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六〇
那樂聲悲淒無比,聽得人心弦震動。回頭望去,只見四個素衣少女,手捧白燭,緩步而來。
那淒涼的樂聲,愈來愈近,也更顯得淒涼、哀傷,似乎那每個吹打樂器的人,都有著無比悲苦,吹打出人間最悲哀的樂聲。
緊隨那四個素衣少女身後的,是八個身著綠衣、綠裙、白帶垂腰的少女,每四人排成一個方陣,抬著一個木案,案上白統掩蓋,不知放著何物,緊隨在四個素手捧燭的少女身後。
最後面是十六個青衣少女組成的絃管樂隊,四琵琶、四三弦、四管長蕭、四隻笛,樂器雖然不多,但那些撥弦吹策的少女,一個個都是極善音律的好手,簡簡單單的兩組樂器,吹彈出人世間最悲哀的樂聲。二十八忖莊色不同的美麗少女,組成了一隊莊嚴、肅穆、充滿著詭奇、幽傷的行列,緩緩行來。
群豪似乎都受到這樂聲強烈的感染,齊齊向兩側退去,讓出一條路來。
那二十八個少女,行近了梅花主人身邊,各自轉動嬌軀,迅快異常的布成了一個圓陣,八個綠衣少女,迅快的把抬著的兩張木案並列起來,四個素衣少女立時把白燭奉供在那木案前面。
十六個青衣少女樂對,環繞在那兩張木案四周,齊齊跪了下去。
梅花主人突然大步而行,走在那木案前面,跪了下去,拜了三拜。
四周群豪,心中都已有些明白,但卻無人啟口說話。
梅花主人拜罷起身,目光四下環掃了一眼,高聲說道:“諸位想知今日之局,請看那木案白綾下的靈位。”
語聲甫落,站在那木案旁的綠衣少女,應聲揭去白綾。
群豪凝目望去,只見那兩張木案上,各供著一個靈牌。
左面靈牌寫伯是“顯考梅花門第三代掌門西門奉公靈位。”
右面靈牌寫的是“顯嬨梅花門三代掌門西門奉夫人沈素玉靈位。”
四周群豪目睹這兩個靈牌後,大部已瞭然這梅花主人,一定是那西門的子女。
這是數十年前,武林中一段悲慘的公案,牽涉了無數江湖高手。
只聽那梅花主人高聲說道:“諸位看到這兩個靈牌後,想來定然已知今日之事的種因了。”
戒貪大師輕輕嘆息一聲,道:“往事歷歷,梅花門慘變往事,老納記憶猶新……”
梅花主人沉聲接道:“大師可是當時在場的證人之一麼?”
戒貪大師道:“不錯,由頭至尾,老納都親身目睹……”
他環顧了四週一眼,道:“今日與會之人,還有那位在場,請出來和老納共證其事。”
四週一陣沉寂,聽不到一點聲息。
梅花主人冷笑一聲,道:“多夫訪查了故年之久,始終找不出那日在場的人,有些雖經我查出當年在場的證據,但他們仍是不肯承認。”
戒貪大師長嘆一聲,道:“這也難怪別人,誰又願承認自己做下了一次不可饒恕的錯誤呢?”
梅花主人突然失聲,道:“老前輩……這些年來,我是第一次聽到當年在場之人,說出我故世的雙親並無錯誤,我痛恨世人,並非只為了雙親慘死,而是很他們那等奸詐虛偽,知錯不認的凶狡之氣。”
戒貪大師道:“你函邀天下英雄,聚會於此,只是想問出當年經過的事麼?”
梅花主人道:“不錯,我要查明仙去的父母,生前犯了什麼江湖大忌,致遭天下武林高手圍攻?”
戒貪大師雙目中神光閃動,凝注在梅花主人臉上,道:“在未談西門夫婦慘事之前,老納心中有一些不明之處,必得先問明白。”
梅花主人一反冷傲之態,抱拳說道:“老前輩儘管發問。”
戒貪大師凝目沉思了片刻,道:“這段慘事,屈指算來不過二十寒暑,如若那西門奉夫婦還在世間,也到不了你這年紀,你口口聲聲稱那西門奉夫婦為仙去的父母,自然是他們的親骨肉了?”
梅花主人道:“眼下的梅花主人,確非晚輩本來面目,但世人多醜惡,晚輩不願以真正面目和他們相見。”
戒貪大師慈眉聳動,嚴肅的說道:“這話就不對了,昔年那梅花門慘事哄傳江湖後,甚多並無參與其事的人,為了抬高身份,自詡在場,反而是那些真正參與其事的人,不肯輕言承認。”
梅花主人道:“可是那些自知行錯了事的人,有愧於心,不敢坦然說出?”
戒貪大師道:“話也不盡如此,只怪你沒有找到敢說的人罷了!”聲音微頓,接道:“你如早日找到老納,或是那茅山連雲廬天鶴道長、鐵面崑崙活報應神判周簧、黃山世家二代東主……”
梅花主人接道:“在下亦曾去過黃山,可惜那黃山世家二代傳人,早已故世……”
戒貪大師嘆道:“老納自目睹梅花門慘事後,二十年未履江湖一步,竟不知那黃山世家二代東主,故世而去。唉!如那李施主還活在世上,也許不會有今日的英雄大會了。”
皇甫嵐忽然憶起那封舊信來,清晰的記得那信封上,寫的字奉西門大俠親啟,這證明父親亦是早知內情的了。
但聞玄皇教主問道:“黃山世家二代東主,和此事何涉何關?為什麼他活在世上,就不會有這一場英雄大會呢?”
戒貪大師道:“那黃山世家的二代東主,如還在人世,這位西門相公,找上黃山之時,必可得悉當年那梅花門慘案經過詳情,自然是用不著再函邀天下英雄,舉行這一場大會了。”
玄皇教主道:“原來如此。”
梅花生人突然接口說道:“大師,在下有一樁不清之求,還望大師賜允。”口氣頓然一變。
戒貪大師道:“只要是老納能力所及,事情又在情理之中,老納絕不推辭。”
梅花主人道:“說來也不是什麼大事,只要大師能就當年梅花門慘事經過,據實而言,不用隱諱在下仙去的父母之錯,也不用掩飾圍攻先父母的那些人過失,在下就感激不盡了。”
戒貪大師沉吟了一陣,道:“老納也有一樁不情之請,還得西門施主答允。”
梅花主人一皺眉頭,道:“大師清說。”
戒貪大師道:“施主查詢往事,不惜這般的勞師動眾,造成大劫,這內心中的親仇之深,報復用心之切,定非小可。但今日與會之人,十之八九都和此事無關,因此老納想請西門施主答允,先放走無關之人。”
梅花主人道:“大師可能指出在場中人,哪些與此事無關?”
戒貪大師道:“甘年前,眼下之人,有一半都還未成名江湖,因此,四十歲以下的人,都該和此事無關。”
梅花主人道:“大師可敢擔保他們父兄,也和此事無關麼?”
戒貪大師道:“當年圍攻梅花門,顯然號稱天下英雄,但就老納記憶所及,只不過一十八人而已。”
梅花主人道:“難道還不夠麼?這些人子弟親屬,相互牽連,推算起來,那就不止百倍此數了!”
戒貪呆了一呆,道:“西門施主之意,可是要把令尊、令堂慘死一事,移恨於天下武林人物的身上麼?”
梅花主人道:“如若我能一舉之間,殺盡天下凶詐惡毒之人,此後武林豈不是可永保太平?此舉有何不可?”
戒貪大師輕輕嘆息一聲,道:“如若以西門施主的算法,師徒相涉父兄關連,親屬族人,都該為令尊令堂抵命,豈不是天下人,皆都可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