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三0
第二十一回 不屈不撓
一時之間,妙雨但覺心頭熱血上湧,喉頭哽咽,感動得說不出話來。
百維目中似是滿含焦急關切之情,眼睜睜瞧著妙雨,等著他回答。
過了半晌,妙雨方自垂首嘆道:“我那妙果師弟,他已……他已……”
兩行熱淚,突然奪眶而出,下面的話,還是難以說出口來。
百維故作驚異之態,顫聲道:“妙果道兄他……他究竟怎麼樣了?”
妙雨忍住滿眶熱淚,強笑道:“大師方才受驚過巨,此刻還不宜傷神說話,還是且作歇息,再由弟子背負大師回去。”
百維道:“但妙果……莫非……莫非他竟已遭了對方毒手?”
妙雨縱待不說出來,此刻也無法隱瞞,只有黯然點了點頭,淚珠又自奪眶而出。
只見百維身子一陣震顫,咬牙切齒,呆了半晌,嘶聲道:“好,好賊!無論你逃到天涯海角,灑家也放不過你……”
妙雨黯然道:“我那妙果師弟之仇,大師已無法為他報了。”
百維道:“為……為什麼?”
妙雨面上淚痕縱橫,慘笑一聲,道:“只因殺他的敵人,也已死在他劍下,他……他已為自己報了仇了……”
語聲淒厲,面容扭曲,已與他平日鎮靜樂觀之神態,迥不相同。
百維又自呆了一呆,突然厲聲大喝道:“你為何不來得早些?為何不來得早些?你……你……若能夠來得早些,妙果也不致遭別人毒手了!”
妙雨唯有流淚,不敢答話。
百維卻似越說越是悲憤,嘶聲道:“你等見了妙果毫無音訊,必該知道他必已生出變故,為何卻遲遲等到此刻,才肯出來尋找?”
妙雨垂首嘆道:“大師說的不錯,弟子本也早有出來尋找之意,只是……只是……”
百維又自微微變色道:“只是什麼,莫非那邊也出了什麼變故不成?”
妙雨閉起雙目,深深嘆了口氣,方自緩緩地說道:“任相公心慈情熱,不忍見到那些與他同過生死的朋友,暴屍荒郊,身首異處,是以令我師兄弟兩人,將那所有之屍身與頭顱,全部集到一處……”
百維道:“集在一處做甚?”
妙雨長嘆道:“任相公與這些人,俱是多年相識,對他們每人之形貌特徵,俱都牢記在心,將他們屍身集在一處,任相公可依據記憶,將每人的屍身與頭顱,接連起來,也好教這些為武林正義殉身之人,落個全屍,不致做無頭之鬼。”
百維黯然頷首道:“任相公既有如此心意,也不枉這些人隨他—場。”
心中卻在暗自感懷,忖道:“任無心對死人尚且具有如此情感,南宮世家對生者之情,還不及他十分之一,兩相對照之下,豈非令人寒心?”
當下暗嘆一聲,不願再想下去。
只聽妙雨亦自長長嘆息了一聲,接道:“不去動那些屍身倒也罷了,此番一動……唉!弟子卻又在其中發現了幾件驚人之事。”
百維暗中吃了一驚,脫口道:“屍身裡又有什麼驚人之事?”
妙雨雙目中又自露出智慧之光,語聲也較方才鎮定,沉聲道:“任相公召集在這秘窟中之人手,本有七十八名之多,屍身卻只有七十七具,顯見有一人已自慘禍中逃生。”
百維目光一閃,道:“任相公既與那七十八人俱是多年相識,少了的那人是誰,任相公想必也應該知道了?”
妙雨沉吟道:“想來自當如此……”
百維追問道:“那人究竟是誰?”
妙雨嘆道:“弟子也曾問過、但任相公不說、弟子也不敢再問了。”
百維緊緊皺住雙眉,沉思半晌,緩緩道:“此人既已自此慘禍中逃生,想必對此事之秘密知道不少,若能尋得著他便好了。”
妙雨道:“正是如此,南宮世家若是知道有人自他們嚴密的屠殺中逃生,必定要不顧一切,尋著此人,將他殺了,是以任相公再三不肯將此人姓名說出,便是怕走漏了風聲。”
百維長嘆道:“任相公也未免太小心了,你我又有誰會是走漏風聲之人?”
妙雨道:“謹慎小心些,總是好的,任相公縱不怕我等有心洩機,也要防著你我在無心間走漏風聲,只因南宮世家眼線遍佈江湖間,實是防不勝防,縱是江湖中聲譽卓著之輩,卻也無人能斷定,他是否已在暗中投入了南宮世家門下,何況……”
說到這裡,突然頓住了語聲,目光灼灼,凝注在百維雙目之上。
百維雖覺有些心虛,但卻絕不迴避他之目光,面上作出坦然之色,雙目亦自凝注在妙雨兩目之上,長嘆道:“大局已如此,任相公的確該謹慎小心些的好,但道兄言下似還有末竟之意?”
他一面說話,一面凝注著妙雨之面色。
只見妙雨面色更為沉重,雙眉也皺得更緊。
百維說到這裡,妙雨忍不住長嘆接口道:“何況以任相公近日神情舉止看來,神智是否清晰,記憶是否正確,實是大成疑問,那秘窟中之死骨,是否較原來人數少了一人,已是難說的很,縱然確是少了一人,此人名姓任相公是否還記得,更是難以令人確信。”
百維黯然垂首,長嘆不語。
過了半晌,方自緩緩道:“道兄方才似說有驚人之事,難道便只有這一件事嗎?”
妙雨沉吟半晌,緩緩道:“只此一事,也算不得什麼驚人之事了。”
百維聳然動容,只因他實在想不出,妙雨自那幾具死人的屍首上,還能發現些什麼較此事更為驚人之事,忍不住脫口道:“還有什麼?莫……莫非那些屍身之懷袋中,還有什麼秘密不成?”
妙雨嘆道:“南宮世家之行事,是何等周詳細密,乾淨利落,那些屍首懷袋中縱有秘密,也早該被南宮世家搜走,怎會留在那裡?”
百維頷首道:“此點我也早已想到,是以委實猜不出,道兄還能發覺什麼?”
妙雨慘淡之面容上,隱約現出一絲笑意道:“南宮世家行事雖周密,但百密總有一疏,卻又偏偏被弟子發現了。”
百維道:“願聞其詳。”
妙雨沉聲道:“那數十具屍身,每—人都是被人砍下首級而死,死狀似是完全一樣,但仔細分辨,其中卻有個較大的差異。”
百維越聽越覺奇怪,方自聽到這裡,自又忍不住脫口問道:“什麼差異?”
妙雨道:“那數十具屍身中,大多血液都已凝固,死了最少已有半個時辰左右,其中只有六個人的屍身,直到我等發現時,頸口還在滴落鮮血,這六具屍身大半俱在秘窟洞口外,他們懸在竹竿上的人頭,亦在滴血。”
百維想了一想,頓首道:“不錯……但其中難道也有什麼秘密不成?卻教貧僧委實越發的想不透了。”
妙雨道:“若不留意,這其中委實無甚破綻,但仔細—想,便可發現蹊蹺。”
百維又自沉吟半晌,搖頭道:“數十個人,死時總有前後之別,有的先已被害,血液自然凝固,有的被害在後,血液便未凝固……唉!貧僧只覺這本是極為正常之事,哪有什麼蹊蹺?”
妙雨嘆口氣,緩緩道:“這其中有幾點最堪玩味之處,大師未曾留意,是以才覺此事正常,弟子若是說出此數點來,大師便能恍然了。”
百維長長嘆了口氣,道:“就請道兄快些說出來吧,貧僧早已等的不耐了。”
妙雨目光閃動,沉聲道:“第一點最最可疑之處,便是那數十具屍身,大都俱是死在半個多時辰之前,弟子仔細觀察他們血液凝結之情況,已斷定這數十人死時前後雖有差異,但時間之出入,卻是少之又少,顯然南宮世家動手之時,乃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手法,傾全力一擊,而這數十人驚惶之下,措手不及,武功也差了許多,是以便同時被害了!”
百維嘆道:“想來必是如此……那第二個可疑之處,卻又是什麼?”
妙雨道:“再瞧另外那六人,也似同時被害的,但卻比前數十人,幾乎差了半個時辰之多。這六人若是武功特別高強,是以比前數十人多支持了半個時辰,那倒也可解釋,但以常理衡度,同在一秘窟中人,武功必不致相差如此懸殊。”
百維領首道:“不錯。”
妙雨道:“何況聽任相公言道,這後死的六人,武功非但不比別人高強,反是這秘窟中武功較弱之人,而武功較弱之人,反比武功較強之人多支持了幾達半個時辰,這豈非令人大為驚疑之事?”
百維聳然動容道:“不錯!情況若真是如此,那倒委實奇怪的很!”
妙雨道:“這半個時辰之出入,便是此事最大關鍵,南宮世家既不會殺死數十人後,突然休息半個時辰,而這半個時辰,更不會在無形中悄悄溜走,那麼,這半個時辰究竟到哪裡去了?這半個時辰裡,他們究竟在做什麼?”
他語聲越來越高,神情也越來越見興奮,顯見心緒甚是激動。
百維心念數轉,卻已猜出了其中真像,但面上卻仍作出茫然之色,喃喃地說道:“這半個時辰的出入,當真奇妙的很,奇妙的很……”
妙雨大聲接道:“還有,先死之數十個人,屍身大多留在秘窟中,後死之六人,屍身卻在秘窟外,若說他們已逃出秘窟方被殺死,衡情度理,亦是萬無可能之事,只因在那般情況下,能逃出的必是武功較高之人,這道理無論是誰,也不必仔細去想,便可知道。”
百維此刻唯有連連點頭,連連稱是。
妙雨順了口氣,緩緩道:“此事既有三點可疑之處,其中自然大有蹊蹺,大師經驗豐富,識見超人,不知可否對此情況,加以解釋?”
百維苦笑道:“貧僧年老昏庸,縱然用盡心思,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妙雨嘆道:“我方與南宮世家之爭戰,此刻已是變化無窮,其中曲折離奇,可稱古今武林所無,單以此事而論,其中之奧妙,便也非愚蠢如弟子所能說出所以然來。”
語聲微頓,神情更是沉重,接口嘆道:“弟子只是以那三點可疑之處,加以綜合分析,將此事之真像,估摸一個輪廓而已,至於猜的是與不是,亦非弟子所能斷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