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八0
玄真道長大怒,道:“你以為只有任相公才有法子治你?對付你這種十惡不赦之人,貧道又何必顧忌。”
倒轉劍柄,朝他耳後藏血穴上擊去。
但他終是清修之士,雖然使出武當秘技,打算懲治百維,但心中猶豫,出手甚慢,百維將頭一偏,躲讓過去。
任無心劍眉一挑,道:“百維,你最好識相一點。”
百維愣了一瞬,似是心念一決,啞聲道:“當年我奉南宮世家之命,投入少林臥底,實是一時糊塗,鑄成大錯,並非服了迷神藥物……”
他越講聲音越低,詞色之間,頗有悔意。
任無心眼神如電,緊緊盯在百維臉上,道:“百代大師呢?”
百雄坦然道:“是我與掌門師兄共使詭計,制住百代,由掌門師兄擄去。”
玄真道長搖頭浩嘆道:“堂堂少林派,毀在你一人手中,佛祖有靈,焉能饒你!”
但見任無心臉色一冷,目注百維道:“你在外活動,聽受何人指揮?”
這兩句話講得鏗鏘作響,幾人耳膜則一陣震顫,嗡嗡之聲,歷久不絕。
百維不及思索,衝口道:“五夫人田秀鈴。”
只見任無心身軀一震,緩緩轉身,舉步走了開去,口中喃喃念道:“是她……無怪我左思右想,想不出此人是誰?”
他所要問的,實際上只此一句。
那些長久以來,困擾著他,令他心力崩潰,百思莫解的疑難,這一瞬間,俱都迎刃而解了。
只見他背負雙手,低頭走來走去,過了良久,突然返身道:“百維,念你坦然招供,解了我心中的疑難,我饒你—命,趕緊去吧!”
百維大喜欲狂,雙腿一彈,便待躍起,忽又生疑,暗道:任無心豈能如此慈悲,此中有詐。
玄真道長急道:“任相公……”
妙雨暗暗一扯玄真道長的袍袖,道:“師父,任相公為武林蒼生謀命,經歷了無數的艱辛,我等唯他馬首是瞻,不可拂他之意。”
任無心暗暗忖道:這妙雨玲瓏剔透,果是大用之材。
容色一整,肅然道:“此番江湖變化,少林寺精英盡失,在下謀而不成,難辭其咎。這百維雖然死有餘辜,但在下卻無顏面殺他。”
長長嘆息一聲,接道:“此人熬不住酷刑,洩露了南宮世家的機密,南宮夫人絕難容他活命,咱們也不會再上他的當。何況他已是殘廢之軀,念在少林一派的功德份上,道長高抬貴手,讓他自生自滅吧!”
玄耳道長一望百維的左臂斷處,慨然道:“任相公言之有理,貧道敢不從命。”
轉面朝百維道:“百維,你可知道,那提燈領路之人是怎麼死的?”
百維緩緩站起,黯然說道:“依弟子猜想,那人若非死在兩位手下,便是預服了南宮世家的定時毒藥,時刻一到,毒發身死。”
因任無心的話入情入理,不由得百維不信。
這時活命有望,臉上頓時裝出一副懊悔莫極的神色,言詞之間,也溫馴之極。
玄真道長輕輕嘆息一聲,道:“狡兔死,走狗烹,
飛鳥盡、良弓藏,這是千古以來,所有梟雄的慣伎,此人即是最好的榜樣,大師才智過人,理該即時醒悟才是。”
任無心暗暗想道:此人陷溺已深,良知盡泯,玄真道長對他說法,豈不是對牛彈琴!
但見百維滿面羞慚,垂首道:“多謝道長指點謎津,弟子如今業已覺悟前非,決心以此殘身,去搭救我那兩位無辜蒙難,失陷在南宮世家內的師兄,無論成敗,總以一死,向我少林派歷代祖師謝罪。”
任無心朗聲笑道:“好!這才是大英雄、大豪傑,在下適才魯莽,尚祈大師恕罪。”
百維潸然淚下,道:“萬惡之人,不殺之恩,已是感激不盡,恕罪之說,如何敢當。”
任無心微微一笑,忽然伸出右掌貼在百維背心靈台穴上,把一股灼熱的真力*送過去。
百維身軀震了一震,悟出任無心是運功替他療傷,急忙提起丹田真氣,加以引導。
過了片刻,百維臉上的肌肉逐漸平復,手指也運轉自如,再一會兒,臉色紅潤如故。
任無心收掌笑道:“大師已是自由之身,禍福無門,唯人自招,就此再見吧!”
百維單掌立胸,低眉垂目道:“多謝兩位點化之恩,我佛明鑑,長佑善人,弟子從此別過。”
轉身低頭行去。
妙雨突然揚聲道:“大師,那毒發身死之人,本來要領大師去幹什麼?”
百維一瞥道旁那紅衣綠褲之人,道:“此人本是奉五夫人之命,要領貧僧去面授機宜,五夫人身在何處,貧僧卻不得而知。”
玄真道長急道:“任相公,那五夫人田秀鈴就在近處,我等速急搜索,擒住了她,那就勝算在握了。”
任無心望著百維逐漸消失的背影,笑道:“我不尋她,她必尋我。但那位前輩為人豪邁,招親會上的事,他未必料理得了,咱們還是趕去瞧礁吧!”
玄真道長道:“唉!苦海無邊,回頭是岸,這位百維大師能夠放下屠刀,也算少林一派之福。”
妙雨道:“依弟子愚見,這百維未必是真心悔悟。”
玄真道長大吃一驚,道:“任相公,縱虎容易擒虎難,與其自留禍患,不如壯士斷腕……”
忽聽身後步伐聲響,百維去而復返,狂奔回來。
玄真道長訝然問道:“大師急急趕回,所為何事?”
百維充耳不聞,望了任無心一眼,突然撲通一聲跪了下去,泥首頓地,拜伏不起。
玄真道長師徒二人面面相覷,妙雨心機雖然靈活,一時之間,也想不出百維這突然的舉動,其故安在?
只聽任無心輕聲笑道:“人生在世,大不了一死,大師如此自污,豈非太不值得?”
百維面龐一仰,倏地涕淚滂沱,道:“百維該死,適才矇騙了相公。”
任無心微微一笑,道:“那也算不了什麼,大師請起,有話慢慢道來。”
百維跪地不起,垂淚道:“百維實是受了五夫人的密令,要在今夜三更,隨那領路之人到一處所在,聽一人指示機宜,然後將那人所敘之言記下,以信鴿傳遞出去。”
隨即將那銅管秘令,就記憶所及,從頭至尾的念了一遍。
玄真道長大驚失色,道:“任相公,世上還有人指示南宮世家的機宜,此是何人?其來歷豈非不可思議?”
但見任無心雙眉深鎖,垂目望地,沉思不語,臉色陰黯,從來未見。
百維跪在地上,忍了又忍,終於開口道:“非但此人極為神秘,他所敘的機密,也必定重要無比,百維反覆思忖,似這等重大之事,非得稟告任相公不可。”
任無心倏地雙目一睜,哈哈笑道:“大師請起,在下有話要講。”
百維沉吟一瞬,長身而起,神色恭謹,彷彿已將任無心視做天人—般。
任無心淡淡一笑,道:“大師久在南宮世家門下,當知彼等的武器,不外武功、藥物、美色,再就是使弄狡詐,故作神秘,令人身陷迷津,不敢稍存異心。”
百維連連點頭,唯唯稱是,暗道:有這幾樣武器,芸芸眾生,誰還能不甘效命,死而後已?
但聽任無心道:“南宮世家幕後,另外尚有主謀,此事並非全不可能,不過,大師今夜去傳遞機宜之事,卻是田秀鈴弄的狡猾,如果當真有人指示機宜,那人就是田秀鈴自己,
大師空自緊張了許久,上當實在不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