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錦衣王侯 作者:黃梁生 (已完成)

 
王烏鴉 2018-12-15 11:49:5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14 341321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2-17 00:38

第一百一十章 考較(三)

  這處米行是官府設立的賣米攤位,不是糧行,主持賣米的也是衙門裡的吏員,哪有生意人的好脾氣?

  一見這人路數不正,那吏員也把臉一沉道:“休得胡言!誰說過糧食要漲價了?誰敢散佈謠言,仔細朝廷的王法!每人只能買半石糧,這是縣裡定下的規矩,你想買十石?再說,你的文告呢?拿來文書,我看看你是本地之民,再提買米的事。”

  那漢子卻是不依不饒“什麼文書,什麼規矩?我是個鄉下人,不認得字,不懂你們這些大道理,我只知道我餓了要吃飯。我家裡人口多,你一人買糧,兩次間隔不得少於十五天,半石怎麼夠吃?你不給我拿糧食,今天就別怪我跟你不客氣。”

  他這一鬧,後面那些大漢,也一發聒噪起來“沒錯,這是哪個廝鳥定的規矩,每人最多只許買半糧,難道要那些老弱婦孺自己來扛糧食麼?我就不信,城裡那些大戶人家的老爺小姐,也是自己來扛糧食。他們自己把糧食偷著分了,用這種理由來糊弄爺們,沒有這個道理!”

  他說的話從某種意義講,確實也是事實,任何時候有辦法的人都可以超脫規矩之上。像城裡有辦法的人,自己自是不用來背米,所得的糧食也遠比普通人所能得到的為多。

  別的不說,衙門裡各位公人以及巡檢司、錦衣衛衙門這些人物的家裡,誰都可以放開肚皮吃糧,絕對不用擔心斷頓。若沒有這點好處,誰又肯賣命?

  可是這種事做的說不得,見這些潑皮將這事踢出來,的那名吏員勃然變色道:“哪裡來的潑皮,居然敢在衙門設立的糧行前面撒潑,給我滾了下去。若不然,叫你知道王法的厲害。”

  那名潑皮乃是久在街頭廝混的,身後又有了靠山,哪裡怕官威,將頭來撞那名吏員的胸口:

  “好啊好啊,你們這些官老爺敲骨吸髓,盤剝百姓,好端端的糧行都被你們擠兌的關門大吉,你們自己卻又不肯賣米給我們,我們如何活的下去?我賣了老婆才得了這點錢來買糧,你卻不肯把糧賣給我,還要抓人。我左右也是活不下去了,你就把我砍了吧,往這砍,不砍你就是孫子!”

  他邊說邊朝前拱,那名吏員頓時有點不知所措,只好喊那幾個負責維持秩序的衙役。可是衙役的數量遠比潑皮為少,就有潑皮迎上去阻擋那些衙役,還有的則朝排在隊伍最後的那些人喊道:

  “各位鄉親,你們這般排隊,等到了你們的時候,怕是家裡都要餓死了。我跟你說,我已經排了三天隊了,不還是沒買上麼?隨我將這些糧食背回家去,給家裡的老婆孩子弄口飽飯吃吧。”

  這一人只買半石,而且要核對身份,必然會導致買賣的速度減慢。賣糧的又是衙門的人,工作效率自不必多說,因此確實有人要排幾天對買不到糧。

  而排隊的人中,若是在衙門裡有熟人,還能插個隊,讓這些排隊的人心裡都有點怨氣,此時被這一提,登時發作起來,就有人附和著想要衝上來奪糧。

  火風凰急道:“哎啊,這可怎生是好?想必是那位楊承祖不在這邊,等他過來時,怕是不好收拾了吧?”她就待往前走,不料白蓮聖女一把捉住她的手腕:

  “姐姐,這可不成呢。妹子我只出題不下場,姐姐你只可看人答卷,沒有為人捉刀的道理。這一場考的過,考不過,都是他自己的事,你這人還沒過門呢,可是不能幫忙。”

  她一身手段遠比火風凰高明,即使單論膂力也遠比火風凰為大,這一拉一拽,火風凰就動不了身,只急的滿頭是汗。

  正在此時,只聽有人大喝一聲“菜火蛇麻五,你幾時有了老婆了,爺怎麼不知道?你還欠爺爺三兩銀子沒還呢,若是有老婆的話,不如讓她陪我幾回,把這帳先清了才是。”

  這一聲喊的聲如銅鐘,把這幹潑皮的嗓音壓了下去。又有幾十個身穿短打,手拿棍棒的漢子圍過來,對著那些阻攔衙役的漢子就打。

  那些潑皮手裡沒拿兵器,對打起來就有點吃虧。為首的大漢是個人高馬大的光頭,面皮紅潤,手中提了條棒,三五步趕過去,就將那正與吏員糾纏的潑皮一棒子打了個跟頭。

  “直娘賊,你個汲縣街面上混飯吃的孫子,也有臉在我們滑縣裝人了?你是不是當我們滑縣的好漢都死絕了,沒人治的了你了?娘的,今天不好好教訓教訓你,倒讓你小看了我們滑縣的爺們。”

  那些被打的漢子見自己吃虧,就有人從身上取了匕首、短斧等兵器出來準備回手,可是只聽一聲銃響,有人高喊道:“好大膽的賊人,竟然敢明火執仗,劫奪官倉,還不與我拿下了!”

  這聲音來的清脆,又有火銃先聲奪人,那些亂起來的百姓就不由一震,紛紛停了腳步。眼下滑縣的局面,還沒糜爛到反固死不反亦死的程度,這些能來排對買米的,都是手裡還有幾個錢的。

  有了這一絲活下去的希望,就沒有敢於造反的勇氣。一聽是這個罪過,又見那些漢子身上又都拿了兵器,就不敢跟著起哄。

  寸鐵為凶,如果大家用棍棒拳頭,那可以說是一時騷動,如果是用的兵器,完全就可以安個盜賊的名義殺了。這兩者性質完全不同,百姓們可不想跟著這幹人玩命。

  不知從哪裡冒出幾十個漢子,手中都拿著明晃晃的刀槍,其中還有十幾個身穿號衣的官兵。帶頭的是個身穿明黃,面容英俊的年輕錦衣,手中的短銃還冒著煙,方才這銃肯定是他放的。

  只見他將手一揮“來人啊,把這些搶米的賊都給我先捆起來,誰敢反抗,格殺勿論!”

  這些突然出現的人,手裡除了兵器,還有人舉和弓弩,有這些強弓硬弩指著,即便是武林好手都只有認慫的份。這幹潑皮無非是街面打鬥的水準,哪見過這種陣仗,見這陣勢,腿先軟了,等衙役過去捆人時,要緊的丟了兵器,乖乖認栽。

  火風凰見楊承祖出現,那麥色皮膚紅成了火燒雲,小聲道:“他真帥,妹子,你說他會不會看到我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2-17 00:38

第一百一十一章 考較(四)

  白蓮聖女笑道:“那是,我們的火風凰在,他怎麼會看不到?”

  “你怎麼知道他會在這的,是不是能掐會算啊?你教教我好不好,我不學別的,只學怎麼算人在哪。”

  “這個啊,好算的很啊。衙門的幾處賣糧的地點裡,這裡是最大的一個,而辦事的吏員又是本領最蹩腳的一個。偏生這裡還最愛出事,什麼大小秤,什麼插隊,都是這裡出的,可見主管吏員是個笨伯。昨天這裡還有人因為插隊大打出手,不少人對衙門的處置不認可,那些米商要製造麻煩,必然要找這種地方下手,所以一算就算到了。”

  那些衙役將那二十幾個潑皮全都拿了,那使棒的光頭道:“這幹都是汲縣來的潑皮,卻來咱們滑縣攪鬧,簡直是欺負咱們滑縣無人。我說老少爺們,咱們滑縣的爺們,讓汲縣的人當槍使,可是丟人丟到家去了。”

  那些被拿的潑皮中為首的麻五道:“馬三兒,這事跟你沒什麼關係。我們可不是沖著漕幫來的,你何必來趟這混水?”

  “嘿,你這話說的,你們一幫汲縣的人來我滑縣搶飯吃,我們漕幫還不許收拾你們了?我們漕幫向來是吃一方水土保一方人,像你們這種外來的孫子,別想在我們這揚威風充大個。別人不認識你們底細,爺我還認不出你們的根腳麼?”

  楊承祖此時不知從哪摸了個鐵皮卷的喇叭出來,這東西算是他穿越之後為數不多的發明之一,於此時而言,尚無人見過。

  見他舉著喇叭對那些百姓道:“各位鄉親,我是錦衣百戶楊承祖,如仙茶樓也是我的產業。你們之中有不少人也找如仙借過頭寸,大家也算是熟人,聽我說一句。”

  他這喇叭擴音效果當世第一,加上他本人嗓門洪亮,又有這許多軍漢官健以壯聲威。那些百姓就不敢亂喊,只聽他說什麼。

  楊承祖一指那些潑皮“這些,是汲縣來的潑皮狗賤才,來到咱們滑縣幹什麼?來搶飯吃!我們滑縣縣庫裡,存著幾千石糧食,如仙茶樓不久前也幫著縣裡談成一筆生意,從一位湖廣的米商手裡,買了上千石的糧食平糶。”

  “咱們衙門裡的糧食,足以保證咱們滑縣的父老鄉親,不用再花高價買糧就能活命。在衛輝府城裡,有人喊過一斤糧食一條命,這得按救命的價算。但是在咱滑縣我要說一句,糧食就不能賣出救命的價,它就得是讓人吃的起的價。”

  他這話一喊,先聲奪人,下面的百姓聽了大多點頭,心裡都覺得有了底。只聽他又道:“眼下是什麼情形,大家心裡也有數,咱城裡有外省來逃災荒的老鄉,他們苦啊。所以縣裡開了粥棚,就是不能讓這些老鄉們挨了餓,不能讓他們沒了飯。”

  “至於這要買糧食的,咱縣裡的糧食便宜,可是外縣的糧價,是咱們這的幾倍。這裡面就有了問題,我們的糧食便宜,他們的糧食貴,若是他們把咱滑縣的糧食買了,又高價賣到其他縣去,豈不是用咱縣的救命糧,為別的縣的商人換了錢使?”

  這個時代地域攻擊絕對是一件很好用的武器,他一提這個糧價差異的事,這些百姓頗起同仇之心。只啊,自己滑縣庫房裡有那麼多糧食,是咱們的造化。

  手裡有糧,心裡不慌,只要衙門裡有存糧,自己就可以不餓死,這是大好事。但若是被人把糧食倒賣到鄰縣去賺錢,自己有什麼好處?

  我們自己可以吃虧,但是不能容忍別人得利!百姓們不少人就附和道:“楊大老爺說的好啊,確實就該如此,我們滑縣的糧食自己人還不夠吃,怎麼能夠賣到外縣去?”

  “各位請想,若是讓人隨便買糧,我們又該怎麼防範這一點?到時候那些外縣的米商,手裡拿著大把的銀子來咱們這買米,把咱們的低價糧都拉到他們的縣裡,咱們又該吃什麼?所以這限購也好,限制身份也罷,都是無奈之舉。”

  “我承認,這手法讓大家買糧食變的不方便,可是你們不方便,那些糧商也不方便,若是你們方便了,那些糧商就也方便了。兩害相權取其輕,各位鄉親,楊某才疏學淺,就只有這個笨辦法。所以我只能說一句,對不住。該排隊的,還是得排隊,至於排不到個的,就在這待一晚上吧,明天早晨可能就能輪到你了。大家都守秩序,這買的還能快一些,如果有這樣的潑皮搗亂,咱們大家就誰也買不到糧!”

  他目光一寒“至於誰想要搶米的,衛輝那邊的處置已經下來了,搶米的頭目,按謀反論。至於脅從者,無罪。誰要是能將首領出首,或是拿到衙門的,不但無罪,還能領糧食為獎賞。這就是朝廷的規矩,所以各位鄉親,誰要是想要亂來,自己掂量掂量後果再說。”

  那光頭馬三兒也道:“我們漕幫的弟兄,都是指望著漕運吃飯的,要的就是個天下太平。要是天下不太平,我們這生意也就別做了。所以誰要是想鬧事,就是和我們漕幫過不去,漕幫這些不要命的漢子,就跟他沒完。各位鄉親,你們看看,這些潑皮哪點像災民?”

  一邊說,一邊有人已經將從這些人身上繳獲的東西翻了出來,見光是散碎銀子,就能湊出接近六十兩之數,銅錢還不計算在內。這些潑皮都是吃了上頓沒下頓,兜比臉乾淨的主,怎麼可能有這麼多現錢在身上?百姓們看了錢,就覺得有些起疑。

  又見有人高聲道:“大家看看,有帶著這玩意買米的麼?”原來這些潑皮每人身上都著引火之物,還有裝好的火油。這些東西就是為了放火準備的,正常人誰帶這個在身邊?

  大家見此情景,都知道來的人肯定是買糧是假,破壞是真,搞不好還要放火燒糧。這百姓平日裡就最忌諱大火,更別說眼下這個時候,你要是領著大家搶糧,百姓可以在抓你去請賞之餘,稱讚一聲“好漢啊。”可是要是帶頭放火,那就是百姓公敵了。

  “這幫混帳東西,果然是要拿咱們老少爺們當槍使,挑唆咱們搶米,實際他們好放火啊。他是拿咱當猴耍了,這樣的人不能饒了他們,大家一起上,打死他們啊。”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2-17 00:38

第一百一十二章 夜戰(一)

  “果然知道在百姓中安排自己的耳目,又在關鍵的時刻,由這些人充當領頭羊。這位楊小官人的手段,果然不錯,這道題,算他答上來了。”

  她冷眼旁觀,早已經看出來端倪,那些百姓裡帶頭附和楊承祖的,都是同一批人。這些人與那些潑皮一樣,都是紅光滿面,中氣十足,根本看不出任何饑民的樣子,這一看就是安排好的內應。不但是那些糧商懂得用間,這衙門用起間來,一樣得心應手。

  “他手裡拿那鐵皮筒子是什麼東西?跟個頭盔似的,不過拿起來之後,讓人聲音大了不少啊。”

  “我也不認得,多半是他自己做的,一個錦衣官,還懂得這些奇技,確實是個人才。有意思。”

  楊承祖不知道白蓮聖女在暗地裡最自己的表現進行考評,而是抓緊時間,對百姓進行攻心。

  “各位鄉親,這些無賴潑皮打死了有什麼用,還要拉出去扔到亂葬崗子。眼下河堤那正在用人,讓他們去出河工不是更好?處置這些人是衙門的事,至於買糧的事,跟各位就有關係了。誰都想早點買到糧食回家,給一家子做口熱飯。但是怎麼才能快點買到糧?就三個字,守規矩。”

  “官府讓你怎麼做,你就怎麼做,這樣大家沒有廢話,才能快點買到糧。反之,跟衙門那磨牙,除了耽誤時間,沒有半點卵用,所以誰跟衙門那搗亂,就是耽誤大家買米。哪個米鋪要是出了搶糧或是放火的事,那這個米鋪就只能暫時關門,到時候大家一拍兩散,就都沒有飯吃。”

  “所以老少爺們記住我一句話,誰跟朝廷起哄,實際就是擋你們的糧道,今後遇到這樣的人,只管照死裡捶就是。誰要是在大家面前搬弄是非,挑動大家圍攻衙門,或是搶糧,你們就把他送到衙門,一個這樣的人,就給一石粗糧,絕對不會賴帳。”

  那些百姓中安排的內應急忙附和道:“楊大官人說的正是,您只管放心,誰要是在我們這裡搬弄是非,我們肯定要打死他。把這樣的人送到衙門能換一石糧呢,傻子才不幹呢。”

  “今天這個糧行因為有人搗亂,所以賣糧的時間縮短半個時辰。”楊承祖最後冷冷宣佈:

  “我知道這樣安排,對排在最後面的人不公平。可是你們自己想想,剛才這幫孫子喊著搶米時,你們動沒動?今天就是個警告,如果下次再有,那就停一天,再鬧就一直停下去。”

  他又一指那些軍漢“這些,是撫標營的軍爺,個個都是打老了仗的軍伍。我奉勸那些想要搶糧的,或是想要搗亂的,最好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你們跟這樣的軍兵放對,有幾條命夠賠!來人啊,押著人犯走!”

  幾個漢子的水火棍掄動如風,打的那些潑皮哭爹喊娘,一路驅趕著像河堤而去。火風凰面帶紅潮道:“他……他這算是過關了?”

  “還沒有呢。這一局的題目,還沒出完。糧商每次遇到朝廷低價糶糧,都會大肆吃進,然後高價賣出,再給官府好處,官家就當沒看見,這算是兩下的默契。他這麼個搞法,固然是有縣衙門的支持,也是衛輝府那事鬧的太大,張嘉印可不敢再犯同樣的錯。”

  “所以我說在衛輝搞的那事,是典型的鼠目寸光,沒有遠見,反倒是讓官府堅定了護糧的決心。不過他表現的太過出挑,也是跟這些糧商徹底撕破了臉,我估計有那些賠的受不了的大戶,該狗急跳牆了。姐姐晚上閑著沒事,可以到他家附近去轉轉,或許能幫他的忙。”

  “他們敢……這可是朝廷命官,他們又不是白蓮教的教友。”

  “又不是只有咱們的教友才敢殺官,為了銀子,他們沒什麼事幹不出來的。楊承祖若是答不對這道題,只能證明他不善於謀身,也沒什麼用處。不過姐姐放心,我想他應該沒這麼大意,在這種陰溝裡翻船。”

  事實證明,白蓮聖女的預測非常準確,就在當天晚上,楊家的宅邸就遭到了襲擊。本來現在滑縣已經實施了嚴格的宵禁,晚上有巡檢司的弓兵往來巡哨,盤查行人,無事上街的一律要按倒打板子。

  大明的宵禁制度一直存在,但是早已經廢弛,沒人拿這規矩當一回事。可自從衛輝出事後,在楊承祖建議下,這條禁令的執行又變的嚴格起來。

  這批來犯者顯然是走了特殊的門路,居然大搖大擺的通過了三條理論上不可能安然通過的封鎖線,來到楊宅所在的胡同,接著就陷入了一場激戰中。

  如仙雇傭的好手保鏢,錦衣軍餘以及漕幫的保鏢,與來犯者在第一時間就陷入混戰之中。可是來犯者不但剽悍,而且武藝高強,漕幫的防線莫名其妙的就被捅了個窟窿,十幾個人一路就沖進了楊家的宅院之中。

  楊承祖這晚宿在苗氏那裡,兩人一番親近之後,苗氏只穿了件小衣躺在楊承祖懷中。她是個柔弱膽小的女人,對於這種依偎在強人懷裡的感覺很是迷戀,事實上,她現在只有躺在楊承祖懷裡時,睡的才最香甜。

  鐵中英是個粗魯暴躁的男人,對她非打即罵,而楊承祖卻對她溫柔體貼,甚至許她找一個機會,就給她一個名分。

  因此苗氏如今倒是越來越放的開了,即使在夢中,她的嘴角都掛著一絲微笑。等到喊殺聲一起,楊承祖一個激靈坐起身來,抬手摘刀,苗氏也驚醒起來,從後面囑咐道:“小心點……當家的。”

  “就沖你這句當家的,我也得小心。穿上點衣裳,作好準備。”楊承祖微笑著穿上衣服,只聽院子裡響起一聲沉悶的聲音,似乎是有什麼人把麻袋扔到地上。他眉頭一皺“廢物,居然被人殺到家裡了。”

  “當家的……我怕。”苗氏聽說人進了院子,明知道楊承祖有準備,還是忍不住的哆嗦,連衣服都穿不上。楊承祖只好將她用被子一裹,又愛她臉上親了一口“有我在呢,別怕。”

  月光映照下,門外出現了一條黑影,用手推了推門發現裡面閂著,接著就是一個靠山背,這種房門設計時就有防盜需要,修的十分堅固,可是門閂卻挨不住來人大力,被撞的碎成幾截,一條大漢舉著一口單刀就沖了進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2-17 00:38

第一百一十三章 夜戰(二)

  苗氏驚叫一聲,那漢子正好看到了她那白皙的肩膀和鮮紅的小衣,面露銀笑道:“小娘子別怕,哥哥等會疼你……”話沒說完,一道匹練般的刀光已經直劈下來。

  楊承祖在他撞門時,人就藏在角落裡,他從不準備光明正大的與對方較量,能暗算就絕不硬拼。而苗氏適當的露出了一點肌膚,讓這個漢子的注意力全都落在她身上,忽略了房間裡的伏兵。

  這條大漢本也是弓刀健兒,但是為色所迷失了先手,楊承祖這一刀來的又快又准又狠,他全無防範下,只好舉刀硬接。接著只見楊承祖手一揚,一道白光奔著面門而來,再想閃避就不容易,只好運起臂膀一擋,胳膊上肌肉墳起,想要靠多年苦練的鐵臂功,來硬架這一擊。

  白霧彌漫。

  楊承祖丟的並非暗器,而是一個石灰包,兩下碰撞石灰四散。他一時大意,頓時中了招,急忙閉上了眼睛,舞著一路夜戰八方的護身刀後退著退向院子。只覺得脖子上猛然一疼,接下來就失去了意識。

  “蠢材,我的女人,也是你惦記的?”楊承祖趁他舞刀的時候,已經取出了小弩,一弩結果了他的性命。接著提刀來到院子裡,見院裡已經亂戰成了一團。幾個蒙面人與一群婦人撕殺在了一起,雙方白刃交接,搏鬥的格外激烈。

  如仙從難民中收容了不少身強力壯的漢子充當幫手的事不算秘密,卻很少有人知道,她從那些女性難民中也挑選了不少粗手大腳且習過武懂技擊的婦人,充當家中的女護院。

  這些女人大多來自陝西的難民,那裡地臨邊塞,民風剽悍,婦人中也多有習武的。內中甚至有幾個是武師之家或是軍籍婦人。

  這些婦人入選之時,挑的都是生養過,帶著兒女的,那些人只當東家是要典妻租肚皮,要自己給這家的男主人生兒子。雖然含羞帶愧,但是看在糧食的份上也就認了。

  可是等她們入選之後,發現自己可能想錯了,東家只是要她們的子女就都送到幾處大宅之內集中安置。家裡的男人如果沒被選為夥計保鏢,也都送到那大宅裡。名義上是說,便於照顧,免得分這些女衛的心,也保證他們家人的安全。

  可是她們也不是傻子,很快就明白了東家的意思,這些都是人質啊。只要自己表現出對東家的半點不忠,自己的男人,自己的兒子姑娘,就得被人家砍了腦袋。

  反過來說,只要自己不反水,子女的生活都不錯。在現在這個情形下,一日三餐管飽,每三天能吃一頓葷腥,這就得說是神仙過的日子。

  老闆娘如仙還讓自己那些姐妹教孩子們念書識字,那得是什麼人家的子弟,才有資格讀書。自己一干莊稼人、武人、軍戶的子女能讀上書,還有什麼可抱怨的。

  有了這層因素在,這些女衛的忠誠度最為可靠,像這種拼命的場合,也最是敢鬥。她們都知道,自己的表現,決定著自己兒女的未來,而為了兒女拼命的母親,自是勇猛過人。

  上次查抄漕幫軍械,錦衣衛繳獲甚多,楊承祖從中也有些克扣。雖然火銃鐵甲他不敢留,但是強弓硬弩他留了不少,另外就是那些軍械。

  這些都是從京營裡流出來的,乃是工部軍器局的手藝,尤其正德天子注重武功,軍械上格外在意。這些軍械成本高品質好,非是普通江湖人所用的村中鐵匠的所制的兵器可比。

  兩下裡一見面就拼出了真火,院子裡殺聲震天,楊承祖擊殺那名敵人,並未引起其他來犯者的重視。黑暗之中,不時有人發出慘叫聲,接著就被砍倒在地。

  這些黑衣人很有默契的向著正房方向沖,那裡是柳氏住的地方,可是那些婦人也堵的是那裡。兩邊在院中激烈的格鬥,將石桌石凳子打翻在地,幾口存水的水缸也全都打漏了,水流的到處都是。

  一個手持護手鉤的漢子似乎是來犯者中武功最高的一個,一連鉤倒兩個婦人,幾步幾乎就沖到正房門口。回頭喊道:“跟我……”沖字還沒出口,忽然一種莫名的恐懼感襲上心頭,仿佛自己獨自走在山中,被一隻食肉的大獸盯住一般。

  多年江湖生涯練就的反映,讓他甚至不看是什麼事,就想來一個就地十八滾。不過,晚了!

  正房房門開處,幾支弩箭射出。這是軍中用的二發連弩,力可透甲穿袍,只是裝填困難,普通人家也無權擁有。兩下距離太近,這奴弓的威力讓人無從閃避,那使鉤的漢子只慘叫了半聲,就被兩支弩箭帶著直接從房門口撞回了院裡,鮮血狂噴,眼見不活了。

  胡同口,已經傳來幾聲火銃聲。這說明是官軍已經開始上來了,黑夜之中瞄準不易,火銃也好,弓弩也罷,都要打個折扣。可問題是官軍上來,就說明留給這些人的時間不多了。

  “放火,快放火!”有人喊了一聲,從懷裡取了引火物,就朝房上丟去,其他的黑衣人也同樣將十幾個火藥包丟上去,不多時烈火騰空而起。

  “忘八蛋!你們一個也別想活!”楊承祖這時已經砍翻了兩個來犯者,自己身上濺了一身的血。幾個女衛自發的湊到他身邊,形成了一個小型戰鬥核心,保護他不受損傷。

  見來人放火,楊承祖面沉如水,用刀遙指“你們進了錦衣衙門後,我若不讓你們活足三天三夜,就跟你們姓。”

  這當口,從正房房門裡,鐵珊瑚舞著花槍當先而出,如仙和幾個心腹女衛攙著柳氏出來,柳氏懷裡抱著美娥,最後面的是紅芍。為防不測,凡是不陪寢的女人,都宿在柳氏房裡,同時幾個武藝最好,也最可靠的婦人留守在那邊。

  幾個黑衣人見了柳氏一行,不約而同的撲了過去,那些女衛紛紛阻攔,可是這些黑衣人也潑了性命,竟是以少數人用同歸於盡的戰術擋住女衛的阻擊,其他人繼續朝這邊追砍過去。

  刀光如電,血花綻放,隨著一聲嬌呼,一個女子已經被斫翻在地,幾乎與此同時一聲沉悶的火銃擊發聲,也在院中響起。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2-17 00:38

第一百一十四章 夜戰(三)

  由於火光映照,楊承祖看的真切,這名黑衣人的鬼頭刀是奔著柳氏去的。柳氏本來就不通武藝,懷裡還抱著美娥,根本就無從閃避。

  可就在勢無可避之時,紅芍猛的合身撲上來,撞開了柳氏,自己卻被這一刀砍中後背,倒在地上。而如仙手裡的手銃也在這時候開了火,將那名刀客打的慘叫一聲,單刀落地,雙手捂住了臉。

  “殺啊!”喊殺聲近,撫標營的軍漢總算殺了過來。他們的個人武藝並不算如何出眾,但是作為打老仗的軍伍,他們的軍中本領,並非這些江湖草莽可比。軍伍們深知彼此配合的精要,又是混身具裝,只一加入戰團,這些黑衣人就徹底維持不住戰線,被殺的四散奔逃。

  “敢砍我娘,敢燒我家房子,敢砍傷我家丫鬟,誰也別想活!”楊承祖怒喝一聲,手壓繡春刀緊追一個黑衣人不放,那人身手倒也了得,居然被他衝開一條路,直接向胡同口逃去。楊承祖緊追不捨,忽然只聽一個女子的聲音傳來“著!”

  一聲嬌喝,前面那名跑的正急的黑衣人應聲倒地,楊承祖這才發現,月色之下,那無瑕玉鳳趙老么不知何時就站在自己身前不遠處。一手持彈弓,一手扣彈丸,宛如女武神一般。

  見她身著玉色緊身靠襖,背後玉色披風迎風飄動,身後兩名美婢,一捧刀,一個空手,多半是捧彈弓的,楊承祖忙抱拳道:“么娘,好手段,多謝了。”

  “你……你叫我什麼?”趙老么與他對視一眼,又慌張的把眼睛移開,雙目緊盯著地面,彈弓也丟給了身後的丫頭,從一個英姿颯爽的俠女瞬間變成了個害羞的大姑娘。

  “老么這名字,確實不大好聽,尤其是女孩兒家,更別說你這麼漂亮的女孩兒了。所以我覺得叫你么娘不錯,不過沒徵求你的同意就亂給你改名字也是不大好,你要是不喜歡,我下次不叫了就是。我家被人放了火,我去救火了,回聊啊。”

  “別……”沒想到居然是趙老么叫住他“么娘這名字……其實……其實挺好的。反正比我爹起的名字好,你救火的話,我幫你。”

  楊承祖不知道她發的什麼瘋,從那天來到自己家賣弄功夫,到今天居然變了一個人,主動幫著自己救火。這時巡檢司的弓手,以及水會的人都趕過來,好歹沒有火燒連營,只是燒了楊家一間廂房外加鄰居兩間房子遭了災。

  趙老么武功高強,在救火時沖在第一線,有她的帶動,漕幫其他人也不敢偷懶。等火救完了,楊承祖見她臉行也熏黑了幾處,忙取了手帕給她“擦擦吧,看看燒傷沒有,如果傷了的話,我這可能有藥,給你找找。”

  “沒……沒關係的。”接手帕的時候,趙老么的手明顯在顫抖,這位發射彈丸毫不費力的巾幗奇女,擦汗的時候,仿佛用了九牛二虎之力,手抖個不停。

  她低著頭,偷眼打量著楊承祖“這就是自己即將要委身的男人啊,不知道他凶不凶,將來會不會打自己。他那天說了,娶來的妾買來的馬,任他騎來任他打來著。他會不會像爹打娘那樣,對待自己啊。”

  過了片刻,見楊承祖鐵青著臉不說話,她小心道:“對不起……這次是我們漕幫的人裡出內鬼,不過我爹說了,這個內鬼已經被拿住,沒讓他跑了。他一定給楊……楊公子一個交代。”

  “不止是漕幫有內鬼,巡檢司、衙門甚至是軍衛,都有內鬼。否則的話,這些人是不會殺進我的家中的。”楊承祖怒道:

  “紅芍被砍了一刀,生死不知,她才十四啊,招誰惹誰了?家裡的女衛不算受傷的,死的就有四個。內中有一個,最小的孩子才四歲,我每次去看他念書時,他總問什麼時候能看到娘,結果就因為這幫混蛋,他就再也沒有娘了。大家打的是糧戰,有什麼本事,都在生意場上見,再不然,就捅我的黑刀,打我的悶棍。禍不及妻兒,直接抄家,還要放火,這算是什麼東西!”

  “如仙茶樓還有倉庫那邊,也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襲擊,雖然沒死人,但是有人受傷,有東西被燒壞。有一個如仙過去的姐妹,也被擄了。救的時候晚了點,已經被欺負了。她雖然是出來賣的,但她現在已經從良了,而且跟這件事沒關係的,居然還是被欺負了。”

  “這幫混蛋東西,我如果不是有防範的話,我家的女人,也要被他們欺負。你回去跟九爺說一聲,我需要一些信的過的人,我要報復,我要殺人。他們欺負了我家的女人,我就要睡他家的女人,他們殺了我的人,我就要殺他們的人。他們燒了我的房子,我就要燒光他的家。”

  趙老么只覺得心裡怦怦亂跳個沒完,呼吸都有點混亂。她原本行走江湖,也沒少和男人打交道,可是這還是第一次覺得,男人發脾氣的時候,原來也可以這麼好看。

  或許是因為自己知道已經擺脫不了嫁給他的宿命,所以學著開始欣賞他吧?但是不管如何,她還是得承認,自己並不討厭他現在的樣子。

  “房子我們漕幫幫你修,至於紅芍的傷,我幫你去看看吧。我在師門時,學過怎麼治外傷。你知道的,江湖人麼,最容易被人砍了,所以都得學著怎麼治。”

  “那再好不過了,我從軍衛裡叫了幾個太醫過來,有勞你也去幫把手。紅芍還是個孩子,能救還是儘量救吧,花多少錢,用多少好藥都沒關係,我來出。”

  大明的太醫並不是只在京裡服務皇室及達官顯貴,軍營、人數超過二十萬的城市、藩王駐所都有太醫。滑縣雖然不在這三者之列,但防不住楊承祖和周王扯上了關係,又得巡撫垂青,大災之後有大疫,為了防止滑縣將來爆發瘟疫,巡撫特意安排了幾個太醫坐鎮滑縣,現在正好用上。

  紅芍的傷不輕,那幾個太醫基本就宣判了她的死刑。可是趙老么檢查之後說了一聲“還有救”。就帶著兩個美婢將人抱進個空房子裡,足忙和到天快亮才出來。楊承祖問道:“人怎麼樣了?”

  “沒事了,她這條命保住了,只是以後會落一道疤,也許還有點別的影響。”說到這,趙老么又小心的問道:“你……你很在意她?我看她還是個姑娘,短時間內,你不適合把她收房,至少得等半年以後才能徹底恢復元氣,你們才能……才能那樣。”

  她似乎怕楊承祖多心,又解釋道:“我不是嫉妒,我也知道,你們男人早晚都會那樣。我只是說,她的身體不適合,我說的是真的,你可以找個太醫檢查,我保證也會是這個結論。”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2-17 00:38

第一百一十五章 鳳落

  楊承祖苦笑一聲,一把拉住了趙老么的手。後者本是江湖兒女,走過江湖的,也不是很在意所謂的禮教大防。

  可問題是,眼前拉她手的男人,身份不是普通的江湖客,而是她未來的相公。這種關係的接觸,反而讓她心內如同鹿撞,周身的汗毛都仿佛要炸開來一般。

  “你看看,這院子被他們禍害成什麼樣了,跟你上次來的時候,沒法比了。”雖然經過短暫的打掃,死屍和傷號都轉移了,院子也簡單打掃了一番。但畢竟經歷過生死搏殺的戰場,依舊是一片狼籍。眼下想找一張能坐的石頭凳子都是妄想,楊承受祖轉了兩圈,最後也只能拉著趙老么找了兩塊比較平滑的石頭坐下。

  “我們兩的事,其實我知道,你不願意。”楊承祖開門見山“你沒看上我,這很正常,畢竟你走過江湖,可能想找一個對自己心思的男人過一輩子。又或者你想當大婦,不想當側室,這些我都理解。”

  “不過呢,現在這事已經定了,你雖然幫了我,但我也不會說出什麼放你一條生路,讓你去找自己的幸福這種傻話。你漂亮,我想要你,所以不會把你推給別人,我不會允許到我口的好羊肉,最後落到別人碗裡。所以等這事忙完了,我會迎娶,然後咱們就在一起過日子,你做我的女人,給我生孩子,就這麼回事。”

  他見趙老么不說話,又道:“紅芍的事,跟你想的不一樣,那還是個小毛丫頭呢,我談不到中意或不中意她。等幾年之後,她長開了,我也許會把她收房,將來有了孩子,抬舉她個姨娘身份。”

  “也許她長開以後變的難看了,我看不上她,就把她配給個小廝,或是送給部下。我救她,不是因為我想和她怎麼樣,而是因為,今天死的人已經夠多了。那些婦人裡有一個因為傷勢過重,半個時辰後也死了。她們是女人啊,是母親啊,最後居然是被人砍死的。我心裡不痛快,所以能多救一個都是好事,不管是誰多活一個就好。”

  “紅芍挺在乎你的,說胡話的時候,都喊著公子別管我快跑,還喊什麼好公子,親達達……”趙老么想起紅芍昏迷的時候喊的話,臉上微微發紅,她的手被楊承祖拉著,這時候似乎習慣了,也不抽出來,反倒是把身子向他那邊靠了靠。

  “你知道的,我跑過江湖,不過其實就是在河南八府走。女人走江湖不容易,既怕遇到壞人,也怕遇到有權勢的人。一不留神被誰看上,就要吃眼前虧。我爹在河南還是有點面子的,我才能勉強混的開,金長齡那個老東西看上了我,想要我做他的小,我不願意,結果就連江湖也不大敢跑了。所以無瑕玉鳳不在江湖走動,有人說是什麼閉關練武,其實就是被金長齡嚇的,生怕被他劫了去欺負了,只好躲在家裡。”

  “我要是早知道這一點,當初抄金家的時候,就不放他們家的女人一條生路了。”

  “無所謂了,反正都已經過去的事了,他已經倒了黴,我又沒真吃了虧,也就不想報復的事。上次來你家的事,不好意思啊,我只是……只是不想就那麼糊塗的嫁了,然後糊塗的生孩子,跟個從沒見過的男人睡在一張床上,就那麼過一輩子,我不歡喜。所以我當時想的是,你最好打我一頓,至少讓我知道你武功比我強,我也認了。”

  “得了吧,你連點穴功都會,我三個未必打的過你一個。跟你打,純粹找抽呢。”

  趙老么抿嘴一笑“如仙知道的還真多。不過也不是這樣,女人麼,怎麼也是要聽男人的,等將來成了親,你就算打我,我也不能回手的。像我娘,從我記事的時候,她就被我爹打。她也有一身武功啊,我的點穴功就是跟她學的,可是照樣被打,不敢還手的。”

  “我當初其實很討厭你的,你看你有那麼多女人,而且家裡的女人嫉妒心又那麼重,我嫁過來,說不定整天就要忙著和她們鬥,累也累死了。所以我就想,最好讓你討厭我,主動去跟爹說不要我做你的小老婆,咱們就一拍兩散了。可是……”

  “可是什麼?”

  趙老么不好意思的低下頭,擺弄著自己的衣角“可是後來聽說你在洛陽辦了金長齡金大香頭,這是多大的人物啊,你說辦就辦了。我就明白了爹說的對,什麼樣的俠少比起官府來,都一錢不值,我不能總活在夢裡,得接地氣。再後來,就是聽說你在開封,連巡撫和周王都把你當座上賓呢。”

  “別聽他們瞎扯,我能是人家座上賓麼?最多就是吃飯時,有時候加我雙筷子,什麼用都不頂。”

  “接著就是你回了滑縣,主持糧戰,我才知道,什麼叫真正的棟樑之才。我原來拿著家裡的銀子和糧食,騎著馬,帶著人去救一些窮人,自以為就是行俠仗義了,自以為自己很了不起,就像女菩薩一樣。可是我救的人,跟你救的人比起來,卻是連你的零頭都比不上。”

  “還有……還有我偷著去過如仙茶樓,看你拉胡琴,和她們唱曲時的樣子,你們……你們真的很恩愛,如果我過門之後,你能不能也教我唱那些曲子,我很喜歡聽的。”

  這算是告白麼?楊承祖沒想到自己遭了場襲擊,卻意外得知趙老么開始接受自己,從一開始的強搶俠女,漸漸要變成兩情相閱。“沒問題啊,你想學的話,我肯定教你,一家人麼。你今天晚上,怎麼想起到我這來了?”

  “是爹說的,怕是你這邊不太平,我就想,我肯定能幫你什麼忙。可是沒想到,你早就有準備,我其實是白來的。”

  “怎麼能叫白來呢?”楊承祖握著她的玉手,用手指在她的掌心輕輕劃著,將趙老么羞的不敢抬頭:

  “任何安排任何佈局,都會有意外,沒有人能做到算無遺策,何況我還遠不到這個層面。我只想過我安排了人手,準備了侍衛,但是沒想過來人武功這麼高,警戒裡有人反水,他們還敢用火攻,結果死了這麼多人。其實這是我的過失。”

  “你不必這樣想,江湖火拼的事我也趕上過幾次,哪有不死人的。再說這次來的都是高手,即便是普通的幫派吞併,也不會出動這麼多好手,可見這些人是花了大本錢啊。其實,他們不光是算計你,連我爹他們也要算計呢。”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2-17 00:38

第一百一十六章 血債血償

  “九爺?”不管怎麼說,趙九雄眼下是楊承祖最重要的盟友,他能在滑縣呼風喚雨,手眼通天,趙九爺出力甚大,這一點不可不查。

  刨除功利因素外,趙老么不出意外,已經是他的囊中之物,趙九爺就是自己的便宜岳父。雖然說按大明的風俗,妾的親屬不在六親之內,但是風俗是風俗,實際是實際。

  從感情因素上說,即使日後楊承祖的大婦家,也未必有九爺與他的感情深厚,因此聽說有人要對付九爺,由不得他不動心。

  趙老么只當他是因為自己的關係,擔心自己父親的安危,心裡頗為受用。

  “你不用擔心,那幫人找的人有問題,中間人口風不緊,被我爹掃聽到了風聲,捉來用了刑,就什麼都招了。就是你不報復,我爹也會報復的,他有了準備,身邊請了很多高手,沒人能傷的了他。趙家莊銅牆鐵壁,什麼高手都沒用。”

  這次大量難民湧入,趙九雄也接收了不少人馬,論起吸納死士和打手的數量,遠比如仙為多。

  而且他又從少林寺本寺那邊雇傭了一批手腳利索的同門過來幫場,漕幫分壇內堪稱高手如雲。按照趙老么的說法,即便是那位失蹤多年的白蓮教主李福達親至,也一樣討不到半點便宜。

  “爹就是因為知道這個消息後,感覺那些人既然敢對他出手,說不定也會對付你,我就帶著兩個丫頭過來看看了。”

  “謝了啊。”楊承祖似乎是要表示感謝,拍了拍她的肩膀,接著就順勢攬住了她。

  趙老么只覺得身上仿佛有一團火在燒,周身的力氣都仿佛被抽空了,腦子裡一片混沌,小聲道:“你都說了是一家人,還說什麼謝啊。”

  “你這麼說,就是表示願意了?那以後別說我強搶民女啊。”

  “我願意不願意,又有什麼區別麼,你又不會放了我。”趙老么嬌嗔了一句“還是娘說的對,女人啊,總得是要嫁人的。不管是滿身功夫,還是滿腹文章,最後都是要為相公生兒育女,傳宗接代的。如果遇到一個知冷著熱,愛你如珠如寶的男人,是自己的造化,如果遇到一個隻會喝老酒揮拳頭的,就是自己的命數,人是大不過命的。”

  她歎了口氣“其實你也算不錯啊,至少年輕英俊。我的一個姐姐嫁了衛輝府的通判,就是這次被打死那個,他比我姐姐大三十歲呢,我姐姐不還是得嫁?所以我現在也想開了,至少咱們還能算年貌相當呢,人得學會知足。”

  “而且你人不錯,這次糧戰,我爹說會救很多人,如果沒有你,滑縣可能就是亂民的天下,我們都要考慮搬家了。趙家莊眼下可以擋的住任意一個絕世高手,卻絕對擋不住亂民。再說你朋友也很多啊,有一個高手在幫你。”

  “我知道啊,當然有高手幫我。”楊承祖將她抱的更緊一些“無瑕玉鳳麼,她不是高手誰是高手。”

  “我沒說自己,說的是別人,跟人家比,我什麼都不是。”趙老么越發的有些嬌羞,“你不知道,昨天晚上來的蒙面人既多且強,裡面很有一些高手。即便是普通幫派的存亡之戰,也不會有那麼多高手參加,可見那些人確實是花了血本要殺你。本來漕幫裡出了內鬼,那些人本領又好,一下子突進去,會有更多的人到院子裡圍攻你。”

  “結果這時候忽然有個高手放箭狙殺那些蒙面人,那是真正的高手啊,用的是軍中一石以上的強弓,射的是連珠箭。黑夜之中認人奇准,射死了六個黑衣人,又傷了好幾個。一下子把蒙面人打暈了,他們才沒繼續沖進去,我的彈弓也才發了威。人家那是軍班功夫,比我這江湖功夫可強多了。”

  “神射手?”楊承祖想了想,實在想不出自己幾時有這麼個朋友。只好又逗趙老么“么娘,你的功夫這麼好,號稱江湖第一流的女俠,難道還不如一個射手?”

  “不能這麼比的,如果是比武,我有把握贏他。可如果是拼命,死的一定是我。彈弓的射程遠不如強弓,更別說軍中武技和江湖功夫的差異,你認識這麼厲害的人,我這個女俠算的了什麼。”

  兩人就這麼抱了一陣,趙老么輕輕掙脫開他的懷抱“我從今天開始,就要改名叫趙么娘,這名字是你給我取的,我就要用。再說,它比趙老么好聽多了。我一直說要嫁一個大俠,結果現在發現,那些江湖俠客比起你來,實在差多了,所以,相公啊,在咱們成親以前,請讓我愛上你吧。”

  楊承祖笑道:“么娘,你如果愛一個大俠,恐怕就要失望了,我估計我無論如何也成不了大俠,最多只能成為一個優秀的鷹犬。天已經亮了,你留下來用了早飯再走。”

  昨天這一鬧,楊家的女人都嚇的不輕,只是大家知道趙老么是來幫忙的,又救了紅芍的命,再加上未來她是要進門的,誰也不好說什麼。柳氏對趙老么格外的高看,還主動招呼她,讓趙老么更覺得甜蜜,似乎娘說的惡婆婆的問題,也不存在。

  美娥昨天被那場撕殺嚇壞了,雖然沒受傷,可是打後半夜開始就一直說胡話。太醫看了一下,給開了個方子,說是得調養幾天才行。

  如仙恨恨道:“燒咱家的房子,殺咱家的人,還燒我的茶樓,禍害了我的姐妹,這個事不能這麼算了。”

  “仙姐,你說這麼算了,我也不會就這麼算了。這次我必須要讓他們流血,要讓他們付出代價,否則的話,這個縣城,咱還有什麼臉住下去了?等吃完早飯,我就去出這口氣。”

  鐵珊瑚道:“我也要去,相公帶上我,我可以幫你殺人。”她瞥了一眼趙老么,卻拉著苗氏貼著楊承祖坐下“昨天那場撕殺,把苗娘也嚇的夠戧呢,相公,你也得為苗娘出頭。”

  “對,還得為我的珊瑚兒出頭呢。”楊承祖也不在意別人在,就在鐵珊瑚臉上香了一口,將小丫頭的一點怨氣都消弭於無形,然後一拍桌子“這個事,我的態度就一句,血債血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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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七章 嘉印為仲連

  他說這句時,外面忽然傳來一聲咳嗽,眾人抬頭望去,正是本縣正堂張嘉印邁步走進院子。治下出了襲殺錦衣官的事,他這個正堂的位子也坐不安穩,更別說受到攻擊的還是自己最堅定的盟友,結拜的兄弟。天剛一亮,就跑過來慰問。

  “不像話,簡直太不像話了。連錦衣官都敢殺,下面是不是就該殺我這個正堂了!”張嘉印對這種行為,也是深惡痛絕,進了院子之後見這滿目瘡痍,臉色越發難看起來。

  大明的朝堂鬥爭,也是有自己的規則可依的,大家可以互相攻擊,互相彈劾,甚至無中生有捕風捉影,這都沒有問題。但是人身消滅這招,則是禁忌中的禁忌,不能隨便使用。一旦用出來,不管成敗,自己都有萬劫不復,成為眾矢之的的可能。

  大家出來是做官,不是做土匪,如果靠殺人能解決問題,那還要規則幹什麼。就如綠林中劫了卸任官會遭到官府全力追剿一樣,大家因為爭鬥而搞到派刺客暗算,甚至禍延家人,這就太過下作了。

  張嘉印好歹是兩榜出身的科舉正途官,對於這種行為,從心裡就感覺抵觸。他進來之後,先是給柳氏那裡施了個禮,按著拜見長輩的規矩見過盟娘,又一拉楊承祖“兄弟,咱們借一步說話。”

  “大哥,坐下一起吃點,有什麼話也不能不吃飯啊。”

  “不急,咱們先說正事。”等兩人來到旁邊的廂房之內,張嘉印道:“賢弟,你可曾受了什麼損傷?家中寶眷可有傷損?”

  “還好,兄弟我命大沒傷到,家裡的一個丫頭挨了一刀,不過總算保住一條命,其他人沒什麼損傷,只是幾個婆子被殺,房子燒了一間,鄰居家倒是遭了牽連,被燒了房子。”

  “你這邊沒傷到人就好,你鄰居那邊,衙門會為他們解決困難的。我方才進來時,聽你說血債血償,這……咱們是為官的,不是做潑皮的,江湖手段偶爾為之還可,如果當做長用之法,就失了官府的體統,不可不查。”

  “大哥說的是,兄弟我一向支持以德服人,只是有人卻認為我這種守禮是軟弱,居然敢派殺手來行刺我。燒我的房子,殺了我的人,還辱了我的部下,這筆帳必須要好好算一算才行。大哥放心,我有分寸,這次我會用一批好手,血也不會流的太多,至少不會讓你太難做的。”

  張嘉印無奈的搖頭道:“可問題是,我現在已經就難做了。你當我今天是來幹什麼的?固然是來看看你受沒受傷,也是有人把我請出來,做這個和事老。他們這些人消息靈通,昨天後半夜就知道事情不順,接著就把關係走到了我的門前,讓我出來做個調停人。”

  楊承祖臉一沉“他們這些人倒是好手段,居然把盟兄都請出來了。你可是堂堂進士及第,一縣父母,不知道他們得開什麼價碼才能請您出來為他們撐腰。”

  張嘉印聞聽,也是把臉一沉“賢弟,在你心裡,愚兄難道是這種人?我若是貪圖錢財,這次糧戰,又怎麼會站在你這一邊?只是……怎麼說呢,眼下咱們滑縣雖然不像幾個鄰縣那麼亂,但也稱不上太平。”

  “這個時候,咱們需要的是四平八穩,不是流血和死亡。你心裡有怨氣,老哥我知道,你如果為了出氣,殺的人頭滾滾血流成河,最後只會鬧的人心惶惶。而咱們好不容易把人心安定下來,又把人心弄亂,就未免事與願違了。”

  “那老哥你的意思是,讓我息事寧人?這事就當沒發生過?”

  “我的意思是,你最好先和他們談一談,然後再做一個決定。所謂先禮後兵,你先聽聽他們要說什麼,再動手也不是不行。”

  張嘉印這種態度,嚴格說來也不算不對,他是一縣父母,不是江湖大哥,首先要保障的是個太平,而不是保障楊承祖出氣。官廠之上最重要的兩個字就是妥協,如果學不會妥協,只能說連入門的資格都沒有。

  雖然這種行刺的手段太過低級,可終歸是沒傷到楊家筋骨,楊承祖自己沒事,家裡的親眷都沒受損失。至於說死了幾個婆子,那些女保鏢本來就是要賣命的,死了便死了,沒什麼可說。

  這事裡大有轉圜的餘地,同時也因為對方是縣裡的幾大縉紳,張嘉印如果放任楊承祖把他們宰了,那這個縣裡怕是要出大亂子,他這個縣官也沒法幹了。

  “既然大哥你出面了,這個面子我做給你,你找地方吧,我跟他們見上一見。看看他們要說什麼。”

  張嘉印面上一喜“我就知道賢弟你深明大義,不會一意孤行。愚兄的苦衷,你想必也是明白的。不過你放心,這事咱們不能這麼算了,行刺放火,這是下乘中的下乘,就算這次放過他們,將來只要等到水退了,我也會慢慢炮製他們,讓他們知道知道什麼叫破家縣令滅門太守。”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你只要信的過愚兄,我就讓你看著他們怎麼個倒楣法。我現在先去跟他們商量見面的事,就不打擾了。”

  等張嘉印走了,如仙道:“你這老盟兄來,八成是來說項的吧?昨天晚上著火時,可也不見他衙門的人來。你答應他了?”

  柳氏是個厚道人,再說本身就懼官,忙在旁打圓場“如仙,你這樣說娘就要說你了。自古來民不與官鬥,這縣太爺人還不錯,他出面說情,想必是有他的考慮,咱們也不好駁他的面子。”

  趙老么問楊承祖道:“楊公子,你是怎麼想的?你決定這事就這麼算了?”

  “么娘,這事我覺得是這樣,這個宴我怎麼也得赴,如果不赴的話,我怎麼知道到底有誰會站出來,公開為他們說情呢?冤有頭,債有主,這次債主們主動跳出來,這種好機會可是打著燈籠都找不著,你說我能不去麼?去了之後,將來才好知道該對誰動手啊。”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2-17 00:39

第一百一十八章 正面交鋒

  柳氏是個持重性子,聽他這般說,反倒有些擔心道:“承祖,你這般行為,既傷了張縣尊的面子,也是與那些大戶豪門結下大仇,恐怕是不成的。咱們終歸還要在縣裡過活,與他們結了死仇,怕是不好吧。”

  趙老么道:“伯母,您是個好人,可是這事,我是支持楊世兄的。我們跑江湖的都懂這個道理,你的拳頭大刀子快,對方便是與你有天大的仇,最後也還是會和你做朋友。若是你的拳頭軟,就是好朋友,也可能轉眼就捅刀子。我們江湖人都是這麼過來的,對這點最是熟悉不過。楊公子若是真的把這事輕鬆揭過,那些人就會認定咱們軟弱可欺,到時候就想怎麼擺弄怎麼擺弄,您的日子反倒不好過了。”

  如仙點點頭“行啊老么,沒想到你倒對姐姐我的胃口。我的姐妹被人欺負了,這事不能就這麼算了,要是承祖兄弟說這事算了,我也想要報仇來著。娘啊,您是個厚道人,可是這個世道,厚道是活不下去的。”

  “咱們被人打上門來,如果不能打回去的話,就會被人看不起。到時候誰都會想著來欺負咱們,而不會想著怕咱們。就算欺負了咱們,只要賠禮道歉,找個人來關說就沒事了。照這樣下去,我們在這個縣裡還怎麼混?這次我們躲過了襲擊,下一次呢?必須讓動手的人知道疼,讓他們流血,他們才會知道,咱們楊家原來是惹不得的。”

  柳氏見兩個女人都這麼說,心裡也有點活泛,苗秀姑這時大著膽子道:“兩位說的有道理,我們小鐵莊那邊,也是講究誰胳膊粗誰的聲音就大,講道理是沒用的。”

  鐵珊瑚則直接去取那花槍“夫君,我跟你去。到那先把那些壞人戳死幾個再說。”

  “老實在家待著。”楊承祖寵溺的一刮她的鼻子“這是男人的事,不需要女人家拼命。么娘,吃完了我送送你,回去跟九爺說一聲,讓他多加點小心。至於想對他動手的人,就是我的仇人,咱兩家,是一條線上的。”

  過了半個時辰,縣衙門裡來了一位元吏目來送消息,“縣尊有話,說是在城裡得意樓二樓請您飲宴,還望您千萬賞光。”說著還送來一張請貼,看上去倒是十分隆重。

  眼下滑縣雖然比別處好過一些,但畢竟糧價日高,百姓生計日漸艱難。縣城百業都不怎麼景氣,酒樓的生意也不如往日好做。可是得意樓作為本縣最大的酒家,還是保持了大酒樓的風範,每天都要舍些免費的飯菜出去,維持個好名聲。

  今天這酒樓早早的趕散了人,只等著伺候這一桌貴客。等楊承祖到達時,見門外立著十幾個小廝,見他來了,紛紛跪倒磕頭見禮。有兩個機靈的,在頭前引著路,直接把他讓到二樓雅座之內。

  只見雅座內張嘉印早已經在那,另外兩人,一個身穿綢衫頭戴六合一統帽,正是本縣號稱首富的財主孟公然。另一人則是一身玉色直裰,頭上戴著儒巾,五十開外,相貌堂堂,很有些氣度。這人就是本地舉人張敬端,其子張孝先與李家的大女兒李月娥早就定的娃娃親,不知道為什麼到現在還沒過門。

  這兩人一個代表了本地的大戶,一個則代表了本地的讀書人,都是不可輕忽的力量。張敬端由於已經中了舉,本身就有了選官的資格,算是半個朝廷中人,並不把楊承祖這個錦衣武官看的很重。見他進來,也只是點頭為禮而已。

  至於孟公然,他捐了一個七品內閣中書的官身,見到楊承祖後,叫了一聲世侄,也不肯按民見官的規矩施禮。楊承祖也與他們點點頭,拉了椅子坐下,這雅座之內除了這四人外,就還有幾個侍侯的奴僕小廝。

  孟公然吩咐道:“讓他們上菜。”又對楊承祖道:“這酒樓是老夫我的產業,當初衛輝知府也曾在這裡用過,還有高直指巡按滑縣時,也是在這裡酒後提過詩的。你嘗嘗口味如何,合不合胃口。”

  夥計們流水般把酒菜擺上來,不多時就堆滿了整個八仙桌。看菜色,與大災之前並無區別,一般都是豐盛奢華,楊承祖道:“得意樓果然對的起這個名字,人到了這裡,確實得意的很,若是只在樓中飲酒,怕是都得以為咱們河南五穀豐登,並沒有天災呢。”

  孟公然舉起酒杯道:“楊百戶,老夫敬你一杯。”等喝過了酒,他悠然道:

  “做生意就是做生意,天災人禍,與生意沒什麼關係。我只知道,什麼時候東西好賣,什麼時候不好賣,如果我要考慮其他的,這生意就沒法做了。你們是做官的,想的問題跟我們不一樣,這一點我能理解,而且我要說一句,你們做的很出色。”

  張敬端接過話來“河南八府,已有兩府出現亂象,不過朝廷處置得力,很快又壓了下去。各地的糧價多在兩到三倍之間轉悠,看來很難升上去,這次炒糧食的人,有很多人怕是要虧一大筆錢。”

  “虧錢好啊,他們不虧錢,就不會漲記性,就不會知道,不是什麼地方都能伸手的。有的地方亂伸手,是會被砍爪子的。讓他們漲點記性,我看不一定是壞事。”

  “百戶,你這可憐百姓,倒是個慈悲心腸。只是那些糧商,一般也是百姓啊。國朝不與民爭利,像這買糧賣糧的事,應該是由百姓操持,隨行就市,朝廷強行打壓米價,就不怕糧賤傷農?萬一將來大規模拋荒,明年的日子就不好過了。”

  楊承祖夾了一口菜“拋荒?如果朝廷不干預糧價,不管拋不拋荒,明年河南八府的賦稅都要出問題。至少帳面上的土地就要減少兩成。而朝廷的賦稅是不能欠的,那些土地少了,就只好把稅加到那些在籍百姓身上,讓那些自耕農淪落成佃戶。我就奇怪了,這樣的操持方法不怕他們拋荒,怎麼朝廷平抑米價,反倒是有人會拋荒了,這是個什麼鳥道理?”

  “這麼多年,大家都是這麼過來的,這已經是成法。”孟公然接過話頭“楊百湖,張知縣,你們收手吧。你們做的已經很多了,我們會為你們在上面活動,保證給你們幾面萬民傘,幾面青天的匾額,哪個也不會少。可是你們也該懂得,什麼叫見好就收。”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2-17 00:39

第一百一十九章 條件

  楊承祖面上倒是依舊很平和“哦?如果我們不收手呢,那是不是就要被砍死?還是說,你們準備做的更絕一點,把縣衙門也燒掉?你們可以說,這不是你們做的,不過沒有什麼用,那些刺客我捉到了活口,而且我保證他們不會被人滅口。錦衣衛的手段你們是知道的,我可以要到我想要的口供,所以我現在想問問你們自己的說法。”

  “那是一個意外。”孟公然並未加以否認“你要知道,你們這種強行平價,而且還阻止糧食的正常運轉,讓很多人折了本。而折了本的商人,有時會作出一些過激的舉動,但是我敢保證,我們絕沒有傷害你和你家人的意思。他們最多就是想要嚇唬一下,可是實際操作的時候,有些蠢才沒能掌握好分寸。不過好在,貴家眷並無折損,我們還是可以坐下來談的。”

  “正常運轉?你是指本地的糧食不能外撥,糧食許進不許出,外地糧商的糧食只能賣給衙門,價格由衙門定這個規矩麼?沒錯,這個規定就是我定的,也是我讓九爺執行的,這個我認。”

  “因為外地的糧食價高,所以咱們本地的糧食,就別想賣到外地去,這是我為了保證滑縣的糧食定的規矩。要是有人因為這個規矩折了本,那我只能說活該二字。嚇唬我?那他們怕是想錯了,我連白蓮魔教都不怕,何況幾個江湖殺手。這次的事,我家裡確實受了一部分損失,但是我敢保證,指使者會損失的更大。我的教他們一個道理,以血還血,以牙還牙,殺了人,是要償命的。”

  “你家的家眷並沒有損失。”張敬端開口道:“我們已經瞭解過了,只是一個丫鬟被砍了一刀,不過已經被救活了。她是唯一可能和你有關係的女人,其他人,那些被殺的,本身就是那錢賣命的江湖亡命之徒,不足為論。那個受到欺辱的,乃是香滿樓的女子,並非什麼貞烈婦人,本身做的就是生張熟魏的勾當。而且那件事,也不是我們任何人授意,純粹是那些人自己的意思。”

  孟公然道:“當然,我們肯定會作出補償。請出張縣尊來,就是跟你說這件事。我拿出五百兩銀子,我想足夠支付死傷者的撫恤燒埋和湯藥費了。剩下的,就算是賠償金好了。這些災民賤如草芥,這筆錢對他們來說,已經算是多給。”

  “聽說你家有一間房子被燒了,我在城北有一座宅子,有三進院子,興建花了幾百兩銀子,房契和地契我帶來了。我想這些東西,足夠彌補你那間房子的損失了吧?至於那個丫鬟,老夫這裡有幾個新買的丫頭,乃是我揚州的朋友送來的,很是乖巧可人,回頭就送過去。”

  “五百兩銀子,確實不少。一間廂房換一座三進院子的大房子,也確實合算。一個丫頭,不過才十四歲,還沒收房呢,換幾個揚州瘦馬,這生意似乎我不虧啊。”楊承祖輕輕拍著桌子,孟公然與張敬端面帶笑容道:

  “我們這不是生意,而是誠意,我們是真心想交你這個朋友。只要你和張縣尊及時收手,我想我們以後的合作機會還會更多。”

  楊承祖的臉色忽然一變,猛的在桌子上一拍“可是,你們誰能告訴我,那些死人,到底怎麼才能活過來啊?那幾個死的女衛,都是做了娘的,我該怎麼跟她們的孩子說,他們的娘去哪了。如仙的那個姐妹,她確實是香滿樓出身,半點朱唇萬人嘗的,可是她現在已經從良了啊,她有權選擇自己跟哪個男人睡。她被人欺負了,我難道要去告訴她,你就當你多做了幾次生意,按你接克的錢,我把錢算給你?”

  “紅芍我沒收房,甚至我跟她也不算多熟,可是她是替我娘挨的那一刀。一個可以為我娘挨刀的女人,你們覺得,是幾個瘦馬就能換回來的?要不要這樣,我給你們找幾個瘦馬,你們給我找個這樣的女人出來?”

  見他忽然翻臉,那兩人臉色一變,孟公然道:“如果你嫌少的話,我可以再加……”

  “孟員外,你搞錯了,現在我們談的不是賠償,而是報應。賠償是第二步,第一步,是要有人受到懲罰,我家裡昨天死了人啊。不管她們是不是護衛,還是其他什麼身份,她們都是人來著。還有,我的如仙茶樓和倉庫,也被人放過火了,你們覺得這樣的事,是可以這麼算了麼?”

  “可是你們也殺了不少人。”

  “那些人死光了只能算活該,不能算懲罰,我現在說的是懲罰。我不要求你們交自己人,但是你們必須交人,不管是門下也好,還是總管也好,還是什麼人都好,總之你們要交人。我家昨天死傷了十幾個人,內中有五個死了。你們要交出五十個人來殺,十個換一個,我們才可以繼續談。”

  “這做不到,那些人不是我們雇的。我說過了,那就是一群折了本錢的商人走投無路之下,想出來的辦法,與我們沒關係,我只是恰好知道真相而已。”

  “那就算你們倒楣好了。”楊承祖搖搖頭“我不在意誰冤枉或是誰倒楣,我在意的是,有人要死,這就夠了。你們可以選擇不交人,這沒什麼,大家族的面子麼,我懂的。但是,我會拿到這些人的口供,而且我保證,口供中會指向你們,到時候你們是隨便交人,還是要交出自己家族的人,我很難保證。”

  “你們號稱戶大人多,張孝廉文友遍河南,應該多去開封那邊打聽打聽的。那邊有人跟你們一樣,走投無路,想要嚇唬官府,就去燒了蕃庫,然後就被捉了。至於他們付出了什麼代價我就不說了,你們可以自己去和他們聯繫一下,看看他們付出了多少,然後再考慮,你們該用什麼方式跟我談。”

  “你們還可以選擇第二次行刺。”楊承祖淡然道,仿佛說的是別人的事,又仿佛是在慫恿這些人。

  “自古來只有千日作賊,沒有千日防賊的道理,也許第二刺行刺就成功了呢。比如今天的酒席裡,你們可以選擇下毒,又或者在酒樓外面埋伏下死士,我一出去,就有人拿刀砍過來。一刀下去,一了百了,也許就沒問題了,也說不定。”

  孟公然和張敬端聽了這話,幾乎氣的要吐血了。這話是當著張嘉印的面說的,現在他真要是出了什麼意外,不就變相得自己背鍋了麼?

  孟公然道:“交人的事,我會和他們商量,但是我沒有把握,他們會不會答應。”

  “孟員外,我看好你,你一定能說服他們的,努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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