤禎,笑著開口問道。

  “略有所察,不敢言全明,還請先生指點迷津。”

  胤禎能瞧出點名堂並非自己琢磨出來的,而是受了弘晴的模糊暗示,這會兒見陸純彥望向自己的眼神裡很明顯地帶著欣賞之意,心下裡不免有些發虛,又不好說出實情,也就只好含糊其辭地應付了一番。

  “不急,先看棋,先看棋。”

  事關重大,陸純彥自是不想急著點破謎底,這便笑著擺了擺手,而後,也沒管老十在那兒吹鬍子瞪眼睛地乾著急,回過身去,拿起一把黑白子,不緊不慢地往棋盤上填著子,神態輕鬆自如,就宛若在打譜一般,可落在胤禩兄弟三人眼中,意味卻是大有不同了的。

  “驟然決之,則動乾坤,徐徐而圖,或能更易,先生說的可是此理麼?”

  隨著棋局的進展,胤禩與胤禟都先後展開了眉頭,顯然都已明瞭了陸純彥不宣於口之意味所在,彼此間飛快地對視了一眼之後,由著胤禟開口發問道。

  “九爺果然聰慧過人,言中矣,只是此理雖是天理,卻未見得不會起更易,自古天心最難測啊。”

  陸純彥先是點了點頭,接著又搖了搖頭,語調深沉地回答了一句,此言一出,胤禩兄弟三人剛展露出來的笑容頓時又僵住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1 10:59

第15章 兩盤棋(二)

  天心易變,天心難測,這些說起來都是常識,即便是連秀才都未中的童生,也都能朗朗而言,當然了,隨口說說都容易得很,真待得自身遇到了要測天心之際,那可就不是件好玩的事了,一個不小心就是萬劫不復之下場,又有誰敢真當兒戲的,哪怕在場的都是天潢貴胄的阿哥們,也一樣沒那個膽子去胡亂嘗試的,於是乎,閣樓裡的氣氛自也就詭異萬端了起來。

  “搞個甚,神神叨叨的,不就是皇阿瑪要整索額圖那老東西罷了,有甚大不了的,難不成還真會連老二那廝都整了去?”

  一片死寂中,胤鋨的大嗓門卻是亮了出來,滿不在乎地鄙夷了眾人一番。

  “十爺這話說得好,可能與否,唯有陛下自知,他人若是妄斷,難免遭禍。”

  老十素來就是個粗人,哥幾個雖關係不錯,卻向來不怎麼將老十的意見當回事兒,此際也同樣如此,渾然不加理會,只是各自皺眉苦思著,倒是陸純彥卻是笑著出言肯定了一句道。

  “哦,先生可是以為我等應坐觀其變麼?”

  這一聽陸純彥如此說法,胤禟肥嘟嘟的臉頰立馬便是一抖,有些個不甘地出言追問道。

  “陸先生,皇阿瑪既是要整索額圖,其用心怕不止於此罷,機會難得,我等何不順勢而行,或許能有所得也說不定。”

  胤禎來此報信,當然是有著他自己的考慮,自是不會滿意于陸純彥的坐觀之策,只是個中緣由不足為外人道哉,實不好率先出頭表示反對,這會兒有了胤禟的起頭,胤禎可就來了精神,不待胤禩有所表示,他便已緊跟著出言附和道。

  “先生,依您看來,此事可是真無著力處麼?”

  陸純彥並未回答胤禟兄弟倆的詰問,笑而不語,這等樣子一出,胤禟等人自是不好再追問個不休,只得將目光全都投到了低頭沉思的胤禩身上,半晌之後,胤禩終於抬起了頭來,目光閃爍地開了口。

  “也不儘然,只是如今時機未到,尚盲動不得,正如此棋局,若不能找出關竅之所在,所見不過茫茫之表像也,又談何著力之處哉?”

  陸純彥可以不理會其餘三位阿哥的問話,可對於胤禩這個正牌的主子,卻是不能如此行了去,這便伸手一指先前的棋局,語氣平和地解說道。

  “唔……,先生說的也是,先看看再定也好。”

  胤禩雖有心在倒索額圖一事上做些手腳,可也知曉此事太過重大,沒有一定的把握,他自也不願輕舉妄動,略一沉吟之下,自也就同意了先坐觀其變的策略。

  “八哥,小弟以為此事還是須得早作準備方妥,以免到時手忙腳亂,不堪敷用。”

  在這個小集團裡,胤禩就是當仁不讓的頭兒,他既已下了決斷,胤禟、胤鋨自是不會有旁的想法,可胤禎卻是別有異議,但見其眉頭一揚,頗不以為然地進言道。

  “嗯,十四弟所言倒也有理,只是目下情形尚且不明,這準備一事怕也不好著手辦了去,就不知十四弟可有甚計較麼?”

  胤禎一向以多智而著稱,他的話,胤禩自是得有所重視,再者,胤禩自己也不是很情願錯過這等搞臭太子的大好機會,這一聽胤禎似乎別有算計,心中異動難免,眼神頓時為之一亮,緊趕著出言追問道。

  “八哥,小弟以為此事正如陸先生先前所下的那局棋一般,皇阿瑪之所以將索額圖調到德州,除給其瘋狂表演之機會外,怕也不凡警告太子之用心,若如此,還真就不見得會拿此事作法太子,縱使一時心有怨怒,久後也難免消了去,正所謂夜長夢多也,坐觀之舉,雖得安穩,卻於大事算不得有利,還請八哥明鑒。”

  胤禎來前便已想明瞭些關竅,先前之所以不說,那是指望著胤禩能自己跳出來攬事,可惜胤禩意動歸意動,卻被陸純彥之言所勸止,這自然不符合胤禎亂中取利之算路,此際見事有難為,索性一橫心,將自己的所慮道出個苗頭來。

  “唔,也是,陸先生以為如何?”

  胤禩本就有意給太子下些眼藥,這會兒一聽胤禎將話挑明,心癢可就有些難搔了,只是事關重大,他也不敢遂決,這便將問題又拋給了微皺起了眉頭的陸純彥。

  “十四爺能算到這層,實能人所不能也,此事確有可操持之處,只是風險卻難逆料,陸某有三策可供八爺抉擇,其一,坐觀其變,待得陛下將將發動之際,即刻上本彈劾索額圖一黨,可得首舉之功;其二,設法引動索額圖提前起事,而後趁亂擊之,可得平亂之大功,甚或將太子順勢圈入其中,也不是不可能,只是個中關竅頗多,行之不易;其三,以不變應萬變,姑且坐看風起雲湧,適時附和朝議一番,雖無功卻也無過,將來之事將來再議也不遲。”

  集團裡阿哥多,固然是力量大,可這麼一多之下,思想就難統一,陸純彥雖看到了這一點,可說到解決之道麼,卻是有些力不從心之感,不為別的,只因這可都是些天潢貴胄的阿哥們,他區區一白衣,要想以一己之力調和之,又談何容易,哪怕明知道胤禎在此際提議動手,未免有些異樣之味道,可疏不間親之下,陸純彥卻也不好明言,只能是慎重其事地提出了三條策略。

  “八哥,小弟以為第三條太緩,第一策卻又無甚大功勞可言,倒是第二策或可得大利也!”

  陸純彥話音一落,胤禎已是一擊掌,率先表了態。

  “老十四說得好,瞻前顧後又怎能成大事,這樁買賣做得,嘿,老十四,你小子行啊,皇阿瑪的心思都讓你給摸出來了,著實要得!”

  老十本就是個好鬧騰的主兒,自是巴不得將事情鬧得越大越好,胤禎之言倒是真合了他的胃口,這便伸手狠拍了下老十四的肩頭,咧著大嘴,興奮異常地吼了一嗓子。

  “八哥,小弟看此事該是可行,只須好生算計了去,一場大功勞確是跑不掉的。”

  胤禟倒是沒急著表態,而是在心中好生盤算了一下手頭的力量,見勝算似乎不小,自也就來了精神,跟著出言附和道。

  “嗯,不急,再合計合計,唔,那索額圖去德州都有些日子了罷,十四弟又怎地突然醒起了個中之蹊蹺?”

  一見諸位弟弟都已表了態,胤禩自是也心動不已,只是他生性較為沉穩,並未急著下個決斷,而是沉吟了一下之後,突然問起了胤禎的消息之來源。

  胤禩這麼一問,幾位阿哥眼中的疑惑之色頓時便都起了,不為別的,只因此事實在太過隱蔽了些,若不是老十四跑來說明,哥幾個愣是都沒領會到康熙老爺子將索額圖招到德州的真實用心之所在,哥幾個都是打小一起長大的,雖說老十四相對聰慧一些,卻也有限,眾人自是不相信胤禎能獨自看破此局。

  “八哥,此事說來還真是巧了,小弟今日去了上書房,正閑坐著無聊,突然想起了明珠的倒臺,旋即一聲悶雷突然響起,這想法就自己跑了出來,再一琢磨,還真就看出了些蹊蹺,這不,緊趕著就來尋八哥了。”

  一見到諸位兄長們的怪異眼神,胤禎心裡頭立馬打了個突,頓時便想起了弘晴那張似笑非笑的小臉,自不免有些發虛,可又不好將弘晴供將出來,畢竟弘晴不過一小屁孩而已,自承受其指點,說出來又有誰能信,無奈之下,也就只能胡編了一番,直聽得哥幾個全都面色怪異不已……

  “啊欠!”

  這世界似乎真有心靈感應這麼回事,就在胤禎想起弘晴之際,正在弈棋的弘晴突然鼻子一癢,猛然打了個大噴嚏,動靜之大,頓時便將正埋頭苦思破局之道的馬奇嚇了一大跳,手一抖,拈著的白子便就此落在了棋盤上。

  “小王爺,你沒事罷,咦,哈哈哈……,小王爺,你輸了!”

  馬奇隨口問候了弘晴一句,心思卻依舊在棋局上,剛想著將那枚不小心落在棋盤上的白子拈起,突然間發現這無意中的落子位置似乎並不差,再一算,赫然發現這一子一下,竟然是全域中唯一的勝機之所在,不由地便是一陣狂喜,一擊掌,哈哈大笑了起來。

  唉,我說馬奇同志,您老這才發現問題啊,可憐小爺我為了讓你贏上一把,都不知死了多少腦細胞了,瞧您老得意的。

  下棋原本就不是弘晴的目的,拉住馬奇這只潛力股才是,只是彼此棋藝相差實在是太大了些,縱使弘晴有意想讓,可要做到不動聲色間讓馬奇贏也不是件簡單的事若是純粹為了輸棋,那倒容易得很,隨便亂下就成,可要想做到盤面勢均力敵的情況下,讓馬奇僥倖獲勝,從而讓馬奇有著想要與弘晴再戰之強烈欲望,卻委實是難度不小,弘晴就差沒拉著馬奇的手往棋盤上摁了,好在馬奇自己失手落到了該落的地兒,這才算是讓弘晴暗自鬆了口大氣。

  “先生高明,學生輸矣。”

  心裡嘀咕歸嘀咕,弘晴卻是不會將之帶到臉上來,而是起了身,微皺著眉頭,一臉懊喪狀地認輸道。

  “哈哈哈……”

  馬奇這局棋贏得實在是太艱苦了些,一旦得勝,自是喜出望外,笑得老臉都險些皺成了朵菊花……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1 11:00

第16章 借嘴一用(一)

  時光荏苒,一轉眼就已到了端午節,儘管帝駕與太子都不在京師,可卻無礙於四九城裡的喜慶氣氛,家家掛青,處處粽子飄香,好一派的節慶之景象,誠郡王府裡自也不例外,一向喜歡附庸風雅的三爺午時不到便在自家府上折騰開了,一大幫在京的文人騷客們聚集一堂,在後花園裡吟詩作賦,流傳千古的名詩欠奉,打油詩倒是玩出了不少,按弘晴的話來說,就是一群吃飽了撐著的傢伙在無病呻吟,分外地惹人厭煩。

  本來麼,旁人要發酒瘋、詩瘋啥的,弘晴根本就懶得去理會,問題是三爺臨時起了興致,愣是要弘晴前去旁聽,說是要讓弘晴長長見識,得,不去還不行了,這一去之下,就是整整兩個半時辰的折磨,可憐弘晴耳朵都快被那些個實在難登大雅之堂的打油詩生生磨出繭子來,好不容易熬到太陽將將下了山,算是了酒席開宴的時辰,這才稍稍解脫了出來。

  之所以說稍稍,那是因為弘晴又得了個“上好”的差使,為諸位“大”詩人們斟酒持壺,以盡三爺他老人家的禮賢之道,毫無疑問,這事兒理所當然地又沒有徵求弘晴的意見,於是乎,弘晴同學就這麼由王府世子轉職成了倒酒的童子。

  弘晴同學高興不高興的,沒啥人去在意,左右不過就一小屁孩而已,哪怕掛著世子的頭銜,可在一眾自命清高的酸文人們眼中,也就是那麼回事兒,只要哄得三爺開心,大傢伙也就能開心了去,恰巧三爺最近諸般事宜突然轉順了,心情大好之下,自是與眾樂樂個不休,歡筵一直鬧騰到了月上樹梢方才算是消停了下來。

  “萍兒,整碗面來,小爺我餓死了,趕緊!”

  一場酒筵下來,菜沒能吃上幾口,悶氣倒是受了不少,可憐弘晴小肚子都已是餓得前心貼了後背,這才一回到自家小院,已是憋不住地咋呼了起來。

  “咦,小主子,您不是才剛用過酒筵,這滿身的酒氣都還未散呢,這就餓了,不會吧?”

  “是啊,小主子不會是昏了頭了吧?”

  “小主子該不會又是在說笑吧,得,別逗了,您啊,還是趕緊洗洗睡了去,別誤了明日的早課才是正理。”

  ……

  無論是弘晴本人還是前任,對房中的眾丫鬟們都是極寵的,這後果麼,自然就是丫鬟們個個膽子都賊肥,拿自家小主子開刷的事兒可都沒少幹,這不,儘管眾丫鬟們都不曾去與宴,可“翠山居”就在後花園的邊上,弘晴同學倒楣的倒酒童子生涯卻是一點不差地全都落在了眾人的眼中,早笑破了肚子,這會兒逮著了機會,打趣起弘晴同學來,自也就毫無客氣一說了的。

  “搞啥,反了天啊,回頭將你們統統都指了出去!”

  弘晴憋悶了一天了,這會兒心情正煩著呢,一聽眾丫鬟們如此這般地調侃自己,小臉頓時耷拉了下來,眼珠子都有些發綠了。

  指,自然指的是“指婚”,這時節,主子房裡的丫鬟那可都是私有財產,說送人順便就能送了去的,拿房中丫鬟賞賜門下奴僕更是尋常事兒,至於賞給誰麼,那可就得看主人心情了,指的好,固然是皆大歡喜,指的不好麼,丫鬟的一生可就全都玩完了去,這顯然不是件可以拿來說笑的事兒,可惜眾丫鬟們早就拿捏住了弘晴嘴硬心軟的性子,哪怕此際弘晴的小臉悻然無比,眾丫頭們卻依舊沒當一回事兒,盡皆嘻嘻哈哈地笑鬧成了一團。

  “好了,好了,都別鬧了,晴哥兒,飯菜都給你備好了,都熱著呢。”

  身為大丫頭,萍兒自是心細得很,這一見弘晴是真的有氣了,自不敢任由一眾丫鬟們在這麼胡亂鬧騰下去,趕忙從旁喝止了一句,款款地走到了一旁的幾子前,伸手掀開了紗巾罩子,指著幾碟弘晴平日裡最喜用的小菜,溫柔地解說道。

  “啊哈,還是萍兒姐最知我心!”

  弘晴都已是餓了一天了,這會兒一見那些小菜都是自己平日裡最喜歡吃的,哪還顧得上跟一幫小丫頭們置氣,歡呼一聲,無甚形象地便往幾子邊撲了過去,一把抄起碗筷,大幹快上了起來,那狼吞虎嚥的樣子,頓時逗得眾丫鬟們再次嬉笑成了一團。

  “什麼,你確定?”

  飯好菜香,正合弘晴之胃口,可惜這頓飯他是註定無法安然受用的,這不,飯都還沒扒拉上幾口呢,就見書童劉三兒鬼鬼祟祟地從房門外竄了進來,一溜煙跑到了弘晴的身邊,俯身在弘晴的耳邊嘀咕了幾句,頓時便令弘晴雙眼圓睜地驚呼了一嗓子。

  “奴才哪敢欺騙主子,確實如此,若有虛假,奴才就是這個!”

  一見弘晴驚訝若此,劉三兒可就得意了起來,用手比劃了個“烏龜”的手勢,臉上滿是諂笑地應答道。

  “哈哈哈……,好,走,看看去!”

  得了劉三兒的證實之後,弘晴飯也不吃了,哈哈大笑著將手中的筷子一丟,跳將起來,火燒火燎地便向院門外沖了去。

  “晴哥兒,你站住了,別跑,這麼晚了,去作甚,你回來……”

  弘晴沖得實在是太快了些,大丫鬟萍兒一把沒拉住,急得直跺腳,喊得倒是惶急,奈何弘晴卻是早跑得沒了影子。

  “三兒,你給我站住了,說,這麼遲了,你蠱惑晴哥兒作甚去?”

  眼瞅著弘晴溜了,而劉三兒也要跟著逃,萍兒自不免大急,一把拽住劉三兒的胳膊,杏仁眼一睜,氣咻咻地喝問了一句道。

  “哎呀,萍兒姑娘,這事還真說不得,您要問,回頭自己問主子去好了。”

  這事兒弘晴早有過噤口之交待,劉三兒哪敢說與旁人聽,哪怕是萍兒,也不例外,這一見弘晴已跑遠了,心一急,也顧不得那麼許多了,一抖手,掙脫開了萍兒的拉拽,撒開雙腿,飛也似地便跑不見了蹤影,那飛竄而去的鬼祟樣子,頓時便惹得一眾大小丫鬟們盡皆怒叱連連……

  新月已升起三竿高,喧鬧了一整天的後花園總算是安靜了下來,儘管尚不到夜深人靜時,可園子裡卻已是黑沉一片,唯有不知名的小蟲在草間窸窸窣窣地鳴唱個不停,好一派的祥和之景象,若說有甚不協調之處的話,那便是兩道躲在假山旁的鬼祟之身影,一大一小,不是旁人,正是急匆匆趕了來的弘晴與劉三兒。

  “三兒,你確定人真在裡頭?”

  弘晴先前跑得急了些,氣息到這會兒都沒能平定下來,小胸脯起伏得有若拉風箱一般,可雙眼卻是一眨不眨地死盯著不遠處的“仙客居”,口中微喘地低聲問了一句道。

  “爺,是真的,奴才哪敢哄您啊,要不奴才這就去將觀雨叫出來,爺您自己問了去?”

  一聽弘晴這話,劉三兒立馬雙手一攤,叫起了撞天屈。

  “得,少廢話,去,叫門!”

  弘晴這會兒正自心急火燎,哪有功夫跟劉三兒多瞎扯,眼一瞪,極之不耐地喝叱道。

  “好叻,爺,您等著,奴才這就去!”

  劉三兒雖不明白弘晴此舉的真實用心所在,可對接下來要發生的一切卻是極為的期待,也沒管弘晴的語氣有多不善,舔了舔乾澀的嘴唇,嬉笑著應了一聲,抬腳便向“仙客居”竄了過去。

  “仙客居”,誠郡王府裡一個相當特殊的存在,位置雖在外院,卻有門可直通後院花園,離王府內書房只有四十余步之距,絕對算得上是王府的核心之地,別看外表普通,內裡卻是別有機樞除了後門是共通的之外,整個院子其實是由四座獨立的院落組成,各有庭院樓閣、假山池塘,雖都不甚宏大,卻頗有江南錦繡林園之精巧,能入住其中的,自然不會是尋常人物,實際上,這處院子正是誠郡王四大幕僚孟光祖、梁緒文、陳觀照、李敏銓的居所。

  “篤、篤、篤。”

  “仙客居”雖是核心要地,可畢竟深處王府腹地,守禦卻是算不得森嚴,往日裡倒是有著幾名僕人在內裡值衛,然則今日時值端午,王府鬧騰了一天,下人們也跟著忙乎了一整天,自是得給下人們一個喘息的空擋,正因為此,王府各處除了必要的警戒之外,大多下人們都得了假,各自歸家團聚去了,毛糙竄將過去的劉三兒自是放心得很,毫無顧忌地便在門上連敲了三響。

  “三哥,你可算是來了,唉,都快急死小弟了,你……”

  劉三兒敲門的手都尚未放下,門便已“咯吱”一聲從內裡開出了條縫,旋即便見一顆留海蓬鬆的小腦袋從門裡飛快地探了出來,赫然正是劉三兒先前提過的小書童觀雨,這一見來的是劉三兒,早已等得不耐的觀雨立馬急吼吼地埋汰了起來。

  “噓,作死啊,小聲點,沒見主子就在後頭等著麼,誤了主子的大事,小心你的皮子!”

  觀雨一急之下,聲音自不免有些大,頓時嚇得劉三兒趕忙伸手捂住了其嘴,毫不客氣地訓斥道。

  “唔唔……”

  一聽劉三兒如此說法,觀雨登時便被嚇了一大跳,一口氣沒回過來,頓時雙眼翻白,手腳亂抓地支吾著,動靜卻是不免鬧得有些大了,登時便令藏身暗處的弘晴眉頭狂皺不已……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1 11:00

第17章 借嘴一用(二)

  這倆該死的笨蛋!

  弘晴這等時分潛來“仙客居”,自是有著不可告人之目的,這一見兩小童鬧出如此動靜,登時就火了,暗罵了一句,心急火燎地從藏身處竄了出來,幾個大步便來到了近前,怒氣衝衝地假咳了一嗓子。

  “啊,主子,不是奴才不小心,實是這廝……”

  “小王爺,不是小的的錯,實是三兒他……”

  弘晴不假咳還好,這一假咳之下,兩童子全都慌了手腳,互相指著對方,亂糟糟地便要為自己先脫了罪,原本的響的動靜頓時更大上了三分,直氣得弘晴狂翻白眼不止。

  “夠了,觀雨,領路!”

  遇到這麼倆活寶,弘晴實在是有些哭笑不得,無奈之下,也只好將臉一板,極之不耐地呵斥了一句道。

  “啊,是,小的遵命。”

  觀雨年不過十三,僅僅只是個配屬給幕僚的書童,在王府裡地位著實低得可憐,這一見弘晴動怒,腿肚子不由地便狂哆嗦了起來,哪敢再多囉唕,緊趕著應了一聲,戰戰兢兢地領著弘晴主僕倆逕自往院子深處走了去。

  “三兒,你等在外頭,觀雨,你跟小爺一道進去!”

  “仙客居”並不算太大,三人繞著夾牆轉了一陣子,便已來到了一間院門微敞的小院前,弘晴腳步略一停頓,沉著聲下了令。

  “主子,我……”

  “小王爺,我……”

  一聽弘晴如此下令,兩書童盡皆一愣,幾乎同時開了口,靜夜之下,響動自不免又大了起來。

  “都給小爺閉嘴!”

  眼瞅著目的地都到了還會出岔子,弘晴是真的火了,眼一瞪,陰冷地低喝了一聲,頓時嚇得兩書童趕忙噤口不迭。

  “好了,待得此間事了,小爺自會將你調到身邊,走,進去再說!”

  用不著去聽,弘晴都能猜到這兩書童心裡在想些甚,心中不免有些不喜,卻也沒轍,本來麼,這就是兩普通書童而已,可要幹的卻是件高級流氓才能玩得轉的技術活兒,自是怨不得兩書童不為之提心吊膽的,有鑑於此,弘晴也就只能是強壓住心頭的煩躁,斜了觀雨一眼,壓低了聲音,將事先便已通過劉三兒轉達的承諾親口複述了一番。

  “小的明白,小王爺,您請跟小的來!”

  能到弘晴這麼個王府世子身邊聽用,對於觀雨來說,那便是鯉魚躍了龍門了,不止是月俸要多出不少,也不單意味著地位的提高,更重要的是有了晉身之階,一旦被弘晴收入門下,外放為官也不是不可能,正因為有著這麼大的誘惑在,觀雨才會同意了劉三兒的遊說,只是事到臨頭,卻又不免擔心弘晴過河拆橋,這才會猶豫不決,此際一聽弘晴親口做出了保證,觀雨心動之下,也就顧不得那麼許多了,牙關一咬,猛然側轉了下身子,一把將虛掩著的門推了開來,領著弘晴便往院子裡行了去。

  “先生,先生!”

  小院只是整個“仙客居”的四分之一,面積並不算大,穿過一進庭院,便已是到了主房之所在,觀雨先是扭頭看了看弘晴,見弘晴點頭示了意,這才緊走幾步,來到了主房前,伸手敲了敲門,低低地喚了兩聲。

  “嗯?”

  觀雨的聲音這麼一響起,主房中原本回蕩著的喘息聲與呻吟聲頓時便嘎然而止了,好一陣的死寂之後,這才有一聲不悅已極的冷哼從內裡傳了出來。

  “先生請開門,小王爺來了。”

  這一聽內裡的聲響不對,觀雨臉色一白,忍不住狂咽了口唾沫,又回首看了看弘晴之後,這才澀聲稟報道。

  “某已睡下,請小王爺明日再來好了。”

  觀雨之言一出,主房裡頓時便是一陣悉悉索索之聲大起,片刻之後,一個略帶顫音的聲音再次響了起來。

  “李敏銓,小爺就在此處,你若是不想將事情鬧大,那就趕緊開門!”

  不等觀雨再次請示,弘晴已是不耐地走到了門前,寒著聲發出了威脅之語。

  “啊……”

  弘晴的聲音一起,主房裡立馬便有一聲驚呼驟然響起,可旋即便嘎然而止了,片刻之後,主房的門“咯吱”一聲被人從內裡推開,一名三十出頭的青年文士從內裡走了出來,不等弘晴有所反應,反手飛快地又將門關了起來,也不開言,只是面色陰沉地低著頭。

  “李先生好膽略,在下嘆服。”

  弘晴壓根兒就沒將李敏銓的激憤表情放在心上,大拇指一挑,滿不在乎地調侃了對方一句道。

  李敏銓本是山東舉子,康熙三十六年時進京趕考,原以為必能金榜題名,卻不料三場下來,居然是名落孫山之結果,更糟糕的是其正打算離京之際,行囊被盜,以致連歸鄉的盤纏都沒了,險些流落街頭,後經人舉薦,入了三爺府中為文法相當不錯,得了三爺的賞識,去歲剛被提拔為四大幕僚之一,當然了,只是排名最末的一個,饒是如此,在王府芸芸眾生中,也算是頗有地位的一個了,別說那些王府庶子了,便是弘晴這個王府嫡親世子,見了四大謀士,可都是得行後輩之禮的。

  “哼!”

  李敏銓雖小有才學,人也長得端莊斯文,甚有賣相,算得上名士風流,可就一毛病管不住褲襠裡的傢伙,平日裡就沒少背著人偷偷出沒煙花之地,前不久更是與側福晉田氏房裡的丫鬟翠柳勾搭成奸,今日趁著胤祉大醉之際,私下偷歡,卻沒想到會被弘晴撞破了去,此際被弘晴如此這般當面羞辱,李敏銓儘管害怕不已,腿腳都已微微哆嗦著,可兀自強壯鎮定地冷哼了一聲。

  “李先生好生快活啊,呵呵,有趣,很有趣!”

  弘晴多精明的個人,又怎會被李敏銓這等虛張聲勢的怒氣給唬住,戲謔地巴眨了下眼,滿不在乎地調侃了李敏銓一句道。

  “你……,呼……,說罷,小王爺究竟想要李某做甚事?”

  儘管羞怒在心,可李敏銓能被誠郡王看重,自不會是平庸之輩,心思倒也敏銳得很,已然看出了弘晴此來必有所求,這便長出了口大氣,陰沉著臉發問道。

  “李先生,請了!”

  弘晴這等時分跑來捉姦,自然不是為了將事情鬧騰大發了去,要的就是李敏銓的低頭,只不過弘晴並沒打算立馬便將謎底揭破,而是微微一笑,瀟灑地一擺手,示意了一下,而後自顧自地便向前院行了去。

  “哼!”

  勾搭內院丫鬟雖談不上甚重罪,可真要是鬧騰開了,李敏銓的名聲全毀不說,少不得還會被素來講規矩的三爺掃地出門,這顯然不是李敏銓所能承受之重,正因為此,儘管明知道弘晴此舉是別有用心,卻也不得不跟著弘晴的步調走,心中的羞怒自是更深了幾分,但卻不敢朝弘晴發作了去,也就只能是怒視了觀雨一眼,重重地哼了一聲,一拂袖,悻悻然地跟在了弘晴的身後。

  “李先生請坐。”

  弘晴施施然地走到前院葡萄架下的一張石桌邊,一撩衣袍的下擺,端坐了下來,眯縫著眼,借著月光打量了一下臉色陰晴不定的李敏銓,淡然一笑,比了個請的手勢道。

  “我……,唉,李某認栽了,還請小王爺莫要再戲耍在下了,有甚吩咐,還請直言,但凡李某能辦得到的,斷不敢辭。”

  李敏銓實在是鬧不清面前的小主子到底在唱哪出戲,可不管弘晴想作甚,人在屋簷下的他,似乎也沒躲閃的餘地可言,心虛之下,哪敢就座,也就只能是苦著臉,躬身拱手地認了栽。

  “很簡單,借閣下的嘴一用。”

  有著兩世的經歷在身,真話假話弘晴自是能分辨得出,這一見李敏銓已然服了軟,自也懶得再多費唇舌,這便面色一肅,將來意道了出來。

  “啊……”

  一聽弘晴如此說法,李敏銓不由地便是一愣,霍然抬起了頭來,目瞪口呆地望著弘晴。

  “這麼說罷,過些日子,朝中恐有變化,有些話在下不好說,還煩請李先生說與我阿瑪知曉,放心,在下斷不會害了先生的,反倒能給先生一場富貴,就不知先生可願為否?”

  時辰已晚,弘晴自是不想再多磨蹭,這便莞爾一笑,語帶戲謔地將此行的目的道了出來康熙老爺子要拿下索額圖的事兒既已走漏,事情就不可能再似前世那般平穩過渡,波瀾大起是必然之事,儘管目下還不好判斷事情會如何演化,可卻是必須之事,總不能弘晴自個兒跑去跟其父拉呱出謀罷,那未免太扯了些,就三爺那謹慎的性子,只怕沒等弘晴將話說完,大巴掌就先侍候上了,有鑑於此,找個遞話之人也就是題中應有之義了的,至於為何找李敏銓,原因就一條,這廝屁股不乾淨,容易拿捏罷了。

  “這……”

  富貴可是好東西,沒誰會不想要的,問題是這等情形下的富貴似乎不怎麼對勁,怎麼看怎麼想是一個陷阱,只是要李敏銓說出不對勁之處麼,他又實在是說不上來,加之把柄眼下還落在弘晴手中,拒絕的話他又實是沒膽子說出口,竟至傻愣住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1 11:00

第18章 波瀾漸起(一)

  “喲,十六叔,早!”

  日子一天天地過著,轉眼便已是六月盛夏,天熱得慌,稍一動便是一身的大汗,縱使如此,弘晴也不曾有翹課的想頭,一大早便進了宮,逛蕩著向上書房行了去,方才剛轉過門前的屏風,入眼就見曠課日久的老十六胤祿居然出現在了書房裡,還一臉子的興奮之色,不由地便是一愣,可也沒多想,疾步行上前去,笑呵呵地行禮問了安。

  “得,少來這套,不玩這些虛禮會死啊?”

  老十六人雖小,性子卻是格外的狂放,最煩的便是弘晴禮數周全,這一見弘晴一見面又是一個規規矩矩的大禮,立馬翻了個白眼,沒好氣地揮手埋汰了一句道。

  “嘿,十六叔,咱倆熟歸熟,可禮卻是少不得的,要知道這兒可是上書房,若是小侄行止有差,被人參上一本,須不是耍的,沒見太子殿下昨兒個都回了麼?”

  弘晴這些日子來,早跟胤祿混得爛熟,但凡得了閑,不是在一起吹牛胡侃,便是一塊跑城南的在建工坊去憧憬偉大的金錢夢,關係融洽得很,說起話來,自也就隨意得緊。

  “太子?嘿嘿,他這回怕是要有大難嘍。”

  弘晴不提太子還好,這一提之下,胤祿可就來了精神了,雙眼精光狂冒,“啪”地打了個響指,幸災樂禍地笑了起來。

  “嗯?十六叔這話是從何說起?”

  一聽胤祿如此說法,弘晴的心猛地便是一跳,隱隱然已猜到了根底,但並未表露出來,而是作出一派茫然狀地瞪大了眼,狐疑地追問道。

  “呵,這你就不知道了罷,宮裡都傳開了,說是皇阿瑪已受夠了索額圖的驕橫無度,這就打算將那狗奴才拿下了!”

  胤祿顯然很是享受弘晴的詫異之表情,自得地又打了個響指,而後故作神秘狀地左顧右盼了幾下,這才眉飛色舞地道出了實情。

  這就開始了?好麻利的手腳!

  索額圖要倒楣的事兒本就是弘晴故意漏給老十四的,他自是能料到不甘寂寞的八爺一方會有所動作,為此,也早早便做出了不少的應變計畫,可對於八爺一方能如此快地便將風波挑起,卻還是不免有些心驚要知道太子昨日午間方回,這才半天不到的時間,宮裡居然已是流言漫天了,足可見八爺一方的潛勢力已是強大到了何等驚人之地步,這對於想要亂中漁利的弘晴來說,實在算不得甚好消息。

  “哎,晴哥兒,發啥愣,傻了啊?”

  弘晴腦筋急轉之下,一時間不免想得入了神,半晌也無一言,胤祿見狀,自是老大的不耐,伸手在弘晴的眼前晃了晃,口中更是咋咋呼呼不已。

  “十六叔,小侄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儘管對時局有些擔憂,可此際顯然不是深入思考的時機,被胤祿這麼一鬧,弘晴自也就從沉思中醒過了神來,將心思暫時擱置到了一旁,面色一肅,神情慎重地開了口。

  “得,晴哥兒,你就少賣些玄虛,咱倆誰跟誰啊,有甚話直說好了。”

  這一見弘晴神色不對,胤祿不由地便是一愣,可很快便恢復了本性,大大咧咧地一揮手,豪氣十足地應了一句道。

  “朝政之事非我等可以過問者,流言可聽不可信,忘了最好。”

  老十六可是弘晴精心挑出來,準備當頂級打手培養的,自是不想見其早早便捲入成年阿哥們的爭鬥中去,再說了,這地兒可是上書房,別看這會兒書房裡就小哥倆在,外頭卻不知有多少眼睛與耳朵在盯著呢,言語稍有疏失,少不得便是一場禍事,有鑑於此,弘晴自是將話說得極重。

  “有甚大不了的,這事……,好好好,算我錯了行不,得,整天一副小老頭的樣子,你煩不煩啊。”

  老十六就是個豪放性子,確是真沒將弘晴的話往心裡去,大嘴一咧,厥詞便要向外狂噴,可一見弘晴面色沉了下來,心自不免為之一虛,不為別的,只因相交半年多來,老十六對弘晴的能耐可是真心佩服的,甚至隱隱有些怕了這個僅僅比自己小了半歲的侄兒,可具體說到為何會有懼意麼,胤祿還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心情不爽之下,應答起來自也就勉強無比。

  “咳、咳。”

  一聽老十六給自己一個“小老頭”的評價,弘晴當真有些哭笑不得,剛想著反唇相譏上一把,卻被兩聲假咳給打斷了去,回頭一看,這才發現馬奇不知何時已出現在了房中。

  “見過富察先生。”

  儘管奇怪於馬奇的再次出現,可弘晴卻並未有所表露,而是恭謹地躬身行了個禮。

  “坐,坐,呵呵,今日梁翰林又有事要辦,告了假,老朽受人之托,只好勉力為之了,二位不會不歡迎罷?”

  馬奇笑呵呵地點了下頭,算是還了禮,而後一邊解釋著,一邊將手中托著的棋盤、棋盒往弘晴的桌子上一放,順手拖來一張椅子,一撩衣袍的下擺,端坐了下來,擺出的便是一副準備開戰之架勢。

  得,這老梆子,您老這哪是啥替班啊,不就是棋癮犯了唄。

  弘晴心思靈動得很,只一看馬奇那等迫不及待的樣子,便已猜到了個大概,可也沒說破,左右弘晴原就想著跟馬奇搞好關係的,這會兒人自己送上門來了,不接著更待何時,這便淡然一笑,也不多言,只是比了個“請”的手勢。

  “啪!”

  馬奇棋癮一起,自是不會有甚客氣一說,拿起一枚白子,重重地往棋盤上一拍,算是開了局,弘晴笑了笑,隨手拿起枚黑子,應了一手,一老一少就這麼無聲地酣戰了起來,不多時,棋盤上已是烽煙四起,好不熱鬧……

  “咣當!”

  一聲脆響中,毓慶宮書房裡的宋瓷花瓶又碎了一個,這可是宋瓷啊,隨便拿出一個,在市面上,少說也能換個三、五千兩的銀子,可眼下都已碎了兩對了,呆立在書房裡的大小宦官們卻連句話都不敢吭,不為別的,只因在那兒瘋狂敗家的人赫然就是毓慶宮的主人、當今太子胤礽!

  胤礽的心情本來是很好的身為太子,看似尊榮無比,可其實就是只籠中鳥,實難得有出宮遊玩的機會,難得在德州一場小病,不止是擺脫了隨侍康熙老爺子的繁瑣差使,更得了份隨意的清閒,痛快無比地在德州瘋玩了一回不說,這一路回京更是一路走一路玩,逍遙得快意無比,然則一覺起來,一切都變了味道,宮中肆虐的流言生生將胤礽的好心情攪成了一團的亂麻。

  索額圖可不是尋常人,乃是堂堂之國舅,更是權傾天下三十餘年的首席宰輔,但這都不是重點,重點在於索額圖是胤礽最重要的依靠,他若是倒了台,胤礽原本就隱隱有所不穩的東宮大位立馬便要處於岌岌可危之地步,正因為此,宮中飛傳的流言對於胤礽來說,實在是誅心之劍,奈何眾口難禁,縱使胤礽已喝令打殺了幾名在東宮裡亂傳流言的宦官宮女,算是勉強止住了東宮的哄亂,可對於內禁之地,胤礽卻是鞭長莫及,眼瞅著流言愈傳愈烈,胤礽已是氣急敗壞到了極點,哪怕連砸了書房裡的十數件擺設,也無法平息心中的滔天之怒意。

  “啟稟太子殿下,索相到了。”

  就在胤礽又拿起了文案上的玉石筆架要往地上摔之際,一名小宦官急匆匆地從外頭行了進來,低眉順眼地稟報了一句道。

  “宣,快宣!”

  一聽是索額圖到了,胤礽心中的怒氣立馬稍平了些,可急躁之意卻並不見少,隨手將筆架往文案上一丟,跺著腳,嘶吼了一嗓子。

  “喳!”

  值此胤礽暴怒之際,前來通稟的小宦官自然不敢稍有耽擱,緊趕著應了一聲,一溜小跑地出了書房,不旋踵,便已陪著名身形高大壯碩的白髮老者從外頭轉了回來,這老者正是保和殿大學士、領侍衛內大臣索額圖。

  “索相,您可算是來了,唉,如今流言四起,本宮心已亂,當何如之?”

  胤礽正自心急如焚,這一見索額圖到來,也不等索額圖見禮,緊走了幾步,搶到了近前,惶急地便嚷嚷了起來。

  “殿下莫急,些許流言耳,並不足為慮。”

  望著胤礽那張驚慌失措的臉龐,索額圖心中不禁滾過一陣失望索額圖早已將全部的身家性命都寄託在了胤礽的身上,為了能將胤礽扶持起來,他不知花費了多少的精力與心血,可縱使如此,胤礽還是沒能真兒個地成長起來,平日裡那些沉穩與敏銳不過都是表相罷了,這一遇到了大事,就成了眼下這般模樣,實難堪大用,當然了,失望歸失望,索額圖卻並未帶到臉上來,僅僅只是面色平淡地應答了一句道。

  “流言?索相,這怕不是流言那麼簡單罷,個中必有蹊蹺,一準是有小人在暗中作祟,眾口鑠金之下,後果難料啊。”

  胤礽本性其實並不笨,不單不笨,甚或還可說是個極聰慧之人,故此,他能看得出流言背後隱藏著的蹊蹺,也正是因為看得出危機之所在,胤礽才會惶恐不已,這等恐懼自不是索額圖一句簡單的安慰話便能消除了去的。

  “嗯。”

  索額圖能縱橫朝政幾十年,自然不是平庸之輩,胤礽能看得出的蹊蹺,又怎能瞞得過他的算計,只是索額圖似乎並不願多言,只是沉悶悶地吭了一聲,一副欲言又止之神色……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1 11:00

第19章 波瀾漸起(二)

  “爾等盡皆退下!”

  一見索額圖神色不對,胤礽不由地便是一愣,可很快便回過了神來,面色一肅,朝著侍候在側的大小宦官們一揮手,冷著聲喝令道。

  “喳!”

  太子既已下了令,不管情願不情願,一眾隨侍的宦官們自不敢怠慢了去,齊齊躬身應了諾,各自退出了書房。

  “索相,流言飛傳,實非等閒,當何如之,還請索相教我。”

  眾宦官們退下之後,索額圖卻並未開口,而是神色複雜難明地看著胤礽,直看得胤礽心煩意亂不已,心一急,忍不住便出言追問了一句道。

  “流言?呵呵,殿下到現在還以為這是流言?”

  索額圖並未回答胤礽的疑問,而是苦笑了一下,語氣蕭瑟地反問道。

  “嗯?這……”

  一聽索額圖言語不對,胤礽面色不由地便是一白。

  “若是老臣沒記錯,殿下如今該是二十有八了罷?”

  索額圖還是沒出言解釋個中蹊蹺,而是轉開了話題,問起了胤礽的年齒。

  “嗯。”

  雖不明白索額圖為何好端端地問起此事,可胤礽卻不想再追問個所以然了,僅僅只是沉悶悶地吭了一聲,便算是回答過了。

  “二十八載的太子啊,呵呵,古來雖有,罕矣,而陛下又正值春秋鼎盛之時,賢也不是,不賢也不是,何其難哉!”索額圖這回沒再賣關子,慈愛地看了胤礽一眼,微微地搖了搖頭道:“陛下此番召老臣去德州,用意深刻啊,老臣雖心知肚明,卻不敢宣之於口,本想以退為進,保住一絲元氣,以待將來,奈何人算不如天算,事情竟被小人捅破,情形如是,再想退步已無可能了。”

  “啊,當不至此罷?不就是一夥子奸佞之徒狂悖胡言罷了,怎會……”

  于胤礽來說,索額圖就是他依靠的大樹,也是他坐穩太子之位的最重要保證,一旦索額圖倒下,他胤礽怕也難有善終,正因為此,胤礽才會對瘋傳的流言如此在意,潛意識裡也不願去相信那最壞的可能性,哪怕此際索額圖已將關竅點了出來,胤礽兀自不願相信,臉色發青地狂嚷了起來,只是嚷到半截子,見索額圖臉色灰敗不已,立馬便嚷不下去了,唯剩狂亂的喘息聲在空曠的書房裡迴響個不停。

  “事已至此,是誰在攪事已無關緊要,若無作為,老臣必死無疑!”

  索額圖悵然地搖了搖頭,給出了個胤礽最不想聽到的結論。

  “這,這……”

  一聽索額圖此言,胤礽只覺得頭腦一懵,啥話都說不出來了。

  “嘿,老臣與明珠不同,那廝支持的不過是大阿哥那個庸人罷了,老臣支持的卻是太子您啊,這就決定了老臣之命運,而今之計,唯搏耳,老臣雖老,卻依舊能殺人!”

  索額圖沒去理會胤礽的震驚,牙關一咬,道出了句陰森森的話語。

  “索相,您,您……”

  索額圖雖沒明言要殺誰,可胤礽卻是一聽便懂了,頓時為之大驚失色,瞠目結舌地說不出句完整的話來。

  “此事就由老臣一手包辦好了,殿下對此當一無所知,事若能成,固然大佳,若是不成麼,殿下就需得韜光養晦以待將來,萬不可盲目而為,切記,切記!老臣去矣,殿下保重!”

  索額圖話音一落,也不再管胤礽是何等想法,毅然決然地轉身大步行出了書房,逕自去了。

  “索相,索相,唉……”

  索額圖都已行出了書房,胤礽方才回過了神來,連呼了幾聲,也沒見索額圖回轉,面色瞬間便是煞白一片,長歎了一聲,一屁股坐倒在了地上……

  “叫吃,哈哈,小王爺,這回看你如何應!”

  上書房中,酣戰依舊在持續著,盤面雖尚難看清勝負,可先手卻是落在了馬奇的手上,先負了一局的馬奇此際可謂是精神抖擻不已,落子用力不說,口中也沒閑著,一派勝券在握之喜意。

  “先生這手棋大妙,學生輸矣!”

  弘晴的心思其實並未放在棋上,而是分心琢磨著時局的可能之變化,饒是如此,憑藉著高出馬奇不止一籌的棋力,盤面上卻也能對付得過去,只是心有所思之下,要想勝出,顯然不是件容易之事,第一局還好些,隨手應付著也就贏了下來,可到了第二局,心力已是有所不逮,此際見棋局已難有挽回之餘地,也就懶得再去苦思,乾脆俐落地投子認了負。

  “哈哈哈……,好,再來,再來!”

  馬奇歷經艱苦,方才贏回了一局,自是想著再趁勝追擊,哈哈大笑著一抹盤面,自得地發出了再戰之約。

  還來?老梆子當真沒完了!

  弘晴此際心有牽掛,哪有心思下啥棋,心裡頭暗罵不已,可卻並未帶到臉上來,只是恭謹地起身行了個禮道:“先生有令,學生自不敢不從,只是午時已至,學生實不敢耽擱了先生的休息,待得閒時,自當再向先生請益。”

  “嗯,好,那就這麼說定了,待得月假之日,還請小王爺過府一戰。”

  馬奇棋興雖兀自濃得很,可一聽弘晴如此說法,自是不好再勉強,也就順勢站了起來,定下了再戰之期。

  “自當叨嘮,先生,請慢走。”

  這一見馬奇要走,弘晴暗自鬆了口大氣,陪著笑臉地應了一聲,恭敬地擺出了恭送的架勢,一見及此,百無聊賴地在一旁打著哈欠的胤祿也趕忙站起了身來,如獲重釋般地跟著恭送不迭。

  “嗯。”

  馬奇笑了笑,也沒去收拾文案上的棋盤,一拂袖,緩步便行出了書房,逕自去遠了。

  “唉,又白瞎了一個晌午,這匹老馬也真是能折騰,無趣,無趣!”

  胤祿原本就無心上學,來此不過是向弘晴報個信罷了,卻沒想到撞上了馬奇,走又走不得,對棋也沒啥興趣,悶坐了一個晌午,當真累得犯困,馬奇方才離開,他已是徹底放鬆了下來,毫無顧忌地猛伸了個懶腰,口中碎碎地埋汰不已。

  “呵。”

  儘管尚不是很確定馬奇連番出現的真正目的之所在,可弘晴卻是看出了些蹊蹺老馬同志十有八九是奉了康熙老爺子之令而來的,只不過弘晴既懶得說破,也不想去多加猜測,左右他只管老老實實上學也就是了,至於旁的麼,弘晴此際既無心也無力去理會那麼許多,自不會去接胤祿的抱怨之言,只是淡然地笑了笑,抬腳便往外行了去。

  “哎,等等我!”

  胤祿還想著再多感慨幾句,卻沒想到弘晴居然就這麼走了,先是一愣,接著便像是被狗咬了屁股般地竄了起來,一溜小跑地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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