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統武俠】鐵劍玉珮 作者:臥龍生 (已完成)

 
li60830 2018-11-28 14:36:28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53 11357
li60830 發表於 2018-11-29 13:36
一八零

  語氣一頓,接道:“長風兄今日去了何處?”

  凌長風道:“去了一趟‘祥雲堡’。”

  柳南江道:“昨夜秦羽烈勞師動眾,就是為你而來,你今日送上門去,他豈能放你安然而歸?”

  凌長風道:“秦羽烈陰謀被南江兄識破,他自然不曾對小弟再作留難。小弟也就是看準了此點,才敢前去的。”

  柳南江道:“此去目的何在?”

  凌長風道:“想探探舍妹的下落。”

  柳南江道:“可有所得?”

  凌長風道:“毫無所得。”

  柳南江道:“令妹不在秦羽烈手裡。”

  凌長風似乎聽出話中之意,振聲問道:“南江兄是否已獲知確實消息了?”

  有柳仙仙在座,一切不便細說,因此柳南江搖搖頭道:“倒不曾獲知確實消息。”

  語氣一頓,接道:“長風兄是否能即刻和黃衫客取得聯繫?”

  凌長風微一沉吟,道:“黃衫客行蹤飄忽,小弟很難說是否能即刻找到他的行蹤。”

  柳南江道:“那就糟了!”

  凌長風道:“南江兄莫非有何要事?”

  柳南江道:“只要和黃衫客一晤,不難查明令妹的下落。”

  凌長風立刻起身道:“既然如此,小弟立刻就去探訪。”

  柳南江道:“何必急於一時半刻,天明再走吧!”

  凌長風道:“此刻已是卯初光景,天就要亮了。”

  語氣一頓,接道:“南江兄務必在旅店稍候,小弟晚間必回。”

  說罷,向在座諸人一一作別,然後出房而去。

  待長風去後,柳南江一舉杯,道:“天都快亮了,草草吃喝一點,也該歇下了,來!”

  柳仙仙皓腕一揚,道:“慢點!”

  柳南江早已從她那雙精靈的目光中看出她不懷好意,因而笑道:“仙仙姑娘莫非又要出題目難我?”

  柳仙仙嬌嗔道:“相公不必先發制人。”

  語氣一頓,接道:“我只是想請教相公一句話。”

  柳南江道:“仙仙姑娘說話一旦客氣起來,准保沒有好事,不問也罷。”

  柳仙仙道:“不行!非問不可。”

  柳南江道:“那就請問吧!”

  柳仙仙道:“相公似乎是存心要支走凌長風,不知個中原委?”

  秦茹慧插口道:“仙仙姑娘!柳相公絕不會有那種心意。”

  柳仙仙嬌嗔道:“秦姑娘,我一直將你看成好姐姐,此刻你怎麼護著他了?”

  只說得秦茹慧霞飛雙頰,螓首垂胸,吶吶無言。

  柳南江連忙說道:“秦姑娘倒是說的真話,在下的確沒有那種心意。”

  柳仙仙道:“算了吧!現在還不是你倆一唱一和的時候。”

  語氣一頓,接道:“相公為人正直,不善言謊。然而方才的神色卻大大的不對勁,我一眼就看出來了。”

  柳南江道:“在下的確急待和黃衫客一晤。”

  柳仙仙道:“相公趕往杜曲,不正是要和黃衫客一晤嗎?”

  柳南江道:“想不到黃衫客不耐久待,先一步離去,並未留下後會之期。”

  柳仙仙轉頭望著歐陽玉紋,道:“真的嗎?姑娘不妨為柳相公作個見證。”

  歐陽玉紋笑道:“玉紋還不曾聽說過這樁事哩。”

  柳仙仙不禁一怔,凝視歐陽玉紋許久,似乎未看出任何破綻,才喃喃道:“就算相公不是存心支走凌長風,至少在他面前也有不實之言。”

  柳南江道:“柳姑娘只說對了一半,並無不實之言,而是有未盡之言。”

  柳仙仙道:“既是知己就不應有不盡之言。”

  柳南江不禁暗暗皺眉,如果沒有柳仙仙在座,他可以直接告訴凌長風說,凌菲已落在柳嘯吟之手,就因為這點顧忌,才使他不能暢言,此刻竟然被她指責,不過柳南江深深明白她並無惡意,所以也就不去計較了。

  秦茹慧見柳南江面有難色,因而插口道:“仙仙姑娘……”

  柳仙仙接口道:“秦姑娘又要為柳相公緩頰嗎?”

  這樣一來,使得秦茹慧窘態畢露,頭又垂了下去。

  柳南江連忙說:“仙仙姑娘說得極是。既為知己,就當言無不盡。不過,在下有所隱瞞,也是出於一片善意。凌菲姑娘的下落在下已經探訪到,但是卻不能告訴凌長風,以防救妹心切,而有所蠢動,姑娘明白了嗎?”

  柳仙仙忽然咯咯嬌笑起來。

  柳南江連忙問道:“姑娘因何發笑?”

  柳仙仙沒有答他,卻向秦茹慧說道:“秦姑娘!柳相公去一趟杜曲,害得我倆苦候了三個時辰,兩條腿都坐麻了,不整整他,心裡委實不舒服。”

  秦茹慧輕笑道:“姑娘也太促狹了。”

  柳仙仙嬌嗔道:“哼!我和相公同姓,自然不必去討好他了。捉弄他一番又有什麼關係?不姓柳的姑娘家,說話可得留點神才是。”

  秦茹慧的粉頰不禁又飛上了兩朵紅雲,她拿這個刁鑽的小妮子一點辦法也沒有。

  歐陽玉紋自始至終,面上都沒有顯著的表情,平靜地看著她們笑鬧。看在柳南江眼裡,不禁暗暗讚嘆。

  柳南江打住思念,道:“今晚上三位姑娘權且住在一處,在下也要去歇息一下。”

  柳仙仙道:“相公因何不多喝上幾杯?”

  柳南江道:“感到有些睏乏,想早些去歇下。”

  柳仙仙道:“可是惱了我?”

  柳南江笑道:“哪裡會!”
li60830 發表於 2018-11-29 13:36
一八一

  柳仙仙自懷中摸出一位白棋子兒,道:“相公可知這是何物?”

  柳南江微微一愣,道:“姑娘又有什麼花招?”

  柳仙仙嬌笑道:“相公說過不惱我,如果以後要到我娘面前告狀,我可就要用這白棋子兒打你了。”

  柳南江笑道:“因何不用黑的?”

  柳仙仙道:“白棋子兒是用女人的腦門骨作的,所以白打男,黑打女……”

  一語來盡,皓腕突地一場。

  只聽“卟”地一聲,那位白棋子兒穿過窗紙,飛向窗外去了,

  柳仙仙的身子也緊隨著彈起,一手托起窗紙,飛射而出。

  柳南江情知有變,也跟著縱出窗外。

  窗外是一片空曠之地,距院牆只有五十步。此刻天色已有微亮,但卻不見一個人影。低頭看看雪地,也無別人足跡。

  柳仙仙尖利的眼光四下一掃,喃喃道:“怪了!”

  柳南江道:“怎麼回事?”

  柳仙仙道:“明明窗外有人,怎麼突然不見了呢?”

  柳南江道:“姑娘肯定窗外有人嗎?”

  柳仙仙道:“絕對錯不了!”

  柳南江道:“可是地上並無足跡啊!”

  柳仙仙道:“那有什麼稀奇。”

  說著就一直朝前在雪地上察看,良久,才跺著腳說道:“真是一位高手,連棋子兒也帶走了。”

  柳南江道:“方才窗外想必真是有人,不然那粒棋子兒一定打得著的。”

  二人回到房中,秦茹慧論著問道:“怎麼回事?”

  柳南江道:“方才有人在窗外窺聽我等談話。”

  歐陽玉紋插口問道:“追上了嗎?”

  柳南江搖搖頭道:“未見人影,對方的身法真是夠快的。”

  柳仙仙氣呼呼地說道:“原本黑的就少一顆,這樣也好,讓二色棋子兒的數目一樣吧!”

  說到此處,忽然響起拍門之聲。

  柳南江打開房門,見是店家。

  那店家手裡拿著一個桑皮紙的封套,雙手遞到柳南江面前,道:“是一位老先生著小人送過來的。”

  柳南江用手一摸,心中就有了底,連忙問道:“那位老先生呢?”

  店家道:“吩咐小人之後,他就走了。”

  柳南江道:“那老先生可是住在這旅店之中的?”

  店家道:“不是的。”

  柳南江一揮手,道:“你去吧。”

  掩上房門,回過身來,接道:“仙仙姑娘!這是給你的。”

  柳仙仙道:“怎知是給我的?”

  柳南江道:“姑娘自已看吧!”

  柳仙仙接過封套,往外一倒,一粒白棋子兒就滾到她的手掌心上,另外有一張書簡。

  簡上墨汁未乾,只見上面寫道:“此物甚是名貴,姑娘切不可輕易亂擲。”

  書法蒼勁有力,如鐵劃銀鉤。

  柳仙仙面上浮現怒容,一面將棋子兒收進懷中,一面將封套和書簡撕成碎片。

  柳南江道:“姑娘因何著惱?”

  柳仙仙咻咻然道:“相公豈不是明知故問?”

  柳南江道:“姑娘作惱是因為受人愚弄嗎?”

  柳仙仙道:“哼!等我再遇上他……”

  柳南江道:“姑娘是不應該作惱的,你用這棋子兒打原主人,棋子兒自然不會聽吩咐了。並非對方功力太強,也不是姑娘功力差勁。”

  柳仙汕驚道:“相公此話怎話?”

  柳南江壓低了聲音說道:“方才窗外之人,是‘棋聖’歐陽白雲。”

  秦茹慧插口話:“相公怎知是他?”

  柳南江道:“除了此老之外,誰還能將那顆棋子兒帶走?又有誰能知道這副棋子化異常名貴?”

  柳仙仙緊蹙蛾眉,喃喃道:“真是他嗎?”

  柳南江接道:“的確是他。昨夕在開元寺前,我已見過此老了。”

  歐陽白雲的再度出現,為柳仙仙帶來莫大的驚訝,秦茹慧也然。唯獨歐陽玉紋不聞不間,完全是一種漠不相關的態度。

  此刻已是紙窗透白,到了卯辰相交光景。柳南江推杯而起,道:“天已大亮,我們真是該歇一會兒了。在下告退。”

  說罷,也不待她們有所表示,就出房而去。

  依那店家的話,柳南江來到反手第三間上房,指尖一推,房門立刻應手而開。

  柳南江跨進房去,不禁大大一愣,原來他所猜想的那位“棋聖”歐陽白雲竟然在房中端坐,似乎在等候他。

  不但如此,幾上還放著棋盤,盤面上零零星星地布下了幾顆黑棋子。

  柳南江關上房門,走過去一拱手,道:“恕在下冒問一聲,前輩可是‘棋聖’歐陽老先生?”

  老者抬手一指棋盤,道:“相公可願試試這局殘棋?”

  柳南江笑道:“常聽人言,前輩擅長排演陷入殘局。在下不敢輕試。”

  老者自懷中取出兩個棋盒,又將盤上棋子兒收進盒中,然後說道:“相公既怕殘局,那就下一盤新棋吧!”

  柳南江道:“在下自知不是對手。”
li60830 發表於 2018-11-29 13:36
一八二

  老者在枰上放了一顆黑子在星位上,道:“相公如此謙虛,老朽就大膽授一下吧!”

  柳南江道:“在下委實不敢班門弄斧。”

  老者道:“授三子如何?”

  言罷,在另外兩處星位上又各自擺下了一子。

  柳南江既是枰上高手,自然已怦然心動,何況他不信對方能授他三子,因此情不自禁地在那老者對面坐了下來。

  他一入座,老者立刻在最後一個星位上佈了一顆黑子。

  柳南江心頭暗暗一怔,對方要與他對奕的目的何辦呢?

  一念及此,連忙旁敲側擊地問道:“請問此局有否綵頭?”

  老者道:“自然得小有綵頭,才能使奕者感到興味十足啊!”

  柳南江道:“但不知綵頭多少?”

  老者笑道:“相公是一定輸得起的。”

  柳南江道:“前輩太看中在下了,還是請先明示吧!”

  老者道:“相公尚未入局啊!”

  柳南江道:“一旦入局,就難以出局了,請先明示,在下好量力而為。”

  老者微一沉吟,道:“老朽想托相公代辦一事,無奈萍水相逢,毫無深交,因此,只得對奕一局以作決定,如果相公是負,就不得推辭老朽所托……”

  柳南江接道:“一局棋短則耗時一個時辰,長則三日、五日也未可知。前輩如有差遣,不妨明示,在下能為則為,不能為也只有違背尊意。”

  老者連連搖頭,道:“老朽從不託人,然而此事卻又非相公莫辦,是以一局定勝負較為妥當。”

  柳南江私心中微有不悅,而且豪情又起,乃道:“如果前輩是負呢?”

  老者道:“自然老朽也要接受相公的一次差遣。”

  柳南江道:“恕在下先行冒昧請教,前輩是否就是‘棋聖’歐陽白雲?”

  老者搖搖頭,道:“此刻老朽不便回答。”

  柳南江道:“請恕在下放肆,既不知前輩是誰,焉知前輩是否有能力受在下差遣?”

  老者笑道:“相公高明法眼,何需多問?”

  柳南江道:“如此在下不便奉陪。”

  老者笑道:“相公是怕見負嗎?”

  柳南江道:“對博論輸贏,未免存下僥倖之心,何況授讓三子,在下即使贏了,也是勝之不武。”

  老者笑道:“何謂勝之不武?以老朽偌大年紀,授讓三子也不為過,再說,在開元寺前也曾試過老朽的枰上功力,委實要勝過相公一籌,如今授讓三子,剛好扯平。相公是否能贏,還得要看相公是否有必勝之心。”

  柳南江低頭沉吟,久久不言。

  老者又道:“枰上對奕,與刀劍相對的情況完全相同,功力固然重要,信心也非常要緊,如果相公缺乏先勝而後求戰的信心,這局棋就已輸定。那麼,老朽也不便相強了。”

  所謂請將不如激將,柳南江豪情頓起,立刻伸手在棋盒中夾了一粒黑子,同時目光凝注在盤面上。

  以棋理言,被授三子的奕者,大都利用這三子的實力鞏固盤面,竭力避免廝殺,然而這一手棋,柳南江卻落在佔住唯一星位的白子附近,主動求戰,一反常例,顯在,他此刻已是信心十足。

  老者低呼一聲好棋,開始落下了第二手白棋。

  接下來只聞落子之聲,二人沒有再作一言交談。

  枰上佈子逐漸增多,局面也愈來愈複雜。

  不知過了多久時光,柳南江才抬起頭來,向對方投以一瞥,喃喃道:“不知目下是什麼時刻了?”

  老者道:“怕已到了午正光景。”

  柳南江雙眉一挑,道:“這盤棋豈不是已經下了兩個多時辰?”

  老者道:“相公不覺得嗎?”

  柳南江道:“彷彿只下了幾手棋似的。”

  語氣一頓,接道:“看局勢,在下可能要見負了。”

  老者道:“未必吧!臨危不亂才是高手,相公還是多加細思吧!”

  柳南江道:“不知前輩有何事需要在下效力?”

  老者道:“目下雙方盤面接近,勝負未分,相公還是專心秤上局勢吧!”

  柳南江道:“如果前輩稍作透露,在下也可預作準備。”

  老者道:“如果老朽此局見負,多說無益,反之,剛才所托不拘行事。相公都已無法推辭。預先透露,只是攪亂相公棋路而已。相公請落子吧!”

  柳南江雖然自棋盒中夾起一枚棋子,卻未落下盤面,沉吟一番,只道:“那麼,請恕在下嘮叨再問一句:前輩可是那位枰上之聖歐陽白雲?”

  老者笑道:“等到勝負一分,一切都會明了,相公何必急於一時!”

  柳南江道:“如果前輩真是歐陽白雲,在下就該早早投子認輸,免耗無謂精力。身為”棋聖“,必然無敗局,即使授讓三子也然。”

  老者道:“未必吧!據老朽所知,那位‘棋聖’就曾敗過一次。”

  柳南江道:“在下也聽過此事,好像是敗給‘情聖’柳嘯吟。不過,那時歐陽前輩心情不好,所以才被柳前輩所乘。在下不會有那種好運。”

  老者呵呵笑道:“聽相公言下之意,似乎已料定老朽就是歐陽白雲了。”

  柳南江道:“如非高手,焉能下得如此好棋?”

  老者道:“老朽不拘是否‘棋聖’,然而相公卻一再要追問,卻使人百思莫解。”

  柳南江道:“內中有個原因。”
li60830 發表於 2018-11-29 13:36
一八三

  老者道:“不妨說出讓老朽聽聽。”

  柳南江道:“如果前輩真是‘棋聖’,這一局在下必然會贏。”

  老者站須揚首,對柳南江凝視良久,才緩緩說道:“這倒奇了!照說當相公聽說老朽是那位枰上高手之後,必然會心存顧忌,影響棋路。怎說反而要贏呢?”

  柳南江道:“聞強敵而士氣一而衰,再而竭者,乃末將之方,在下聽說強敵當前,反而會激起必勝豪氣。恕在下說句狂話,如果前輩並非歐陽白雲,在下反倒沒有鬥志了。既非名家,授讓三子之局,縱贏也毫無光彩。”

  老者怔神良久,方呵呵笑道:“看相公絕非自大自誇,口出狂言之輩,想必是用激將法促使老朽亮出名號,老朽可不上當啊!”

  柳南江不禁怔住了。

  在聽說授讓三子之初,柳南江膽氣百倍,具必勝之信心,及至中局,方知此老並不好纏,棋力之高,出乎想像,一旦見負,先前承諾絕不容反悔。

  因此他千方百計地想套出一點蛛絲馬跡,萬一發覺情勢不對,在勝負未分之前,還可以設法將此局拖住。未終之局,難定勝負,自然就不需履行承諾。殊不知對方心意絲毫未露,未輕易上當。

  見他沉吟,那老者又道:“觀相公才思敏捷,落子甚快,此刻怎又突然猶疑起來了?老朽棋勢乍看甚穩,其實其中漏洞甚多,相公稍一默察,就不難乘虛蹈隙,落下一手致命之棋。”

  柳南江道:“偏偏在下凡胎肉眼,看不出一絲破綻。”

  老者道:“未必吧!”

  柳南江未再答話,全神貫注枰上。口頭如此說,然而他心頭卻依然想贏得此局。

  驀然,響起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柳南江不禁一愣。

  老者卻笑道:“棋友來了,相公怎不快開門?”

  聽那敲門之聲,柳南江已有八分猜到是准。本來有些猶豫,見老者未感意外,於是連忙起身離座去打開了房門。

  不出柳南江所料,果然是柳仙仙,別人敲門,絕不會像她這樣狂拍猛打,迫不及待的。

  柳仙仙一進門,就嬌笑道:“相公雅興不淺,竟然和這位老先生下起棋來了。”

  柳南江問道:“仙仙姑娘睡好了?”

  柳仙仙道:“小睡片刻,相公一直未睡嗎?”

  柳南江道:“一直下到現在,這位老先生是高手哩!”

  柳仙仙嚷道:“早知你回房後就下棋,我早就過來看了。”

  急步走到幾旁,接道:“局勢如何?”

  柳南江道:“在下和老先生搏有綵頭,姑娘若想觀棋,一旁觀之無妨,可不許插口多話。”

  柳仙仙轉首望著老者道:“即使觀棋也得經老先生許可哩!”

  老者笑道:“看來姑娘也是枰上高手,看又何妨!再說一盤好棋,沒有同好觀戰,也未免太煞風景了。姑娘請坐吧!”

  柳仙仙立刻挪過一張錦凳在幾旁坐下,目注枰上,沉思起來。

  柳南江重又還座,手中再度夾起一枚棋子,卻沒有立刻落下盤面。

  老者笑道:“此番相公必然有好棋了。”

  柳仙仙以傳音術說道:“相公還在猶疑什麼,右上角白棋子嫌浮,落子七九之位,雖不見得總殺,也可得下四子寶利。盤面相差不大,有此四子,相公這盤棋就贏定了。快落子呀!”

  柳南江經柳仙仙一提醒,果然也看出了一手絕妙好棋。但他一向胸懷磊落,如此一來,面上不禁訕然,手勢高舉,無論如何也無法將手中那粒棋子落到盤面上去。

  老者抬頭投以一瞥,道:“看相公神色似乎已看出了一手絕妙好棋,因何又遲遲不敢落子呢?”

  柳南江道:“好棋倒是看到了,但是在下卻心存顧忌。”

  老者笑道:“棋勢如世局,變化多端,無法預料。走一步說一步,相公何以顧忌太多?”

  看那老者神色,似乎並未發覺柳仙仙暗中傳音授以妙棋之舉,儘管如此,柳南江仍不願欺人。乃道:“在下所顧忌者,並非情勢之變化。”

  老者道:“那又顧忌什麼?”

  柳南江道:“不瞞前輩說,這位姑娘也是枰上高手,棋力不在在下之下,此刻在下下出妙棋,未免有合力之嫌。”

  柳仙仙咻咻然插口道:“我可沒有說話啊!”

  老者也連連點頭,道:“是啊!這位姑娘一句話也不曾說啊!”

  柳南江道:“身為武林中人,任誰都嫻熟傳音之術,除非前輩抱必勝之信心,即使在下與這位合力也不放在眼下,否則,在下一旦下出絕妙好棋,就難免要落前輩的口實了。”

  老者哈哈笑道:“相公真是胸懷磊落。”

  語氣一頓,接道:“這位姑娘既是奕上高手,臨枰觀戰,必覺技癢,就讓她下上幾手,又有何妨?奕道本為雅事,雖有綵頭,也不宜過分認真,相公何必存著這種顧忌呢?”

  柳南江不禁暗暗一怔,眼前這個老頭兒也未免太狂了一點。

  柳仙仙逞強好勝,哪裡忍得住,連忙接道:“那就遵命了!”

  一語未落,已搶著夾起一粒棋,落在縱七橫九的部位。

  老者連聲道:“好棋!好棋。”

  這不過是一番奉承,然而當他低頭細看,發覺真是一手好棋時,立即頓住話語,收斂了笑容,垂首細思起來。

  柳仙仙不禁洋洋得意,面對柳南江投以嬌媚的笑容。然而柳南江卻是報以尷尬的神色。

  經過約莫一盞熱茶工夫的思考,老者才落下一子應手。

  這一子應得極妙,使柳仙仙的妙想落空,此刻輪到她收斂笑聲,垂首沉思了。

  柳南江也索性背靠座椅,閉目養神,任由柳仙仙去和老者對奕。

  柳仙仙倒也下得頭頭是道,並非她的棋力遠勝柳南江,而是因她已經小睡,精力旺盛,而且初入局,較為冷靜的緣故。

  之後,雙方落子甚快,約莫半個時辰過去,枰上戰局宣告終了。

  柳仙仙冷冷問道:“老先生,完了嗎?”

  老者目光向枰上一掃,點點頭,道:“完了。”

  柳南江聽說業已終局,連忙睜開了眼睛。
li60830 發表於 2018-11-29 13:37
一八四

  柳仙仙輕輕以拐肘碰了碰他,然後向老者問道:“以老先生看,是誰輸誰贏?”

  老者道:“很難說?還得等待細數之後方知。”

  柳仙仙道:“不必數了!以我心算,黑子輸二目之數。”

  老者道:“姑娘算準了?”

  柳仙仙道:“絕不會錯,不信老先生可以復算。”

  老者道:“姑娘想必不會算錯。如此說來,老朽以一目之數險勝這位相公了。”

  柳仙仙訝然道:“此話怎講?”

  老者輕笑道:“老朽授讓三子,依照棋規,局終清點盤面時,相公該貼還三目,三去其二,豈不是老夫以一目之數險勝?”

  柳仙仙轉首向柳南江問道:“真是授讓三子嗎?”

  柳南江強笑道:“若非授讓三子,這位前輩怎會下得如此吃力呢?”

  柳仙仙面色一變,氣咻咻地說道:“這局不算。”

  老者笑問道:“因何不算呢?”

  柳仙仙道:“因我不知這是授讓三子之局,所以才細看盤面,發覺可贏二目,就不再力爭。不然,絕不致只贏二目之數。”

  老者倒未變色,依然笑道:“姑娘入局以來,著著好棋,毫無漏失,姑娘如果不信,可將姑娘入局後雙方對棋之棋全收起,重新來過。如果姑娘當試另外一種變著,勢必還要多輸,老朽雖勝,卻是贏在這位相公手裡,在姑娘的巧著妙棋之下,不曾佔得絲毫便宜哩!”

  柳仙仙也知道老者說的是實情,她不過是因為逞強好勝,借辭耍賴罷了。

  此刻被對方一捧,不便再無理取鬧。轉頭望著柳南江,一時作聲不得。

  柳南江含笑將盤面棋勢拂亂,道:“輸了就得服氣,何況這位老先生棋高一著,教人口服心服。仙仙姑娘,你先請回吧!”

  柳仙仙道:“輸了多少銀子由我拿。”

  柳南江不願告以實情,因而笑道:“放心,在下還輸得起!”

  柳仙仙道:“我下了半局,最少也得出一半才行。”

  轉頭向老者問道:“老先生!你們下多少銀子一局?”

  老者笑而不答。

  柳仙仙又道:“那麼,老先生面授讓三子,待我領教一局如何?綵頭不妨與前局相同。”

  老者收斂了笑容,道:“老朽與這位相公所下的綵頭並不是銀子。”

  柳仙仙一楞,道:“難道是項上人頭?”

  老者道:“姑娘說笑了。”

  柳仙仙接道:“不管是賭什麼綵頭,我也要照樣博一局。”

  老者含笑不言,將盤上棋子收進模盒,納入懷中,又將棋盤夾在脅下,向二人拱拱手道:“老朽不耐腹餓,先走一步。”

  語氣一頓,向柳南江接道:“老朽酉戌之交,在開元寺前候教,務請相公勞駕走一趟。”

  柳南江拱手還禮,道:“不送!在下準時前來拜見。”

  老者連說不敢,然後走出房去。

  待老者離去,柳仙仙連忙問道:“這老先生是誰?”

  柳南江道:“可能是‘棋聖’歐陽白雲。”

  柳仙仙道:“怎麼可能是他?相公何不問地一問?”

  柳南江道:“在下曾一再追問,他卻既不承認又不否認。”

  柳仙仙道:“棋力深厚得不可想像,必定就是歐陽白雲。”

  語氣一振,接道:“那麼,凌晨在窗外窺伺,後又送回棋子的,怕也是他。”

  柳南江點點頭,道:“想必也是,不過,他似乎並無惡意。”

  柳仙仙沉吟一陣,又問道:“相公與他博些什麼綵頭?”

  柳南江道:“他要在下為他辦件事。”

  柳仙仙蹩眉道:“相公未免太欠思考,如果此老要相公代為殺人,相公也依言照辦嗎?”

  柳南江笑道:“姑娘太言重了!”

  柳仙仙道:“相公似乎將此事看得異常輕鬆。”

  柳南江道:“姑娘可曾留意此老在收回枰上棋子時所展現的功力?”

  柳仙仙搖搖頭,道:“倒不曾留意。”

  柳南江道:“此老隨手一拂,枰上棋子黑白自分,極為輕巧地吸入盒內,這分明是極為上乘的內功,有此功力,何人不可殺?如此老不可殺之人,在下又怎能出面代勞?這不是極為明顯的事嗎?”

  柳仙仙道:“那麼,此老要托相公何事呢?”

  柳南江道:“不必費神猜疑,晚間會過此老就知道了。”

  柳仙仙沉吟一陣,道:“凡事還是多加思考為妙,相公萬萬不可冒失。”

  柳南江笑道:“多謝姑娘關心。”

  語氣一頓,接道:“秦姑娘和歐陽姑娘起身了嗎?”

  柳仙仙道:“我過來時,她倆還在熟睡,現在想必已起身了。相公!咱們也該用飯了吧!”

  柳南江搖搖頭道:“在下腹中不餓,倒是想小睡片刻,你們自用吧。”

  柳仙仙道:“那麼,我也不打擾相公了。請安睡吧!”

  柳南江道:“仙仙姑娘,方才的談話,對她二位不提也罷!”

  柳仙仙笑道:“我記住了,看起來相公也有瞞著我的。”

  說罷,一溜煙走了出去。
li60830 發表於 2018-11-29 13:37
一八五

  柳南江也無心追出去加以解釋,昨天日夜奔馳,今天有半日工夫耗費在棋枰上,身心兩疲。於是,放下蚊帳,背靠板壁,在榻上盤腿打坐調息。

  如是運氣二周天,已是上燈時候。

  柳南江睜開眼簾下了床榻,頓感精神煥發,疲態盡失。

  喚店家打來熱水,淨了手面,這才邀齊了三位姑娘來到前麵店堂,飽餐一頓。

  飯後已是酉正,柳南江說要到街上走走,就辭別她們而去。

  柳仙仙倒還懂事,明知他要去開元寺會見那位棋道高手,不但不予說破,反而極盡曲護,使他能夠隻身走開。

  柳南江走出客棧後,就放開大步,往開元寺前奔去。

  在他的盤算中,那老者必然還在寺前廣場上擺設相攤,所以就在那群販夫走卒間尋找,卻想不到沒有發現那老者的蹤影。

  看時光,已快交戌了,那老者會失約嗎?

  心念如風車般打轉,人已走上開元寺前台階,尋了一個乾淨處所,坐了下來。

  等人的時光雖然過得慢,但是轉眼又到了戌正,仍然未見那老者的蹤影。

  驀然,一個熟悉的人影映入柳南江的眼簾,使他暗暗一驚。

  他所等待的人沒有來,另一個他不打算見的人卻來了。

  祝永嵐站在地面前嘿嘿一笑,道:“娃兒等誰?”

  柳南江站起來,冷冷回道:“自然是在等候尊駕。”

  祝永嵐愣了一愣,道:“等候老夫嗎?”

  柳南江道:“肖雲鵬命運如何?”

  祝永嵐道:“放心!他死不了。”

  柳南江道:“尊駕聲言要殺他,而他卻又以保命為由要向在下借劍,乍看煞有介事,殊不知待在下一轉身之際,你二人立刻離去,這其中不是大有文章嗎?”
li60830 發表於 2018-11-29 13:37
一八六

  第二十六回 桃林相會

  祝永嵐道:“娃兒昨夜去後曾經復返嗎?”

  柳南江道:“不錯。‘唐家老店’與‘映雪店’中均未發現你們蹤跡,以雪地足跡推斷,你們彷彿是去了終南,不知有何意圖?”

  祝永嵐嘿嘿笑道:“娃兒到是個有心人。”

  語氣一頓,接道:“可曾遇見一個黑衣蒙面人?”

  柳南江道:“遇見過。”

  祝永嵐道:“老夫就是發現那黑衣蒙面人,所以才暫行隱藏。足跡是肖雲鵬及‘芙蓉仙子’那一夥人的。”

  柳南江道:“不知尊駕因何要避那黑衣蒙面人?”

  祝永嵐嘿嘿獰笑,道:“娃兒可知那蒙面人是誰?”

  柳南江道:“在下不知。”

  祝永嵐放低了聲音道:“他是娃兒的同宗,‘情聖’柳嘯吟,也就是黃衫客所要追蹤的人。”

  柳南江道:“在下只想知道尊駕因何要躲避他?”

  祝永嵐道:“那是老夫的事,娃兒不必過問。”

  柳南江也不想再追問下去,掉轉話鋒,道:“尊駕何時可與黃衫客會晤?”

  祝永嵐道:“就在今夜。”

  柳南江點頭,道:“如此甚好,在下將和尊駕一同前去。”

  祝永嵐搖搖頭,道:“不行。”

  柳南江雙眉一挑,道:“何故?”

  祝永嵐道:“黃衫客一再交待,娃兒目下絕不能遠離長安。”

  柳南江道:“難道你們不是在長安會面?”

  祝永嵐道:“離此甚遠。”

  柳南江道:“那麼有幾句話,相煩轉告。”

  祝永嵐道:“老夫當一一轉告那黃衫客。”

  柳南江道:“方才尊駕曾說,那黑衣蒙面人就是‘情聖’柳嘯吟。”

  祝永嵐道:“娃兒以為不是嗎?”

  柳南江道:“在下認為尊駕說得不錯。”

  祝永嵐道:“那就對了。”

  柳南江道:“他已承認凌菲姑娘在他手中,同時要在下轉告費衫客不必以凌姑娘之安危為念,不得窮追,他保證凌姑娘不受任何傷害。否則,凌姑娘性命不保。”

  祝永嵐棱目一睜,道:“他是這樣說的嗎?”

  柳南江點點頭道:“不錯。”

  語氣一頓,接道:“他還向在下透露了一個機密。”

  祝永嵐探過頭去,低聲問道:“什麼機密?”

  柳南江放低了聲音道:“他所以要劫持凌菲姑娘,目的在逼使凌姑娘的父親出面。據他說,‘關中一龍’凌震霄尚健在人間。”

  說完之後,柳南江不禁吁了一口長氣,其實,黃衫客就是凌震霄的化身,將這一消息轉告他,由他去自作主張,而且並未在祝永嵐面前露出任何口風。

  祝永嵐卻沉吟良久,才喃喃說:“凌震霄尚健在人間之說,老夫還是首次聽聞呢!不過此話出自柳嘯吟之口,就十分可靠了。”

  語氣微頓,接道:“如此說來,柳、凌二者之間可能有什麼恩怨糾葛了?”

  柳南江冷聲道:“事不關己,何必妄作論斷。”

  祝永嵐面色一訕,冷哼道:“娃兒辭鋒好利!”

  柳南江一揮手,道:“話已說完,尊駕請吧!”

  祝永嵐道:“待老夫與那黃衫客之間的恩情結清之後,老夫還要和你這娃兒會上一會,日下娃兒還是少放狂言為妙。”

  柳南江道:“但願尊駕能活到那個時候。”

  祝永嵐沉聲道:“娃兒少說呢話,可曾見過歐陽白雲的行蹤?”

  一語方落,突然一個青衫老者出現在他們二人面前,向祝永嵐一拱手,道:“老朽歐陽白雲,何勞尊駕動問?”

  正是與柳南江對奕一局的老者,柳南江倒來感到吃驚,然而祝永成卻大大地一駭,愕神無話。

  歐陽白雲來得突然,卻非偶然,他與柳南江約在酉、戌相交會面,遲遲不出,待至祝永嵐說到他時再現身,可見此老早在人群之中竊聽他們談話。

  不過,柳南江明白此老暗動心機是對付祝永嵐,而非對他,所以也就樂得按兵不動。

  祝永嵐凝注對方良久,發現歐陽白雲臉上並無煞氣,心中稍微一寬,嘿嘿笑道:“尊駕就是那位棋道高手‘棋聖’歐陽白雲嗎?”

  歐陽白雲拈鬚微笑道:“老朽也就是曾經殺死蘭百五十九人,以他們的腦門鎖骨湊成一副棋子兒的歐陽白雲,想必尊駕也曾聽說過?”

  祝永嵐仍是嘿嘿笑道:“幸會!幸會!”

  歐陽白雲笑色一收,冷聲道:“請問尊駕因何提到老朽名?”

  祝永嵐道:“尊駕乃三聖之一,目下江湖傳言,三聖俱以復出。聽說柳相公日前曾遇一位棋道高手,老朽私心忖度,那位棋道高手可能就是尊駕,故有此問。別無用意,尚請勿怪是幸!”

  他轉圜得倒也不錯。不過,柳南江卻不大明白,憑祝永嵐那套“風林十八掌”,對歐陽白雲似也不必如此低聲下氣。

  歐陽白雲突又一笑,道:“原來這樣!”

  拱手一禮,接道:“那麼,請教尊駕大號?”

  柳永嵐道:“老朽祝永嵐。”

  歐陽白雲道:“據老朽所知,武林中無此人物。”

  祝永嵐不禁一愣,半晌,他才嘿嘿笑道:“那是自然,老朽乃一無名小卒耳。”

  歐陽白雲道:“那是尊駕自謙!”

  冷電般目光將對方一掃,接道:“看尊駕目光如電,太陽穴高高隆起,分明是一成名多年的武林高手,想必方才見告並非真名。”

  祝永嵐面色不禁一寒,微退半步,沉聲道:“尊駕何出此言。”

  歐陽白雲道:“尊駕既能過問老朽,老朽就不能過問尊駕?”

  祝永嵐道:“尊駕說話未免太強辭奪理了。”

  歐陽白雲笑道:“好!就算尊駕姓祝吧!”

  語氣一頓,接道:“老朽本無意偷聽尊駕與這位相公的談話,卻湊巧聽到了,尊駕今夜可是要與那黃衫客會面?”

  祝永嵐微微一愣,道:“尊駕也認識黃衫客嗎?”

  歐陽白雲道:“久聞其名,未睹其面。想請尊駕帶個口信。”

  祝永嵐道:“老朽當代轉達。”

  歐陽白雲道:“久聞黃衫客素有天地通之號,因此老朽想邀他前來長安下一盤棋。”

  祝永嵐道:“一定代為轉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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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七

  歐陽白雲一拱手,道:“多謝!改日當奉喝上幾杯。”

  祝永嵐也拱手回禮,道:“多謝盛情,老朽告別了!”

  說罷,轉身離去。

  但他卻暗中以傳音術向柳南江說道:“娃兒!盯牢這老傢伙,黃衫客在天明前或可趕來長安,到時會去客棧找你。”語音一落,人已去遠。

  柳南江趕忙向歐陽白雲深深一揖,道:“果然是歐陽老前輩。”

  歐陽白雲道:“相公乃無塵大師高徒,老朽哪裡敢當如此大禮。”

  語氣一頓,接道:“何況老朽此刻有求於相公,該受老朽大禮一拜才是。”

  說罷,轉身拜去。

  柳南江一把將他托住,道:“晚輩消受不起!”

  歐陽白雲只得作罷,一揮袍袖,道:“那麼恭敬不如從命了。”

  柳南江道:“前輩,我們尋一僻靜處詳談吧!此處人多聲嘈。”

  歐陽白雲接道:“就在這裡三言兩語了結,也不必再費事了。老朽一雙眼睛尚未昏花,這開元寺前恐怕再沒有武林中人了。”

  柳南江道:“晚輩遵命。”

  歐陽白雲放低了聲音說道:“老朽將事一旦說明,相公一定大感為難。”

  柳南江心念一動,微笑道:“古人云:君子不強人之難。晚輩猜想前輩絕不會將為難之事加諸在晚輩之身,前輩不過是讓晚輩吃驚罷了!”

  歐陽白雲先是一愣,繼而笑道:“武林中有評論,說相公性情木訥、耿直。然而據老朽看來,相公卻極富機智。想必數月江湖歷驗,已善於用機智之妙一出就將老朽套住了。”

  柳南江道:“晚輩不敢。”

  歐陽白雲道:“老朽所托之事,目的在造福武林。”

  柳南江道:“那是義不容辭之事,何須前輩相托?”

  歐陽白雲突又將笑容一致,正向道:“然而這其中又夾著老朽一件私事,因而雖有堂皇正大之理由,卻又難免落人口實。”

  柳南江道:“前輩既然敢以重任相托,就是對晚輩十分信賴,還是請直言吧!”

  歐陽白雲道:“老朽原指望三言兩語了結,看來還得從頭細述。咱們換個清靜地方詳談可好?”

  柳南江點點頭,道:“悉聽尊便。”

  歐陽白雲一甩袍袖,領先下了寺前台階,柳南江趨步相隨。

  二人穿過寺前廣場上的熙攘人群,過北曲,臨鼓樓,登上了一家背街的幽靜酒樓。

  這家酒樓的座頭不多,加以天寒地凍,客居長安的行商少之又少,本地人絕不會在這般時候還有興致上酒樓專喝幾盅。

  因此樓下的座頭上喝羊雜湯泡饃的人雖然不少,樓上雅座卻無一個客人。

  歐陽白雲彷彿是這兒的常客,憑他身上那件青布大衫就絕對不夠上樓吃菊花三羹大火鍋的格。

  但他二人方一進門,堂倌就滿臉笑容地往樓上迎。

  入座已定,四周圍上綴得花團錦簇的屏風,那堂倌哈腰請示,道:“您老可是來個老樣兒?”

  柳南江更證實了自己的判斷,歐陽白雲是這裡的熟客,他一個人絕不會上這兒來打尖:即使來,也用不著擺這種譜。那麼,和誰來呢?而且來此還絕不止一次?

  他心中在思念打轉,目光卻故意在那四扇屏風上瞟來掃去。

  歐陽白雲似乎全不在意,拈鬚吩咐道:“菊花三羹大火鍋,外帶三斤西鳳酒,若是到了上門關店的時刻,儘管照常。咱跟這位相公得好好敘上一敘。”

  堂倌連連點頭,道:“二位請慢用,即使到雞唱天明也不打緊。”

  說罷,躬身而退。

  柳南江道:“前輩是這兒的熟客吧!”

  歐陽白雲呵呵笑道:“談不上多麼熟,倒是來過幾次。別看這兒小,三羹大火鍋的選料都是上品,真滑嫩鮮美已極。”

  接著又笑道:“一份鍋只不過紋銀五兩而已,加上鳳翔懸的名釀,七、八兩銀子就下來了。”

  柳南江道:“一份鍋要五兩銀子?”

  歐陽白雲白眉一掀,道:“難道相公還不曾嘗試過這一道味?”

  柳南江搖搖頭,道:“說來寒傖,的確不曾吃過。”

  歐陽白雲頗似一個老客,顯得津津有味地說道:“這三羹大火鍋最主要的就是羊羹、鹿羹、雀羹。西北草原豐盛,羊、鹿俱都肥嫩已極,倒算不得是什麼珍品,咱獨雀羹一味卻得之不易。”

  柳南江道:“所謂雀羹,是否雀鳥之肉所作?”

  歐陽白雲道:“不錯。”

  柳南江道:“那又難在何處?”

  歐陽白雲道:“相公可知這淮雀是哪一種雀鳥之肉所作?”

  柳南江道:“山雉為食中最具美味者,想必是製作雀羹的佳品了。”

  歐陽白雲連連搖頭,道:“錯了!錯了!目下長安各酒樓都在賣菊花三羹大火鍋。一般都是以家禽之肉製作雀羹,用山雉者已經算很講究了,唯獨這兒才是道地的上品。”

  柳南江道:“原來食道的學問也很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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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八

  語氣一頓,老者接道:“雀羹是用斑鳩之肉所作。一過重陽,斑鳩最為肥嫩。在終南山麓,幾乎每棵樹上都有斑鳩之巢,本不甚出奇。偏偏這三羹大火鍋要到臘月才上市。這時候,大雪早降,道途封凍,斑鳩群也不知躲到哪兒去避寒了,焉能不名貴哩!”

  柳南江道:“如此說來,就是賣五十兩銀子也不算貴。”

  二人盡在閒聊,熱氣翻騰,大盤、小碗,花樣繁多的菊花三羹大火鍋也端上了桌。

  堂倌為他們二人斟上了酒,才退了下去口

  歐陽白雲端起酒盞來舉了一舉,喝了一大口,籲出了一口長氣,道:“武林之中,有一個人最喜愛吃這一道美味。不但愛吃,而且還能親自下廚,作出來的味兒別人誰也比不了。老朽這許多年來,一到冬天就想起了那種美味,自然也很想念故人。”

  柳南江問道:“不知是哪一位前輩?”

  歐陽白雲道:“說來也巧他與相公同姓。”

  柳南江振聲道:“莫非是柳嘯吟先生?”

  歐陽白雲點頭道:“是他,恕老朽冒問一聲,相公與他?”

  柳南江搶著說道:“只是同宗而已。”

  歐陽白雲語氣幽然地說:“彈指又是不少年過去了,一直沒有故友信息。前些日子聽人傳說,他能破此局,卻想不到引來了相公。”

  柳南江道:“恕晚輩冒問一聲,凌晨在我客棧上房窗外……”

  歐陽白雲接道:“正是老朽。並非有意在外竊聽,而是發現那位小姑娘身懷老朽所輸給柳嘯吟的棋子,因而探上一探。”

  柳南江道:“那位懷有棋子的姑娘,正是柳老先生的女兒啊!”

  歐陽白雲白眉一掀,道:“老朽不曾聽說故友有這麼一個女兒啊?”

  柳南江道:“原是庶出,續統在前輩睽別之後。因而前輩未聽說過了。”

  歐陽白雲拈鬚嘆道:“真是一個情種,想必那位如夫人超塵脫俗,才能生得出這樣一個秀美絕倫的女兒了!”

  柳南江道:“在下也曾見過那位柳夫人,的確風範絕佳。”

  歐陽白雲連吃幾口茶肴,呵呵笑道:“這種酒菜耗資不少,想不到卻白花了。”

  柳南江訝然道:“前輩何出此言?”

  歐陽白雲道:“不過,也不算白花,雖由老朽出資奉請,卻是相公的銀子。相公還記得那晚在開元寺前……”

  柳南江道:“前輩棋高一著,在下輸得心服口服。”

  語氣一頓,接道:“時辰已晚,前輩請早賜吩咐。”

  歐陽白雲道:“此刻已無事可託了。”

  柳南江不禁大大一楞,道:“是在下不可信託嗎?”

  歐陽白雲連連搖頭,道:“非也!”

  柳南江道:“那又是為了……?”

  歐陽白雲接道:“老朽不知仙仙姑娘就是故友之女,見那副棋子兒竟在她手中,所以想托相公將那副棋子暗中取回。既然是故人之女,那副棋子兒理當該其所有。豈不是無事可托相公了嗎?”

  柳南江喃喃道:“原來如此嗎?”

  口裡雖如此說,心間卻大大疑惑,骨子裡絕不是這樣一回事,此老必走在暗動花招,另有所圖。

  歐陽白雲道:“來,喝酒吃菜,別辜負了佳釀美味。”

  柳南江也不搭訕發問,靜待下文。又是三巡酒過,歐陽白雲道:“相公與那黃衫客很熟嗎?”

  柳南江道:“談不上很熟,倒是見過幾次。”

  歐陽白雲道:“聽說此人胸羅萬機,功力不弱,相公可知他是個什麼來頭?”

  柳南江私心暗忖:這莫非就是對方的真正意圖嗎?

  先繞一個彎兒,然後再旁敲側擊以此閒談方式探得他真正知道的事。果真如此,此老未免太工於心計了。

  他一思念,自然久久未曾說話。

  歐陽白雲道:“相公在想什麼?”

  柳南江道:“在下本想直言,又怕冒犯前輩。”

  歐陽白雲接道:“直言無妨!”

  柳南江道:“那黃衫客以在下看並無過人之處,前輩如此關注,實令人費解,故而晚輩久久思累也難以回答了。”

  歐陽白雲臉色一沉道:“相公說他無其過人之處,是聽人言呢?還是憑一己之觀察?”

  柳南江道:“憑晚輩所見。”

  歐陽白雲緩緩說道:“若說相公有意為那黃衫客遮掩,那是老朽不敢相信之事,如此說來,那就必然是相公著走眼了!”

  柳南江極為鎮定地說道:“請教前輩,那黃衫客有何過人之處?”

  歐陽白雲道:“他心中有別人不知之事,他手下有別人不諳之功。在當今武林之中,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人物,非他莫屬。”

  柳南江暗暗吸了一口長氣,道:“前輩太看重他了。”

  歐陽白雲道:“相公可是認為老朽言過其實?”

  柳南江道:“晚輩不敢。”

  歐陽白雲一雙眼睛中突露精光,沉聲道:“請問相公,老朽的為人如何?”

  柳南江不禁暗暗一怔,而他表面上卻極為沉靜地說道:“晚輩焉敢評論者一輩人物。”

  歐陽白雲道:“請勿客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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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九

  柳南江沉吟一陣,道:“前輩為人如何,晚輩不敢妄論,不過常聽人云,前輩德高望重,尤在奕道中久負盛名。”

  歐陽白雲接道:“相公不必作此獎飾之辭,老朽為人如何老朽自知。當年老朽所殺之人,計達三百五十九個,雖都是大惡不赦之人,但老朽也未免採伐太重。是以老朽不敢當那德高望重的佳評。”

  語氣一頓,接道:“然而老朽自問也無虧負武林之處。”

  柳南江唯唯道:“那是自然。”

  歐陽白雲道:“相公可是肺腑之言?”

  柳南江道:“晚輩焉敢妄然矯飾?”

  歐陽白雲道:“既然如此,相公就該為武林造福。”

  柳南江道:“請前輩明示。”

  歐陽白雲道:“將黃衫客之來龍去脈詳告老朽……”

  柳南江是絕不會輕易說出的,這並非他對歐陽白雲不予信任,也不是他一心要護黃衫客,只因他曾經答應過絕不將黃衫客即凌震霄之秘密洩漏。

  他故作沉吟,然後又搖搖頭,道:“晚輩對他所知不多,僅知他處處在和‘祥雲堡’堡主秦羽烈在作對。”

  歐陽白雲道:“只有這些嗎?”

  柳南江語氣鏗鏘地說道:“其他一無所知。”

  歐陽白雲道:“可知他在何處?”

  柳南江道:“不知。”

  歐陽白雲面色不禁一寨!

  柳南江連忙又道:“前輩要會他嗎?”

  歐陽白雲道:“不錯!”

  柳南江道:“祝永嵐已為前輩帶信,想那黃衫客必會前來長安。”

  歐陽白雲道:“老朽認為他不會來。”

  柳南江道:“除非祝永嵐老兒未曾遇上他,否則他一定來。”

  歐陽白雲緩緩站須頷首,道:“是嗎?”

  柳南江道:“據晚輩猜測,黃衫客天明之前可能就要來到長安,前輩酒醉飯飽之餘,不妨到晚輩所宿客棧中喝上幾盞熱茶。如果雅興未減,晚輩還可以奉陪一局。”

  歐陽白雲突然目光一亮,冷笑道:“相公總算吐了一句真話,移時老朽必定相隨相公一同恭候那位黃衫客大駕。”

  柳南江道:“前輩請……”

  說著,端起酒杯一飲而乾。

  他已抱著一種隨遇而安的態度,至於歐陽白雲對他抱何種看法,他已不去計較,所以才不去多加解釋,放開胸懷,舉杯痛飲。

  歐陽白雲心中想法不同,何況他心中早就預料柳南江和黃衫客之間互有聞擊,此刻看柳南江神色,聽他口氣,分明昭彰在目,只是冷哼了一聲,未再接活,一口氣連幹了三杯。從這一舉動看來,此老雖已鬚髮皆白,仍然有幾分火氣。

  二人喝了約莫半個時辰的悶酒,酒壺已空。

  歐陽白雲這才問道:“相公酒量成了嗎?”

  柳南江笑道:“晚輩不善於飲,原是陪陪前輩的,不知前輩可已足量?”

  歐陽白雲點了點頭,然後揚聲道:“夥計,看帳!”

  堂倌應聲而進笑著說道:“不必了,記上一起算吧。”

  歐陽白雲道:“當心倒帳,老夫也許活不到明天。”

  堂倌道:“您老說笑!”

  柳南江笑道:“老先生有些醉了。請問一共多少銀子?”

  堂倌笑道:“共七兩五錢。”

  柳南江自袖袋內摸出十兩大錠,塞在堂倌手裡,道:“多的賞你。”

  歐陽白雲道:“還不快謝嗎?”

  堂倌連連哈腰稱謝不迭。

  歐陽白雲也向柳南江拱拱手,道:“原想奉請,卻教相公破費,老朽也多謝了。”

  柳南江道:“晚輩與前輩同席,已是異常榮幸,焉能讓前輩破費哩!”

  歐陽白雲仰脖大笑,道:“老臉堅厚,就領受了吧。”

  堂倌插口道:“您老要走了嗎?”

  歐陽白雲道:“不走難道在此睡下不成?”

  堂倌施然從袖中拿出一封書信,雙手奉給歐陽白雲,道:“這是黃老爺要小人送給您老的。”

  歐陽白雲接在手中,面色一沉,道:“多久的事?”

  堂倌道:“就在您老進店不久。”

  歐陽白雲道:“為何到現在才拿來?”

  堂倌戰戰兢兢地回道:“黃老爺一直叮囑小人要等您老興盡待歸之際才能呈上書信,不然,他就要摘去小人吃飯的傢伙。”

  歐陽白雲冷哼一聲,拆開了書信。

  只見那信箋上寫道:“黃衫客書拜白雲大俠,子正東校場桃林之中恭候大駕,如已過時,則於明晚同時同地再見。”

  柳南江早知是黃衫客授來的書柬,卻未作聲。

  此刻冷眼一瞟,信上文字俱入眼中,心頭不禁大駭,這無異是一封戰書,他不明白二人之中究竟有何芥蒂。

  歐陽白雲神色十分平靜,將信箋往桌上一放,目光凝視著柳南江不稍瞬,冷聲問道:“相公看看可是那黃衫客的字跡?”

  柳南江道:“極為相似。”

  歐陽白雲道:“黃衫客因何左手握筆作書呢?”

  柳南江搖搖頭,道:“晚輩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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