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統武俠】素手劫 作者:臥龍生 (已完成)

 
li60830 2018-11-13 14:05:50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10 10368
li60830 發表於 2018-11-15 13:39
二八0

  玄真道長大怒,道:“你以為只有任相公才有法子治你?對付你這種十惡不赦之人,貧道又何必顧忌。”

  倒轉劍柄,朝他耳後藏血穴上擊去。

  但他終是清修之士,雖然使出武當秘技,打算懲治百維,但心中猶豫,出手甚慢,百維將頭一偏,躲讓過去。

  任無心劍眉一挑,道:“百維,你最好識相一點。”

  百維愣了一瞬,似是心念一決,啞聲道:“當年我奉南宮世家之命,投入少林臥底,實是一時糊塗,鑄成大錯,並非服了迷神藥物……”

  他越講聲音越低,詞色之間,頗有悔意。

  任無心眼神如電,緊緊盯在百維臉上,道:“百代大師呢?”

  百雄坦然道:“是我與掌門師兄共使詭計,制住百代,由掌門師兄擄去。”

  玄真道長搖頭浩嘆道:“堂堂少林派,毀在你一人手中,佛祖有靈,焉能饒你!”

  但見任無心臉色一冷,目注百維道:“你在外活動,聽受何人指揮?”

  這兩句話講得鏗鏘作響,幾人耳膜則一陣震顫,嗡嗡之聲,歷久不絕。

  百維不及思索,衝口道:“五夫人田秀鈴。”

  只見任無心身軀一震,緩緩轉身,舉步走了開去,口中喃喃念道:“是她……無怪我左思右想,想不出此人是誰?”

  他所要問的,實際上只此一句。

  那些長久以來,困擾著他,令他心力崩潰,百思莫解的疑難,這一瞬間,俱都迎刃而解了。

  只見他背負雙手,低頭走來走去,過了良久,突然返身道:“百維,念你坦然招供,解了我心中的疑難,我饒你—命,趕緊去吧!”

  百維大喜欲狂,雙腿一彈,便待躍起,忽又生疑,暗道:任無心豈能如此慈悲,此中有詐。

  玄真道長急道:“任相公……”

  妙雨暗暗一扯玄真道長的袍袖,道:“師父,任相公為武林蒼生謀命,經歷了無數的艱辛,我等唯他馬首是瞻,不可拂他之意。”

  任無心暗暗忖道:這妙雨玲瓏剔透,果是大用之材。

  容色一整,肅然道:“此番江湖變化,少林寺精英盡失,在下謀而不成,難辭其咎。這百維雖然死有餘辜,但在下卻無顏面殺他。”

  長長嘆息一聲,接道:“此人熬不住酷刑,洩露了南宮世家的機密,南宮夫人絕難容他活命,咱們也不會再上他的當。何況他已是殘廢之軀,念在少林一派的功德份上,道長高抬貴手,讓他自生自滅吧!”

  玄耳道長一望百維的左臂斷處,慨然道:“任相公言之有理,貧道敢不從命。”

  轉面朝百維道:“百維,你可知道,那提燈領路之人是怎麼死的?”

  百維緩緩站起,黯然說道:“依弟子猜想,那人若非死在兩位手下,便是預服了南宮世家的定時毒藥,時刻一到,毒發身死。”

  因任無心的話入情入理,不由得百維不信。

  這時活命有望,臉上頓時裝出一副懊悔莫極的神色,言詞之間,也溫馴之極。

  玄真道長輕輕嘆息一聲,道:“狡兔死,走狗烹,

  飛鳥盡、良弓藏,這是千古以來,所有梟雄的慣伎,此人即是最好的榜樣,大師才智過人,理該即時醒悟才是。”

  任無心暗暗想道:此人陷溺已深,良知盡泯,玄真道長對他說法,豈不是對牛彈琴!

  但見百維滿面羞慚,垂首道:“多謝道長指點謎津,弟子如今業已覺悟前非,決心以此殘身,去搭救我那兩位無辜蒙難,失陷在南宮世家內的師兄,無論成敗,總以一死,向我少林派歷代祖師謝罪。”

  任無心朗聲笑道:“好!這才是大英雄、大豪傑,在下適才魯莽,尚祈大師恕罪。”

  百維潸然淚下,道:“萬惡之人,不殺之恩,已是感激不盡,恕罪之說,如何敢當。”

  任無心微微一笑,忽然伸出右掌貼在百維背心靈台穴上,把一股灼熱的真力*送過去。

  百維身軀震了一震,悟出任無心是運功替他療傷,急忙提起丹田真氣,加以引導。

  過了片刻,百維臉上的肌肉逐漸平復,手指也運轉自如,再一會兒,臉色紅潤如故。

  任無心收掌笑道:“大師已是自由之身,禍福無門,唯人自招,就此再見吧!”

  百維單掌立胸,低眉垂目道:“多謝兩位點化之恩,我佛明鑑,長佑善人,弟子從此別過。”

  轉身低頭行去。

  妙雨突然揚聲道:“大師,那毒發身死之人,本來要領大師去幹什麼?”

  百維一瞥道旁那紅衣綠褲之人,道:“此人本是奉五夫人之命,要領貧僧去面授機宜,五夫人身在何處,貧僧卻不得而知。”

  玄真道長急道:“任相公,那五夫人田秀鈴就在近處,我等速急搜索,擒住了她,那就勝算在握了。”

  任無心望著百維逐漸消失的背影,笑道:“我不尋她,她必尋我。但那位前輩為人豪邁,招親會上的事,他未必料理得了,咱們還是趕去瞧礁吧!”

  玄真道長道:“唉!苦海無邊,回頭是岸,這位百維大師能夠放下屠刀,也算少林一派之福。”

  妙雨道:“依弟子愚見,這百維未必是真心悔悟。”

  玄真道長大吃一驚,道:“任相公,縱虎容易擒虎難,與其自留禍患,不如壯士斷腕……”

  忽聽身後步伐聲響,百維去而復返,狂奔回來。

  玄真道長訝然問道:“大師急急趕回,所為何事?”

  百維充耳不聞,望了任無心一眼,突然撲通一聲跪了下去,泥首頓地,拜伏不起。

  玄真道長師徒二人面面相覷,妙雨心機雖然靈活,一時之間,也想不出百維這突然的舉動,其故安在?

  只聽任無心輕聲笑道:“人生在世,大不了一死,大師如此自污,豈非太不值得?”

  百維面龐一仰,倏地涕淚滂沱,道:“百維該死,適才矇騙了相公。”

  任無心微微一笑,道:“那也算不了什麼,大師請起,有話慢慢道來。”

  百維跪地不起,垂淚道:“百維實是受了五夫人的密令,要在今夜三更,隨那領路之人到一處所在,聽一人指示機宜,然後將那人所敘之言記下,以信鴿傳遞出去。”

  隨即將那銅管秘令,就記憶所及,從頭至尾的念了一遍。

  玄真道長大驚失色,道:“任相公,世上還有人指示南宮世家的機宜,此是何人?其來歷豈非不可思議?”

  但見任無心雙眉深鎖,垂目望地,沉思不語,臉色陰黯,從來未見。

  百維跪在地上,忍了又忍,終於開口道:“非但此人極為神秘,他所敘的機密,也必定重要無比,百維反覆思忖,似這等重大之事,非得稟告任相公不可。”

  任無心倏地雙目一睜,哈哈笑道:“大師請起,在下有話要講。”

  百維沉吟一瞬,長身而起,神色恭謹,彷彿已將任無心視做天人—般。

  任無心淡淡一笑,道:“大師久在南宮世家門下,當知彼等的武器,不外武功、藥物、美色,再就是使弄狡詐,故作神秘,令人身陷迷津,不敢稍存異心。”

  百維連連點頭,唯唯稱是,暗道:有這幾樣武器,芸芸眾生,誰還能不甘效命,死而後已?

  但聽任無心道:“南宮世家幕後,另外尚有主謀,此事並非全不可能,不過,大師今夜去傳遞機宜之事,卻是田秀鈴弄的狡猾,如果當真有人指示機宜,那人就是田秀鈴自己,

  大師空自緊張了許久,上當實在不淺。”
li60830 發表於 2018-11-15 13:40
二八一

  百維聞言,不禁面如死灰,喃喃道:“是啊!這是何等重大之事,那幾位夫人縱然萬忙,也該親自出馬,怎能假手於人,何況五夫人對我本有懷疑之心。”

  他目光呆頓,仰望著當空皓月,突然沉聲一嘆,接道:“相公的才智勝我百倍,我妄想擊敗相公,取代相公的地位,實是不自量力,太過愚昧了。”

  任無心笑道:“那也未必,大師不過是當局者迷,在下何嘗不是曾經敗在大師手內?”

  百維微微一怔,突然雙膝—屈,重又跪了下去。

  任無心連連擺手,道:“大師如此自屈,到底為了什麼?”

  百維滿頭大汗,道:“貧僧想來想去,相公豈肯如此輕易的將我放過,此中……”

  任無心微微一笑,接口道:“此中有詐。”

  百維臉色一紅,囁嚅道:“若論過惡,貧僧實是罪該萬死,但求相公看在少林歷代祖以份上,饒卻貧僧一命。”

  語言微頓,臉上忽然露出一片激昂慷慨之色,接道:“若蒙相公不咎既往,貧僧甘願以此殘生,為武林蒼生略盡綿力,以贖前衍。”

  他原本擬好了大篇說詞,忽然想到言多必敗,於是簡單扼要的講了這幾句。

  但那慷慨赴義,水火不辭的神情,表露無遺,令人見了,不得不怦然心動。

  任無心暗暗忖道:此人貪生怕死,患得患失,明明是個反覆無常的小人,但他講得悲壯動人,我若不給他一條自新之路,倒顯得太無容人之量了。

  忽聽玄真道長道:“任相公,這一戰中,少林派精英盡失,看在百祥大師等蒙難高僧份上,就留給他一條活路吧!”

  任無心輕輕嘆息一聲,面色一整,肅然道:“百維,咱們本著與人為善之道,給你一條自新之路。”

  撲的一掌,拍在百維背心上。

  百維打了一個寒噤,駭然道:“任相公……”

  任無心接口道:“實對你講,若非你去而復返,經過一陣奔跑,此刻已經倒斃路中了。”

  百維訥訥道:“在下也曾猜到,相公或許以陰手……”

  任無心淡淡一笑,道:“你多疑善詐,我也只好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百維赫然道:“在下實有悔悟之心。”

  任無心道:“你雖有悔悟之心,可惜孽根深種,難以自拔。”

  百維將頭一昂,亢聲道:“任相公,士可殺,不可辱!”

  理直氣壯,大有據理力爭之勢。

  但見任無心雙目一睜,神光電射,冷冷說道:“你性好漁色,南宮世家內多的是妖冶豔麗之婢,美色當前,你自信能有抗拒之力嗎?”

  百維大為氣餒,欲待狡辯幾句,但覺任無心目光如箭,洞穿了自己的內心,不禁面紅過耳,俯首無言。

  忽聽傳聲驛內,響起一聲低沉的長嘯。

  玄真道長雙眉聳動,道:“這嘯聲傳播數里,除了那位異人,旁人恐怕沒有這份功力!”

  妙雨道:“嘯聲激越悠長,似有求援之意。”

  任無心略一沉吟,峻聲道:“百維,由此向南陽,一路之上每逢朔望,你與我見面一次,我以推宮過穴之法,延緩那分筋縮骨手法的發作。”

  百維渾身汗下,急道:“相公日理萬機,行蹤難定,倘若錯過會晤之期,在下死不足惜,相公卻失卻了與人為善的原意。”

  任無心道:“這一點你儘管放心,我縱然萬忙,對你的事亦必有所安排,而且,即令誤卻—次會晤之期,你也沒有性命之憂。”

  百維心慌意亂,插口道:“誤卻兩次呢?”

  任無心道:“超過三十三日,我那分筋縮骨手法,立時發作,那滋味適才你已嘗過,發則廢命,絕無僥倖可言。”

  微微一頓,沉聲道:“探到機密,立即前來見我,立了功勞,不論你是否真心悔改,我必將你放過,往事一概不究。”

  百維急道:“要得怎樣才算功勞?”

  任無心道:“唉!你也過於貪生畏死了。”

  忽然心頭一動,肅然道:“在我未曾解去手法以前,不可沾染女色,再者你雖懂得我的解穴之法,對這分筋縮骨手法卻是無用,妄圖自救,小心弄巧反拙。”

  說罷轉身奔去。

  玄真道長喝道:“妙雨,走!”

  兩人撇下百維,隨在任無心身後,直向傳聲驛內奔去。

  妙雨急追數步,道:“左首橫街,驛丞衙門,師父與任相公先行,弟子隨後跟來。”

  任無心與玄真道長腳下一緊,風馳電掣,眨眼轉入了左首的橫街。

  街角的屋簷下,突然閃出妙空,低聲道:“師父、任相公,請隨弟子來。”

  兩人微微一怔,舉目望去。

  只見驛丞衙門前的廣場上聚滿了人,為數盈千,黑壓壓一片。

  —個清脆的女子口音,正在高聲講話,相隔尚遠,聽不出講的什麼。

  但見妙空順著屋簷掠去,突然閃進—條小巷,縱身上屋,貼著瓦面掠進。

  兩人隨在妙空身後,來至驛丞衙門對街的一座屋頂之上。

  一個身形魁梧,青髯繞頰獨臂單腿的男子,早已伏在屋脊背後。

  那獨臂單足男子一見任無心到來,頓時如獲救星,低聲叫道:“老弟台!”

  任無心道:“老前輩。”

  突然發覺,他雙目之內奇光閃耀,神情激動,迥異尋常,不禁疑雲大起。

  移目朝對街望去,心頭頓時直往下沉。

  只見廣場上的人分著三群,一群在東,一群在西,驛丞衙門的台階上卻是南宮世家的人。

  一個身材修長,容色秀美的女子,立在石階上講話,她身後並立二人。

  左邊是個美豔如仙的綠衣少女,右邊卻是個青衣包頭,身披黑色風氅,足踏黑色薄底小蠻靴,全身純黑,臉上卻蒙著一層淡淡的白暈,好似幽靈般的女子。

  蓮兒與吳四娘等,環繞在這三人身後。

  玄真道長駭然道:“素手蘭姑臉上籠罩著一層白氣,這是前所未見的!”

  任無心點子點頭,嘆道:“看這情形,她定是又練成了什麼奇特的武功?”

  那獨臂單腿男子忽然問道:“那綠衣女子是誰?”

  任無心道:“那是中原四君子葉長青的女兒,名叫葉湘綺,已被四夫人收做貼身侍婢了。”

  忽聽那四夫人陳鳳貞道:“諸位都是久闖江湖,見多識廣之人,有道是識時務者為俊傑,諸位速做抉擇,如果還有通權達變,願意投效南宮世家麾下的,請速站到西邊來。”

  東邊前排站的那個禿頂老者怒聲道:“夫人何必多費唇舌?咱們這裡再無貪生怕死之徒,南宮世家有什麼毒辣手段,只管施展便了。”

  四夫人陳鳳貞道:“白大先生何必性急?妾身體念上天好生之德,苦口婆心,只望多保幾條性命。”

  揚聲叫道:“諸位再想一想,以卵擊石,是否值得?”

  玄真道長驚道:“白大先生?難道是退隱了數十年的丐幫五老之首?”

  任無心沉重的將頭一點,道:“正是那位老英雄。”

  忽見東首人群之內,走出兩個錦衣老者,大步向西邊那群人中走去。

  東邊的人,頓時群情激憤,響起一陣喝罵之聲。
li60830 發表於 2018-11-15 13:40
二八二

  一個洪亮的嗓子大吼道:“龍門雙狗志行不堅,大夥兒將他們斃了!”

  那兩個錦衣老者本有龍門雙傑之名,此刻竟然變作了狗。

  四夫人陳鳳貞縱聲道:“人各有志,焉能相強?諸位肅靜點!”

  她雖然疾言厲色,但字字如錐,直刺東邊眾人的耳鼓,震得眾人耳膜生痛。

  轉眼之間,又將叫囂的群豪鎮住。

  那兩個錦衣老者懾於群眾的威勢,匆勿鑽進西邊的人群之內,一閃不見。

  四夫人陳鳳貞忽然浩嘆一聲,道:“天意如此,我也無可奈何!”

  一顧西邊群豪,揮手道:“諸位請退後十步。”

  西邊站的乃是決心歸順南宮世家的人,聞言之下,頓時紛紛後退,十步跨了三四丈遠。

  白大先生倏地攘臂高呼道:“各位兵刃出鞘,有暗器的速即準備在手。”

  那四川唐門的唐老太厲聲喝道:“俠義道的生死存亡在此一戰,諸位不可稍存仁慈之念。”

  展眼間,廣場上劍拔弩張,情勢緊張至極!

  玄真道長急聲道:“看這情勢,南宮世家必是令那素手蘭姑出場,展開一場大規模的屠殺,我等速急下去,先擋一陣,掩護群雄撤退。”

  任無心胸頭熱血激盪,口齒欲啟,欲言又止。

  正待飛身下屋,攸地手腕一緊,已被那獨臂單腿之人抓住。

  只聽那獨臂單腿之人顫聲道:“你先下場,設法將陳鳳貞引出鎮外,愈快愈好,素手蘭姑由我來抵擋。”

  任無心急道:“老前輩,你與南宮世家到底…”

  言猶未了,發覺四夫人陳鳳貞巳轉過臉去,準備向那素手蘭姑下今,顧不得探那獨臂單腿男子的根底,長嘯一聲,飄身躍了下去。

  陳鳳貞聞得嘯聲,轉面一望,心頭一震,脫口一聲驚噫。

  只聽三處人群之內,同時響起一片驚噫之聲,滿場都是“任無心”三字。

  四夫人陳鳳貞悚然一驚,道:“任相公風采勝昔,貴恙想是痊癒了?”

  任無心拱手笑道:“有勞夫人動問,賤軀偶有不適,如今已經康復了。”

  陳鳳貞淡淡一笑,秀目之內,攸地精芒閃射,朝對街屋脊上一掃,道:“妾身早知另有高人隱在一側,卻未料到有任相公在內。”

  語音微微一頓,眉宇之間憂色隱隱,接道:“不知尚有哪些高人未曾現身,相公何不一併請出,容妾身一一拜見。”

  這四夫人儀容端莊,對人有禮,在南宮世家上下人等中,最得人緣。

  這時好言商請,委婉道來,使人有無法推拒之感。

  任無心暗暗忖道:那位前輩異人情願獨擋素手蘭姑,只要我將這位四夫人引開,由此看來,必是有重大的緣故,令他不願與這夫人見面,我若貿然呼喚,

  一定使他不快。

  心念一轉,微微一笑,一言不發,僅只舉手朝對街一招,算是招呼埋伏暗中之人出面。

  只見屋脊之後閃出三條人影,玄真道長及妙空、妙雨飄身落地,急步奔了過來。

  陳鳳貞微微一驚,秀目凝光,緊盯在玄真道長臉上,道:“這位道長莫非就是武當派的掌教真人?”

  玄真道長朗聲一笑,道:“正是貧道玄真。”

  陳鳳貞暗暗心驚,忖道:此人神清氣朗,明明是玄真本人,任無心神采奕奕,更無一點病態,看來秀鈴有虛報功勞之嫌了。

  忖念中,心頭憂喜參半,神色之間,陰晴不定,一時無語。

  任無心目光一轉,暗向素手蘭姑打量一眼,見她臉上白色氤氳,似是有形有質之物,白哲的面容,絕無絲毫表情,

  一對剪水雙瞳,迷迷濛濛,宛如籠罩著一層水霧,月光之下,只覺這驚人與神秘的形態,飄渺迷茫,美的不可方物,但卻令人驚慄,不禁心底一寒,暗暗打了一個寒噤。

  忽聽陳鳳貞道:“尚有一位高人隱身未出,不知那位高人是誰?何以吝於一見?”

  任無心急忙鎮懾心神,強笑道:“在下愚拙,不知夫人指誰而言?”

  陳鳳貞道:“先前我正要下令,命蘭姑與各路英雄一戰,突然有人長嘯示警,那嘯聲內力雄渾,高亢入雲,若非罕世高手,難有如此功力,只是妾身一再敦請,那位高人終不現身,令人好生不解。”

  任無心含笑道:“夫人就該命人四出搜索一遍。”

  陳鳳貞道:“既是絕世高人,若不自行現身,泛泛之輩,焉能搜尋得到?”

  任無心道:“夫人就該親移玉趾,四處搜查一遍,以夫人的身手,縱然是絕頂高人,諒也無法遁形。”

  陳鳳貞道:“妾身雖然有意親自查探,只是身當大局,不敢輕離此處。”

  任無心暗道:如此講來,要想將她引開,那是萬分困難了。

  陳鳳貞輕輕嘆息一聲,道:“相公本是豪邁之士,一再推托,必然有難言之隱,妾身不再勉強,只是今日之局如何了結?尚待任相公示下。”

  任無心臉色一整,肅然道:“我等若不歸降南宮世家,夫人是定要下令蘭姑出陣,與咱們決一死戰了?”

  陳鳳貞黛眉深鎖,蹙然說道:“那是妾身祖婆的令諭,軍令森嚴,妾身豈敢違背?”

  忽聽白大先生道:“任相公,我就不信集數百人之力,消滅不了一個靈智已失的女子?”

  唐老太毅然道:“大家拼卻一命,消火掉這個毒人,南宮世家爪牙—失,看他們再靠什麼做惡?”

  人群之內,有人揮動兵刃,高聲叫道:“唐老太說得對!大夥拼掉一命,莫教南宮世家吞併武林的毒計實現了。”

  霎時間,一呼百應,喝叫之聲雷鳴,兵刀揮舞,殺氣騰騰,大有天翻地覆之勢!

  陳鳳貞沉聲道:“任相公,這批人的性命,由你一言而決,你深知蘭姑的武功,該有一個明智的決定。”

  任無心暗暗忖道:倘若集場中全部高手,合力對付蘭姑一人,或許能夠將她毀滅,只是那麼一來,咱們這一兩百人勢必與她同歸於盡。

  俠義道中已經精銳全失,南宮世家的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卻還大部按兵未動,眼前之人一旦犧牲,剩下的殘局,豈非更不可為了……

  忖念未了,耳內忽然響起一陣細若蚊蚋的語聲,道:“蘭姑業已練成金剛不壞之身,普天之下,再難找出能夠置她於死命之人。”

  任無心細辯那陣語聲,聽出是陳鳳貞所發,不禁劍眉一軒,神色之中,露出無法相信之意。

  陳鳳貞櫻唇微顫,將一陣游絲般的語聲直達任無心耳內,道:“相公不必懷疑,蘭姑系我家祖婆一手培養成功,但以她老人家的功力,如今也無法置蘭姑於死地,相公一方人數雖多,血肉之軀,實不堪其一擊。”

  語聲微頓,接道:“妾身體念上蒼好生之德,心有不忍,這才一再延宕,遲遲不肯下令,時光有限,相公速即運大智慧,挽救此一危局。”

  她講得極快,但群豪見任無心呆立當地,良久不語,似乎已被素手蘭姑的威名嚇住,不禁群相鼓噪,紛紛喊叫著激勵鼓舞之詞,激昂慷慨,吵成一片。

  忽聽白大先生厲聲責道:“任相公,老朽等遁世數十年,相公一紙相召,咱們丐幫五老立即束裝就道,前來聽候驅策,相公若是臨陣畏縮,豈不令我等心寒?”

  他責之過嚴,當著南宮世家的人,任無心又不便分辯,剎那之間,任無心頭上冒出了一陣大汗。

  唐老太攸地邁步上前,冷然說道:“任相公貴體不適,何不退後歇息片刻,此間的事,我等自能料理。”

  任無心憂急交加,拱手道:“唐老太請聽在下一言。”
li60830 發表於 2018-11-15 13:40
二八三

  唐老太冷嗤一聲,道:“任相公若是勸老身投降南宮世家,那就免開尊口吧!”

  這批人都是市井豪傑,屠沽英雄,為了爭一口閒氣,殺身毀家,尚且不顧,大義所在,更不管他死活二字。

  他們對任無心僅只慕名,未曾深交,當然說不上知己。

  任無心舉止畏縮,有失英雄氣概,頓時招致誤解,紛紛加以責難。

  任無心急得滿頭大汗,他既不能讓群雄枉送性命,又無法平息群怒,解除眼前的危機,尋思再三,找不出一條良策。

  人群之內,突然有人攘臂高呼道:“武當派素負清譽,玄真道長何不講—句話?”

  玄真道長聞言一怔,移目向任無心望去,口齒欲動,欲言又止。

  他雖一派之主,面對著一大群血氣衝動,鼓噪如雷的江湖豪俠,也失了素常的鎮定。

  但知任無心如此顧忌,必有難言之隱,—時之間,不知從何說起?

  長白四虎中的吳仁,突然越眾而出,朝對街屋頂上縱聲叫道:“百代大師怎地還不出面?”

  百代大師一生闖蕩江湖,行俠仗義,不遺餘力,名頭之響亮,尚在任無心之上,他那豪邁灑脫的性格,正對江湖人物的胃口,吳仁話未講完,人群之內,

  已響起如雷的叫囂之聲,識與不識,都在高呼百代大師之名。

  任無心有生以來,從未面臨到如此難做決斷的局面。

  外有強敵,內遭誤解,情勢卻又如此緊迫,毫無轉圜之餘地。

  他籌思再三,始終想不出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

  白大先生見他沉吟不語,滿頭汗水滾滾而下,不禁冷然一哂,道:“千古艱難唯一死,這也是難怪的事。”

  突然厲聲喝道:“陳鳳貞,有何手段趕緊施展,否則休怪我等群起而攻,一擁齊上了!”

  陳鳳貞秀眉一蹙,道:“白大先生不可輕啟戰端,否則無邊殺劫,而無挽救之道了。”

  唐老太勃然大怒,猛一揮手,—片烏芒電掣而去,口中冷然道:“是你南宮世家造劫,還有什麼說的!”

  她一出手、騷動巳久的群豪再難控制自己,霎時間,喝叱震天,立在東面的人一擁而上,潮水一般地向階前撲去!

  陳鳳貞臉色驟變,長袖一拂,擊出一陣潛力喑勁,將唐老太所發的毒沙震得四散飛揚。

  隨即身形一轉,玉手一揚,在那蘭姑的眼前晃了一晃,口中低低念了一句暗語。

  只見那蘭姑黑色風氅微微一擺,形似飄忽,冉冉掠去,直向潮擁過來的群眾迎去。

  手足四肢俱在那黑色風氅籠罩之下,形態飄忽,恍若幽靈。

  南宮世家的人,早已在陳鳳貞身形一轉之際,各各朝後躍退,似是生恐立得太近,遭了魚池之殃。

  任無心一瞧蘭姑出動,心頭大震,火急燃眉之下,雙臂一振,擋住身後之人,峻聲喝道:“統統站住!”

  這四個字如晴空霹靂,震得在場之人耳膜同時一痛。

  但前排之人如箭在弦,不得不發。

  丐幫五老心意相通,白大先生、歐陽亭、斐氏昆仲、趙烈彬,五人已齊聲暴喝,各各擊出一掌。

  只見一陣排山倒海般的掌風,海嘯狂瀾似地迎面向蘭姑撞去。

  威力之大,驚世駭俗。

  同時間,唐老太抖手一擲,擊出了自己輕易不敢攜帶在身,從來未曾使用過的暗器滅神星芒。

  一片目力難辨,強如牛毛的寒芒,電閃而出!

  另外一邊,日間大鬧傳聲驛,一掌將一株槐樹擊得枯萎而死的黃衣喇嘛,也施展出密宗大手印,奮力擊出了一招!

  這幾人的聯手一擊,其霸道兇猛,無與倫比,縱是當世第一高手,也無法硬抗這一擊。

  詎料,蘭姑那嬌小的身形微微一側,竟然逆著這剛猛無儔的掌風繼續掠到。

  行進的速度,也不過略慢分毫,那滅神星芒擊到她的身上和臉上,同是一溜而過,滑向一旁。

  這乃是駭人聽聞的事,未待她出手,目睹此狀之人,已經震得呆住。

  驀地,那烏雲般的風氅黑影中,伸出一隻瑩白如玉,美絕人寰的纖纖素手,微微一晃,一陣柔和的微風隨手而起。

  說時遲,那時快,任無心一句話剛剛出口,自己一方的人已經出手,蘭姑的還擊隨即就到!

  任無心急怒交加,危急中,不顧一切,將自己那一招看家絕藝天地俱焚,霍然迎擊過去。

  但聽一陣驚呼,夾雜著幾聲慘叫,幾聲悶哼。

  任無心、白大先生及那黃衣喇嘛,三人急退兩步,撞在背後的人群身上。

  歐陽亭、斐氏昆仲、趙烈彬、唐老太和另外五人,同時身形凌空翻起,摔出一兩丈外!

  這乃是瞬息的事,變起倉猝,後面的人尚在朝前擁擠。

  任無心身子才只站穩,立時厲聲喝道:“統統退後!”

  喉頭一熱,嗆出一股鮮血。

  忽聽一個洪亮的聲音跟著咆哮道:“統統後退!”一陣疾風隨聲掠到。

  轉眼間,場中情勢一變,群豪朝後倒退數步,忽又呆立不動。

  先前人人奮勇,個個爭先。

  此時卻噤若寒蟬,不聞半點聲音。

  偌大的廣場,竟似無人之境。

  只見任無心左手反在背後,緊緊按在背心,右掌前伸,遙遙罩定蘭姑的身形。

  一個獨臂單腿,臉上掩著一塊黑布的男子,手掌在胸前不住的劃著圓圈。

  兩人都是目光如電,一瞬也不瞬的盯在蘭姑臉上。

  兩人的掌心同都罩住蘭姑,神情凝重已極,迫得四外之人透不過氣來!

  素手蘭姑立在兩人身前八九尺外,雙手藏在風氅之內。

  那雙迷迷茫茫的眼神此刻變得精芒閃耀,灼灼*人,看那風氅左右晃動,大有隨時進擊的樣子。

  倏地,陳鳳貞閃身上前,立在蘭姑身側,右手虛攔在她的胸前,目注那獨臂單腿的男子,道:“閣下是誰?為何久不現身,又不肯以面貌示人?”

  那獨臂單腿男子恍若未聞,寂然良久,仍是閉口不言。

  陳鳳貞道:“這一式混元無極手乃是我南宮世家的秘學,自來傳子不傳媳,但我雖未練過,卻識得這掌式的樣子。”

  說到此處,身子突然一震,顫聲道:“閣下究竟是誰?若非我南宮世家的直系親屬,怎能使出這一種掌式?”

  那獨臂單腿男子宛如天聾地啞,任她如何相詢,總是相應不理。

  陳鳳貞越來越是激動,倏地轉面道:“任相公,這一位英雄是誰?”

  任無心內腑已受重傷,全神待敵之下,精力漸感不支。

  被她一擾,心神頓時鬆弛下來,將頭一搖,道:“在下也不知道這位前輩的來歷,夫人還是自行探問吧!”

  陳鳳貞微微一怔,轉睛又凝視著那獨臂單腿之人,顫聲說道:“閣下若是風貞的尊親,就請趕快說明,免得我無知冒犯,衝撞了長輩。”

  那葉湘綺立在階上,見獨臂單腿之人對四夫人的話充耳不聞,急忙走到陳鳳貞身旁,附耳說道:“夫人只須如此……”

  陳鳳貞容色一動,隨即朝那獨臂單腿之人道:“這位英雄,可是鳳貞的曾祖翁?”

  要知南宮世家的數代男主人,都是出門遠行之時,一去不返。

  雖然其後得知都是被人殺害而死,但凶手是誰?原因何在?始終是個啞謎。

  而且屍骨無存,許多疑團,一直未曾解破。

  陳鳳貞兩道目光,緊緊盯注那獨臂單腿男子露在掩面黑巾上的雙眼,等了片刻,見他沒有反應,於是問道:“閣下是鳳貞的祖翁嗎?”

  那獨臂單腿的男子依然啞口無言,好似根本未曾聽到陳鳳貞的話。

  只聽陳鳳貞顫聲道:“這位英雄,你是否就是鳳貞的公公?”

  話到此處,目中淚光浮動,身軀已開始顫抖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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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四

  此刻,非但南宮世家的人緊張已極,就是敵對一方的人,已被這出人意表的事故,驚得渾忘了一切。

  任無心想到與那獨臂單腿之人數度相遇的情形,已能確定他是南宮世家的重要人物。

  隨著陳鳳貞的逐個詢問,心情越來越緊張。

  不知不覺間,也是凝視著那獨臂單腿之人的雙目,注意他眼神的變化。

  那獨臂單腿之人似是心神漸亂,手掌在胸前劃動,已失去那混元無極手的原樣。

  可是素手蘭姑卻是無法理解這情況,她那精芒閃耀的眼睛,望著陳鳳貞虛攔在身前,顫抖不息的手掌,愈來愈感困惑,躍躍欲動,大有不受羈勒之勢。

  陳鳳貞頓了片刻,兩行清淚順腮而下,泣道:“這位英雄,你……你……你可是……”

  她泣不成聲,良久未曾將話講完。

  但那獨臂單腿男子心神似已大亂,眼眶濕潤,身軀顫抖,內心的激動流露無遺。

  陳鳳貞芳心大震,慘然叫道:“你可是南宮毅?妾身的夫君?”

  那獨臂單腿男子聞言,頓時失聲痛哭,單手掩面;獨躍而去。

  陳鳳貞如遭雷殛,霎時花容慘變,淚珠泉湧,眼望那獨臂單腿男子的背影,嬌軀亂顫,茫然失措。

  忽聽葉湘綺喝道:“夫人!追!”

  陳鳳貞如夢方醒般,身形一晃,疾掠而去,口中哭喊道:“毅哥……”

  語音甫出,人已掠出數十丈外。

  任無心驚愕不已,暗道:原來這位前輩即是南宮世家的第四代主人,但他怎會流落江湖,淪落到這等地步?

  突聞葉湘綺急聲喝道:“任無心!”

  任無心凜然一驚。

  目光落處,—片黑影迎面撲到,那隻瑩白如玉,美絕人寰的纖手,閃電般的擊了過來。

  南宮毅的事,分散了眾人的注意力。

  豈料陳鳳貞驟然離去,素手蘭姑失了統馭,重向任無心襲去,去勢如閃,銳不可擋!

  任無心渾身冷汗一炸,危急之中,來不及細想,身子猛然斜撲,貼地竄逃開去。

  只聽慘呼大起,立在任無心後方的人慘遭毒手,屍體橫飛,血雨四濺,瞬眼之下,五人當場喪命!

  玄真道長驚急交加,長劍一振,劍尖之上爆起萬點銀星,首先朝蘭姑襲去。

  那身形乾瘦的黃衣喇嘛疾躍而上,吐氣開聲,暴喝如雷,五指箕張,一掌朝蘭姑腰際拍去。

  他右掌攻敵,左手與另—個喇嘛的右手緊握,那喇嘛的左手又抓住另一人的右手,十餘名喇嘛以手相牽,竟以密宗添油接命之法,合力應起敵來。

  但見蘭姑身形一轉,揮手之間,—把抓在劍上,硬生生的奪下長劍,震得玄真道長噔噔噔連退,收腳不住。

  砰的一聲,那纖纖素手,一掌拍在黃衣喇嘛的掌上,只聽十餘名喇嘛齊聲一哼,一條黃龍般摔倒開去!

  這不過瞬眼工夫,長劍落地,寸寸而斷。

  但見素手晃動,卻無一人看出蘭姑奪劍傷人兩招,到底是用雙手,抑或僅用了單手。

  任無心目眥欲裂,脫口吼叫道:“統統退!各自逃生!”

  雙掌一併,撲身擊去。

  白大先生與任無心一樣,初時一擊,內腑似被震傷,但見蘭姑肆虐,無人抵擋得住,熱血沸騰之下,猛一低頭,直向蘭姑撞去!

  他童山濯濯,練的是油錘貫頂的功夫,一頭撞去,縱是銅澆鐵打的身子,也承受不起。

  但見那蘭姑風氅飄拂,呼的一響,素手一揮,徑拍白大先生的後腦,—股陰柔之極的掌風卻已先自湧出,直對任無心胸口襲去。

  任無心風度翩翩,瀟灑不群,雖臨敵動手之際,亦是從容不迫,言笑自如。

  然而,面對這鬼魅—般的人物,想到百餘條武林豪俠的性命,也不禁肝膽欲裂,暴跳如雷,與往日判若兩人。

  只聽他嘶聲吼道:“各位朋友快退!”

  身形一側,避過蘭姑的掌力,雙掌電掣,猛然襲去。

  砰的一聲輕響,白大先生應手震飛尋丈,倒地不起。

  任無心一招諸仙盤道,乃是他畢生所學最為玄妙的一招掌法,右掌擊空,左掌終於擊在蘭姑肩上。

  但覺手掌一震,一股陰柔暗勁逆臂而上,左臂知覺頓失,軟軟垂下。

  玄真道長才被震退,順手奪了一人的寶劍,縱身叫道:“這女子不可力敵,諸位朋友理該見機,速即撤退!”

  寶劍—挺,重又攻上。

  群雄本有捨命一拼之意,怎奈蘭姑身手太高,任無心與白大先生等的武功,也非這般人所能望其項背。

  眾人雖有協助之意,但不得其門而入,無法插上手去。

  任無心與玄真道長雖是一再催促撤退,群豪人心惶惶,但因無人領頭,結果一齊觀望,誰也不動。

  那群黃衣喇嘛一僕而起,負傷又上,連同丐幫五老中剩下的四人,一齊朝蘭姑撲擊。

  任無心捨命策應,纏鬥兩合,丐幫五老又死了斐氏昆仲二人。

  那金錢虎吳仁突然攘臂呼道:“俺們鬥不了毒人,先將南宮世家那批狗男女剁了!”

  金背砍山刀一揮,當先朝台階上撲去。

  群雄激憤填膺,無可發洩,吳仁攘臂—呼,頓時群起響應,人潮洶湧,齊向葉湘綺及南宮世家的人衝去,殺喊震天,威勢驚人。

  蘭姑雖然武功高強,但靈智迷失,不明世務,被這突發的巨變—驚,神情頓時一怔,手中招式一慢。

  任無心、玄真道長及那黃衣喇嘛等,個個都是武學深奧,功力精深之人。

  蘭姑慢得分毫。幾人如響斯應,閃電般的襲到。

  蘭姑微露驚容,左手徑奪玄真道長的劍柄,右手一揮,迎著任無心的掌勢便擊,對那黃衣喇嘛的添油接命掌,置之不理。

  她力敵三人,以長擊短,以銳攻堅,信手揮來,無不恰到好處。

  縱是心智靈明,武功卓絕,臨敵經驗極端豐富的高手,也難以臻此化境。

  任無心等斗至此處,都不禁暗暗生寒,知道事不可為,唯死而已了。

  只聽啪的一聲,黃衣喇嘛一掌擊在蘭姑脅下。

  蘭姑身形不過微微一顫,那十餘個喇嘛接成的長龍反被震退三尺。每人都是心口劇痛,幾乎翻倒下去。

  為首那黃衣喇嘛穩住身形,沉聲嘆道:“罷了!罷了……”

  只聽嗤的一聲,任無心身法微慢,被蘭姑抓住衣領一扯,霎時衣衫撕裂,迎風飄飛,羊脂美玉般的胸膛顯露於外。

  玄真道長沉聲道:“任相公快走,留著有用之身……”

  言猶未了,那素手蘭姑突然神情大變,左手一揮,迫得玄真道長與黃衣喇嘛猛然後退三步,右手疾若迅雷,倏地向任無心抓去。

  任無心凜然一驚,左手仙劍斬龍,猛削蘭姑腕脈,右手一招佛在心頭,閃電般擊了過去。

  這左右兩招,是任無心畢生武學的精華,雷驚電閃,凌厲無倫。

  蘭姑縱是金剛不壞之身,也無法等閒視之。

  但蘭姑似乎突然間靈智全失,右手一翻,一把扣住任無心的左腕,左手一揚,又向任無心右腕抓去。

  這一抓急躁粗疏,全無章法。

  任無心是何等武功,驚喜交加之下,掌勢一沉,電掣擊去。

  只聽砰的一聲,任無心一掌印在蘭姑心口,擊得她雙足離地,震出八尺,落在丐幫五老趙烈彬的身前。

  蘭姑神情劇變,受傷似是不輕,但她右手緊抓任無心的左腕不放,左手一探,一把又扣住任無心的右腕。

  趙烈彬大喝一聲,砰的一掌,猛然擊在蘭姑背上。

  蘭姑身形一僕,摔出一步。

  任無心雙手腕脈被她扣住,功力全失,隨其進退,毫無掙扎之力。

  玄真道長見任無心落入蘭姑手內,不禁肝膽欲裂,寶劍一探,飛身襲去。

  黃衣喇嘛吐氣開聲,隨即又擊一掌。

  這幾人都是當世的一流身手,往返來去,不過晃眼工夫。

  但見黑影一閃,蘭姑拖著任無心的身子,霍地掠出了兩三丈外。

  玄真道長駭然叫道:“諸位快上,謹防蘭姑逃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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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五

  但見蘭姑右手一鬆,嗤的一聲,一把撕脫任無心的衣衫,雙目之內精芒*射,直對任無心左乳之下望去。

  目光一觸,渾身一震,剎那間,那白氣氤氳的臉上,泛起一片迷惘惶惑之色。

  那原本銳利如箭的目光,倏地散亂起來。

  任無心上身盡裸,不禁羞怒交加,右臂一扭,輕易的掙脫了手腕,一掌擊了過去。

  蘭姑似是驟然遇上了一樁絕大的疑難,百思莫得其解,木然呆立,如痴如醉,對任無心擊來的手掌恍若未見。

  任無心掌到半途,忽然發覺蘭姑神情有異,不禁心神一凜,手掌霍然頓住。

  玄真道長等齊齊撲了過來,劍掌紛出,齊向蘭姑襲去,捨死忘生,銳不可當。

  忽聽葉湘綺嬌聲喝道:“住手!”

  玄真道長等忽見任無心與蘭姑相對而立,相距咫尺,伸手可及。

  但兩人都似陷於沉思之中,寂然不動。不覺齊齊一怔,一起圍了上去。

  葉湘綺一掠而到,一瞧兩人的神情,心頭也是一怔,暗道:蘭姑的靈智已受禁制,記憶已失,沒有思考之能,似這般沉思瞑想,是何道理?

  尋思中,突然發覺,任無心的左乳之下,有一塊色做暗赤,銅錢大小的胎記,那胎記上豐下銳,形似雞心。

  蘭姑兩道散亂的目光,盯著那胎記—瞬不瞬。

  葉湘綺心頭靈光一閃,輕輕說道:“蘭姑,你識得這雞心胎記嗎?”

  蘭姑恍若未聞,兩道繚亂的目光,兀自籠罩在那塊暗赤色的胎記之上。

  葉湘綺秀眉微皺,道:“他姓任,名叫無心,任無心——你認識他嗎?”

  蘭姑充耳不聞,那迷茫的面容上,逐漸露出一片苦思的焦灼神色。

  此時所有的人都已歇下手來。

  數百道目光,齊皆投注在蘭姑身上。

  曉色朦朧中,廣場上岑寂如死,緊張迫人。

  忽見任無心雙目一睜,柔聲念道:“是任是負,我任我輩,無犯無隱,心喪三年。”

  眾人聞言,齊齊一愣。

  想那一般江湖豪傑,縱然通得文墨,誰又懂得這無頭無尾,不知所云的語句?

  那黃衣喇嘛怔了一瞬,忽以傳音之法向玄真道長道:“道長是玄門高人,可知任相公講的什麼?”

  玄真道長想了一想,亦以傳音入密之法說道:“那前面兩句,是詩經中的兩句話,意思是抱也,負也,後面兩句是禮記上的話。說的是弟子事師之禮,這四句連在一起,好像是一個人叮嚀那師父,要他好生照顧這個孩子,後又叮囑那孩子,教他孝順師父……”

  黃衣喇嘛接口道:“那囑託之人可是個女子?”

  玄真道長道,“這點貧道就不敢亂講了。”

  黃衣喇嘛道:“四句話中,充滿了柔情關切,和淒涼婉轉之意,那囑託之人一定是個女子,而且定是那孩子的母親。”

  玄真道長暗暗忖道:若由語氣分辨,那囑託之人與那位師父之間,關係必然十分親密。

  思忖中,心頭似乎體味到一個纏綿緋惻,淒豔感人的故事。

  但他乃是有道之士,念頭一閃而過,揣測之辭,不敢講出口來。

  葉湘綺待了片刻,見蘭姑木然未動,於是緩緩念道:“是任是負,我任我輩,無犯無隱,心喪三年。蘭姑,你曾聽到過這四句詩文嗎?”

  場中一片沉寂,每個人都睜大雙目、豎起雙耳,等待蘭姑的反應。

  過了片刻,那蘭姑果然嘴唇翕動,喃喃自語起來。

  葉湘綺與玄真道長等都知道蘭姑不能言語,見她突然開口發聲,不禁矍然驚凜。

  人人的心情都緊張萬分,大氣也不敢出。

  蘭姑宛如囈夢,喃喃自語了一陣。

  先時聲音低微,模糊不清。

  唸到後來,站在近處的人已經能夠聽出,她口中念的,正是那四句詩文。

  任無心的心情,緊張到了極點。

  隨著蘭姑那逐漸清晰的語聲,任無心的臉色愈變愈是蒼白,一忽工夫,額上冷汗直冒,身軀顫抖起來!

  驀地,那蘭姑彷彿噩夢乍醒,身子陡然一震,駭然驚叫道:“任無心!”

  她口中叫出之聲並不太高,但全場之人都隨著她那叫聲心頭一緊。

  任無心渾身一顫,機靈靈打了一個寒噤,陡地雙膝一軟,跪倒下去。

  但見蘭姑素手一伸,猛然抓住任無心的雙肩,口中囁嚅道:“任無心……任無心……任……”

  她口中囁嚅不停,反覆唸著任無心三字。

  那雙美絕人寰的纖纖素手顫動不息,搖得任無心的身子簌蔌直抖。

  突然間,那雙迷茫繚亂的美眸中,滾落兩串晶瑩的淚珠,順腮而下,灑落在任無心臉上。

  任無心心頭一酸,雙目之內也湧出兩行熱淚來。

  轉瞬間,這二人淚落如雨,衣襟盡濕。

  任無心突然雙臂一抬,抱住蘭姑的雙腿,發出一陣聞之令人心碎的抽泣。

  這是駭人聽聞之事,領袖俠義道,與南宮世家作殊死鬥的任無心,竟然跪在南宮世家鎮懾江湖的素手蘭姑腳下。

  二人默默無言,相擁而泣!

  場中沉寂如死,只有任無心那心碎腸斷的抽泣之聲,繚繞在群豪耳際。

  群豪的眼眶之內,逐漸浮起了淚光,悄然垂下頭去。

  葉湘綺憶起了自己的老父,忍不住滿懷悲愴,倏地掩面垂泣起來。

  突然間,有人驚叫一聲,群豪抬目一望。

  只見蘭姑那滿頭青絲,這就片刻工夫,已經轉成了灰色。

  須臾,灰白轉成花白,花白轉而雪白。

  晃眼之間,滿頭華發,銀光皚皚,迎著朝曦,閃閃生輝。

  任無心滿懷激動,忍不住淒然叫道:“娘……”

  這淒聲呼喚好似晴空霹靂,震得蘭姑矍然一驚,霍地清醒過來。

  她先是一驚,隨即一怔,片刻之間,前塵往事,歷歷如繪,重又打她心頭掠過。

  這片刻間,人世間—切喜怒哀樂,在她那猶帶神秘的臉上交相顯露。

  她那陰睛不定,瞬息萬變的表情,活活刻畫出一個歷經滄桑,但卻神秘如謎的婦人。

  晃眼間,眼角魚紋,額上車道。

  她突然變得蒼老衰頹,面目全非,令人不復相識了。

  任無心失聲喚道:“娘……您……”

  干言萬語淤塞胸頭,不知從何說起,但他雙手緊緊抱住娘的雙腿,生似防她突然飛去一般。

  蘭姑雙睫一合,兩滴晶瑩閃亮,朝露一般的淚珠,順腮滾下,灑落在任無心那滿佈孺慕之情的臉上。

  過了片刻,她雙目一睜,朝跪在膝前的任無心凝視一眼。

  昔日那充滿了神秘,為天下武林帶來無窮恐怖的面容上,這時慈祥愷悌,神光湛然,令人一見,心頭頓起溫暖之意。

  在場之人,盡多叱咤風雲,桀驁不馴之輩。

  但只一瞧那副容色,立即暴戾全消,心平氣和,與平素判若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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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六

  任無心淚承於睫,仰面道:“娘,南宮世家……”

  他突然想到,母親深受南宮世家毒害,其身受的折磨,人所難堪。

  南宮世家四字,對她定是一種重大的刺激,講了一半,倏然頓住。

  果然,蘭姑一聞“南宮世家”四字,臉色劇變,身子猛然一震,雙目之內,迸射出兩道獰厲的寒電。

  這兩遒寒電殺機橫溢,群豪的目光與那兩道寒電一觸,不禁心神一凜,紛紛轉過臉去。

  蘭姑倏地驚覺,暗道:我這孩兒是萬眾敬仰的英雄,我……我造劫江湖,殺人無數敗壞了他的俠名。

  一股母愛油然而生,令她性情大改,由一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頭,變成一位慈祥愷悌的母親。

  只見她左手一撫任無心的頭頂,右手一指四方,沉聲道:“孩子,直搗南陽,打破迷魂牢,拯救那批無辜被害之人,毀滅南宮世家,為死者伸冤報仇,替你母親出一口怨氣!”

  任無心見她似有離去之意,不禁大急,道:“母親別再拋下孩兒,咱們一起打到南陽……”

  蘭姑搖首道:“娘另有要事,你只管放膽前進,有這許多同道好友相助,娘包你一戰而勝,大功告成。”

  任無心急道:“萬望母親與孩兒盤桓幾日,稍慰兒子孺慕之情。”

  蘭姑苦苦一笑,搖首道:“為娘的不便與你同行……”

  突然轉面喝道:“誰敢逃?”

  眾人扭頭望去,發覺葉湘綺等南宮世家的人,正在悄然後退,似有逃遁之意。

  歐陽亭大聲喝道:“大夥動手,莫要放走了南宮世家的爪牙!”

  縱身一躍,當先撲去。

  只聽暴喝聲起,人潮洶湧,齊向南宮世家的人撲了過去。

  葉湘綺心神一凜,暗道:四夫人此時尚未回轉,看來她夫妻重逢,不會回返南宮世家了。

  振腕一劍,朝當先撲到的歐陽亭襲去。

  歐陽亭冷冷道:·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頭。”

  左手一撩,朝劍上抓去,右手駢指如戟,閃電般戳去。

  他是丐幫五老中的老二,葉湘綺自知不敵,見勢不妙,疾地一躍縱開了丈許。

  只聽妙雨朗聲喝道:“兩位師兄請隨小弟來!”

  妙法、妙空聞言,急忙緊隨妙雨身後,直向那面色蠟黃的黑衣男子衝去。

  忽聽一聲尖叫,那吳四娘險險挨了一刀,鋒刃劃過,胸前羅衫裂了—條長口,雖未傷及皮肉,人已嚇得半死。

  金錢虎吳仁喝道:“老大、老二、老四,先將那妖媚惑眾的賤婢剁了!”

  坐山虎吳德洪聲道:“三弟說得對,這賤婢賣弄風情,興風作浪,不是好東西!”

  說話中,長白四虎爭先恐後,群向那蓮兒撲去。

  群豪畏懼的僅是素手蘭姑一人,蘭姑既已反正,群豪怯懼之心已去。

  —個個意興飛揚,豪氣大發,勇往直前,威不可當。

  南宮世家的人,則適得其反,倚為憑藉的蘭姑既失,陳鳳貞又—去不返,群龍無首,人心惶惶,戰志崩潰,各人都只想逃命。

  先頭那批懾於威勢,惑於美色,立在西邊的人,此時看出情形不妙,紛紛暗自溜去。

  任無心環視一眼,知道勝券在握,暗道:南宮世家利用各種手段,收服武林人物,雖然有些是自甘墮落,情願為其效死,但其中難免也有迫於無奈,或是抱著孤臣孽子之心,屈身自污,待機而動之人。

  倘若不分青紅皂白,一概處死,既失仁恕之道,又自毀助力,延遲成功的到來。

  忽聽一聲大喝,慘呼隨之而起。

  一個青衣老者一劍削去,斬斷了許二娘的右臂,血雨四濺,灑落一地。

  任無心縱聲叫道:“列位留意,咱們以仁義興師,少傷人命,儘量擒活口。”

  蘭姑聞言,臉上露出一片慈祥的微笑,道:“吾兒好自為之,娘去了。”

  任無心大急道:“娘……”

  雙手一探,匆匆抱去。

  蘭姑莞爾一笑,風氅微拂,晃眼逸出丈許,藹然道:“只要你唸著娘,娘必在身旁。”

  電閃雲飄,轉眼不見。

  任無心怔了一怔,耳聽喊殺之聲,倏地清醒過來。

  當下振起精神,朝四下打量一眼,忍住內腑傷痛,疾向人群之內閃去。

  只見他身如游魚,穿梭於刀光劍影之內,雙手齊揮,四處襲擊,招招中敵,南宮世家的人紛紛倒地。

  展眼間,南宮世家的人倒臥一地。

  只有葉湘綺、蓮兒,及那面色蠟黃之人立在場中,群豪環立四外,圍的水洩不通。

  場中情勢—清,歐陽亭記起西邊那群人來,扭頭望去,見那批人業已溜去大半,尚有近百名留在原處。

  歐陽亭手指一個白淨面皮的男子,喝道:“五弟過去,將那淫賊斃了。”

  趙烈彬洪聲道:“小弟遵命。”

  大步奔行過去。

  金錢虎吳仁大喝道:“這批王八羔子都不是好東西,大夥動手,統統宰了!”

  只聽一陣暴喝道:“對!統統宰掉!”

  群豪之內,很多人本是搏殺盡性,此時一呼百應,轉向西首衝去,勢若瘋虎,狂猛驚人。

  西首這批人中,大部分是貪幕權勢,迷戀美色之徒,他們此來的目的在於蓮兒。

  雖見南宮世家的人一敗塗地,但瞧蓮兒猶在,且還多了一個美豔如仙的葉湘綺,因之都未死心,還想看個水落石出。

  忽見群豪潮湧殺到,不禁大驚失色,心慌意亂,手足無措。

  那白淨面皮,身穿月白長衫的男子,酒筵席前出盡風頭,將白大先生譏損得體無完膚,眼看群豪殺來,知道大事不妙,呼嘯一聲,扭頭狂奔而去。

  他一領頭逃遁,霎時牽動陣腳,大夥一哄而散,分頭鼠竄,亡命而逃。

  趙烈彬大喝一聲、身形電掣、幾個起落,追到那白衣男子身後,手起一掌,猛地擊下!

  只聽砰的一聲,那白衣男子叫也不曾叫出一聲,後腦已被擊碎,腦漿四迸,當場斃命。

  丐幫五老原本嫉惡如仇,今日死了斐氏昆仲,重傷了白大先生,趙烈彬餘恨難消,身形一轉,繼續追擊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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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七

  那長白四虎與關東破雲七鞭等更是得其所哉,橫衝直闖,所向無敵,追在逃竄之人身後撲殺不已。

  玄真道長望了一眼,低聲說道:“任相公,那些人雖然可惡,悉數殺掉,也顯得過於殘忍,相公還是喚回諸位朋友,留給那批人一條生路吧!”

  任無心目光一轉,朝斐氏昆仲的屍體瞥了一眼,黯然嘆道:“今日之事,在下不便多口,還是道長與歐陽前輩做主吧!”

  玄真道長先是一怔,隨即恍然大悟,暗道:這也難怪,斐氏兄弟死在蘭姑手內,白大先生和唐老太等身受重傷,奄奄一息,想那蘭姑乃是他的母親,他引疚自責,不免心存愧怍,

  自覺不便講話。

  忖念中、目光一轉,朝歐陽亭望了過去。

  此時場中躺滿了南宮世家的人。

  葉湘綺、蓮兒及那面色蠟黃的男子,三人默然站在中心。

  群豪這面尚有數十人,團團圍在四外。

  白大先生、唐老太和那十餘名黃衣喇嘛,內腑幾被蘭姑震碎,這時都席地而坐,各自閉目運功,壓制體內的傷勢。

  歐陽亭與玄真道長相視一眼,目光交投,誰也拿不定主意,不知如何收拾這殘局才好?

  白大先生攸地雙目一睜,道:“任相公……”

  他氣若游絲,語聲低不可聞,甫一開口,胸口頓時起伏如浪,喘息一陣,重又住口不語。

  任無心急忙走了過去,伸出右手貼在他的背心,將一股內力*送過去,幫他穩住傷勢,

  白大先生輕輕嘆息一聲,緩緩地道:“任相公,疚不在你,何用……”

  他開口講話,立即牽動內腑,劇痛難當,言猶未了,重又頓住,

  任無心黯然道:“老前輩安心養息,在下不惜一切,總要設法療好幾位的傷勢,稍挽我母子二人的罪衍。”

  白大先生道:“罪在南宮世家,令堂也是受害之人……”

  歐陽亭接口說道:

  “彼此道義相交,肝膽相照,事已至此,相公還是遵從令堂的吩咐,率領天下英雄,早日打到南陽,攻破南宮世家,咱們丐幫五老,死亦無憾了!”

  玄真道長道:“歐陽施主講的不錯,相公也有傷在身,還是早點了結此間之事,好定未來的大計。”

  任無心暗暗一嘆,拱手道:“既然如此,就請歐陽前輩召回趙老前輩,也好處理此間之事。”

  歐陽亭轉臉一望,只見滿街遺屍,趙烈彬等早已追出鎮外,當下靜立一瞬,氣凝丹田,縱聲—陣長嘯。

  那面色蠟黃的男子,突然縱身一躍,猛然朝西北面衝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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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八

  第二十七回 直搗南陽

  歐陽亭身形一晃,疾若勁矢,掠了過去,怒喝道:“滾回去!”

  掄手一掌,迎面擊去。

  那面色蠟黃的男子冷冷一哼,抬手一揮,硬接了這一掌。

  砰的一震,歐陽亭身形不過微微晃動,那面色蠟黃的男子卻被震得猛退一步。

  歐陽亭冷冷道:“教你退回去,你聽到沒有?”

  那面色蠟黃男子四下一瞥。

  但見前後左右,一雙雙精芒閃動的眼睛,籠罩在自己身上,虎視眈眈,森嚴迫人。

  不禁心氣一餒,重又走回場中立定。

  要知在場之人,很多都是雄踞一方的高手,只有遇上蘭姑,才顯得那般不濟,換了常人,一個也不好對付。何況尚有任無心等絕世高手在場。

  那面色蠟黃的男子自量能力,實是逃遁不了。

  忽聽步履聲響,追敵之人紛紛奔了回來。

  每人都是臉色通紅,笑意盈然,身上濺滿血漬,神色之間,激奮異常。

  坐山虎吳德累得滿頭大汗,氣喘如牛,腳步未停,忽又大聲叫道:“今日掃清垃圾,做個痛快!”

  金背大刀一擺,迅向場中撲去。

  金承信喝道:“對!要做就做乾淨!”

  長白四虎與關東破雲七鞭都是說幹就幹之人,兩個老大領隊,十餘條大漢頓時撲入場內,紛紛掄動兵刃,朝躺在地上的南宮世家中人擊去。

  任無心劍眉一蹙,暗道:好一群莽漢子!

  自己—轉,疾向妙雨施個眼色。

  妙雨急忙喝道:“諸位住手!”

  長白四虎與關東破雲七鞭齊齊一愣。

  金錢虎吳仁轉面問道:“道兄有何指教?”

  妙雨道:“這批人已失去抗拒之力,而且又多婦女,如此殺戮,須防江湖朋友笑話。”

  吳仁雙眼一眨,道:“話是不錯,只是南宮世家作惡多端,這些為虎作倀之人,若不殺掉,難道放走不成?”

  妙雨含笑道:“當然不會輕易放走。”

  吳仁道:“不殺不放,那該怎樣?”

  妙雨微微一笑,道:“吳兄別忙,任相公自有處置。”

  關東破雲七鞭乃是任無心邀請來的人,彼等與任無心的關係更深一層。

  金承信聞得妙雨之言,立即率領手下兄弟,退至一旁立定。

  任無心迭遭變故,往日那種豪邁灑脫的氣派已失,如今顯得少年老成,行事穩重,舉止之間,多了一種大將之風。

  只見他邁步向前,朝長白四虎等拱了拱手,然後才向那面色蠟黃的男子緩緩地說道:“閣下何人?請將蒙在臉上的人皮面罩取下。”

  那面色蠟黃的男子微微一怔,道:“無名小卒,何必以面目示人?”

  任無心臉色一沉,肅然道:“眾怒難犯,閣下放明白一點。”

  那面色蠟黃的男子冷冷道:“剎剮任便,在下決無異言。”

  歐陽亭怒喝道:“無知鼠輩,你硬的什麼東西?”

  欺身上步,一掌擊去。

  那面色蠟黃的男子身形一側,避過掌勢,左手反扣敵腕,右手駢指如戟,猛襲歐陽亭期門重穴。

  出手如電,凌厲之極!

  玄真道長眉頭一皺,道:“此人的手法甚為龐雜,看他一攻一拒,絲絲入扣,倒似一個身經百戰,臨敵經驗異常豐富之人。”

  任無心點點頭道:“道長說的不錯。”

  語音微頓,轉臉朝趙烈彬笑道:“此人乃是負隅之獸,臨死掙扎,無所不用其極,歐陽大俠與他對搏,實在太不划算。”

  趙烈彬微微一怔,隨即恍然大悟,道:“與這種鼠輩糾纏,有何益處,還是早些了結這裡的事,去找他們的主子算賬。”

  縱身一躍,朝那面色蠟黃的男子身後撲去。

  那面色蠟黃的男子左腳斜移,忽然一個大轉身,揮掌猛擊,口中冷笑道:“丐幫五老名滿天下,原來僅是倚多為勝的小人。”

  趙烈彬冷然道:“你連面目也不敢示人,還稱什麼好漢?”

  呼的一掌,反擊過去。

  但聽歐陽亭怒喝道:“躺下!”

  那面色蠟黃的男子心氣已餒,未及化解趙烈彬一掌,倏覺腰後一麻,渾身勁力頓失,—交摔跌下去。

  趙烈彬左手一探,一把提起那人,右手在他髮際一摸,順勢一扯,頓時撕下一張人皮面具來。

  圍在四外的群豪,突然暴出一陣驚詫之聲,

  原來那男子額角、眼角,皺紋隱現,鬚眉已經剃去,新長出的鬚根露在肉外,根根雪白,看樣子竟是一個年登古稀之人。

  玄真道長雙眉一聳,閃身上前,朝那改扮之人的本來面目凝視一眼,驚道:“閣下莫非是尚三堂尚兄嗎?”

  那男子聞言,臉上忽然泛起一陣羞愧之色,雙目緊閉,默然不語。

  圍在四外的群豪,頓時一陣騷動,相互間交頭接耳,竊竊私語,感嘆之聲不絕於耳。

  要知尚三堂交遊廣闊,遍及九大門派,而且與人無忤,與世無爭,是個出了名的好人,群豪大半與他相識。

  此時突然發現他歸降了南宮世家,自然是驚訝不置,慨嘆不已!

  歐陽亭凝目一望,看出眼前之人果然是尚三堂,不禁又驚又怒,厲聲喝道:“尚三堂,你可記得老夫?”

  尚三堂雙目微睜,重又閉上,淡然道:“丐幫五老,各具異相,老朽豈會忘記。”

  歐陽亭怒道:“如此講來,你的神智是清醒的了?”

  尚三堂道:“老朽神智清醒,一如常人。”

  趙烈彬勃然大怒,叱道:“那麼你是甘為鷹犬,自願替南宮世家效勞的了?”

  尚三堂淡然道:“事已至此,多說無益,你們若念故舊之情,就請賞賜一個痛快,老朽感激不盡。”

  歐陽亭冷笑一聲,道:“死也未必那麼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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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九

  抬手一揮,一指點戳過去。

  任無心突然將手一伸,輕輕抓住歐陽亭的手腕,含笑道:“老前輩息怒,在下有幾句話,想要問他一下。”

  他飽經風浪,受盡挫折,昔日那種意興飛揚之氣,一掃而盡,餘下一種謙謙君子之風,說出話來,更有一種令人不可抗拒的力量。

  歐陽亭聞言,頓時縮手,移步退向一側。

  任無心輕輕嘆息一聲,道:“尚老前輩,依在下判斷,你歸降南宮世家,定是情不得已,另有難言之隱。”

  尚三堂雙目一睜,朝任無心呆望一眼,突然沉聲一嘆,道:“老朽亦無隱情,只因不願受那點四處秘穴之苦,喪失記憶……”

  倏然閉口,雙目之內,滾落兩行熱淚。

  任無心道:“唉!那種行尸走肉,生不如死的活罪,確是人所難忍。”

  語音微頓,轉朝歐陽亭將手一拱,接道:“在下斗膽,求老前輩釋放此人。”

  歐陽亭微微一怔,道:“相公的吩咐,老朽敢不從命。”

  一掌拍下,解了尚三堂被制的穴道,冷冷說道:“念你人緣不錯,名聲尚還不壞,今日饒你—命,你若有悔改之心,就該將南宮世家的機密,吐露一點以供……”

  尚三堂乾笑一聲,接口說道:“若問機密,那位葉姑娘或許知道一點,老朽是無可奉告的了。”

  任無心接口道:“南宮夫人深沉陰鷙,若非極端親近之人,別想得知她的機密,歐陽老前輩不問也罷。”

  歐陽亭暗暗忖道:南宮世家是寡婦當家,親近之人,該是那些丫頭僕婦了。

  心念一轉,朝尚三堂冷冷說道:“饒你不死,去吧!”

  歐陽亭本是嫉惡如仇的性子,今日死了斐氏昆仲,傷心之餘,情緒特別惡劣,講出的話,也多意氣成分。

  尚三堂聽了,卻是大為難堪,幾次想要反唇相譏,終於強行忍住。

  任無心將手一拱,沉聲道:“人孰無過,只要及時悔改,也就是了,前途珍重,老前輩請吧!”

  尚三堂赧然—笑,道:“多謝相公活命之恩。”

  抱拳一禮,轉身行去。

  金錢虎吳仁突然揚聲道:“尚三堂,你最好別回南宮世家了。”

  金承信叫道:“下次抓到,可不饒你了!”

  任無心劍眉一蹙,低聲說道:“土可殺,不可辱,兩位大哥少講一句吧!”

  金承信洪聲一笑,道:“相公有話吩咐就是,幹嗎突然客氣起來了?”

  語聲甫落,忽見那尚三堂猛一頓足,沉聲道:“唉!”

  猛一抬手,一掌朝自己天庭上拍去。

  任無心大吃一驚,喝道:“尚……”

  但聽撲的一聲,尚三堂手掌落下,業已擊得自己腦漿迸裂,血花四濺,仰面摔倒下去。

  群豪睹狀,不禁齊齊一怔,一時之間,意興蕭索,沒有—人講話。

  寂然良久,玄真道長倏地輕嘆一聲,朝妙雨道:“尚三堂與我有舊,他古稀之年,如此下場,甚為可憐,你去尋一口棺木將他殮了。”

  任無心拱手道:“有勞妙雨師兄,另覓兩口上好的棺木,盛殮兩位斐老前輩。”

  妙雨急忙躬身道:“弟子遵命。”

  轉身行去。

  歐陽亭抱拳道:“多謝相公了。”

  微微一頓,接道:“這兩個女子,相公打算如何處置?”

  任無心伸手朝葉湘綺一指,道:“這女子是葉長青的獨生女兒,若依在下的愚見,咱們念在她父親份上,就這樣放她離去。”

  歐陽亭道:“葉長青,那該是中原四君子之首了。”

  任無心點頭道:“正是。”

  玄真道長嘆道:“南宮世家以各種手段,裹脅武林人物,助其為惡,若是首從不分,一併處死,實在殺不勝殺,而且恐有錯殺之人,依貧道的愚見,也是寧可錯放,絕不輕殺一人。”

  歐陽亭道:“既然兩位都如此主張,老朽豈能獨持異議?”

  任無心淡淡一笑,朝葉湘綺將手一擺,道:“姑娘去吧!”

  葉湘綺雙眉一挑,冷冷說道:“你們沒有話要問我嗎?”

  任無心道:“咱們既然決定放你,就無須迫你招供,多問也是無益。”

  葉湘綺微微一笑,一指躺在地上南宮世家的人,道:“這些人武功低微,身份不高,相公若是有意釋放的話,是否可以讓我帶走?”

  歐陽亭怒叱道:“好個丫頭,饒你一命,你還不趁早離去,囉嗦不了,莫非想死不成?”

  葉湘綺冷然一哂,道:“哼!任相公殺人不用刀,你糊糊塗涂,還在混充好漢哩!”

  歐陽亭勃然大怒,揚起手掌,欲待擊去,忽又將手垂下,道:“嘿嘿,臭丫頭,老夫糊塗在哪裡?”

  葉湘綺冷冷說道:“你可知道,那尚三堂因何自戕?”

  歐陽亭道:“他受不住刺激,自覺無臉做人,一死以求解脫,豈不是好?”

  葉湘綺冷冷一笑,道:“這等想法,你是大錯特錯了。”

  歐陽亭怒道:“老夫錯在哪裡,你若不講個明白,今日就別想離去。”

  葉湘綺冷笑道:“我本來就不想離去,你有什麼不懂的,問那位相公吧!”

  任無心莞爾一笑,袍袖一拂,頓時震閉了那蓮兒的昏穴,道:“姑娘若不離去,在下可要如法炮製了。”

  忽聽坐在地上,閉目運功的唐老太說道:“任相公,這位姑娘乃是唐家未過門的兒媳……”

  葉湘綺臉色一變,不待唐老太將話講完,立刻接口道:“老太太有傷……”

  講了半句,突然心意一變,轉身急掠而去。

  任無心急忙縱聲道:“葉姑娘請回。”

  見她充耳不聞,連忙接道:“姑娘千萬不可返回南宮世家,否則性命不保!”

  葉湘綺置若罔聞,轉眼之間,奔出街頭,消失不見。

  歐陽亭連連搖首,道:“這女子古怪得很。”

  玄真道長道:“凡屬經過南宮世家陶冶訓練之人,都變得冷靜深沉,與常人大為不同。”

  坐山虎吳德忽然說道:“任相公,你別瞧蓮兒是個丫頭,賣弄美色,興風作浪,可是個厲害的角色。”

  任無心暗暗忖道:若非厲害角色,焉能將那百維玩弄於股掌之上,笑道:“吳兄必有高見。”

  坐山虎吳德道:“高見倒是沒有,不過在下認為,這女子卻是寧可殺掉,萬萬不能放走。”

  任無心點頭道:“吳兄說的有理。”

  頓了一頓,接道:“這女子是南宮世家五夫人的婢女,我得*她的口供,放是不會放的,但也不好就此殺掉。”

  金錢虎吳仁道:“大街之上,光天化日之下,只怕不容易*出口供來。”

  任無心點頭道:“正是如此,我想到晚間再審問她。”

  玄真道長道:“地上躺的這些男女,相公打算怎樣處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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