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但甘布衣要他時時小心,多多保重的慈祥叮囑,和淒愴刺耳,令人心碎的長笑之聲,直到他已經攀上了三層懸岩,依舊縈繞在耳中不散。
他彷彿看到孤獨的老人,正在以袖拭淚,仰望著四山積雪,發出了幽幽的長嘆。
如非此刻在遠遠的懸岩之上,傳來了雷剛和秦大姑的歡呼喝叫,他真要掉頭奔回四絕谷中去了。
石承先抬頭仰望了百丈外對面懸岩上的義僕夫婦一眼,忽然抱拳向在前領路的蒼猿道:“猿大叔,你回去照顧師父吧!我認得路了。”
蒼猿低嘯了一聲,也似有些依依不捨的看了石承先半晌,這才掉頭而去,眨眼間,消失在深谷濃霧之中。
石承先默默的瞧了那居住七年的深谷一眼,但覺一股鬱悶之氣,橫在胸頭,忍不住揮動雙臂,仰天發出一聲長嘯。
但聞聲如龍吟,四山回應,歷久不絕。
長嘯之聲未絕,石承先似已消減了心中的鬱悶,雙臂一振,沿著那峭壁,宛如兔走鳶飛般的,直向雷剛夫婦之處奔來。
佇立岩上的一雙老僕,可真是把日子記得極準,打昨夜三更起,就眼巴巴的等在懸岩上,但他們發現那飛奔而來的人影,竟然速度快的稱奇,二老不禁瞠目相對,懷疑這趕來此處之人,會不會是甘大俠自己?
敢情在這一雙義僕的心目中,小主人還是七年之前的模樣,雖然他們也曾想到小主人可能已經長的很高很壯,但卻決不會想到小主人能夠有著不比當年老主人稍遜的神功身法。
雷剛長嘆道:“娘子,當那靈禽傳音之日,甘大俠曾說要我們七年後的今天,來此相候,以那甘大俠的身份,決然不會欺騙咱們……”
話音未已,耳中忽然傳來一聲清亮的呼喚,道:“大叔,大姑,侄兒拜見……”
雷剛吃了一驚,回頭望去,卻見一位身材壯碩,神采飛揚的勁裝少年,正單膝著地,跪在自己身後,含笑叩拜。
兩位老僕呆了半晌,怎麼看也看不出七年小別,當日的頑童,今日竟長成了這麼魁梧的壯漢!
石承先目睹雷剛和秦大姑發愣的神態,忍不住笑道:“大叔,大姑,你認不出小侄了麼?”
雷剛獨臂一揮,仰天大笑道:“老爺啊!老奴終於沒有辜負你老的遺言……”
話音未已,宏亮的笑聲,剎那之間變成了嘶啞的低咽,環目之中,老淚縱橫,顫抖著伸出獨臂,按在石承先肩頭,低低的道:“公子,果然是你麼?老奴沒有眼花啊……”
石承先激動的應道:“大叔,是我……”
此刻,秦大姑已然雙手拉起了石承先,老淚婆娑的叫道:“公子,可把老身想壞了……”
石承先連半句話尚未答出,只聽得秦大姑一迭連聲問道:“公子,你穿的這麼少不冷麼?唉……瞧你長的這麼高,老身給你準備的幾套衣服可都穿不得了……公子,這幾年誰給你煮飯吃?甘大俠待你好嗎?公子……這幾年你練的什麼武功,一定吃了很多苦頭啦……”
雷剛在旁只聽得濃眉連皺,叫道:“娘子,你不嫌這些話太囉嗦麼?你瞧瞧,要公子怎麼回答呢?”
秦大姑呆了一呆,卟嗤一笑道:“妾身一時高興得過了頭,可真想把七年來要說的話,一下子說光啊!”
雷剛搖頭道:“娘子,往後的日子長著呢?咱們何不先揀要緊的來談。”
石承先微微一笑道:“雷大叔,你有什麼要緊的事要說麼?”
雷剛沉痛的長嘆一聲,道:“公子,老奴果然是有著十分重要之事告知公子……”語言一頓,接道:“那軒轅豪的下落,老奴已查出了一點頭緒。”
石承先陡感心頭一震,脫口道:“大叔,那八荒魔劍現在何處?”
雷剛忽然又搖頭,道:“公子,七年之中,老奴幾乎踏遍了天下窮山惡水,尋找那軒轅老賊下落,總算皇天不負苦心之人,終於在大雪山中探出了那八荒魔劍蹤跡……”
石承先心中暗道:“師父也是在大雪山中找到了軒轅豪,看來這八荒魔劍的居家之處,一定就在前面的大雪山中了……”
心念未已,耳中聽得雷剛接道:“公子,可惜老奴武功不濟,雖然查出了軒轅老賊的隱居之所,可是卻無法再進一步,前去探查……”
石承先道:“為什麼?雷大叔,可是那八荒魔劍軒轅豪的莊院戒衛得十分森嚴麼?”
雷剛道:“不是!”語音頓了一頓,突然仰天一嘆道:“公子,老奴若是能夠找出軒轅豪的莊院所在,拼了粉身碎骨,也要衝進莊中去了!”
石承先一怔道:“你沒有見到過軒轅豪的莊院所在?”
雷剛點頭道:“公子,老奴無能,尚求公子莫要見怪才是!”
石承先雖是有些失望,但他想起以前師父哈哈狂劍的武功,在那大雪山依然受了別人暗算,如是雷剛一旦被對方發現,恐怕連性命都難保了,是以,雷剛話音一落,他立即淡淡一笑道:“雷大叔,這事怪你不得,反正來日方長,只要咱們慢慢的探查,不信在那大雪山中,找不出八荒魔劍的下落。”
雷剛苦笑道:“公子說的是……”
石承先目光投注在兩名老僕身上,瞧了半晌,道:“大叔,大嬸,這七年來,你們住在何處?莫不是整天在外奔波,尋找那八荒魔劍麼?”
秦大姑搖動著滿頭白髮,笑道:“公子,老身和雷剛這七年之中,就住在這祁連山下,勤練甘大俠傳授的武功。”
石承先一怔道:“大嬸,你們就住在山下麼?但大叔卻又怎地能到大雪山踩探出軒轅豪的蹤跡?”
秦大姑笑道:“公子,雷剛是打第三年方始每年抽出八個月的時間在外行走,老身可就一直守在山下茅舍,也許老身擔心的有些多餘,但老身就是不放心離開公子太遠啊!”
石承先微微一笑道:“大嬸,侄兒……唉!這些年來,侄兒在四絕谷中,也想念你們的很啊,只是師父督促極嚴,七年之中,不許我出谷半步,否則,侄兒也許能到山下逛逛,遇到大嬸了。”
秦大姑笑道:“公子,你能有這份心情,老身夫婦可就感激不盡了!”
雷剛這時忽然笑道:“公子的武功業已大成,不知那甘大俠可有什麼交代麼?”
石承先嘆道:“師父果然交代我不少事,只是……只是……唉,小侄卻不知該不該照師父所說的去做?”
秦大姑急道:“公子,師父的令諭,你可不能不聽從啊!”
雷剛卻皺起濃眉,道:“公子,甘大俠交代的是什麼事?只要與公子報仇之事沒有牴觸,老奴認為公子應該以師命為重!”
石承先沉吟一陣道:“大叔,小侄想先去嵩山看看!”
雷剛不禁一呆道:“先去嵩山麼?”
石承先道:“不錯,小侄要先查看一下爹爹喪生之處……”
秦大姑似是有些不以為然的搖頭道:“公子,老身以為公子應該先去大雪山看看才是!”
雷剛道:“公子,老奴……”
石承先搖了搖頭,止住雷剛再說下去,接道:“據師父告知小侄,那軒轅豪的武功,應該是勝不了爹爹……所以,所以,師父說,我爹不是死在軒轅豪劍下。”
秦大姑陡然臉色大變,頓足切齒道:“公子,那甘大俠當真這麼說?”
石承先道:“小侄想了很久,也覺得師父說的甚有道理,不過,這中間還有幾處疑問,師父要我向大叔查證一下,倘是結果正如師父所料,則那軒轅豪就很可能不是小侄的殺父仇人了。”
雷剛只聽的呆呆地發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