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錦衣王侯 作者:黃梁生 (已完成)

 
王烏鴉 2018-12-15 11:49:5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14 341320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2-17 00:41

第一百三十章 仙子(一)

  河灘下游十餘裡,一處荒涼的龍王廟內。

  這廟宇不知是何人所修,如今早已經廢棄,龍王爺雕像沒了香火,早不知道逃荒跑到哪裡去了,供桌上滿是蜘蛛網。地上一團篝火燃燒著,楊承祖赤著上身躺在地上,雙目緊閉,一動不動。只有胸膛一起一伏證明他還活著。

  在他身邊一灘水跡,而在篝火上,一件雪白的長裙在火上烘烤。那位白蓮聖女周身只著一件小肚都兒,赤著身子坐在地上,那雙繡鞋早就被水浸透了,脫下來丟在一邊。而那雙羅襪踩在地上已經髒了,只好脫下來一併烤著,赤著一對潔白如玉的天足。

  她平素是斷不敢如此大膽的,只是現在她給楊承祖用了藥,又用了教內的推動氣血身手法,沒兩個時辰人是醒不過來的。所以哪怕穿著如此,也不怕被人看了去。若非如此,她哪敢只著一件小衣與這赤著上身的男人同坐。

  楊承祖跳進水裡的一刹那,白蓮聖女的心就莫名的一揪,當年自己的家鄉如果不是發水,自己應該還是那個無憂無慮,在家裡讀書學女紅的大小姐吧。她原本家境殷實,小小年紀,就展露出了異于常人的聰穎,在家鄉有小神童,小才女的稱號。讀書習字,過目不忘,若不是身為女兒身,必能科場奪魁,顯耀門庭。

  按照正常的軌跡,自己應該是快樂無憂的在父母身邊長大,然後找個門當戶對的相公,相夫教子,安心過下半輩子。現在自己應該坐在房間裡,逗弄著自己的孩子,再繡著新鮮的花樣,等著相公回來。丫鬟會為自己準備好吃食茶點,管家會打理好一切,自己要做的,只是個幸福的小妻子就好。

  可是那場令家鄉化為澤國,讓父母葬身汪洋的大水,改變了她的一切。如果沒有師父把自己從人犯子手裡救出來,自己恐怕已經淪落青樓,不是抵死不從被人打死,或是被灌了藥被人梳攏之後瘋掉,就是安心認命,變的麻木,安心做個生張熟魏的花魁娘子。

  被師父買走之後,就是跟一群同樣遭遇的同齡女子在教內學藝,一共五十名候補聖女,只有一人能夠勝出。

  失敗者的命運,就是從聖女變成仙姬,由教裡另外找人培訓。從學習兵法武藝,改為學著怎麼去伺侯男人,然後按著教裡的吩咐,把自己獻給一個從未謀面的男人。靠身子幫聖教犒賞得力部下,或是籠絡重要盟友。再不然,就是成為某位大長老的女人,安心做一個妾室。

  自己很幸運,在若干場慘烈的搏鬥中,自己最終笑到了最後。一向對自己照顧有加的師姐,只因為一個小小的失誤,沒能保持聖潔之相,結果被蒙古的一位頭人看中,現在估計估計已經為韃酋生兒育女了吧?

  而那個一向把自己當姐姐的師妹,她做夢也想不到,她被淘汰是栽在自己布的局裡吧?為了保住自己,只能對不起她們了,你們……別怪我。

  成為聖女的好處無數,包括能保住這清白的身子。她看了一眼胳膊,雪白的肌膚光滑如玉,那道守公砂,估計是在方才沾了水,所以洗掉了。回頭還是得找個朱砂,再畫上一道。

  可惜啊,這世上永遠是蠢人占多數,一個荒誕不經的守公砂傳說,居然能吸引那麼多人相信,自己的清白,居然要靠一個謊言來維持,想想也覺得可笑。

  她看了一眼躺在那的楊承祖,就是他方才那一跳,讓白蓮聖女的鐵石心腸發生了動搖。當年如果有這麼一個人在,自己或許就不用到聖教,或許就不用像今天活的這麼累了。這麼一個人,不該就這麼死在水裡。

  就是基於這個因素,她的理智防線崩潰了,情感第一次左右了她的行動。當看著楊承祖被浪頭打翻,隨波而去時,她都不知道自己想了些什麼,居然二話不說,跳到水裡去救人。

  她確實武功高強,也確實苦練過水性,號稱飛天龍女。然而這一切都不能解釋一個問題,那就是她為什麼要去救一個錦衣衛,為什麼救一個朝廷鷹犬,聖教的敵人?

  為了火風凰麼?這個理由說說就算了,怎麼可能真的相信。她跟火風凰的交情,也不過是為了利用青龍寨的那支力量,也不過是為了她毫無心機,對自己並無威脅。兩人的交情是有一些的,但是說是為了她愛的男人,自己就要拼命?還是省省吧。

  大概就是這個男人的一跳,讓自己想起了自己的家鄉。自己救的與其說是楊承祖,不如說是一個希望,一個改變自己命運的希望。

  自己並不喜歡眼下這個身份,多麼希望有楊承祖這樣的人,改變自己的命運。可是這種話大逆不道,如果洩露出去,教主對自己怕也要清理門戶,所以還是藏在心裡好了。

  看了看楊承祖那英俊的面龐,一身雪花似的腱子肉,她臉上微微一紅,伸出玉足在他的胸膛上踢了踢“壞蛋……你欠我的哦,如果敢不加入聖教,敢不聽我的,信不信我宰了你。”

  說完這話,她又輕輕哼哼起來“勸大王飲酒聽虞歌,解君憂悶舞婆娑……”。她天賦過人,只聽過幾次,現在唱的就有模有樣,字正腔圓。

  這平日裡向來給人以高貴不可侵犯感覺的聖女,這時就像個頑皮的小姑娘,在擺弄著自己的玩具。想起方才的情景,她的臉又微微泛紅。

  楊承祖下水時,根本就沒想起來自己還穿著鐵甲,這可就要了命了。饒是白蓮聖女武藝高強水性無雙,但是想要救一個穿了鐵甲的人上岸,也是事比登天。

  也多虧她水性好身手高明,在水裡起伏時,趁機脫了他身上的鐵甲,不過折騰這一通,她也是費盡了力氣,差點連自己都陷進去。

  一直折騰到這,她才勉強把人拖上岸,等到進了龍王廟時,也已經沒了氣力。再看楊承祖腹大如鼓,口鼻被泥糊住的模樣,就知道他已經即將窒息。顧不得許多,只好先全力施救,自從入教之後,她特意學過如何急救,結果今天用在了這教門敵人的身上。

  先是按壓肚子,將水控了出來,見他呼吸還是不暢,知是被泥糊了,只好以口渡氣,幫他恢復呼吸。這種急救方式,本來就讓她面紅過耳,從未與異性有過這等親昵接觸的聖女,幾時肯如此施救?她只能嘀咕著“一切為了聖教,一切是為了人才”才勉強施為。

  可……可這個壞東西,居然在自己施救時,下意識的伸了舌頭……。這種經歷,讓她現在想起來,一顆芳心還亂跳個不停,忍不住又輕踢了一下他的下巴“你啊,等你將來進了聖教,必須聽我的知道不知道,不然的話,殺了你!我的嘴,居然被你親了,敢不認帳的話,饒不了你。”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2-17 00:41

第一百三十一章 聖女(二)

  從未有過與男人親近經歷的聖女,往日裡目高於頂,幾乎就沒正眼看過哪個男人。不管是蒙古王子,還是葉爾羌汗國的蘇單,在她眼中,都是土雞瓦犬,不屑一顧。

  可是一想到這位昏迷中的錦衣官竟親了自己,還是忍不住仔細端詳起來,這傢伙怪不得能把火風凰那醜女人迷的五迷三道,果然是夠帥的。這位聖女,平時都是一副不食人間煙火的模樣,此時周圍沒人,她卻是難得的想要頑皮一次,雙手扯住楊承祖的耳朵左右晃蕩。

  “壞蛋……你聽著啊,你已經……已經伸過舌頭了。將來要是敢再來壞本聖女的事,當心我對你不客氣啊。”

  她玩的正歡,不防聽楊承祖嘴裡發出一聲低沉的聲音,眼皮微微一睜。這一變故,將她嚇的花容失色,後退幾步,雙手緊緊抱在了胸前。

  難道自己的秘法失效了?如果真是這樣,那可怎麼是好,自己現在這個樣子,也是能見人的?

  一身號稱巾幗無雙的高明武功,竟是全不知飛到了何處,她只覺得心頭亂跳,想的只是,萬一他要朝自己撲過來,自己又該怎麼辦?那些教裡的事她雖然沒經歷過,但不只一次的看過。

  男人看到女人這副樣子,下面必然就會像野獸一樣撲過來,那些姐妹遇到這種情形的時候,一般都是又哭又鬧,又打又抓,可是最後還是沒用。

  他……他剛喝了那麼多水,應該沒這麼大力氣吧?她胡思亂想著,好在楊承祖只是發出那一聲聲音,睜了一下眼睛,但很快又昏迷過去,總算沒有出現那些可怕的情形。

  看來是不能再玩了。她恨恨地想著,忙將羅襪和繡鞋穿上,不管多濕,也不能讓他看到自己的腳……。她就這麼抱著膝蓋胡思亂想,如果沒有那場大水,如果那場大水時有他在,自己現在又是怎麼樣呢?

  自己一定會嫁人,一定會有自己的相公,自己的相公是不是一個飽讀詩書的文生公子?會不會對自己很溫柔,是不是和自己相敬如賓,舉案齊眉?

  可是不知怎的,她腦海裡想像的所有鏡頭裡,那些文生公子的模樣最後都變成了楊承祖,她不由搖搖腦袋“不能想了,他是火風凰看上的人,要去做押寨相公的,跟自己沒什麼關係。活該你娶個醜女,誰讓你亂伸舌頭來著。”

  一道閃電劃過,猛的響了一個炸雷,她嚇的啊了一聲,尖叫了出來。白蓮聖女怕雷,這是一個沒人知道的秘密。當然,由於她這些年的苦修,正常時候的雷聲,她還是能勉強支撐。只是這雷來的太猛,又無徵兆,她的心思又都在別處,竟嚇的花容慘澹。

  接著接二連三的雷聲響起,每一聲都是那麼響,那麼大,她尖叫一聲,猛的撲到了楊承祖的身上,將頭靠在了男人那寬大結實的胸膛前,驚叫道:“救我……霜兒怕,霜兒害怕。”

  這一刻的白蓮聖女,已經從殺伐果斷的白蓮教女軍師,變成了一個嬌弱無依的可憐少女。而楊承祖的胳膊,竟然也下意識的重播,按在了她的玉背上。白蓮聖女對這種接觸並沒有表現出平日的反感,反倒覺得,這是那麼的親切,那麼的自然。

  人如同秋風中的葉子一般,在楊承祖懷裡瑟瑟發抖,享受著男人懷抱的保護。以往遇到這種情形時,她會選擇把頭鑽進枕頭裡,或是被子裡,靠這種方式來自我安慰。

  只有這一次,她是躲到了一個年齡相近的男人懷裡,而這個男人的懷抱,讓她感覺非常……舒服。

  這一陣巨雷持續的一盞茶的光景,漸漸雷聲息了,一陣大雨落下,雨水順著房頂的縫隙滴落下來,落在了聖女身上,讓她感覺肌膚一涼,這讓她恢復了一點神智。她這才發覺,自己是靠在楊承祖懷裡,兩人的頭靠的那麼近,只一抬頭,自己的唇又一次碰到了男人的唇。

  “啊……”她輕輕一推,忙從男人的懷裡滾出來,抬手胡亂擺了個功架,見男人根本就沒醒,這才出了口氣。她又沒好氣的踢了一腳“明明都被我制住,卻還能抱人,一看就是個壞東西。”

  這個壞東西……不管有多高的本事,都不該進入聖教,實在是太討厭了。她恨恨的想著,自己一定要讓他娶火風凰這個醜女,再讓火風凰趕走他的女人,讓他一輩子只有醜女一個。這應該是對他最嚴重的報復,可是一想到這一幕,為什麼自己心裡不舒服呢?

  她正想著,只聽在風雨聲中,隱隱傳來腳步聲和說話聲“這裡有沒有?不知道,進去看看。順著水路下來找沒找見人,這裡不能錯過。”

  “老大,要是找到人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自然是手起刀落,一刀結果了這廝的性命才是。你別看如仙那賤貨出了一千兩就動心,孟員外可是出了五千兩銀子買他的首級。一個錦衣百戶五千兩,幾時有這個價格了?為了這個錢,就是白蓮教主李福達在,也一樣砍了,何況是個錦衣官。咱們五個人一人一千兩,到時候可以安心做個富翁,就不用吃江湖飯了。”

  白蓮聖女娥眉一皺“無聊的東西,居然還不知道進退麼?”她看了一眼楊承祖,自己如果現在走的話,他就死定了。如果是這樣的話,似乎也不算自己對不起火風凰,還能為聖教除去一個潛在的禍患。

  可是……她想到了他的舌頭碰到自己舌頭時,自己那一刹那的失神。接著她又咬牙道:“本聖女救下來的人,若是被幾個殺手給砍了,那我的面子往哪擺?我這不是為了救他,只是為了保住自己的威名。”

  玉手伸處,那件長裙已經被她撈起,一個優雅的轉身,長裙已經套在身上,那柄長劍也被她抄在手中,繃簧點處,破廟內一道白虹亮起。素手倒提青鋒,佳人就這麼一步一步,走入風雨之中。

  勸大王的唱腔再次響起:

  “哪來的小娘……”

  “咱們正好樂一樂……”

  “你敢殺人!”

  “一起上,剁了她!”

  這樣的喊叫聲接連不斷,一道白光劃過。刀光閃亮,美人如玉,劍影如虹,血花飛濺、炸裂!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2-17 00:41

第一百三十二章 回魂

  楊承祖下水之後,才想起自己穿了鐵甲,但是那時候一切都來不及了。他只能硬著頭皮沖到決口那,接下來,他能做的,就只有聽天由命,直到被一個浪頭打中,人沒了意識。

  在昏迷中,他只覺得自己做了一個夢,夢中有一位美貌的仙子親了自己,還主動鑽到了自己的懷裡。自己似乎還看到了她那完美的身子,還看到了一件粉色的肚都。

  可等到他想要把仙子按在地上,提槍上馬時,卻無論如何也逮不到人,仙子嬌笑著,奔跑著,自己怎麼也是捉不住她。

  等他好不容易抓住仙子的胳膊,大喊“仙子莫走,你就從了我吧”,仙子的聲音變的清晰起來“好孩子……你醒了?”

  他發現自己的眼睛似乎能睜開了,勉強睜開眼睛,出現在眼前的不是仙女,而是柳氏那張憔悴的臉。他再次定定神,發現自己緊緊抓著的,是柳氏的手。

  “娘……娘我不是……我做夢了……”

  他連忙鬆開了手,雖然有個娘的名分,可是事實上,柳氏比他大不了幾歲,兩人的年紀離的太近了,這種事實在是不怎麼像話。柳氏沒在意這個,她見楊承祖果然醒過來,反過來抓住他的手,緊緊攥著,仿佛一鬆手,這個兒子就會消失。

  “承祖,你真的醒了?你沒事了?你能認識娘?只要你能醒,你握多久都好,娘不怪你的。快告訴我,你感覺怎麼樣?你身上難過不難過?”

  楊承祖只覺得嗓子裡火燒火燎,頭也有點暈,但其他方面倒是沒什麼難受的。笑道:“娘,您是我的娘啊,我怎麼可能不認識您。我這是回家了?”

  “對……你回家了,好孩兒,你可把娘嚇死了。”柳氏不管不顧的趴在他身上痛哭起來“你知不知道,那些人把你送回來時,娘只當你跟你爹一樣,也要去了。如果沒了你,娘活著也就沒意思了。當時我就向菩薩發誓,只要你能活,我情願用我的壽,來換你的命。”

  “娘,你言重了。”楊承祖只覺得心裡一陣溫暖,抬起手抓住柳氏的手道:“這幾天,想是把娘熬壞了吧。是孩兒不孝,讓您老人家擔心了。”

  “沒事……只要你好,什麼都沒關係。”柳氏道:“這幾天,趙氏也來了,她們現在都守在外頭,大家輪著班的進來守你,只盼著你快醒過來。還有啊,滑縣的郎中為你看病是不要錢的,大家現在都知道了,你那天跳進河裡堵決口的模樣,都說你是個好漢,是咱們滑縣的英雄,大家都等著你呢。你肯叫我娘,是娘的造化,娘怎麼捨得罵你。”

  柳氏說著,拉著楊承祖道:“你昏迷了三天了,好多事不知道,大堤合龍,決口已經堵住了,咱滑縣沒事。可是要沒你堵決口,咱們滑縣可能就完蛋了。就在這三天裡,有好幾個媒人上門,要給你說個媳婦,說的都是大戶人家的閨女,還不要多少彩禮,也不在乎你那幾個女人,他們說只要你點頭,倒貼嫁妝也不是事。等你好了以後,我就把幾個女人的庚貼送來,你自己可著心意挑,想娶誰,就娶誰。”

  娘兩個拉著手說了好一會子話,柳氏才意識過來,這個兒子畢竟不是自己生的,兩人就那麼手拉著手,似乎不大方便?她臉一紅,將手抽了出來,“你好好躺著,我去外面喊她們進來,知道你好了,她們都要高興死了。”

  果然時間不長,外面一陣香風,楊家的幾個女人沖進來,將楊承祖圍住了。趙老么一身功夫高明,一個鳳凰展翅,把幾個不會武功或是武功低微的女人撥拉的東倒西歪,自己第一個沖過來,叫了一聲“相公!”

  二話不說就抱住了楊承祖“相公,你讓我檢查檢查,看看你傷到哪了沒有。”

  如仙恨恨道:“趙老么,你還沒過門呢,喊相公喊早了。再說就算過了門,你也得喊夫君,你喊相公,不知道還以為你是大婆子呢。”

  鐵珊瑚更為直接,拉著趙老么的胳膊道:“你給我起來,不許你一個人霸著夫君,否則對你不客氣。”

  “不客氣就不客氣,你能把我怎麼樣,說的跟你打的過我似的,忘了被點穴的滋味了?”趙老么竟是難得的撒了次嬌,白了鐵珊瑚一眼:

  “你懂醫術麼?我要給夫君檢查傷勢,你會麼你?不會躲遠點,跟我爭男人,就憑你個鄉下丫頭,配麼?你無非就是就跟苗娘兩個聯床這點優勢,可我也有奉劍捧弓她們幫襯,才不怕你呢。”

  看來這三天相處,她已經知道了苗氏和楊承祖的關係,不過兩下似乎並未因分享這個秘密而變的親近,相反倒有點針尖對麥芒的意思。鐵珊瑚處處受制,動手更白扔,又急又氣,竟是委屈的哭了起來。

  苗氏拉著鐵珊瑚坐到一邊道:“趙氏……你……你這人怎麼這樣啊。”

  “行了,你們都少說兩句。尤其是你,老么,你怎麼還欺負人了?如果你仗著點穴功就霸道,別說我不待見你。珊瑚過來坐到我邊上,讓相公抱抱你。”

  見他發怒,趙老么似乎有點害怕,懦懦道:“我……我不是善妒,我只是不想跟夫君分開麼。我學過推拿導引,對你身體很有好處的,她們……她們都不會。我很的沒仗著武功欺負過人,你不信問如仙姐,我不敢和人動手的。珊瑚妹妹,對不起啊,我剛才話說重了。”

  鐵珊瑚也不理她,只乖巧的鑽到被子裡,被楊承祖抱著,主動親了相公幾口之後道:“夫君,既然趙氏說推拿導引對你有好處,那就讓她為你治吧。只要你能快點好起來,珊瑚兒什麼都可以忍的。我們大家只是想你想壞了,都怕你出了閃失,其實我們……我們沒打架。”

  “看看,我們的珊瑚兒多乖?乖的孩子有獎勵,今天晚上宿在你那。”

  等到幾個女人出去,只剩趙老么自己在房裡,她脫了鞋襪,赤著腳上來,雙手在楊承祖身上按摩推拿了一頓飯的光景。果然讓楊承祖覺得周身舒坦,似乎血液迴圈也快了許多,身上的感覺大好,手腳也有了氣力。

  他這邊舒服了,見趙老么累的香汗淋漓,已經忍不住脫了外衫,只著了裡面的小衣,露出一身無瑕美玉般的肌膚,哪裡還忍的住?一把拉住她的手,將她帶到懷裡。

  趙老么也不反抗,任他抱住,主動的反抱住他“夫君,你的身子還沒大好,最近幾天,不大方便和她們親近的。所以啊,你今天就算宿在珊瑚兒那,也只能跟她說話,什麼都不能做。”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2-18 00:04

第一百三十三章 玉鳳生瑕

  楊承祖聽這話有趣,笑問道:“和珊瑚兒什麼都不能做,那若是和我的么娘呢?是不是也是什麼都不能做,你這樣,可是讓我忍的很辛苦呢。”

  他之前與趙老么也曾親近過,但是她卻嚴守底線,不肯讓他越了雷池。而她的一身武力,也讓楊承祖無法強渡關山,可今天的趙老么卻是意外的溫順,任他施為,似乎就是現在將之就地正法也無問題。

  “妾身精通導引之術,自有辦法不讓相公傷了身體,所以跟我……跟我什麼都可以的。”她輕輕說道。

  楊承祖哈哈一笑,在她臉上親了一口“好啊么娘,你不愧是九爺的閨女,漕幫的好兒女,對這漂沒之術,精通的很。不過你以前不是不讓我碰麼,怎麼今天還學會爭寵了?”

  趙么娘甜甜一笑道:“以前咱們終歸還沒定名分,我如果就那麼輕易給了你,你心裡定會看輕了我。就算嘴上不說,心裡也會不拿我當回事。可我今天已經是你楊家的人了,自然要侍奉夫君,你想怎樣,就可以怎樣了。”

  “楊家的人?你是說,你過門了?”

  “恩。”趙老么眼裡滿是情意,用手引導著楊承祖的手,將之放在自己的胸膛上“你以前不是很喜歡這裡麼,現在可以隨便了,妾身的一切,都已經屬於夫君了。我聽說你跳下河去堵決口,又被浪沖的沒了蹤跡,就去找你。等把你送回府之後,我就跟爹說了,不管你是死是活,我都要過門。”

  “然後就收拾東西,帶著奉劍捧弓過來了,嫁妝還是後送的呢。我當時就想,你若是活下來,我就是你的人,你若是……我就為你守一輩子。有了這個名分,爹也不能讓我改嫁給別人。”

  她舉起那如雪玉腕,指著上面的玉鐲道:“娘還送了這個傳家之寶給我呢,說這是你們楊家祖傳的寶貝,送給我,就是認了我這個媳婦。”

  楊承祖自己看那玉鐲都陌生的很,想來這傳家寶在自己家待的時間怕是不超過一個月,不定是誰抵債來的。不過這也不能怪柳氏,楊家哪有那麼多傳家寶,不過幾個女人,你有她沒有早晚是事,就只好多買些傳家寶備用。不過不管怎麼說,拼著做寡婦的風險過門,這趙老么對自己的情分,總不是假的。

  他心內感動,在趙么娘額頭上親了一口“你如此一說,倒讓我感覺受寵若驚。我何等何能,能讓你如此垂青。你就不怕我真的被龍王招了去,你白白守個望門寡?”

  “我不怕。”趙老么柔聲道:“我不敢欺瞞相公,么娘當年行走江湖時,也曾有個心上人,乃是開封秦三元秦老爺子的孫子,白馬金刀小孟嘗秦起龍,是河南八府有名的俠少。”她說到這偷眼看了一眼楊承祖,這位武藝高強的俠女,這一刻竟是擔心起來。

  這個時代於婦人的要求頗為嚴格,尤其像這種事,總是男人的忌諱。她生怕楊承祖著惱,連忙解釋道:“我們……我們只是見過幾次,走過一次鏢,其他的什麼都沒做過,夫君你如果不信,可以驗紅……”她說到這,就羞的說不下去了。

  楊承祖笑道:“其實你不說,我也猜的到,像你這麼漂亮的俠女走江湖,如果沒有俠少追你,那只能說這個江湖已經被瞎子控制了。所以我不會因為這個著惱的,恩?你說姓秦的是開鏢局的啊,哦哦,我知道了。”

  他心裡轉的什麼念頭,趙老么自然不知道,或者說沒時間去想,只忙著解釋道:“我當時只是覺得秦少俠武功人品,都是上上之選,自然心裡有他。可是這回……這回河南糧災,我才知道誰才是真正的俠客。”

  “你跳下水去,以身護滑縣一縣父老,這才是一等一的大英雄,大俠士,我爹說了,河南八府,你得算第一條好漢。可在我心裡,相公你不但是河南八府第一條好漢,就是大明兩京十三省的江湖中,也找不出一個肯為了一群不相干的百姓,而自己下去堵口子的俠客。”

  “俠客?你誤會了。”楊承祖道:“我算不上什麼俠客,也沒想過要成俠客,知道真俠客會怎麼做麼?真俠客會說什麼給你幸福,不能誤了你終身之類的話,再讓你自己選擇是去嫁給誰。可我是個自私的人,我只知道,就算你現在心裡還想著姓秦的,我也要讓你成為我的女人,為我生兒育女。”

  他說到這,已經動手將趙老么身上的小衣除了,趙么娘也不反抗,任他施為,只是說道:“不……從我帶著兩個丫頭進府的那一刻,我的心裡就只有夫君你一個了。我當初就想著,要嫁一位頂天立地的大好男兒,要嫁一個真正的俠客,現在這樣的人就在我眼前,我怎麼又會去惦記別人?”

  “這次河南糧戰裡,秦家居然站在糧商一邊,幫著他們抬高糧價,秦起龍甚至給我寫信,讓我發揮漕幫的勢力,幫他運糧。從我見到那封信的時候,我的心就已經涼了,我原來看中的,居然是這種人。而我的夫君那捨身一躍,才是真正的俠士之為。我雖不能與你並轡江湖行俠仗義,但是能為你親手做羹湯,生兒育女,也心甘情願。”

  她這邊說著,那邊楊承祖已經開始動作起來,正所謂:

  昔日負劍又挾弓,皆系過眼雲煙,你貪我戀十分春。汗沾蝴蝶粉,身惹席香塵,滯雨尤雲渾未慣,枕邊眉黛羞顰。輕憐痛惜莫辭頻,願郎從此夜,日近日相親。

  風狂雨驟,杜鵑啼血,玉鳳生瑕。等到趙么娘將墊在身下那方白帕取出時,上面早已是桃花點點。

  她長出了一口氣,將手帕拿到楊承祖面前道:“夫君,這回你總放心了吧,你的娘子是乾淨的。”

  “我一直沒什麼不放心的啊。”楊承祖輕擁佳人“我信的過我的女人,而不是這方手帕。我們今後,就是夫妻了,我會好好待你的,當初那什麼娶來的妾買來的馬,只是個氣話,你別當真。你問問如仙她們,我幾時打過她們?只是原來答應宿在珊瑚兒那的,這回要食言了。”

  “夫君不能食言的,不過你可以後半夜再去宿,現在才剛是下午,我們還有很多時間呢。”趙么娘促狹的一笑:

  “相公別以為我欺負珊瑚兒她們啊,實際這幾天啊,一直是她們欺生在欺負我。連陪相公說話,喂相公湯水,都是她們包圓了,不讓我上前。我如果不搶一搶,一定會被她們欺負的,新人總是得寵的,你就多寵我幾天嘛。等夫君什麼時候納了新人過來,我就要失寵了。”

  “就你的心眼多。”楊承祖在她身上拍了一巴掌“我這幾天昏迷,倒是苦了你們了,我一定會好好補償你們幾個。你說你把我送回府,難道是你把我找回來的?”

  “除了我還有誰啊。”趙老么得意的一笑“我畢竟走過江湖,找人有經驗的。如仙姐姐說誰找到你,她就給誰一千兩銀子,這個錢我替你省了。夫君,你這次是不是又遇到了你那個高手朋友?我找到你時發現,你是被人救下來的,否則的話,怕是咱家就要有人跟你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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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2-18 00:04

第一百三十四章 塵埃落定(一)

  “有人救我?”楊承祖恍惚間回憶起,自己那個奇怪的夢。仙女把自己救上來,又救了自己的命,似乎自己還看到了仙子的身子?只是當時神智混亂,他也分不清那到底是夢還是真實,一時也拿不准。

  “是啊,不但那個人是個高手,還是個女人呢。”趙么娘說到這裡,微微泛酸“我救你時,聞到你身上有很奇怪的香味,非蘭非麝,特別好聞,這絕對不是男人帶的香囊的味道,肯定是個女人,而且你們兩個還離的非常近。”

  “是像咱這麼近麼?”楊承祖怪笑一聲,手又開始在趙老么身上攻城掠地,將她逗的連連討饒“夫君饒命……饒了我,妾身初次侍奉,實在是經不住撻伐了。如果你想的話,我就把奉劍、捧弓叫來伺候你就是了。”

  “奉劍、捧弓,這名字太難聽了吧。”他想起來,那兩個女人多半就是那天自己所見的,給趙老么打下手的美婢。

  “我的名字就難聽,她們的名字,怎麼可以比我的好聽。”一想到自己這個老么的名字,趙么娘就有點憋屈。

  “不過她們人長的好就行了,又是妙齡,正好可以來侍奉夫君。如仙有她那堆不三不四的朋友,珊瑚兒乾脆拉了她後娘下水,我如果孤軍奮戰,肯定要被她們比下去。所以我就拉著奉劍、捧弓她們一起來,就不信栓不住夫君你的心。”

  “你想多了。”楊承祖無奈道:“事情和你想的不太一樣,至少如仙的那些朋友,跟我不是那種關係。而且她們都已經從良了,不能說她們不三不四的。至於苗娘的事,不是珊瑚兒拉她下水,是我把她拉下水的。算了,天色還早,我起來轉轉。”

  趙老么只當自己說話失了分寸,惡了夫君,現在自己已經把一切都給了他,如果他真的冷落了自己,那今後可怎麼活?越想越覺得委屈,兩眼一紅,眼淚落了下來:

  “是不是我提苗娘的事,惹你生氣了?我知道,那個事說不得,我也只敢在你面前提,出去以後不敢說的。可是……可是我就是心裡堵,憑什麼我的男人,她們要占去,還要擠兌我啊。你別生氣,我真的不是有意的。”

  “你啊。還女俠呢,怎麼器量就這麼點?”楊承祖只好又好言哄她,指天對地的說自己沒發脾氣,只是單純想出去走走,總算把趙么娘安撫住。由她親自伺候著楊承祖穿戴整齊,下地來到院裡。

  只見院子已經收拾的整齊,連幾口水缸也都備辦了新的。在院子裡堆了不少的禮物,那邊還晾著許多藥材,他道:“怎麼?咱家要開生藥房?這禮物得放屋裡去啊,放院裡萬一下雨,不全毀了。”

  趙老么雖然新經風雨,不良於行,但還是咬著牙在後跟著,聽他問忙道:“這些是咱滑縣各個藥房還有惠民藥局那邊送來的藥材,只說是為你補身子用,分文不取,你收還不行。那些禮品,也是城裡各行送來的慰問,實在是幾個庫房都放滿了,就暫時堆在院裡,一會雇車往別處拉。其實這回,真是多虧了你那高人朋友,她給你吃的應該是好藥,否則夫君縱然恢復,也不會……不會那般有氣力。”

  她想起方才那番摧折,不免臉紅心跳,楊承祖握著她的手,一路先到上房給柳氏請安。見柳氏正帶著美娥說話,看他與趙氏來了,柳氏也自歡喜。美娥則撲到楊承祖身上,叫著“哥哥親親,哥哥最好了。”

  柳氏道:“美娥這幾天也哭壞了,天天問我哥哥什麼時候能醒過來,你這一醒,她也高興呢。”

  楊承祖在她臉上捏了捏“好妹子,哥哥也最疼你。不過叫哥哥不好,該叫姐夫。”

  柳氏聽姐夫兩字,面色微微一變,歎了口氣,沒說什麼。兩邊說了會子話,柳氏道:“你好了就好了,要不然,咱家不知道幾個人要跟著你去呢。當天珊瑚兒就差點要殉節,幸虧被如仙罵了一頓,才老實了下來。你啊,挨房過去跟她們說說話,別冷了人的心。”

  這兩人出了屋子,趙么娘道:“還姐夫呢?你這次出那麼大的事,李家的二姐兒居然只是來看了你一眼,一刻不肯多待,真是豈有此理。枉費你還幫她救了美娥,你不如等過幾年,美娥長大了,把她收了算了。二姐兒由她去吧。”

  “哥哥哥哥的叫著,你讓我到時候怎麼下的了手?”楊承祖搖搖頭“二姐兒的事,回頭再說吧。對了,焦家沒來鬧事吧,說咱扣著她家的丫頭不還,來找咱要人什麼的。”

  “她敢!”趙么娘輕輕哼了一聲“我漕幫子弟不是吃素的,誰敢來鬧事的,早就打折了腿扔出去了。不過焦家倒是乖覺,沒過來送死而已。”

  等到他們到了如仙房中時,見苗氏和鐵珊瑚也在,三人正不知說著什麼。本來這三人的關係也不融洽,可是趙老么的強勢介入,讓這三人頗生警覺之心,竟是暫時放棄成見,組成了奪夫驅趙聯軍。只可惜楊承祖來的不是時候,沒聽到三人的雄圖大計。

  如仙見了他之後先是撲過來狠狠香了幾口,接著就在他臉上打了一記耳光“混帳東西,你能了是吧?了不起了是吧?可著滑縣除了你,就沒爺們了是吧?就知道往水裡跳,逞什麼威風,你也不想想,如果你有個好歹,我們又該怎麼活?就算堤潰了,城淹了,那是天災,跟你有什麼關係。你犯的上冒這個險麼。我簡直恨死你了。”

  她說到這,發了瘋一般,在楊承祖的胸前擂鼓似的亂捶,楊承祖卻是抓住她的手,低頭就親住了她的櫻唇,苗氏與鐵珊瑚一左一右靠在他懷裡,四個人摟成一團,又哭又笑。趙么娘向前湊了幾步,發現實在沒自己的地方,黯然的退了出去。

  看著房內的四人,她輕輕一咬牙“早晚我要把相公全搶過來,你們三個女人就算聯手,又能奈我何?”轉過身回到自己房中,把奉劍、捧弓兩個美婢叫來吩咐道:

  “從今天開始,給我好好練功夫,就是我給你們那書上的功夫,練的好了服侍好了夫君,你們一人家裡賞一百畝好地。如果做不好,或是還想著什麼嫁小廝做大房的事,我就把你們賣到香滿樓去,聽明白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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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2-18 00:04

第一百三十五章 塵埃落定(二)

  到了月底的時候,這場人為製造的災難,逐漸平息下來。湖廣、陝西的難民紛紛離開河南,還有一部分則留在檔次,成了佃戶。朝廷撥發的米糧銀兩,徹底挫敗了糧商的意圖,糧價在一度沖到四倍甚至五倍之後,最終落回了原位,不少想要趁機發筆橫財的人,最終卻落個大敗虧輸。

  由於之前楊承祖給巡撫上過條陳,根據他在現代社會的經驗,對於如何防病防疫,都提了意見,大災之後必大疫的事,並沒有發生。要說他的執行力和統籌力都不算高,如果讓他自己操辦這些事也未必辦的成。

  可是沈冬魁身為巡撫,辦事能力出色。看了那些條陳後,竟是驚為天人,已經將這些條陳送到京裡,聲明是自己根據多年職經歷總結出的防災方法,滑縣錦衣參與其事。

  他派下撫標來保護楊承祖,也未嘗不是有這愛才惜才之意。有他這個巡撫的推動,這些條陳基本都能得到執行,河南為此,也著實少死了不少百姓。

  河南八府中,有兩府發生了小規模民變,還有一府發生了水災,但是由於朝廷早有準備處置得力,都沒造成什麼大的影響。

  僅就衛輝一府而言,最大的新聞,不是衛輝知府因為參與炒糧虧空府庫最終棄官而走,下落不明,也不是幾個大戶因為炒糧的事,而落個抄家的下場。而是滑縣錦衣百戶楊承祖,那堵口一躍。

  在錦衣衛有意識的引導下,這個情況被無數人經過加工加工再加工,已經變成了糅合神怪、劍俠等諸多因素的精彩故事,不少茶樓酒樓內,都有說評話的在對這個事件進行渲染,一時間河南第一好漢的名聲,不脛而走。自從他一跳之後,水災期間,河南八府先後有二十幾位文武跳水堵口,因此殉職兩人,生病十餘,算是貽害無窮。

  受這個宣傳的影響,現在錦衣衛的軍餘和正役走在街上,已經不像過去那般威風,讓一干巡街的人都道:

  “我等往日皆為淨街太歲,所到這處,閒人自散。如今想要清理道路,卻不知要費多少力氣,一出門,就有人對我們笑。我們拿了東西往日是不給錢的,現在變成主動往我們手裡塞東西,忒不爽利。”

  當然,也有人對這個變化大為支持,比如王鐵頭。這廝一個黑炭頭又是街面上有名的小潑皮,連個媳婦都說不上。

  結果現在大家知他是楊百戶的好兄弟,居然幾家軍衛子弟的好閨女,都上趕著說給他,將這戇貨笑的合不攏嘴,到哪都說楊承祖是他重生父母一般。

  趙九雄的閨女過門,自然不能太過潦草,當初是趙老么急於要個名分,什麼都沒講究。現在既然楊承祖好了,很多欠缺的地方就得補上。雖然是納妾不是娶妻,但是趙九雄還是按著嫁閨女的檔次辦,在滑縣開了一百桌的流水席。

  原本想來的無非就是江湖中人,再有一干混吃喝的苦力,卻沒想到,到了正日子來的居然是體面人。縣裡以張嘉印為首的各位官吏,滑縣甚至鄰縣的士紳,這些人就算是娶妻都未必請的到的,這次肯出席一個納妾儀式,實在太出人意料。

  更讓人想不到的是,河南巡撫和布政衙門都派了屬官前來道賀,沈冬魁甚至還寫了個賀喜的匾額送來,在酒席宴前高高掛起,讓趙九雄的臉露到了天上。

  按說兩人該做的不該做的都已經做完了,可是就因為多了這幹體面人,尤其是有巡撫老軍門的面子,該走的流程還是得走。趙老么不得不又做了一次花轎,充了個新娘子。不過這些規格都是按討老婆走的,沒走偏門,也沒穿素衣邁火盆,而是讓她穿著大紅吉服,坐的花轎,讓這位女俠大覺暢快。

  這種事雖然不和規矩,但是楊承祖是武官,不是文官,誰閑的蛋碎拿這種事找他麻煩。你跟個武官講什麼規矩,不是等於承認他是斯文人麼?再說這事裡有巡撫的面子,誰為這點事去開罪巡撫?

  趙九雄往日不過是個爆發戶,雖然在滑縣的道上很有勢力,可是在這種正式場合,他老人家向來是排不上號的。那些士紳大賈,誰會把他放在眼裡?

  可今天,他坐在首席,不時就有他想巴結也巴結不上的體面人過來,與他敬酒,說著恭喜之類的話,接著就跟他攀攀交情,談談生意,讓他覺得自己仿佛是在做夢一樣。

  既然這邊的面子給的足,他趙九雄也不能坍台。正如他所說的一樣,他拿出了一半的家產作為自己女兒的嫁妝送到楊家,很多產業固然是以文書契約的方式,可就是那些金銀、綢緞、傢俱,也讓楊家本來寬敞的院子,顯的有些不夠用了。

  等到了晚上,趙老么癱軟在他懷中時,嬌喘道:“夫君,你若是再娶一個妾,怕是得單獨買個院子,不為了放人,就為了放她的陪嫁。可著河南八府,你也找不到一個有我這許多陪嫁的側室了。”

  “比起陪嫁,我更在意的是你這個活寶貝。”楊承祖在她身上一邊大施手段,一邊說著甜言蜜語。這趙么娘的性子其實不錯,雖然醋娘子這個地方像鐵珊瑚,可終歸還是懂的分寸,不出大格,也不曾用功夫欺人。

  而她那兩條腿,不愧是練過鐵腿功的,若非是楊承祖修行了陶仲文留下的方術,幾乎是降不住她。

  有這麼一個尤物在,那些小毛病,也就都不算毛病了。而且她的爭寵,也是出於一片癡心,而非是為了什麼財產權柄,在可以接受範圍內,他也就樂得多哄哄她。

  “即便是九爺把嫁妝都拉走,讓我傾家蕩產的出彩禮,我也心甘情願呢。”

  明知道丈夫這話裡實話未必有一成,可是趙么娘還是從心裡覺得甜蜜,“夫君,我爹的意思,你是知道的吧?出嫁隨夫,我不能為娘家多說什麼,只希望夫君看在我侍奉有功份上,有機會的話,多幫幫我爹,和我幾個兄長。”

  “放心吧,你爹的那個漕幫大香頭的位置,我會為他盯著的。至於你的家業,漕幫的位置,那些東西都是你兄弟的,我也會幫他們看著,不會讓人奪了去。只要我在這個位置上一天,就要護他們一日周全便是。”

  “夫君。”聽到楊承祖的承諾,趙么娘一塊石頭落地,心內情意大生,主動的纏了上去。

  到了第二天晚上,楊承祖宿在如仙那邊時,如仙卻是冷笑道:“九爺真是財大氣粗,一口氣拿來那麼多東西,算是給他閨女撐場面呢。他難道沒說,讓你把我們都趕出去,需要多少安家費他出?”

  “瞧你說的,九爺是場面上的人,能說那話麼?我這幾天是在么娘那多了一些,可是也不曾冷落了你們,大家終歸還是留著點面皮為好。回頭內宅打個沒完,我娘那邊該不高興了。”

  如仙沒好氣道“我知道了,我反正不會主動與她打架就是,可她要是敢欺負到我頭上,想占我的日子,我就跟她沒完。沒事還教那兩個丫頭本事,哼,就那點玩意也好意思拿出手,也有練叫防中術?我手指縫裡漏點,都比她的高明。”

  “承祖,你這回立了那麼大的功勞,揚了那麼大的名聲,這官職是該動一動了。你啊,得勤快點,多往府裡,省裡跑一跑,不跑的話,誰知道你啊,仔細這功勞又飛了。溫柔鄉是英雄塚,你可別光顧著趙老么,誤了自己的前程。”

  “仙姐,你所的我明白,我只是想著現在跑可能不大好。老巡撫對我印象不錯,可我這麼一跑,他的印象可能就不好了,等等再說。”

  “別等了,再等這菜就放涼了。你也別說是去跑官,只說去拜見幾位長官述職就是。這麼大的事平息了,怎麼也該論功行賞,你去述職,也說的過去。再說人家送了匾額禮物,派了屬官來撐場面,你不得過去答謝啊。對了,記得多帶錢啊,既然九爺給了這麼多陪嫁,不用白不用。等你的官職上去,九爺的事,也就更好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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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2-18 00:05

第一百三十六章 拜碼頭

  楊承祖的幾個女人中,苗氏和鐵珊瑚,屬於部分人士心中完美女性的代表,也是這個時代大多數普通女性的寫照:對丈夫百依百順,無所不從。楊承祖飛黃騰達,她們固然歡喜,他若是為非作歹,喝酒賭錢,乃至對她們非打即罵,這兩人也只會選擇流著眼淚忍受。

  縱然像鐵珊瑚那等滿身拳棒武藝的,也不敢對丈夫還以一指之力,枕席之間也任相公需索,讓她怎樣她便怎樣,絕對不會對丈夫提出什麼要求。偶爾鬧點小醋娘子的脾氣,楊承祖只需要稍一沉臉,這兩人都會嚇的馬上認錯,最近就是連一夕兩好也都認了。所以從她們那,基本是聽不到什麼有用的資訊。

  已經改名趙么娘的趙老么,則不離江湖人的桎梏,只想著相公做個成名的好漢,自己也好跟著有光彩。現在她偶爾出去,有一堆人稱呼她是楊承祖的娘子,是河南第一好漢家的偏房,她就高興,至於說楊承祖的官大官小,她沒有什麼概念。

  只有如仙是個真正有見識的,除了在閨房中是個驍將,與楊承祖能做個對頭外,於他的規劃上,也頗有安排。

  “九爺送來的嫁妝雖然是趙氏的,可是你是她男人,她的東西就是你的東西,你拿去用也是天經地義,九爺都不能說什麼。再說我自己也有錢,你不要吝惜金銀細軟,只要能買個好前程,多少錢都能回的來。現在估計是敘功的時候,如果把這事錯過去,可是追悔莫及。”

  在這次河南糧荒中,如仙收益巨大,半個滑縣的人都欠她的債。除了那些上吊投河的壞帳不算,光是田地她就收了幾十頃,只是她頭上沒有功名,不享受減免賦稅等優待,楊承祖又讓她依律納糧,也就是多少賺點田皮而已。

  可是她收的房子、鋪面就不知多少,至於那些好人家的閨女媳婦,也不知有多少別她來來頂債,所謂捨命保民楊承祖,搶男霸女是如仙,這個名聲已經在滑縣傳開了。她眼下發了大財,說話也有底氣。

  楊承祖道:“錢是有一些,禮物也得用點心思,像沈冬魁,送他銀子怕是反倒要壞事。送他的禮物要用點心思,不過他身邊的人,倒是可以送點銀子,從門子到長隨,一一打點過來也不怕他不給我個關照。”

  如仙道:“不喜歡銀子的,你可以買他的字啊。他不是巡撫麼,你找他求字,然後付他潤筆,他肯定同意。這些文人的脾氣瞞不過我,既要錢,又要名聲,比起只要錢不要名聲的,難打交道。可是找對了方法,也沒什麼難的。對了,有個事要告訴你,牡丹姐不嫁了。”

  “不嫁了?她和那小商人鬧翻了?我帶人去教訓他一頓,讓他知道知道,咱這的女人,不是他想不娶就能不娶的,至少得拿點損失費出來吧。”

  “那倒不是,兩人沒吵架,前兩天她們在茶樓裡談了一次,那商人哭的一塌糊塗。男人還流那麼多眼淚,也是少見的很。所以這事,我估計問題出在牡丹姐那,不出在這個倒楣蛋身上。”

  “好吧,那我動身之前,會和牡丹姐好好聊一回,這麼個老實人不好找,這種機會,不該錯過的。”

  當他把這個理由跟牡丹說完之後,牡丹的表情倒是很平靜。“我以為你要說什麼呢,就這個事啊,很簡單,不想嫁就不嫁了。如仙要是覺得我吃的多幹的少,我可以到別的地方去討生活。”

  “到別的地方,不也是跟香滿樓一樣麼,甚至還不如香滿樓呢。那個商人雖然沒什麼錢,不過人不錯,而且他想要發財的話,我可以給他機會的。”

  “他只是不在意我的過去,而不是能接受我的過去,現在嫁過去,或許他會對我不錯,可時間一長,這個疙瘩還是會發作的。將來說不定他就要打我了,難道到那個時候,我還要厚著臉皮請你和如仙姐為我出頭,把我的男人捉到詔獄裡去教做人麼?”

  紅牡丹淡然一笑,顯的對一切都無所謂。“自從知道你跳到河裡去堵決口那事之後,我就決定誰也不嫁了,這輩子就留在你的府裡,給你當個使喚丫頭。紅芍那丫頭挨了一刀之後,現在身子還沒全好,再說她那麼個小丫頭片子,根本震不住場子,還是得我這種女人,才能管的住家,制的住下人。”

  “牡丹姐,我不希望你是因為我……”

  “跟你沒關係。”紅牡丹直接道:“我只是從被賣到行院裡的那天,就想著有個英雄能救我。可是我見的人多了,一個真好漢也未曾見過,對於男人,也就是無所謂了,都是一個德行,換誰不一樣?可是直到你下河的那次,讓我知道了,這個世上還是有真好漢的。”

  “當初我想著,既然誰都一樣,那麼隨便找一個湊合了,就是一輩子。可是現在有你這麼個人在那當標杆,那個老實人就不夠看了。我不想委屈自己,陪著一個自己看不上眼的男人過一輩子,那樣對我對他,都不公平。”

  “我也知道,咱們沒可能的,可是我只想看著你,守著你,幫你守著這個家業,再幫你帶著孩子。如果你覺得我煩的話,那我可以消失,至於我的去處,你們也不必在意,我還有一點積蓄,如仙也會給我一筆錢,我不會為了生計,再去做那勾當。事實上,我已經不準備讓任何男人碰我,除非我死。”

  這番談話的結果,就是楊承祖出面與那位商人聊了一次,替牡丹回絕了這門婚事,而楊家則多了一位明豔照人的女管家。這位管家精明幹練手段高明,下人的各種小動作,瞞不過她的一雙招子。

  而她本人不沾油水,對於主家簡直比家生奴還要忠心幾分,人都說現在楊家不但有個幹練的如仙娘子,又多了個厲害的牡丹管家,這家業想不興旺,卻也難了。

  楊承祖料理了這事,與家裡的女眷告別,直奔衛輝府先去拜見二哥段彪,順帶送去滑縣土產鋪面三間,白銀幾百兩。

  段彪這次功過參半,既有失察之過,也有保薦楊承祖以及防病工作中勤勉努力之功,基本是功過相抵,平穩不動。見他上門,段彪道:“正好,我也想去開封走動走動,這回老宋可能要挪一挪位置了,咱們正好也得去拜見下新來的千戶,至少混個臉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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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2-18 00:05

第一百三十七章 千戶張容

  宋兆南這次確實行事上多有疏漏,像金長齡這麼重要的人犯居然死在錦衣衙門裡,這種事怎麼也脫不了干係。這到底是他疏忽,還是有意的放縱,已經無從考察。只是沈冬魁顯然已經不準備放過他,在上奏的本章裡,特意帶了個針對他的夾片。

  錦衣衛自成體系,外人不好干預,可是以堂堂一個巡撫,用夾片彈劾錦衣千戶,基本十拿九穩。再說宋兆南自己確實也是有問題,縱然是有人回護,他這個河南千戶無論如何也坐不下去了。

  聽說這回朝廷另有恩典,念他多年以來勤于衛事勞苦功高,原銜不動,調到南京錦衣親軍都指揮使司,實授四品錦衣僉事一職。

  大明將南京定為陪都,機構設置與京師相同,南京有錦衣親軍都指揮使司和南直隸千戶所各一。而南京錦衣衙門與南京六部一樣,意義重大,非同小可。宋千戶年富力強,正該承擔陪著六部老大人打馬吊、喝茶,打瞌睡等重大職責,這河南千戶的印,還是乖乖交出來為好。

  新官上任三把火,誰也不希望這火燒到自己頭上,因此這拜見上官,乃是當前第一等要務,耽擱不得。楊承祖財大氣粗,忙備辦了一份滑縣特產,蒜頭金百兩,段彪也備了一份更加沉重的土產,帶著楊承祖直奔開封。

  新官交接,各地的錦衣官都得來拜見新的頂頭上司,只是這裡也有自己的規矩。按說是八府的實職百戶拜見千戶,像楊承祖這種虛銜百戶,是沒什麼資格見千戶老爺的。好在有段彪帶挈,又有這次滑縣一躍的威名,倒也沒人說什麼。

  反倒是有幾個百戶道:“楊世兄好大名聲啊,這滑縣的跳河百戶,我們也聽說了,連帶我們那的百姓,對於錦衣衛的看法都大為改善。說起來咱本是天子親軍,錦衣繡甲良家子,可是這些年這個名聲……多虧了楊世兄了,功臣,功臣啊。”

  楊承祖可不會因為人家誇幾句就找不到北,天知道這些人裡誰是跟著炒糧食的,嘴上說的好聽,心裡怎麼想的,又有誰清楚?

  他不過在面見新千戶之前,已經拜了沈冬魁的碼頭,又給周王那送去了一份禮。河南幾路要角裡,鎮守太監跟自己不對,巡按自己巴結不上,其他能巴結上的,自己的關節都打點到了,想來新來的千戶,也不會把威風立在自己頭上。

  下面的人你一言我語的,正說著楊承祖跳水後,這些百戶裡有幾個也跳過河的事,只聽一陣鼓響,知道是新任千戶擊鼓升堂。錦衣是軍籍,還保留了一部分軍中作風,京師本衛打鼓升堂,地方衛所按說也是這個規矩。可如今綱紀廢弛,地方上這規矩早作廢了,像是滑縣的鼓,都被拿去換了酒喝,誰還敲啊。

  一聽鼓響,段彪道:“這位新來的千戶不知道是什麼來歷,我掃聽了一圈,沒打聽清楚,怎麼還敲上鼓了。”

  眾人說著已經來到堂上,見正坐之後,端坐一個五十開外的老人。此人棗紅面皮,粗眉闊目獅鼻方口,三綹短髯。頭戴無翅烏紗,身上穿的不是明黃飛魚服,而是一件嶄新的大紅坐蟒,腰間系一條白玉帶。

  坐蟒似龍形,本不在官服之列,而是明朝內使監宦官、宰輔蒙恩特賞的賜服。錦衣衛內人員數十萬,然獲得穿蟒袍資格的並沒有幾個。這位新來的千戶一身蟒袍,充分說明來人身份高貴,根腳硬紮,可是不敢小看。

  各位百戶一見這身蟒袍,都覺得後背發涼,忙一齊施禮,參見本衛上官。那人一揚手,道:

  “各位同袍免去俗禮,老夫姓張名容,得天家恩典,特封我三品指揮使銜實授河南千戶一職。今後大家就是一個鍋裡掄馬勺的自己人,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只要戮力王事,本官不吝恩賞。誰若是怠惰不前,有負國恩者,也小心軍法無情。”

  他生的極有威風,又有這一身坐蟒袍加成,雖是初來,把威風立了個十足。宋兆南已經與張容辦好了移交手續,這時就是個閒人,承擔了彼此之間橋樑的作用,為眾人介紹道:

  “這位張伯爺可不是等閒人物,他乃是京師裡張永張公公的親胞弟,天家加封安定伯,大家誰敢不給張伯爺面子,就是不給張公公面子。伯爺在京師團營裡是帶兵的出身,行的是軍法,是出名的鐵面無私,大家可要仔細了。”

  張容道:“言重了,言重了。我也不是不曉事的,這錦衣不比團營,很多規矩是不一樣的,這個規矩,我懂的。大家也不必緊張,這次河南的差使,大家做的都不錯,天家也很歡喜,今天晚上,狀元樓我請客,算是一頓犒勞,至於將來的封賞,哪個也不會少了。伯爺身份,那可萬不敢提,我就是實授千戶,什麼伯爺不伯爺的,在衛裡不用提起。”

  他這話說的漂亮,幾人誰也說不出個不字來,紛紛告退出去,段彪一扯楊承祖道:“兄弟,你跟巡撫都察院那是說的上話的,可得幫二哥掏掏耳朵,掃聽掃聽這是怎麼個情形,怎麼來個這麼厲害的祖宗來咱這當千戶了?”

  張永此時在朝廷的威風,未必就比當年劉瑾弱了多少,其與劉瑾並列為八虎,當初兩下有矛盾,他甚至是敢在皇帝面前對劉瑾揮以老拳的主。打完了劉瑾之後,皇帝非但未加處置,反倒讓穀大用擺酒與他們講和,這分恩寵還了得?

  乃至劉瑾的覆滅,與張永也有極大關係,正是他征討安化王之亂後,向皇帝告發劉瑾,終將這位不可一世的立皇帝消滅。其兄封泰安伯,張容封安定伯,現如今張永自己為御用監掌印太監兼理團營,乃是武宗身前紅的發紫的紅人。

  錦衣衛高銜低配是常態,可是配一個伯爺當千戶,這已經算是前無古人了,更別說這伯爺身後站的是張永,誰敢不緊張?若是惡了這位上官,那就不是革職的事,怕是連人頭都要保不住了。

  誰攤上這麼個上級,都會覺得壓力山大,段彪只要一想想對方的身份,就覺得頭大如鬥,不知該如何應付。自己帶的土特產原本覺得不少了,可是跟這伯爺身份一比,又九牛一毛,這可如何是好?

  楊承祖道:“二哥,您也別太過緊張,伯爺也是個人,也不見得就要吃人了。再說他那麼高的身份,總不可能是專程跟咱為難來的吧,總之走一步說一步,咱先把禮送上去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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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2-18 00:05

第一百三十八章 酒席揚威(一)

  到了晚上酒席之時,段彪見其他幾位百戶那副戰戰兢兢如履薄冰的模樣,似乎也不比自己好到哪去,看來大家都是一樣的問題。別看多是世襲錦衣,可是應付的上官多了,應付個伯爺,還是破題第一遭。又是這麼個有靠山的千戶,誰敢說不怕兩字?

  狀元樓的二樓已經騰空,專門為招待這些客人所用,伺候酒席的都是身形剽悍,精明幹練的壯漢,一看就是軍衛出身的好漢。在兩旁,還有二十四個漢子手捧明亮的鬼頭刀立在那一動不動,個個面如寒霜,全無喜怒之意,讓人一看就覺得寒毛倒豎。

  張容倒是脫了蟒袍,只穿了一件曳撒,顯的乾淨俐落。見眾人一臉緊張的模樣,哈哈笑道:“坐下說話,大家不必拘禮。我這人當初只在團營裡帶兵的,沒這麼多毛病,今天是私宴,咱們都是弟兄,只管放開肚皮吃喝,誰要是吃的少喝的少,就是不給我張某面子了。今後公事上,咱們一板一眼,哪個要是糊弄我,我決不饒他。私下裡麼,咱們是自己人,喝酒賭錢耍女人,只管找我,張某請你們的客。”

  他說的豪爽,可是看著那些抱刀的大漢,誰又能放的開?他看了幾眼,又是一陣哈哈大笑“你們是不是看這些抱刀的漢子,不如那些嬌滴滴的小娘子順眼?按說我應該下個條字,把開封最好的表子叫來陪酒的,可是你們不知道,我在京師時,可是沒少受那些表子的氣。”

  “她們眼裡只有那些酸丁才子,看不上咱們這些軍漢,縱然手捧著大把的銀子,她們也是心不甘情不願,連個笑臉都沒有,實在是氣悶的很。後來老夫就養成個毛病,每到飲酒之時,身邊就帶上一隊刀斧手,看他們這閃亮的大刀,倒是痛快。別多心,這就是個順眼的,沒事,放心吃。”

  眾人心道:你是習慣了,我們可是不習慣的很,這個酒吃下去,比起毒藥也好受不到哪去。

  張容似乎真是習慣于這種陪席方法,也不用人勸自有那壯漢倒酒,酒到杯幹,喝的甚是爽快。酒過三巡,見眾人沉默不語,也不怎麼舉筷子,他笑道:“敢情是寡酒難飲麼?那也無妨,這些漢子都是軍中選出來的精悍官校,人人都有一身好武藝,不如就讓他們演一演武,練一練刀法,以娛酒席如何?”

  幾人一聽,各個咧嘴,忙道:“不必,不必了。我等這次多有些不當之處,實在是無臉喝這慶功酒,哪還敢勞動伯爺的親兵。”

  張容聽到這,將酒杯一墩“你們說起這個,我就要說幾句了。你們可知,為什麼天家把我派到河南來做這千戶?實在是你們太不像話了,居然把個河南搞的如此混亂,就這麼個揭貼案,倒現在連個主使人都沒訪出來,你說說,你們是幹什麼吃的?”

  一說起這個,張容面色漸漸難看起來“那揭貼上的東西,最是犯了天家的忌諱,像是這樣的指使人必須抓出來,明正典刑,才好正視聽。可是你們呢?好不容易抓到個嫌疑,反讓他死在了監獄裡,這是怎麼搞的?還有,兩府民變,糧價飛漲,這又是怎麼回事?”

  他說話之間,已經點了那民變兩府的百戶名字“爾等送的好禮啊。居然又是珍珠,又是金寶,價值不下幾千兩銀子,難道當老夫,缺少那點金銀用麼?我看你們膽子不小啊,就憑你們的俸祿,就是幾輩子不吃,也攢不下這麼多的金銀來送禮,分明就是你們吃了糧商的好處,故意放縱糧價上漲。要說千里為官為的吃穿,做官麼,拿點吃點,本是天經地義,我也不好說什麼。可是為了這點好處,就拿天家的江山來玩,就是罪不可赦。你們就不怕,在河南再出一個劉六劉七麼?”

  這話一說,那兩個百戶嚇的魂不附體,離席跪倒道:“伯爺恩典,伯爺饒命!”用盡氣力在樓板上磕頭,直磕的額頭青腫,血流如注。

  張容道:“現在知道怕了,不嫌晚了麼?天家在本伯出京時特意囑咐,要好好整治一下你們這些廢物,讓你們知道知道,做官除了知道吃俸祿,還得知道為萬歲做事。來人啊,把這兩個怠惰的東西扯下去一人打四十軍棍,扔到外面,讓他們自己爬回去。”

  那些抱刀的軍漢就有人沖上去,扯了兩個百戶下樓,不多時就傳來一陣棍棒擊肉之聲以及鬼哭狼嚎的慘叫之聲。剩下的幾個百戶見此情形,心道:沒想到,今天居然是個鴻門宴,看來大家這回都過不去了。

  又有人心裡埋怨道:這兩位百戶明明已經送了常例買命,張伯爺還下這樣的重手,未免太不近人情了一些,難道就不知道當年的劉瑾就是這麼囂張,才自取死路的?

  不知道張容下一個拿誰開刀,一時間人人低頭,酒樓之內除了行刑聲和慘叫聲外,再無別的聲音。直到四十杖施完,那幾名軍漢回來覆命,張容才道:“辦的不錯,回去站好,他們送的禮物,分你們一半,算是犒賞。”

  他從那疊禮單中又拿出了一張道:“衛輝段彪來了麼?”

  段彪只覺得兩腿一軟,再也站不住,直接跪在地上道:“卑職見過伯爺,卑職知罪,請伯爺高抬貴手。卑職今後定當盡心竭力,用心辦差,不敢再犯,還請伯爺手下留情。”

  張容哼了一聲“你做衛輝的百戶,那衛輝知府在任上虧空庫糧,又倒賣糧食,棄印而走。你這個百戶全然不知,你這個差使是怎麼幹的?按說你的罪過,就算斷送了你的前程,也是輕的。”

  段彪不敢分辨,只好磕頭道:“伯爺饒命,伯爺恩典,下官糊塗以極,辜負了天家的期望,實在罪無可恕。”

  張容道:“你確實罪無可恕,不過你運氣不錯啊,手下出了個得用的人才。滑縣楊承祖是你的部下,而這次河南災情,他的功勞最大,你是他的上官,自然有提攜任用之功。再說你後來在平抑糧價上做的不錯,功過相抵,你這頓軍棍就寄下了,坐下喝酒,今天不喝到吐,不許走。”

  段彪暗出了一口長氣,忙道:“多謝伯爺。”

  張容拿出第三份禮單“楊承祖?你的一百兩蒜頭金,本伯已經收到了,不知道人來沒來?若是來了的話,就出來說句話,我有話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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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2-18 00:06

第一百三十九章 酒席揚威(二)

  從上樓之後,楊承祖就藏在人群裡始終沒做聲,他敏感的意識到:今天這酒席氣氛似乎不大對頭啊。與其說是張容擺了桌酒席與眾人見面,彼此之間增進瞭解,不如說是他借著這酒席,要把威風立起來,徹底掌握住河南八府各百戶所。這是故意來抖威風來了。

  錦衣這種機構裡,上官不可能做到掌握所有最底層的衙門,那麼就只能一級管一級。指揮使掌握住堂上官,堂上官掌握住千戶,千戶掌握住百戶,百戶掌握住總旗、小旗,這樣這個機構就能正常運轉,上官也不用擔心受了下面的蒙蔽。

  可問題是,張容有必要這樣麼?他的身份是堂堂伯爺,進入了勳貴行列的成功人士,用的上像普通千戶這麼搞法?新官上任三把火這個算是常態,可那是對一般沒根腳的錦衣官說的,像張容這種人,即使什麼都不做,他背後有張永在,誰還敢跟他頂牛麼?

  再說按他的資歷,到河南這種地方任千戶,應該就是走個過場,用不了多長時間就得回京去升任堂上官。河南不會是他的自留地,你把威風抖的再大,印把子抓的再牢,實際意義何在?何必跟自己這些人斤斤計較呢?

  等到他又是打軍棍,又是震懾段彪,楊承祖越發覺得,這人很可能就是在軍中養成的毛病,對錦衣這種事務缺乏瞭解。

  錦衣衛是一個需要彈性的機構,一板一眼,一絲不苟,適應不了錦衣這種工作環境。畢竟這是個恩功寄祿之所,大家出來是混飯吃的,高標準嚴要求,在坐的錦衣怕是都幹不下去。

  聽到張容點自己的名字,他連忙起身,來到張容面前跪倒磕頭道:“下官楊承祖,世襲錦衣百戶,實授滑縣小旗,見過伯爺,伯爺千歲千歲千千歲。”

  其他百戶官對於這位羊群裡的駱駝,原本是不大看的上的。來拜見千戶,怎麼也得是實授百戶,坐鎮一府的要角才有資格,你個小縣小旗,不過是有點名聲,但是官位太低,也來湊這個熱鬧,未免不知輕重。

  只是大家看著段彪的面子,誰也不好意思說什麼,又有人知道,他和段彪是結拜弟兄,若是公開嫌他官位低,不是打老段的臉?表面上稱兄道弟大加稱讚,心裡大多是鄙夷的。

  可這個當口,眾人則對這位小旗的加入暗覺慶倖,有他幫著吸引火力,伯爺拿他撒夠了氣,或許落到自己頭上的板子就能輕一些。這張容果然是混團營的,對於錦衣完全不懂,上來就是雷厲風行,這日子可怎麼過法。

  張容打量打量楊承祖道:“你便是那個在滑縣跳到河裡堵決口的楊承祖?你當時怎麼想的,難道就不怕,被水沖了去麼?”

  “回伯爺,當時情勢緊急,下官什麼也顧不上想就那麼跳進去了。等下水之後,我才發覺自己身上的鐵甲還沒脫,說來慚愧,若不是命大,怕是就沒法給伯爺磕頭了。”

  “我聽說,你在滑縣苛待士紳,結果逼的一位左大善人懸樑?”

  “那位左善人到底有多善,下官是說不清楚的,下官只知道,他不肯按照朝廷的律令低價賣米,想要趁著這好情形撈一筆銀子,所以下官只好按規矩辦。”

  張容冷笑一聲“按規矩辦?你可知,左善人在河南有多少朋友,又有多少人受過他的恩惠,你可知,本伯跟他是什麼關係?”

  幾個百戶聞聽,心道:原來張容此次前來,是為左善人出頭的?那就活該這小旗倒運了,饒是你名聲大,又有功勞,可那又怎麼樣?只要上官不喜,你天大的功勞,也不過是一句話就可以砍了的下場。

  段彪那邊也急的抓耳撓腮,有心上前說項,可實在是方才被張容的威風嚇的破了膽,哪還敢多說一個字。只是暗自焦急:這三弟行事忒也毛躁,怎麼不掃聽清楚,左萬年有什麼關係再動手,這等硬紮人物,也是能動的?

  楊承祖不卑不亢道:“下官實在不知伯爺與左萬年有什麼關係,如果知道的話,自然不敢如此行事,怎麼也得請示伯爺之後,再做定奪。”

  張容聞聽哈哈大笑“哈哈,我還當說你不管他左善人有什麼關係,你也要秉公而辦呢。原來,你也是個講關係,講人情,看人下菜碟的。”

  “伯爺英明,下官雖然年輕識淺,但卻不是癡人。如果真講什麼秉公而斷,無視人情,那我還是趁早脫了這身官衣,回家種田去好了。”

  “說的好。來人啊,上酒。”張容並未發怒,而是喊了聲上酒。有兩個侍奉的軍漢端了幾個大碗過來,又舉來個酒罈,一連斟了六碗酒,擺在桌上。張容對楊承祖道:“會喝酒麼?”

  “酒量不大,不過若是伯爺賜酒,縱然喝死,也不敢說一個不字。”

  “那就好,起來喝酒。”

  幾個錦衣百戶這回更是看不懂了,明明方才是這位小旗一副死無葬身之地的模樣,怎麼現在又有資格喝伯爺的酒了?這張容到底是什麼脾氣,卻是有些摸不透了。

  楊承祖磕頭道了聲謝,起身端起酒碗,張容也拿起了一隻大碗公道:“你平抑糧價,打壓豪強,這份功勞沈撫台已經跟我說了,就沖你捉拿金長齡,查出這場人禍,第一碗酒,本伯敬你。”

  “下官不敢。”

  “我這人沒這麼多規矩,敬你就喝著。”

  “那便多謝伯爺賜酒。”

  兩人端起酒碗,仰頭一飲而盡。張容是軍漢出身,果然是好酒量的。一碗酒下肚後,又拿起第二碗酒“你查抄漕運夾帶軍械一案,那卷宗我看了。又是火器又是鎧甲,這份功勞我給你記著,之所以沒封賞,是怕賞小了你。不過這個事始終都在,沒人能忘,這一碗,本伯依舊敬你。”

  第二碗酒下去,楊承祖臉上微微變紅,額頭上已經見了汗,張容還是面色如常,又端起了第三碗:

  “滑縣一跳,救了一縣黎民,不愧是河南出了挑的好漢。像這樣的好漢,不能投身團營,是軍中的遺憾。可是能夠出在錦衣衛,又是錦衣的光彩,這第三碗酒,本伯依舊敬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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