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統武俠】素手劫 作者:臥龍生 (已完成)

 
li60830 2018-11-13 14:05:50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10 10375
li60830 發表於 2018-11-15 13:37
二七0

  此時百維有如驚弓之鳥,思及那日發生之事,不等藥力發做,頭腦已暈眩起來。

  眼前似是又泛起蓮兒那瑩白如玉的豐滿嬌軀,銷魂動魄的宛轉呻吟……

  他但覺四肢越來越是軟綿,心頭那—團慾火,卻是越燒越是熾熱。

  忽然間,一陣銀鈴般的笑聲,似真似幻,自門外傳了進來。

  這笑聲是那麼悅耳嬌媚,但在百維耳中聽來,卻有如惡鬼呼名,怨魂索命一般,身子不由自主,泛起一陣顫抖。

  但見門戶緩緩被推開一線,一隻春蔥般的纖纖玉手,自門後伸了出來。

  春蔥般的指尖上,新染著嬌豔的玫瑰花汁。

  百維雖已明知這只玉手的主人是准,但仍忍不住顫聲問道:“什……麼人?”

  門外銀鈴般笑聲又起,嬌笑著道:“你瞧瞧我是什麼人?”

  百維道:“你……你……你……”

  他一連說了三個你字,竟是再無勇氣說出她的姓名。

  只聽門外那嬌媚的語聲笑道:“好個沒良心的,連我的聲音都聽不出了嗎?”

  嬌笑聲中,一張亦喜亦嗔,風情萬種的笑容面龐,自門後露出。

  一雙流波照人,勾人魂魄的桃花眼,正含笑望著百維。

  不問可知。這便是百維心目中又恨又愛的連姑娘蓮兒。

  百維雖然早已知道她必要現身,但此刻親眼瞧見她在自己眼前出現,心房仍不禁起了一陣急劇的跳動,顫聲說道:“你……你……你……”

  他一連又說了三個你字,竟然還是說不出別的話來。

  蓮兒秋波半轉,粉頸低垂,嫣然笑道:“你先閉起眼睛來。”

  百維但覺咽喉間出奇的乾燥,乾咳兩聲,果然乖乖的閉起了眼睛。

  但門戶輕輕一響,似已關起,接著便是一陣輕微的腳步移動之聲。

  一股銷魂的香氣,也隨著這輕微的腳步聲,撲鼻而來。

  百維但覺心底最深之處,也起了一陣蕩漾,忍不住悄悄張開一絲眼睛……

  他不張開眼睛還罷,這一張開來,耳畔但覺轟然一聲,一股熱血,沖上了頭腦。

  站在他眼前的蓮兒,全身上下,竟只披著件薄如蟬翼般的輕紗,那曲線玲瓏,豐滿誘人的嬌軀,在輕紗掩映中,看來更是銷魂。

  剎那之間,百維心房跳動,目瞪口呆,竟是瞧得呆了。

  蓮兒秋波流轉,咯咯一陣嬌笑,道:“你……你壞死了,偷看人家……”

  伸手去拉輕紗,要掩起那雙修長有致,光滑如玉的玉腿,但那起伏如巒,豐滿瑩白的酥胸,卻先已自輕紗中露了出來。

  百維乾嚥下幾口唾沫,忽然張開雙臂,長身而起,便要撲將過去。

  但此刻他藥力還未完全發做,總算還殘存著一絲理智,咬一咬牙,又坐了下去。

  蓮兒媚笑道:“這才像話,多日不見,咱們也該先聊聊天呀!”

  輕移蓮步,坐到百維身側,那—陣陣迷人的香氣,更是濃郁。

  百維胸膛起伏,越來越是急劇,忍不住顫抖著伸出手掌,道:“蓮……蓮兒……我……我……”

  蓮兒拋給他一個嬌媚的眼波,低笑道:“你要怎樣?”

  百維額上汗珠滾滾而落,道:“我……我……你……你……”

  這個深沉陰狠之人,在內外交煎之下,竟已變得言語錯亂,手足失措起來。

  蓮兒銀牙輕咬著櫻唇,媚笑道:“咱們只能說話,你可不能動手。”

  口中雖說不能動手,那溫暖而誘人的嬌軀,卻已向百維懷中靠近了過去,一張腥紅的嘴唇,距離百維還不及一尺之遠近。

  百維縱有鋼鐵般的意志,此刻哪裡還能忍耐的住,喉中低吼一聲,不顧一切,張臂便抱。

  哪知蓮兒的嬌軀,卻游魚般自他懷抱中滑了開去,身形一閃,遠遠掠到桌子的另外一邊,嬌笑道:“你不聽話,我就不理你了。”

  百維目光赤紅,緊盯著她那隨著笑聲不住起伏的胸膛,顫聲道:“我……我要……”

  蓮兒咯咯嬌笑道:“你要怎樣,難道找還不知道嗎?但…但現在可不行。”

  百維咬牙道:“要等到何時?”

  蓮兒媚笑道:“要等到咱們說完了話,我若覺得你每句話都是老老實實的,沒有騙我,那時……那時才……”

  輕輕咬了咬櫻唇,悄悄拋了個眼波,嬌笑著頓住了語聲。

  百維面紅耳赤,額上青筋暴露,顫聲道:“好……好……快問吧!”

  蓮兒轉了轉眼波,道:“我先問你,這些天你到些什麼地方去了?”

  百維道:“我奉命跟隨任無心,任無心要到哪裡,我便只有跟到哪裡。”

  他每說一個字都似極為吃力,說完一句話,已是滿頭大汗。

  蓮兒面上嬌笑漸漸消失,沉聲道:“此番任無心怎的未隨著你同來。”

  百維道:“任無心將那受傷的玄真送去瞿式表處就醫,卻令我來這裡。”

  蓮兒道:“如此說來,任無心已未在你身邊監視著你了?”

  百維道:“不錯。”

  蓮兒面色一沉,目中射出*人的光芒,一字字緩緩道:“既是如此,你為何還要喬裝改扮,來騙咱們,你難道以為這裡沒有人認得你,就可騙過去嗎?卻不知道這傳聲驛中還有我哩,你縱然燒成灰,我還是認得你的。”

  百維道:“任無心要我喬裝改扮,我便只有喬裝改扮,只因任無心雖未在旁監視我,但卻還有別人在監視我的,我舉動只要稍有破綻,就會被人看出,那時就要前功盡棄了。”

  他越說越快,一副迫不及待的模樣。

  蓮兒沉吟半晌,緩緩點了點頭,展顏笑道:“這話也有理。”

  忽然間,那吳四娘又悄悄推門而入,含笑瞧了百維一眼,附在蓮兒耳畔,輕輕語道:“這廝對答如流,只怕說的不是真話。”

  她語聲雖然很輕,但百維居然似已聽到,目中光芒一閃,手掌在桌下緊緊握了起來。

  只聽蓮兒嬌笑著耳語道:“這廝已被藥力迷昏了,此刻他只想……只想和我……”

  撲哧一笑,接道:“看他此刻神魂顛倒的模樣,連話都已說不清了,怎會說假話?”

  百維暗中鬆了口氣,在桌下緊握成拳的手掌,又緩緩鬆開。

  原來他此刻這急不可待,神魂顛倒的模樣,十分中倒有七分是裝做出來的。
li60830 發表於 2018-11-15 13:38
二七一

  第二十五回危機四伏

  百維方才雖已服下迷藥之酒,但終究發覺的早,心下又早有警惕之心,是以終算以內力將一部分藥力逼住,未曾散發。

  此刻他裝出此等模樣,為的只是要蓮兒對他所說的話,深信不疑。

  蓮兒雖然千靈百怪,但終究還是年輕,比起老奸巨猾的百維,終是差了一籌。

  吳四娘瞧了瞧百維,又瞧了瞧蓮兒,突然撲哧—笑,道:“薑還是老的辣,這廝看來倒凶得很,蓮姑娘你可得小心了。”

  她笑的甚是神秘,言語中顯然也有雙關之意。

  蓮兒面頰竟被她說的微微一紅,笑啐道:“老薑配老蒜,你這老狐狸,莫非……莫非也想嘗嘗這老薑的滋味嗎?”

  吳四娘咯咯嬌笑道:“啊喲!我可受不了。”

  回眸瞧了百維一眼,笑著奔了出去。

  百維聽了這兩人的風言風語,心頭又是一陣蕩漾,被逼住的藥力,似乎已將散發而出。

  百維暗驚之下,趕緊收攝心神,但面上卻裝出忍受不住的模樣,道:“還有什麼?快……快問吧!”

  蓮兒回轉頭來,雙頰的暈紅,更增添了她的嬌媚,襯著她那—身雪白輕紗,若隱若現的玉腿酥胸,果然是世上尤物,人間禍水。

  只見她手撫酥胸,眼角含春,道:“你著急什麼?可知我也有些受不了啦!”

  百維咬了咬牙,勉強忍住,不敢再去看她。

  只聽蓮兒道:“任無心要你來這裡,可有什麼陰謀詭計?”

  百維道:“任無心只是要我來此窺探窺探動靜而以,他如今已是半瘋半狂,縱然想要有所舉動,卻也想不出什麼陰謀詭計來了。”

  蓮兒媚笑道:“任無心已有些瘋狂嗎?呀……這可真好極了,五夫人若是在這裡,聽到這消息,想必更高興得很。”

  百維心念一閃,試探著問道:“一切大計,俱是五夫人主持,她怎會不在這裡?”

  蓮兒道:“一切大計雖然都是五夫人主持,但這次招親之會的妙計,卻不是五夫人想出來的,我自從半個月前,就離開了五夫人,回到內院,五夫人此刻在什麼地方,連我都不大清楚。”

  百維心念又是一動,暗暗忖道:“難怪南宮世家目前之舉動,有些事竟是互相衝突,互相矛盾,想來除了五夫人在外發令外,南宮世家內院中,此刻有了另一發令之人,而兩人竟未互相聯絡,是以所發之令,便難免互相牴觸。”

  心念又一轉,忖道:“但南宮世家內部組織,素來嚴密周全已極,此刻怎會發生此等混亂事情,倒令人不解了。”

  忽聞蓮兒嬌笑道:“你瞧!本該我問你的話,此刻卻變成你來問我了,難道你已不著急了?”

  百維暗驚之下,本待辯白,但心念一轉,突然咬緊牙關,裝出說不出話來的模樣。

  蓮兒果然嬌笑道:“原來你還是著急的,那麼……我且問你,你們到這裡來,既無圖謀,又怎會與那長白四虎串通一氣?”

  百維暗道一聲:“好厲害!什麼事她全都知道了。”

  口中卻道:“長白四虎與我們既無約定,只是在此間無意遇著的。”

  蓮兒道:“既是如此,他們為何出力相助於你,看來又對你聽話得很。”

  百維道:“他們雖然非任無心黨徒,但卻對南宮世家懷有不滿之心,此番本是來搗亂的,而他們又將我當做了少林百代,是以對我甚是恭敬有禮,但這四人俱是無知莽漢,也成不了大事。”

  蓮兒頷首笑道:“不錯!”

  忽又問道:“方才那把火,你可知是誰放的?”

  百維道:“我雖未曾見,但想來九成必是長白四虎所為。”

  蓮兒道:“不錯。”

  百維心念轉動,又自忖道:“今夜便是月圓,我必得在這傳聲驛內造成一陣大亂,方能乘亂行事,否則只怕脫身不得。”

  一念至此,立刻接口道:“據我所知,長白四虎已與同黨約有暗記。”

  蓮兒軒眉道:“什麼暗記?”

  百維道:“以黃帶束手,便是他們的同黨。”

  蓮兒道:“妙極妙極,此番看他們還能逃到哪裡去?”

  眼波轉向百維,媚笑道:“想不到你還對南宮世家忠心得很。”

  百維道:“一向如此,從無二心。”

  蓮兒道:“五夫人本來有些疑惑於你,但現在嗎……我倒可去為你解說解說,但你日後若是當權得令,可莫忘了我的好處。”

  百維聽得五夫人果然已對自己起了懷疑之心,心頭不覺一凜,垂首道:“你若能在太夫人面前說說我的忠心,我必定忘不了你。”

  蓮兒笑道:“你放心,五夫人說的話,太夫人本就不十分信的。”

  百維心頭又是一動,忖道:“太夫人既非對五夫人完全信任,又怎會令她主持大計?”

  他自不知南宮太夫人要田秀鈴主持大計,只是要利用田秀鈴對任無心的仇恨,她深信田秀鈴必定會發出全部潛力,來報復任無心的無情。

  但田秀鈴卻已背叛了她一次,這點她再也不會忘記,大功告成之時,說不定也就是她要取田秀鈴性命之日。

  要知睚眥必報,疑心病重,這兩點正是千古以來所有梟雄人物的通病,曹孟德、漢高祖……無一人不是如此,南宮太夫人縱是一代人傑,卻也不能免去此病。

  百維心念轉動,但聞蓮兒嬌笑又道:“這些都是以後的事了,此刻你……”

  百維垂著頭,顫聲嘆道:“此刻我……我已是五內如焚,但求你……”

  蓮兒嬌媚一笑,眼波橫流,膩聲道:“可憐的孩子,來吧!”

  密室無光,銅燈映照。

  燈光之下,只見她緩緩站起身子,走到旁邊一張軟榻前,似將滴出水來的一雙眼睛,含笑望著百維,身干卻仰面向軟榻上躺了下去。

  且說妙法、妙空始終在那家禽店後院房舍中相候。

  這兩人俱是心氣沉靜之人,那忍耐功夫之深,更非常人所能企及。若是換了妙雨等人,萬萬不會枯坐相候,少不得要出去瞧瞧。

  但妙法、妙空相對坐在室中,非但動也不動,而且互相極少交談。

  也不知過了多久,只聽外面突然隱隱傳來了一陣喧嘩呼嚷之聲,似是有人在呼道:“火……火……”

  妙法竟仍然不動聲色,妙空卻終於有些忍不住了,道:“外面似是有地方著火了。”

  妙法道:“似是如此。”

  妙空囁嚅著道:“咱們可要出去瞧瞧。”

  妙法道:”我等既已答應在此相候,便得在此相候,縱是火己燒著門戶,我等也出去不得。”

  妙空嘆聲忖道:“大師兄雖是自幼出家,但性情實有古俠士一諾千金之風,這一分涵養鎮靜的功夫,亦萬非我等能及。”

  他縱然一心想要出去瞧瞧動靜,但見了師兄如此,也只有勉強忍住。

  只覺自窗外吹來的風,竟有了些燠熱之意,顯見著火之地,距離此地並不遠。

  過了半晌,妙空忍不住又道:“此時此地,突然起火,只怕與吳家兄弟有關。”

  妙法道:“不錯。”

  這短短兩個字,無異又將妙空話鋒截斷。

  妙空只有暗中苦笑,不再言語。

  只聽外面喧嘩之聲己漸漸平息,風中的懊熱之意,己冷了下去,

  妙空喃喃自語道:“這火起的雖快,滅的卻也不慢……火起又滅,百維大師與三師弟怎地還不回來?他兩人縱然遇著事故,也該分出一人回來通知一聲才是。”

  他一人在那邊喃喃自語,妙法也不知究竟是真的未曾聽到,還是根本不願理他,眉宇間雖也有些憂鬱之色,但卻始終不離座一步,

  妙空平日也非心氣浮躁之人,但見師兄竟如此沉得住氣,心中不禁暗嘆忖道:“大師兄雖有古俠士重然諾之風,但此時此刻,卻未免顯的有些食古不化了。”

  只是武當弟子對掌門師兄素來極是尊敬,妙空心中雖如此想法,卻不敢說出口來。

  突然間,院外雞鴨一陣鳴叫,雖然聽不見腳步聲,但顯見是有人來了。

  妙空喜動顏色,脫口道:“回來了!”

  話猶未了,金錢虎吳仁已推門而入。
li60830 發表於 2018-11-15 13:38
二七二

  只見他神情既是激動,又是興奮,滿臉錢眼般大小的麻子,都閃閃的發出紅光,整潔的衣衫之上,已塗了不少黑跡斑點,左襟衣角,也被火燒焦了一大片,左腕之上,果然多了條兩指寬的黃帶。

  他一掠進門,目光四掃一眼,立刻沉聲道:“兩位未曾瞧見俺的兄弟嗎?”

  妙空道:“這正是在下等要問兄台之言,在下等一直枯守在此室中,非但未曾瞧見令兄弟之行跡,就連家叔與舍弟都未瞧見。”

  妙法接口道:“你們本是一齊出去,不知怎會失散了?”

  吳仁濃眉一挑,笑道:“俺兄弟方才去做了件大事,是以未在一處。”

  妙法道:“什麼大事?”

  吳仁一步掠到窗口,推開了窗子,伸手指向窗外,道:“兩位請看!”

  只見窗外火焰雖已熄滅,但四方仍不時有一縷縷黑煙飄起。

  吳仁面露喜色,接口笑道:“這便是俺兄弟的手筆了,在東、南、西、北四方,同時給他燒上了一把野火。雖不能將這傳聲驛燒的乾乾淨淨,但至少也將南宮世家燒的手忙腳亂。”

  妙空沉聲道:“不知南宮世家可曾瞧見是誰放的火?”

  吳仁含笑道:“方才放火的雖是俺,但第一個大呼救火的卻也是俺,等到別人趕來救火,俺不但在一旁相助,而且出力最多,南宮世家那些蠢漢還不住向俺稱謝,要擺酒請俺痛痛快快的喝上—頓,又怎能說是俺放的火?”

  妙空沉吟道:“兄台既要放火,為何又出手助他救火?”

  吳仁道:“俺兄弟這把火只是要移開南宮世家的注意力,好叫那些黃衣喇嘛安然脫身而已,這用的本是聲東擊西,調虎離山之計,何況俺縱不出手相助,他們還是一樣能將火撲滅的。”

  他顯見自認此計施的高明已極,面色神情,更是無比得意。

  妙法卻一直緊緊皺著眉頭,此刻突然沉聲道:“賢昆仲這把火雖可將南宮世家燒的忙亂一陣,但卻不知要有多少人為此流淚了?”

  吳仁道:“此話怎講?”

  妙法嘆道:“不知賢昆仲可曾想到,這傳聲驛本是善良人家的私產,南宮世家或以威逼,或以利誘,將之借來用的,但想見也不過只是借用於一時而已,賢昆仲這把火一放,等到屋主回來,眼見家園被焚,一生心血付諸流水,那卻又將是何等傷心悲痛,賢昆仲問心又怎能無愧?”

  這番話,無異是一桶冷水,當頭自吳仁身上淋了下去。

  妙法的話尚未說完,吳仁面上的得意之色,便早已完全消失不見。

  妙法乾咳一聲,接著道:“何況閣下此刻雖已安然脫身而回,但令兄弟卻至今未見影跡,是否能全身而退,還未可知。”

  吳仁面上立時變了顏色,喃喃道:“不錯……不錯……大哥他們為何至今還未回來,莫非真的遇險了嗎?”

  在室中繞了兩圈,突然頓一頓腳,道:“俺再出去瞧瞧。”

  他手掌方自觸及門戶,外面雞鴨又自鳴叫起來,吳仁大喜道:“有人回來了。”

  拉開門戶一瞧,只見刀疤虎吳道當先而行,身後卻還跟著四五條大漢。

  吳道面上神情,更是興奮得意,將門外四條大漢,一一拉了進來。

  只見這四人一個鬚髮俱已蒼白,滿面皺紋疊起。另一個卻是面白無鬚的俊秀少年。

  這兩人雖然年紀相差懸殊,但容貌卻極酷肖,顯見乃是父子兩人。

  另兩人俱是三四十歲左右的壯年漢子,—個膚色漆黑如鐵,一個清秀白皙。

  但兩人神情卻極親密,顯見不是兄弟,便是好友。

  這四人個個目中神光滿定,行動矯健敏捷,武功自都不弱。

  但此刻四人身上,也都是污跡滿身,隨處都可瞧見有被火燒焦的痕跡。

  妙法、妙空、吳仁等三人,心中都不禁大是懷疑,不知這四人是何身份?

  吳道怎會貿然將他們請來此地。

  妙法本當他四人乃是長白四虎的良朋好友,但見了吳仁面上神情,又顯見他們與長白四虎亦是素昧平生,何況這四人一入室中,亦不禁俱都現出了拘束不安之態,似是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吳道也不為各人引見,卻先掠去窗前,緊緊關起了窗子。

  最後還是吳仁終於忍不住了,悄悄走過去,附在吳道耳側,低聲道:“這四人是誰?二哥你怎地將他們拉來這裡,參預我等之機密?”

  吳道轉過身子,微微笑道:“這四位朋友的高姓大名,俺直到此刻還不知道。”

  吳仁、妙法、妙空三人,更不禁為之一愕,轉眼望向那老少四人,目中更是充滿了懷疑警戒之色。

  尤其吳仁之身形,竟在有意無意之間,擋住了門戶,似是深怕這四人逃跑一般。

  那白面少年面上立刻泛出怒容,但他爹爹立時干咳一聲,將他止住。

  那中年漢子微一抱拳,沉聲道:“在下等與那位兄台乃是在火場中相識,只是匆忙之中,還未及請教他的姓名。”

  另一中年大漢亦自抱拳道:“兄弟們本也不敢貿然闖來此地,只是那位兄台卻說有機密大事與兄弟們相商,我兄弟此番來到這裡,本為的是要結交天下英雄豪傑,是以便跟隨前來,各位若覺我兄弟來的不便,在下等這就告辭。”

  他言語說的雖仍甚是客氣和平,但神色間顯已有些不滿之意。

  吳道趕緊笑道:“兄台切莫誤會,俺三弟縱有失禮之處,那也只是因他不明此中究竟,少時在下必定要他向各位賠罪。”

  白面少年冷冷道:“賠罪不敢,只請他莫將我等視如竊賊也就罷了。”

  吳仁面上也不禁微現怒容,但也被吳道乾咳一聲止住。

  妙空眼見這般情況,忍不住道:“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吳二俠相請這四位朋友前來,為的究竟是什麼?還請吳二俠快些說出才是。”

  吳道沉聲道:“方才火起之後,在下並未走遠,

  一直在旁觀看,只見片刻之間,便有數十人趕來救火,唯有這四位,看來雖也是在幫著救火,其實卻在暗中幫著倒忙。”

  微微一笑,接道:“原來這四位非但未曾救火,反而不時偷偷將一些引火易燃之物,拋入火堆,若是人人都如他四位這般救火,火勢非但永遠不會熄滅,只怕不用多久,便可將這傳聲驛燒的乾乾淨淨。”

  那白髮老者撚鬚微笑道:“不想兄台目光,竟如此銳利,我等只道此事做的十分隱秘,哪知卻早已被兄台看破了。”

  吳道微笑道:“若是有南宮世家門下走狗瞧見四位這般舉動,自必大怒,但在下見了,卻是喜不自勝,只因四位如此做法,顯見是要與南宮世家作對的,而在下等恰巧也是南宮世家的仇人對頭,是以火勢一告熄滅,在下便不嫌冒昧,堅邀四位前來,商量如何對付南宮世家的大計。”

  那白面少年展顏一笑,道:“原來如此,兄台為何不早些說出來,也免得在下方才險些與這位朋友發生誤會了。”

  吳仁哈哈一笑,抱拳道:“方才全是俺的不是,俺在此先向各位謝過,俺若是早知各位全是南宮世家的對頭,各位便在俺臉上括幾個耳刮子,俺也不會還手的。”

  那中年大漢笑道:“兄弟本當這傳聲驛中全是承仰南宮世家鼻息的奴才,哪知與南宮世家作對的英雄卻也不少,既是如此,咱們今夜便少不得要在這裡鬧他個人仰馬翻了。”

  吳道沉聲說道:“這正是在下相約各位前來此地之意,各位請看……”

  語聲微頓,伸出手掌,指著縛在腕上的黃帶,接口道:“凡是腕上縛有黃帶之人,便都是我輩同道,如此在混亂之中,方不致生出誤會。”

  那中年大漢笑道:”一切俱請兄台主持大局,我兄弟無不遵命行事。”

  吳道微笑道:“在下怎當得起如此重責,主持大計之人,實比在下高明百倍。”

  白髮老者、白面少年,以及兩條中年大漢不禁齊地動容道:“是哪一位前輩高人?”

  吳道沉聲道:“此人姓名說將出來,各位必定也是久仰得很。”

  中年大漢忍不住再次問道:“究竟是准?”
li60830 發表於 2018-11-15 13:38
二七三

  吳道面現得意之色,一字字緩緩道:“便是少林百代大師!”

  白髮老者等四人果然俱都不禁為之聳然動容,齊地脫口道:“百代大師,絕代俠憎,在下等委實聞名已久了,卻不知他老人家此刻在哪裡?”

  吳道緩緩道:“方才在下還看到他考人家在那貴賓館前徘徊,但如今……”

  轉目望向妙空、妙法兩人,皺眉道:“此刻他老人家怎地還未回來?是到哪裡去了?”

  妙空苦笑道:“兄台來問在下,在下卻不知該去問誰了。”

  突聽“篤!篤!篤”三下敲門之聲,吳仁立刻轉身叱道:“誰?”

  門外應聲道:“是我,三弟快開門。”

  吳仁喜道:“是大哥回來了。”立即開了門戶。

  只見門外竟有十餘人一擁而入,除了吳德與吳義兄弟兩人之外,竟還有十餘個身披黃色袈裟,神情冷削,容貌奇詭的黃衣喇嘛。

  眾人一見這些身懷絕技的黃衣喇嘛居然也來到此間,面上都不禁現出驚喜之色。

  吳仁道:“小弟正在奇怪大哥為何回來的遲了,原來大哥竟是為了接應高人。”

  一個枯瘦矮小之黃衣喇嘛合什微笑道:“高人不敢,高人便是各位。”

  他言語雖是生澀難懂,但神情卻是和藹可親,與方才掌震巨樹時,已自判若兩人。

  但眾人除了妙法、妙空外,都已見到他方才掌震巨樹之威,自不覺要對他多存幾分恭敬之心,紛紛躬身施禮,含笑讓坐。

  這小小一間房子,此刻驟然增加了十八人之後,立刻顯得熱鬧起來。

  人人面上,俱是充滿興奮之情。

  但百代大師還未回來,卻又不禁令人擔心。

  那中年大漢顯得最是焦急,口中不住喃喃道:

  “只要百代大師一回來,咱們立時便可開始行動,但……但他老人家究竟到哪裡去了,咱們是否該分出數人到外面找他才是?”

  妙空立刻應聲道:“正是……”

  轉身瞧著妙法,口中雖未說話,但神情卻無意在說:“此間既已有人,咱們便出去找找吧!”

  妙法又何嘗不是悶得有些發慌,沉吟半晌道:“既是如此,便由我兄弟出去尋找他老人家,但請各位在此等候。”

  吳德道:“兩位至今還未露面,想必不會引起別人注意,兩人出去尋找,那是再好也不過了。”

  黃衣喇嘛含笑道:“快去快回,百代大師老僧想見的。”

  當下妙法、妙空兩人,便自推門而出,匆匆穿過院落,走出門外。

  只見街道之上,行人又復有了不少,人人都似已將方才驚亂忘的一乾二淨,有些人已有了幾分酒意,更是把臂高歌,大聲喧笑。

  但這熱鬧的景象,並未掩飾住暗地裡那—股緊張嚴重之氣,門戶後,角落中,街道轉角處,隨處都可看到有黑衣大漢之人影閃動。

  這些大漢相隔雖不甚近,但彼此間卻俱都隨時保持著聯絡,交換著消息,不時打著手勢暗語,面上之神情,也俱是十分凝重,一眼望去,便可分出他們與其他人的不同。

  妙空沉聲嘆道:“吳家兄弟還在自鳴得意,以為他自己做的不錯,卻不知他們方才那些舉動,早已打草驚蛇,引起了南宮世家的注意,瞧此刻四方戒備如此森嚴,只怕他們再難有所舉動了。”

  妙法皺眉道:“但那些人卻俱已是熱血奔騰,勢在必行!”

  妙空嘆道:“他們若真要輕舉妄動,只怕便要白白送上幾條性命,於事卻絲毫無補。唉!只是我直到此刻還猜不透百維的心意,更不知是該設法勸阻他們,還是任憑他們行事?”

  妙法沉吟道:“瞧百維之心,似是要任憑他們放手去做,至於他們的成敗勝負,反正都與我等無關,但……但我卻覺得應該設法勸阻他們才是,能為我方多留下一份力量,總是好的,唉……只可惜任相公此刻不在此間,我等實不該讓他走的。”

  妙空嘆了口氣,道:“無論如何,咱們總得先找著百維才是,先往左面……”

  語聲未了,突然絲的一聲,一粒綠豆般大小的石塊,破空飛來。

  石塊來勢雖急,但卻是打向妙空身側一尺外的空處。

  顯見這飛石之人並無意要暗算妙空,只不過要引起他的注意而已。

  妙空面色微變,立時轉目向石塊飛來的方向瞧了過去。

  只見一人頭戴范陽氈帽,身披黑色風氅,向他微微招了招手,便轉身而去。

  此人以氈帽緊緊蓋著眉際,下半邊面目又縮在風氅翻領裡,妙法與妙空,根本瞧不見他的面目,卻又覺此人有些眼熟。

  妙法皺眉道:“你可瞧的出此人是誰?”

  妙空搖首道:“難以辨認。”

  妙法沉聲道:“瞧他如此鬼鬼祟祟召喚我等,莫非又有什麼奸謀不成?”

  妙空沉吟道:“但……但瞧他方才飛石過來,又似並無惡意。”

  妙法道:“那或許也只不過是他要用來誘惑我等之陰謀詭計。”

  他本是生性淳厚之人,但與南宮世家勾心鬥角久了,也不禁學了些機變之心,時時刻刻都在暗中提防這一招。

  妙空悚然道:“不錯,既是如此,咱們便不可隨他前去,免得著了道兒。”

  哪知那人卻又站住腳步,悄悄向他們不住招手,似是顯得十分焦急。

  妙法面現猶疑之色,顯見心中也難以決定是去,還是不去,皺眉道:

  “我總覺得此人看來眼熟得很,說不定乃是我等同道,有什麼機密之事要來相告,我等若不前去,豈非也有些……”

  妙空心中突有靈光一閃,立即接口道:“說不定此人便是任相公,生怕我等應付不周,是以便在暗中隨來相助。”

  妙法動容道:“不錯。”

  兩人再不遲疑,大步跟了過去。

  幸好這時正有幾人醉酒大笑而來,吸引了埋伏在四面之黑衣大漢們的注意,是以也無人留意他們的行蹤。

  那身披風氅之人見到他們跟來,亦自放開大步而行,正是向傳聲驛外走去。

  妙法、妙空對望了一眼,各各加緊腳步,趕了過去。一左—右,將那人夾在中央。

  妙空沉聲道:“不知朋友可是姓任?”

  那人輕咳一聲,似是要說什麼,但又突然伸出雙臂,扶住了妙法、妙空兩人的肩頭,頭卻垂了下去,

  口中喃喃道:“好……好酒,今天好日子,我沒有醉,再來三杯。”

  語聲含糊,怪腔怪調,正是一副已爛醉如泥,是以滿口胡言的模樣。

  原來這時正有一條黑衣大漢對面而來,瞧了此人一眼,雙眉似是微微一皺,便遠遠沿路而行,顯見是不願來招惹這個酒鬼。

  妙空不覺暗讚一聲:“好迅快的反應,好機警的變化……”

  當下心中更是認定了此人九成必是任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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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四

  妙法心意也正和他一樣。兩人對望一眼,目光中都不禁充滿了驚喜之色。

  走出一箭餘地,已可望見傳聲驛口那株槐樹。

  鎮外仍不時有三五成群的武林豪士,結伴而來。

  只是槐樹下記錄查問之人,已換了三個長衫男子,但風吹衣角,他們長衫下仍是一身緊身勁裝。

  這些黑衣大漢武功俱都不見高明,智謀更大多在人下。

  妙空本覺這些人不足為慮,但此刻才發覺這些黑衣大漢人數之眾多,竟出乎他意料之外,亦不知南宮世家是自何處蒐羅來的?

  於是妙空又不禁為之暗暗擔心。

  只因縱是才智低能之輩,但人數一多,便也變得十分可怕了。

  這些人此刻分散四處,還不覺如何,若是聚集在一處,豈非又是—股極為強大的力量。

  突見街旁閃出一條黑衣大漢,微笑道:“三位莫非是要出鎮嗎?”

  妙空驟然吃了一驚,強笑道:“在下等出去走走,不知是否有妨?”

  那黑衣大漢道:“客人們之行動,小人們怎敢幹涉,但晚宴已將開,敝主人正要向各位敬酒,三位若無急事,還是莫要出鎮的好。”

  他話說的雖客氣,但口風卻仍然毫不肯放鬆,可見對每一個入了傳聲驛之江湖豪傑,都已在暗中負起監視之責。

  那身披風氅之人突然大笑道:“敬酒……好!好!咱們再去喝幾杯。”

  妙空心頭靈機一動,連忙笑道:“在下這位朋友已爛醉如泥,是以在下便扶他到鎮外走走,一來透透涼風,再來也是免得他酒醉撒瘋,出醜倒還罷了,若是得罪了朋友,豈非大是不妙。”

  黑衣大漢瞧了那身披風氅之人一眼,雙眉也不禁皺了起來,沉吟道:“既是如此……三位出去走走也好,只是莫要走遠了。”

  妙空笑道:“主人敬酒,在下等怎會錯過,轉轉這就回來了。”

  黑衣大漢抱拳一笑,閃身讓開了道路。

  妙空等三人便大步走出。

  那身披風氅之人,口中猶在大叫大嚷:“喝酒……不要走,去喝酒。”

  妙空不覺暗暗好笑,忖道:“這位任相公當真是絕世之才,不論何事超人一等,而且裝龍像龍,裝虎像虎,比之名伶也未為過。”

  眼見已離傳聲驛漸漸遠了。

  三人走離大道,四下漸漸荒僻。

  縱目四望,數十丈周圍之內,俱是亂石雜樹,再也看不到人跡。

  妙法、妙空又自對望了一眼,忍不住齊地脫口呼喚道:“任相公……”

  那身披風氅之人突然站直了身子,道:“任相公在哪裡?”

  妙法、妙空不覺齊地一怔,倒退半步,

  凝目望去,只見那人推開氈笠,露出臉來,駭然竟是那與百維同時走失的妙雨。

  要知妙法、妙空俱都未想到,妙雨會如此故做神秘,是以雖覺這身披風氅,頭帶氈笠之人身影甚是熟悉,卻再也未猜到妙雨身上。

  妙法一眼瞧過,面色立即一沉,微怒道:“此時此刻,你還要開玩笑嗎?”

  他自不知妙雨在此短短一段時間裡,實已歷經艱險,見他如此裝做,自然以為是在開開玩笑。

  妙雨苦笑一聲,輕嘆道:“妙雨斗膽,也不敢來尋兩位師兄的玩笑。”

  妙法皺眉道:“既非開玩笑,你為何要突然如此裝做?百維大師又到哪裡去了?”

  妙雨長嘆一聲,道:“局勢又有巨大之變化,你我今夜只怕已不能平安度過,至於百維大師嘛……唉!只怕也被我不幸料中。”

  他不但神色凝重,言詞間也充滿憂鬱。

  妙法見了他此等模樣,心頭也不禁焦急起來,催問道:“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你與百維大師究竟遇著了什麼驚人變故?你總得快快說出才是。”

  妙雨沉聲嘆道:“方才我與百維在那貴賓館前人叢中觀戰,只因那些黃衣喇嘛已與……”

  他簡略地說出那段經過,接著便說到百維被邀入貴賓館之事,又將百維見到那連姑娘時神情的變化,仔細描述了一遍。

  妙法、妙空果然也不禁聞之變色。

  妙法沉聲道:“據我所知,百維確是少林五大護法之一,這萬萬不會有假,若說少林護法大師竟與南宮世家門下之丫頭有何干係,這確是不可思議之事。”

  妙空道:“而且他—出少林寺,便投奔了任相公,若說他在路上那短短一段時間中便已與南宮世家有了勾結,亦是萬無可能。須知那少林寺規律一向森嚴,百維晉陞護法高位,便絕不會是在短短五七日間便被人收買之輩。”

  妙法道:“再者他無論神情言語,都絕無被藥物所迷之徵兆,若說他已被南宮世家迷卻本性,亦絕無可能。”

  他兩人衡情度理,竟忍不住要為百維辯護起來,只因此中曲折,實非他們所能想像。

  妙雨緩緩道:“我本覺此事絕少可能,當時曾與任相公幾番推測之後,便又改觀。”

  妙法皺眉道:“他既無突然投效南宮世家之舉,亦無被藥物所迷之徵象,卻又怎會與南宮世家有何勾結?我倒想不透了。”

  妙雨沉聲道:“他投入少林之後,雖無此可能,但又有誰知道他投入少林之前的事?說不定他根本就是南宮世家派入少林臥底的奸細,說不定他這三十年來在少林寺之苦修,只不過是為今日南宮世家之舉暗做橋樑而已。”

  妙法、妙空只聽得心頭一陣震慄,忍不住齊地脫口道:“不錯!”

  妙雨道:“此事聽來雖有些玄妙,但以南宮世家積慮之深遠,行事之周密看來,亦非全無可能,只是到目前為止,江湖中猶無一人知道百維投身少林前的身世,是以我與任相公雖然早有懷疑,但幾經推敲之後,仍是不能決定。”

  妙法長嘆道:“不想任相公目光之銳利竟一至於此,我等卻還蒙在鼓裡。”

  妙雨道:“其時百維之行動,早已不時有破綻露出,只是師兄等未曾留意而已,而我也直到今日,才更覺任相公之言確是有理。”

  妙法沉吟道:“不知你隨他入了貴賓館後,又是如何情況?”

  妙雨道:“—入貴賓館,他們便將我與百維分開,那時我心中實是驚疑不定,但身入虎穴,也只有暫且隱忍,當時被那幾條大漢,前呼後擁,半推半拉的推入了一重與外面完全隔絕的院落。”

  妙法道:“聽來那貴賓館裡,地方倒寬闊得很。”

  妙雨道:“那貴賓館本是昔日驛丞衙門,而這傳聲驛昔日想必是官家行兵傳文之往來要衛,是以驛丞衙門建造十分寬大,只是此地近日已逐漸沒落,是以這驛丞衙門也有大半荒廢了……”

  語聲微頓,接道:“那院落想必也是荒廢已久,此次南宮世家雖曾加以清理打掃,卻仍掩不住院子裡那一股陰濕荒涼之氣,我—見他們竟將我帶入了此等所在,暗中更是不覺加深了幾分警戒之心,但直到那時為止,南宮世家門下神色間仍無露出絲毫異狀,而且早已在房中準備好一桌雖不算十分精緻,但卻可說得上極為豐盛的菜,居然說要為我接風洗塵。”

  妙法沉聲道:“此宴必非好宴,那酒你更是碰都不能碰的!”

  妙雨道:“那些人竟將我按在上首坐下,彼此間卻在那裡擠眉弄眼,暗做眼色,完全將我當做可以隨他們擺佈的呆子一般。我便也索性作痴作呆的,裝做什麼都不懂,什麼都不知道,任憑他們擺佈。”

  妙法大驚道:“你怎可如此託大,單是那酒就不該飲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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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五

  忽然想到,妙空也曾為那吳四娘所迫,飲下一杯烈酒,說到半途,突然頓住。

  妙雨微微一笑,道:“師兄放心,身在虎穴,妙雨豈敢粗心大意。”

  撩起雙袖,接道:“兩位師兄請看,酒都在這裡,妙雨未曾飲下一滴。”

  妙法、妙空低頭一看,見他兩隻衣袖潮濕了—大片,酒香撲鼻。

  兩人面面相覷,不知他使了什麼瞞天過海的手法,竟能騙過南宮世家的門下,逃過了一場酒厄。

  妙空眉頭一蹙,憂形於色,道:“想不到少林護法,竟是南宮世家派出的奸細,我看當務之急,是趕緊尋到任相公,請他籌劃良策,挽救眼下的危局。”

  妙法道:“師弟說的不錯,我們速即尋找任相公,請他主持大局,重定對抗南宮世家的大計。”

  頓了一頓,仰首浩嘆一聲,接道:“放眼當世,這萬斤重擔,也只有任相公才肩負得起。”

  事情變化遠出他們所料,幾人都有孤立無援,茫然失措之感,不禁重又想到任無心身上。

  一想到任無心,沉沉的黑暗中,突然現出一點光亮。

  妙法精神一振,道:“由百維的事看來,南宮世家處心積慮,其顛覆武林,獨霸天下的陰謀由來已久,看他們公然招親,大事招搖,顯然是認為準備已定,時機已熟,將要全面發動。事不宜遲,我們即刻動身,分頭去找任相公,再定行止。”

  妙空道:“大師兄說的有理,好在分手才只一日,回頭追趕,諒必還來得及。”

  妙雨忽然將頭一搖,斷然道:“眼前最重要的事,不是尋找任相公。”

  妙法先是一怔,隨即輕嘆一聲,道:“師弟的聰明才智,遠非我等所及,若有高見……”

  妙雨赧然道:“小弟愚魯,焉敢在兩位師兄面前逞能。”

  妙法將手一擺,接口說道:“同門弟子,情若手足,用不著客氣,事在緊急,師弟有話快講。”

  妙雨沉吟一瞬,道:“依小弟看來,傳聲驛內,今夜必有大戰,似長白四虎吳氏兄弟等,都是我輩中人,將來我等與南宮世家最後搏鬥,這批人都是得力的戰友,今夜令他們輕易犧牲,實在太過不值。”

  妙法臉色大變,道:“當真不好,

  百維假冒百代大師,令他們舉事之時,各人左腕上繫了一根黃色帶子,百維若真是南宮世家派出的奸細,南宮世家的人豈不正好按圖索驥,將這批人一網打盡,這不是插標賣首,自尋死路嗎?”

  妙雨沉聲道:“所以小弟想,我等應該設法先將這批人救出陷阱,免得他們無謂犧牲,死的不明不白。”

  妙法乃是武當掌門的首座弟子,也即是將來繼承道統之人。

  若論江湖經驗和應變機智,雖有不如同輩師弟之處,但那仁俠之心,與衛道捨身的勇氣,卻是為同輩弟子的表率。

  當下毫不猶豫,朝妙雨肅然說道:“師弟頭腦冷靜,長於謀略,今夜之事究竟如何著手,我和妙空師弟聽你調度,事在緊急,師弟速做決定。”

  妙空接口道:“我也聽憑師弟差遣。”

  妙雨臉色沉凝,想了一想,慨然道:“既是兩位師兄吩咐,小弟焉敢推諉。”

  目光一轉,朝妙空道:“百維可疑之事太過重要,我等近來接二連三的挫敗,可能都與此人有關,這事必須盡快的稟報任相公得知。”

  妙空道:“師弟的意思是……”

  妙雨道:“小弟想請師兄即時回頭,去追趕任相公,將此中的情節說給他聽,請他重主大局,挽救危局。”

  妙空猶豫道:“但是任相公積勞成疾,心神已呈恍惚狀態。”

  妙雨斷然道:“不!任相公所以會落得心力交瘁,神思恍惚,正是因為近來接二連三的挫敗,超出了他的意料,他百思莫解,找不出受制於敵,處處落在下風的道理,因而覺得敵人遠較自己高明,以致信心崩潰,意志消沉,神色顯得恍惚起來。”

  妙空接口嘆道:“師弟高見,任相公雖然已對百維動疑,怎奈百維投身少林寺已三十年,這三十年中又恪守清規,從無過惡,任相公雖然偶動疑心,又怎敢肯定他是南宮世家的奸細?唉!誰能想到南宮世家今日所做的事,遠在三十年前就已策劃進行了呢!”

  妙雨道:“這件事是個極大的關鍵,任相公如果得知百維與南宮世家裡的婦女早有勾結,就可想通近來迭遭挫敗的原因,這點癥結—解,一切疑念皆可豁然貫通,矇蔽心頭的迷瘴一除,靈智必然頓復,信心即可重建,那心力交瘁,神志恍惚的毛病,勢必霍然而愈。”

  妙空連連點頭,對妙雨的見解似是佩服得五體投地,連聲道:“師弟說得對!師弟說得對!我即時回頭……”

  倏然住口,愁容滿面,道:“那百維心毒手狠,他若知道我等已看出他的本來面目……”

  妙雨毅然接口道:“師兄放心,任他如狼似虎,不待任相公到來,小弟先就要鬥他一陣,教他識得武當弟子的厲害!”

  妙空聞言,眉頭皺得更緊,移目向妙法望去。

  妙法輕輕嘆息一聲,慨然說道:“大義當前,遲疑不得,師弟速即動身吧!”

  妙空微微一頓,稽首道:“小弟遵命。”

  轉身急掠而去。

  妙法仰頭一望月色,道:“時光已經不早,咱們應該快去知會吳家兄弟,倘若變亂一起,為時可就晚了。”

  妙雨點一點頭,忽由囊中摸出兩根黃綾帶子,分一根給妙法,道:“師兄系在腕上。”

  說罷將那黃綾帶子在左腕之上系好。

  妙法不覺惑然道:“這定是百維的詭計,咱們正要通知旁人取下……”

  忽然想到,他行事必有道理,急忙住口,將那黃綾帶子匆匆系好。

  兩人反身朝傳聲驛內走去。

  快到鎮口,妙雨忽然悄聲道:“師兄腳步放慢—點。”

  妙法聞言,連忙放緩腳步,遊目四盼,裝出一副踏月漫步,意態悠閒的樣子。

  突見街旁閃出一條黑衣大漢,微笑道:“這位英雄的酒醒了嗎?”

  妙雨抬手一扶頭上的范陽氈帽,霎時變得醉眼乜斜,面色紅朴朴的,含糊道:“多謝朋友關注,在下想以酒解酒,此刻還想喝兩杯。”

  那黑衣大漢只感到酒氣撲鼻,令人欲嘔,不禁濃眉一皺,道:“晚宴已開,敝主人正命屬下四下催請客人,還有一位英雄怎地未見回來?”

  他說的客氣,口風卻是甚緊。

  妙雨愈裝愈醉,乜眼道:“進入傳聲驛內,共有幾條通道?”

  忽然眼前一花,日間代表南宮世家發話,面色蠟黃,望之有如死人一般的黑衣男子倏然出現,一掌拍出妙雨肩頭,哈哈笑道:“這位英雄,在下尋得好苦!”

  妙雨凜然一驚,瞧他手掌隨意拍來。看似—時高興,並無傷人之意,其實斂勁蓄力,殺機隱隱,急忙抬手一架,含混道:“是找我嗎?”

  這抬手一架輕描淡寫,其實乃是武當綿掌中的精妙招術。

  但那黑衣男子意不在此,目光瞥見了妙雨腕上纏的黃綾帶子,頓時縮手笑道:“日間小英雄逃席,敝主人將小人們狠狠責備了一頓,晚宴已開,兩位快請入席。”

  妙雨暗暗忖道:聽這廝的口氣,像是知道了我的底細。

  要知武當派妙字輩的弟子,江湖地位已是不低,若是泛泛之輩,南宮世家的人根本就不放在心上。

  當下含糊應了一聲,一拉妙法,隨那黑衣男子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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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六

  才到那權充貴賓館的驛丞衙門之外,耳中已聞得一陣嘈雜混亂的語聲。

  那黑衣男子領著二人穿過長廊,來至一座大廳門外,身形一側,舉手肅客,神情冷傲,與先前判若兩人。

  妙雨—望那黑衣男子蠟黃的面孔,暗道:幾時我揭下你這張人皮面具,瞧瞧你究竟是何許人物。

  搶上一步,昂然走進廳內。

  大廳中燈火通明,亮如白晝,百餘桌酒席上坐滿了人,交頭接耳,議論紛紛,語聲喧嘩,聒耳欲聾。

  兩人進入廳內,簡直無人注意。

  妙雨目光如電,滿堂一掃,隨即朝大廳中央擠去。

  穿過幾張酒桌,攸地俯身朝一人道:“吳兄……”

  暗暗一晃左手,露出系在腕上的黃綾帶子。

  那金錢虎吳仁目光一抬,認出是妙法、妙雨二人,不禁會心一笑,桌下一勒衣袖,赫然也是一根黃綾帶子。

  妙雨附耳道:“情勢有變,吳兄趕緊知會各位朋友,取掉腕上的黃色帶子。”

  金錢虎吳仁惑然道:“兄台是否奉百代大師之命?”

  妙雨急道:“吳兄小聲些。”

  金錢虎吳仁低聲笑道:“兄台放心,坐在近處的朋友,都是俺兄弟的相識。”

  妙雨暗暗忖道:我若說出百維是敵人派出的奸細,只恐群情激憤,局面頓時混亂,不如還是假傳號令,暫時將局面穩住。

  心念一轉,悄聲道:“百代大師命在下轉告諸位,務必取下腕上系的黃色帶子,同時那聲傳箭火四字已為敵方知悉,不可再用。”

  金錢虎吳仁移目向遠處的百維望了一眼,附耳說道:“請轉稟百代大師,自午間到此刻,依暗號來與俺們兄弟聯絡的朋友,已超過六七十人,其中很多都是息隱已久,大大有名之人。”

  他越講越是激動,頓了一頓,接道:“今夜俺們要大干一場!”

  妙雨暗暗心驚,忖道:不知究竟是哪一位前輩高人,居然神通廣大,能夠策動如此眾多的武林好手。

  忽聽一個洪亮的嗓子亢聲說道:“連姑娘,在座的朋友,很多都是不遠千里而來,原想借此機會,瞻仰南宮世家眾位夫人的風采,但不知今夜的宴會,是否有哪一位夫人到場?”

  此人中氣充沛,語音洪亮,講話有條不紊。

  所講的話恰是眾人存在心頭的疑問,因之幾句話講完,偌大一座大廳已是鴉雀無聲。

  數百雙目光一齊集中在高踞大廳正中,那桃靨生春,千嬌百媚的蓮兒臉上。

  只見那被稱為連姑娘的蓮兒黛眉一揚,抬起那晶瑩如玉,雪白粉嫩的柔荑,酒杯高舉,含笑說道:“咱們的太夫人不耐塵囂,她老人家是不會到此的了。”

  她盈盈一笑,執杯的玉手由左而右,徐徐移動過去,做了一個勸酒的姿勢。

  眼波流盼,笑靨如花,雖是一個小小的動作,風情萬種,令人心醉。

  忽聽有人低聲讚歎道:”唉!真是天上仙子,降謫人寰。”

  這聲音雖低,卻被金錢虎吳仁聽入耳內,不禁猛一轉面,怒目望去。

  講話的是—個黃面大漢,話一出口,驚覺失態。

  忽見金錢虎吳仁怒目瞪住自己,頓時臉色一寒,斜目睨視過去。

  長白四虎久居關外,剽悍成性,睹狀之下,頓時勃然大怒,躍躍欲動,大有即時發作之勢。

  妙雨急忙一按金錢虎吳仁的肩頭,移目望去,見那黃面大漢似曾相識。

  忽然記起,曾與此人同住一家客棧。

  記得他曾講過,學得驚人藝,售與帝王家,南宮世家正如今日武林中的帝王,若想做一番大事,就得投靠南宮世家。

  不禁暗暗忖道:似這等貧慕美色,惑於權勢,寡廉鮮恥,不明大義的人,未必就在少數。

  由此看來,南宮世家這招親之會,既可翦除異己,又可選拔手下,並非多餘之舉。

  忽聽先前發話那人道:“連姑娘,南宮太夫人不會親臨,乃是我等意料中的事,但不知其餘幾位夫人,是否會駕臨此處?”

  只聽一個清朗的女子聲音冷冷說道:“是啊!縱然是比武招親,也得有個長輩出面,總不能姑娘家自己訂親,自己說媒獨自一人大會親友。”

  此言一出,大廳之內頓時響起一片壓抑不住的笑聲,人人都朝那講話之人望去。

  原來就在那連姑娘旁邊的—張酒桌上,坐著一位花信年華,面如滿月的婦人,滿堂男賓,就只她一位女客。

  酒席間,霎時響起一片耳語,“唐老太!”

  妙雨微微一怔,暗道:這位滿頭青絲的婦人,原來是四川唐家的掌門人,看她言語冷峭,揭人短處,只怕與南宮世家的嫌隙還不太小。

  只見那連姑娘臉色一沉,朝唐老太凝注一眼,雙目之內殺機一閃。

  但只一瞬,倏地咯咯嬌笑一聲,道:

  “我雖奉太夫人之命,主持自己這招親之會,但所謂招親,也只是在莽莽豪傑之內,選定幾位英雄,至於親事,還得那不棄下走的英雄,親至南陽,向我家太夫人求親……”

  語聲微頓,星眸流波,環掠四座一眼,接道:

  “今日之會,雖由小女子親自主持,但是除太夫人外,其餘幾位夫人,說不定也會臨時趕來,親自接待各位英雄的大駕。”

  忽聽一個蒼勁的聲音緩緩說道:“老夫聽人說起,南宮世家有十來個丫頭,要在今夜分在十來個地方選婿,聽說這十來個地方散佈在大江南北,黃河兩岸,你們那幾位夫人若想在一夜之間,各處都巡視一遍,依老夫判斷,縱然跑斷雙腿也趕不及。”

  此人講話更不客氣,直接了當,稱那連姑娘做丫頭。

  那蓮兒雖然是南宮世家的丫頭,但宰相家奴三品官,她目高於頂,哪裡將一般武林人物放在眼裡。

  此時眾目睽暌之下,被人公然蔑視,心中怨毒已至極處,連那吳四娘、許二娘等也都興起同感,心中大為憤怒。

  幾個婦人攢眉怒目,狠狠望住那講話之人。

  吳四娘見是一個白髯垂胸,衣衫破舊,形同乞丐的禿頂老頭兒,不禁怒氣愈盛,陰沉沉說道:“這招親之會是年輕人的喜事,老頭兒濫竽充數,就該自知約束,放言無忌,難道不怕被攆出去嗎?”

  那禿頂老者冷冷說道:“老夫只擔心不能活著出去,若被攆走,倒是可喜可賀之事。”

  吳四娘勃然大怒,厲聲道:“老匹夫,是誰請你來的?這酒中有毒?你風言風語,莫非是故意搗亂,成心要鬧散這場喜事?”

  忽見一個白淨面皮,身穿月白長衫的男子由座中站起,拱一拱手,朗聲笑道:“姥姥息怒,這招親之會雖無年歲限制,但以那位老先生的高齡,實在難有雀屏中選之望,他老人家自稱老大,心緒欠佳,一時言語失檢,嬤嬤休得見怪。”

  他口中對吳四娘講話,一雙隱含淫邪的眼睛卻瞟在那蓮兒臉上。

  奇光閃爍,似有無限心意急待吐露。

  眾人聽他咬文嚼字,挖苦那形似乞丐的老頭,不禁暗暗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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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七

  蓮兒與吳四娘看那老者禿頂之上童山濯濯,老得頭髮也沒有幾根了,不禁怒氣大消,解顏而笑。

  但那白面男子輕輕咳嗽一聲,用手一理衣襟,含笑說道:“今日這選親之會,所到的英雄豪傑確也不少,濟濟多士之內,自然不乏身懷絕藝之人,只是絕藝神功藏諸體內,不似容貌舉止形諸於外……”

  忽聽那禿頂老者滿含厭惡地接口說道:“臭賊,你容貌淫邪,舉止卑賤,再不閉嘴,老夫將你活活劈了。”

  那白面男子自負英俊,聞言之下,不怒反笑,道:“老公公稍安勿躁,不才將話講完,定然遵命閉口。”

  雙眉一軒,朝上首席上的蓮兒微微一笑,道:“連姑娘……”

  他滔滔不絕,洋洋自得倒還罷了,但那眉語目挑,眼波傳情的舉動,卻激惱了那些有心求鳳之人。

  蓮兒偏又目含笑意,聽得津津有味,越發激得那些人醋火大熾,滿心酸溜溜的,一個個嗔目怒視、恨不得一掌擊去。

  在這些憤怒的目光中,以百維的恨意最深。

  咬牙切齒,似已怒不可抑。

  妙雨在暗中冷眼旁觀,對他那奸細身份已再無疑問。

  那黃面大漢似已忍耐不住,突然站起,揚聲說道:“連姑娘,天時已快三更,咱們已敬領了佳餚美酒,如今只想知道,姑娘究竟以什麼方法,測度求親之人的深淺,品評各人的高下?”

  百維聽說天時已近三更,記起五夫人田秀鈴那銅管秘令上的吩咐,暗想茲事體大,萬一延誤了,非但失去一個進窺機密的機會,甚至有性命之憂。

  心念一轉,頓時悄然離座,向廳外走去。

  滿廳之人都注視著那連姑娘,等待她宣佈招親的辦法。

  百維離座,並未引起旁人注意,只有妙雨始終在暗中留意著他。

  見他突然溜走,不禁疑雲大起,溜出座位,跟了過去。

  妙法一見,忙也跟了出去。

  百維走出廳門,扭頭一望,發覺兩人跟在身後,急忙低聲說道:“今夜所到的高手,出人意料的多,而且很多都是雄踞一方,名噪一時的人物,兩位不可離開,萬一有事,也好對我方之人加以策應。”

  他知道妙雨會追問他外出的原因,當下不待妙雨開口,接道:“我已與那暗中策動之人取得聯絡,如今要去會晤一面,共商大事,因關係重大,講定是單獨晤面,彼此都不帶人同去,以免機密洩露,壞了大事。”

  妙雨微微一怔,悄聲道:“大師所說的暗中策動之人……”

  百維道:“就是策動各方人物,來赴這招親之會的人,事在緊急,咱們回頭再講。”

  轉身走去。

  妙雨大吃一驚,忖道:任相公已經栽在這廝手內,一切努力盡付流水,眼前這暗中策動之人又將這廝錯當好人,豈不要步任相公的後塵,落個狼狽大敗,還不知落敗的原因。

  心念電轉,急忙追上一步,道:“大師稍待。”

  百維目光四處一轉,變色道:“四下都有耳目,有什麼話,不能稍停再講嗎?”

  詞色之間,隱然以領袖自居,毫不客氣。

  妙雨急忙滿面堆笑,附耳道:“大師有所不知,我正是遇上了那位前輩異人,奉他之命,來請大師去會面的。”

  這一下輪到百維大吃一驚。

  他本是急謀脫身,隨口撒了一個謊,豈料妙雨真的遇上了那人,並且命他來請自己前去。

  但他畢竟是老奸巨猾,心神雖驚不亂,目光一轉,道:“你遇上了哪一位前輩?此等大事,可不能錯把冤家當親家,落入敵人的圈套。”

  妙雨暗暗心慌,想起日間百維與吳氏兄弟的談話,急忙含笑道:“那位前輩與大師有點相似之處,而且……”

  抬起一足,做了個獨腿的樣子。

  那獨臂單腿的男子,百維遇見過一次,妙雨根本未曾見過,情急智生,倒是講對了路,一時之間,反將百維難住。

  妙雨察顏辨色,瞧出百維心頭有詭,舉棋難定,急忙轉身朝妙法道:“師兄留在此處,依照那位前輩的吩咐行動,我陪大師走一趟。”

  妙法大感為難。

  想那百維毒若蛇蠍,妙雨單獨與其周旋,實是萬分危險。

  但他心思較慢,念頭猶未轉畢,妙雨與百維已轉身行去。

  百維與妙雨行出不遠,屋簷下忽然閃出兩名黑衣大漢,攔住二人的去路。

  左邊那黑衣男子看清是百維,神情微微一怔,欲言又止。

  百維不待那兩人開口,右手在胸前疾快的做了一個手勢道:“老朽有個侄兒迷途在外,咱們前去找他,你家主人問起,就說老朽等少時就回。”

  那兩個黑衣大漢相視一眼,抱拳一禮,閃身退去。

  百維高視闊步,昂然走去。

  妙雨未曾看清他做了一個什麼手勢,悶在心頭也不探問,忖道:妙果師弟之死,必是這廝下的毒手,此仇不報,我恨難消,只是這廝武功在我之上,我力不能敵,卻又如何是好……

  忖念中,兩人已走出驛丞衙。

  百維一瞧附近已無暗樁,突然問道:“妙空道兄呢?”

  妙雨連忙道:“在那位前輩身旁。”

  他不知那獨臂單腿人的年歲,想到任無心少年英雄,對那人也不敢以老相稱。

  百維心神一凜,道:“那位前輩對你如何講法?他人在何處?何時何地要我與他見面?”

  妙雨瞧百維直向鎮外走去,頓時含糊說道:“那位前輩語焉未詳,僅說要我轉告大師,三更之後,請大師與他在鎮外相見。”

  百維眉頭皺得更緊,點了點頭,默然不語。

  兩人勾心鬥角,你詐我,我詐你,心內都怦怦跳動,極不安寧。

  想那獨臂單腿之人既然策動這許多武林高手,來參與這招親大會,他本人已經到此,乃是極為可能之事,三人對面,自己的謊言焉有不拆穿之理?

  行到鎮口,百維想到三更已到,五夫人田秀鈴密令上的領路之人快要來到,不禁暗暗焦急,忖道:“密令上一再告誡,此事萬分機密,決不容許被任何人知道,有這小雜毛在一旁,豈不壞我的大事?”

  但聽妙雨自言自語道:“那位前輩說是另有要事吩咐我去辦,也不知是什麼事情……”

  百維暗暗想道:這小雜毛刁鑽古怪,是個不甘寂寞之輩,留他在身邊,遲早壞我的大事,一不做,二不休,索性趁他落單,將他廢掉拉倒!

  心念一轉,不禁殺機大起,躍躍欲動。

  妙雨何等機靈,一見百維臉泛煞氣,目中殺機隱隱,頓時知道不妙。

  當即退開兩步,口中漫不經心地道:“那位前輩如天際神龍,大師瞧瞧,只怕他早已到了此地,隱身在我們附近。”

  百維聞言一怔,想起那獨臂單腿之人的武功,不禁心頭一寒,遊目四顧,到處張望。

  忽見燈光閃動,有人打著一盞紗燈,遙遙走了過來。
li60830 發表於 2018-11-15 13:39
二七八

  此時明月在天,曠野之上亮若白晝,此人提燈行路,顯然有背情理。

  妙雨不知百維那密令之事,不覺疑雲大起,心情比百維還要緊張。

  過了一會,那提燈之人行到近處,打從那顆槐樹之下緩緩走過。

  百維瞧出那是一個中年男子,身穿紅衣綠褲,正如那密令上所指示的。

  百維焦灼如焚,暗想若令妙雨參與此事,則自己與南宮世家的關係勢必暴露,但又無法將妙雨遣開,想來想去唯一的辦法,只有出手將妙雨殺掉。

  但他知道妙雨機警善變,一擊不中,只怕要被他逃去。

  妙雨看出情勢嚴重,心頭怦怦亂跳,眼睛盯注百維一瞬不瞬,決定只要他一動手,自己抵擋不住,立即先行逃遁,然後再設法除害報仇。

  要知百維雖是南宮世家派出的奸細,但在少林寺苦修三十餘年,最後升到五大護法之一,其武功造詣已是非同小可。

  妙雨僅是武當派的小輩弟子,真實武功實非百維之敵。

  百維想猝施毒手,心頭的毒念掩蓋不住,不覺已流露在臉上。

  妙雨右手緊握劍柄,目光電射,緊緊盯注百維的雙手。

  兩人各懷鬼胎,緊張過度,額上都現出了汗漬!

  那紅衣綠褲,手提紗燈之人行出不遠,忽然轉過身子回頭走來,行經二人身旁,依舊低頭行路,目不旁瞬,對兩人恍若未睹。

  此人衣著古怪,神情木訥。

  在這明月當頭,四野岑寂的深夜,手提一盞紗燈,在曠野中走來走去,令人見了,生出一種疑神疑鬼,詭異莫名之感。

  妙雨突然強顏一笑,道:“這人來歷古怪,難道是南宮世家的人不成?”

  百維心頭猛震,陰笑道:“你說誰?”

  妙雨臉上露出一片詭譎的笑容,道:“當然是講那手提紗燈之人。”

  百維暗暗忖道:“這小雜毛狡詐多計,聽他弦外有音,似是識透了我的根底,今夜若不取他的性命,只怕我死無葬身之地。”

  他乃是老奸巨猾,殺妙雨之心愈是堅決,心頭反而冷靜下來。

  突然神色一弛,笑道:“依我判斷,此人必是奉了那位前輩異人之命,來領咱們前去會晤的。”

  妙雨眼珠一轉,頓時裝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道:“大師的目光!果非弟子能及,我們快點跟去,莫要去得晚了,惹得那位前輩不快。”

  百維道:“正是。”

  轉身朝那紅衣綠褲之人身後追去。

  妙雨等百維走出丈許,然後跟隨在後,心中暗暗想道:任你上天入地,我要不揭穿你的真面目,不算武當派的弟子。

  兩人一個在前,一個在後,尾隨那手提紗燈之人行去。

  豈料那人雖未扭頭觀看,腳下卻是安步當車,越走越慢,大有舉步維艱,要想停下之勢。

  百維暗暗焦急,忖道:這曠野之上了無人蹤,似他這樣走法,幾時才能走到地頭。

  心念一轉,頓時趕上前去,與那人走做並排,伸手取下頭巾,露出自己戒疤歷歷的光頭。

  那紅衣綠褲,手提紗燈之人目光一轉,朝百維的光頭瞥視一眼,隨即向百維凝注一眼,突然眼珠一轉,朝身後暗示一眼。

  百維恍然大悟,暗道:“此人必是奉令只帶我一人前去,有妙雨在旁,他不肯領路。”

  當下低聲說道:“那人是貧僧的心腹,你只管領路,一切責任,俱有貧僧擔待。”

  那紅衣綠褲,手提紗燈之人聞言,將頭搖了一搖,突然轉過身子回頭走去。

  百維急怒交加,只恨得雙眼冒火,牙根直挫。

  要知他奉南宮世家五夫人田秀鈴之命,辦這一樁大事,正是他取得信任,進窺機密的大好譏會,誰知被妙雨纏上,弄得進退兩難。

  眼看時光飛逝,若不解決掉妙雨,恐怕走到天亮,還在這曠野之上遊蕩。

  妙雨尾隨在後,見百維上前講了句話,那手提紗燈之人即回頭走來,心內暗暗動疑,急忙閃在道旁,讓他走了過去。

  百維返身走來,眼見妙雨那副深具戒心,步步為營的神氣,知道猝施暗算已不可能,頓時將心一橫,決定趁著四顧無人之際,將妙雨毀在掌下。

  當下滿面獰笑道:“妙雨道兄,那位前輩異人不願咱們兩人一道前去,你瞧應該怎樣辦才好?”

  妙雨乃是名門高弟,一看百維那樣子,就知他正將功力向掌上凝聚,急忙閃身後退,雙臂一振,抖脫外氅,唰的一聲抽出長劍!

  百維獰笑道:“道兄莫非要與老僧動手嗎?”

  妙雨橫劍當胸,一笑道:“弟子不敢,只是有幾句話如鯁在喉,不吐不快。”

  百維嘿嘿冷笑道:“道兄機智過人,有何指教,只管痛痛快快的講,老僧敬領教益。”

  妙雨長劍一擺,朝那紅衣綠褲之人一指,朗聲笑道:“弟子看來看去,此人定是南宮世家的手下,大師切莫上當。”

  百維獰笑一聲,道:“道兄說的一點不錯,此人正是南宮世家的屬下……”

  緩步逼了過去。

  妙雨飄退丈許,冷笑道:“如此講來,大師也是南宮世家的手下羅?”

  百維將頭一點,陰森森說道:“一點不錯,老僧在未入少林之前,已是南宮世家的部屬,可惜你明白的太遲,後悔莫及了。”

  妙雨傲然一笑,道:“大師差矣,弟子早已明白此事,只不過是要大師親口承認,證實一下罷了。”

  他說的輕鬆,額上卻已冒出一片豆大的汗珠,手中的長劍滿注功力,劍尖顫動不已,寒光閃掣,刺人雙目。

  百維步步緊迫,腳下落地有聲。

  眼看妙雨又飄身後退,頓時冷冷一哼,欺身撲上,一掌劈了過去!

  妙雨大喝一聲,長劍一掄,寒光大盛,重重劍幕擋在胸前,同時雙足一蹬,抽身躍退!

  只聽撲的一響,百維排山倒海的掌力,撞擊在妙雨重重劍幕之上,震得妙雨直退出六七尺遠,長劍幾乎脫手。

  妙雨暗提真氣,周身百脈流轉一匝,發覺胸腹之間隱隱作痛,受傷已是不輕。

  只聽百維陰沉沉一笑,道:“武當弟子果然不凡,再接貧僧一掌試試。”

  飈然一掌,隔空擊去。

  妙雨眼看不敵,決定暫避凶鋒,伺機逃遁。

  瞧他一掌擊來,頓時勁貫雙足,猛然朝後躍去。

  百維一掌擊空,淡淡一笑,道:

  “任無心空有一身武功,可惜沒有你這樣靈活的腦子,你頭腦靈活,可惜又缺少任無心那身武功,嘿嘿!如果你兩人並做一人,貧僧可不是對手了。”

  妙雨額上汗出如漿,隨著他進逼之勢步步後退,強笑道:“你以為你這奸細身份騙過了任相公,那可是天大的笑話……”

  突然大喝一聲,長劍電閃,一連攻出三劍。

  這三劍乃是武當劍法的精髓,輕靈翔動,玄奇莫測。

  可惜妙雨功力太淺,百維信手三招,已將這三劍擋去。

  妙雨三劍使盡,立即躍退,倏地望著百維身後叫道:“老前輩幫忙,快將這奸細拿住!”

  百維心神一震,剛要轉身察看,突想到這是妙雨的詭計,不禁嘿嘿一笑,道:“小小的詭計,也敢在我面前賣弄。”

  忽聽撲通一聲,立在遠處那紅衣綠褲,手提紗燈之人突然倒地,紗燈著火,燃燒起來。

  百維聞聲一驚,轉面望了過去。

  妙雨暗道:此時不走,更待何時,展開輕功,狂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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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九

  第二十六回 反敗為勝

  妙雨展開輕功,狂奔而逃。

  但見人影一晃,一陣重逾山嶽的潛力暗勁當頭罩下。

  妙雨心神大駭,猛一擰腰,斜斜縱躍開去,避過百維一擊。

  百維哈哈大笑,道:“想不到武當弟子,竟然如此膿包!”

  言猶未了,身後忽然有人冷冷說道:“誰說我武當弟子膿包,貧道可要向他請教。”

  此人來得好生突兀,百維大吃一驚。

  猛一旋身,閃電般的掠開了丈許。

  月光之下,只見一位頭挽道髻,肩背長劍的道人,岸然卓立在當地。

  妙雨微微一呆,倏地欣喜欲狂,脫口叫道:“師父!”

  只見那玄真道長藹然—笑,頷首道:“你很好,有你這種門人,為師的也感欣慰。”

  百維先是一怔,隨即遊目四顧,發覺四野寂寂,再無旁人,頓時鬆了一大口氣,忖道:幸虧任無心未到,否則就不堪設想。

  但見玄真道長拂髯—笑,道:“百維,你瞧瞧身後是誰?”

  百維聞言,背脊之上突然一涼,遍身汗毛直豎,忍了又忍,終於扭頭望去。

  霎時間,心神大震,豪氣盡消。

  —個面如冠玉的藍衣少年,背負雙手,悄然站在百維身後,前後距離不過三尺,伸手可及。

  百維心搖膽顫,暗想大勢已去,性命要緊,僕身一掠,猛然竄去。

  妙雨失聲叫道:“他要逃走。”

  這藍衫少年正是積勞成疾,忽又豁然而愈的任無心。

  只見他滿面含笑,從容不迫,身形一晃,瞬眼掠過百維,擋住了他的去路。

  百維眼前一花,幾乎撞到任無心身上,心急逃命,不覺凶性大發,掄手一掌,兜胸擊去。

  任無心微微一笑,抬手一揮,三指拂在百維腕脈之上,輕輕巧巧,若無其事。

  但見百維慘叫一聲,手腕如遭蛇噬,猛然一縮,隨即軟軟垂下。

  任無心踏上一步,食中二指直點百維雙目,去勢緩慢,舉止瀟灑之極。

  百維心膽俱寒,未及思索,迸力一招少林絕藝紫索縛龍,猛攫任無心的手腕。

  但見任無心手勢一沉,百維腕脈一麻,又是一陣椎心劇痛,脫口一聲怪叫,手臂重又垂下。

  任無心笑道:“百維,事到如今,你還不識相一點?”

  百維滿頭大汗,臉色青一陣,白—陣,步步後退,顫聲道:“你待怎樣?”

  任無心朗聲一笑,道:“你說應該怎樣?殺掉你不足以解恨,放掉你情理難容,不殺不放,我就不知如何處置你了?”

  但聽玄真道長道:“這種禽獸不如的人,留在人間,貽害無窮,任相公若不下手,貧道就越俎代庖了。”

  任無心突然沉聲一嘆,道:“此人罪惡滔天,照理來講,應該將他碎屍萬段,挫骨揚灰才對。”

  百維自知必死,但聽任無心言詞之間,似乎尚有一線轉機,不禁暗暗竊喜,一顆心怦怦亂跳,幾欲脫口而出。

  但聽玄真道長厲聲道:“任相公懶得下手,貧道效勞就是!”

  翻腕抽出長劍,唰的一劍刺去。

  百維亡魂皆冒,猛然一躍,避開了一劍。

  玄真道長冷冷一笑,道:“死到臨頭,猶圖掙扎?”

  欺身一劍刺去。

  百維被任無心斬脈手法所傷,手臂軟軟下垂,形同殘廢。

  但他既已看出一線生機,豈肯束手就戮,縱身一躍,叫道:“且慢!”

  玄真道長冷笑道:“你為虎作倀,死有餘辜,還有什麼話好講?”

  百維置若罔聞,轉面朝任無心道:“少林派與你們攜手合作,共圖大事,我是少林弟子,縱然有罪,也該交由少林掌門處置,如此動用私刑,豈是對待同道之理?”

  任無心劍眉微剔,冷笑道:“百忍大師今在何處?”

  百維心頭一凜,忖道:百忍降服於南宮世家之事,難道他業已知悉不成?

  他狡詐成性,處此事機敗露,九死一生之際,仍然心神不亂。

  念頭一轉,道:“我雖不知掌門師兄今在何處,但我少林寺尚有護法長老留守。你們理當將我押還少林,交由留守的長老處置。”

  玄真道長怒喝道:“你當真是少林弟子嗎?”

  長劍一顫,劍尖驀地抵上了百維的心窩。

  百維額上冒出一陣大汗,口中卻冷冷說道:“是與不是,自有少林掌門認定,外人做不了主!”

  他一口賴定是少林弟子,只望任無心與玄真道長礙於情面,暫時不取他的性命。

  想那百忍大師業已歸降南宮世家,百代已落入百忍手內,百攜、百祥、百護、百扶百衛已先後被殺,少林派中精銳盡失,再沒有武功才智高過他的人,只要今夜能逃過一死,他就不難尋找機緣,另謀脫身之道。

  妙雨冷眼旁觀,忖道:師父和任相公遲遲不肯下手,其中必是另有用意,但那招親會上還有一場血戰,耽擱太久,只恐群龍無首,落入南宮世家算中。

  心念一轉,頓時舉步上前,道:

  “師父,傳聲驛內到的江湖能人不少,正是我等登高一呼,反擊敵人的大好時機,此人百死難贖其罪,請師父和任相公早早處置了吧!”

  玄真道長對這智勇雙全的小徒兒已是萬分器重,聞言之下,連連頷首,移目向任無心望去。

  任無心微微一笑,也未見他晃身做勢,突然一指,戳在百維心口巨闕穴上。

  只聽百維悶哼一聲,身子猛然一顫,轉瞬間,周身百脈奇痛徹骨,渾身關節,劈啪亂響。

  任無心冷然笑道:“我這分筋縮骨手法,堪稱武林未睹,只須一頓飯的工夫,保證你縮做半尺侏儒,我可將你收藏在一個布囊之中,”

  言猶未了,百維陡然慘叫一聲,仆倒地上,滾動不歇,七孔溢血,哀號不絕。

  玄真道長與妙雨雖恨百維刺骨,似此慘狀,亦感到不忍卒睹。

  兩人轉過臉去,不忍多看。

  任無心有生以來,尚是首次施展這慘無人道的酷刑,目睹慘狀,亦是心驚肉跳,暗道:這賊子再無求恕之心,看來只好將他一掌斃了。

  但聽百維哀聲叫道:“任……相……公……”

  任無心飛起—腳,踢得百維騰起半空,連翻幾個觔斗,砰的一聲跌落在地。

  百維渾身汗濕,氣喘如牛,就這一忽工夫,臉上肌肉已扭曲得不成人形,五根手指彎彎扭扭,看去已短了半寸。

  玄真道長暗暗心驚,忖道:這位相公不知得自何人傳藝?隨手一指,竟有這等驚神泣鬼的威力!

  只聽任無心冷冷道:“你未入少林之前,俗家姓名如何稱呼?可有諢號?”

  百維急聲道:“姓殷名智,綽號粉面狐。”

  他已將任無心視做洪水猛獸,目光一觸,情不自禁地匆匆垂下頭,語聲顫抖,畏懼至極。

  任無心沉聲道:“百忍大師是生是死?”

  百維急道:“尚在人世,不過已經歸降南宮世家了。”

  任無心厲聲道:“為什麼?數十年的苦修,難道真的毀於一旦不成?”

  百維怔了—怔,道:“南宮夫人善以藥物迷失人的本性,掌門師兄性情突變,甘心效命於南宮世家,想必已服過迷失神智的藥物。”

  玄真道長插口問道:“你可曾服過南宮世家的迷神藥物?”

  百維目光一抬,冷冷一瞥玄真道長,默然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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