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錦衣王侯 作者:黃梁生 (已完成)

 
王烏鴉 2018-12-15 11:49:5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14 341306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2-16 00:30

第七十章 大案

  宋連升沒想明白,好端端的放的什麼火,可是他們剛走沒多遠,還沒等進縣城,就看碼頭方向火光沖天,顯然是真的放火了。

  “大家準備,把弓弩都準備好,準備迎敵。”楊承祖沒讓眾人進城,反倒是下令在城外設伏。那些俘虜裡立刻有人道:

  “不錯,那幫混蛋自己在城裡快活,卻把咱們丟下挨刀,天下沒有那麼便宜的事。各位總爺,碼頭失火,他們必然要回來救應,你們在這以逸待勞,保證他們一個也逃不了。”

  比起自己倒楣,他們更在意的是只有自己倒楣而同僚得利,此時都努力的開始賣隊友。比如那些人的武功高低,有何弱點,都一一匯總上來。

  宋連升等人新打了勝仗士氣正高,聽說城裡還有十幾個人,武功雖然高明,但是人數太少,就沒什麼可怕。

  他們從船上繳獲的強弓硬弩過百,而且這些人裡懂得用弓弩的不少,當下紛紛做好調試,找了地方埋伏起來。過了不到半個時辰,只見從城門方向,十幾道黑影飛奔而來。這些人都沒有腳力,但是速度卻並不慢。月色之下,這十幾條漢子發力狂奔,行動迅速,步伐如飛,顯然都是輕功過人的江湖好手。

  這幹人都是這三條船的押運人,身上擔著天大干係,如果真的出了意外回去之後萬難向東主交代。只是覺得漕幫是本地霸主,自己又給少林交了銀子,應該萬無一失,就都到城裡歇了。沒想到居然出了意外,看這火光,這三條船可能要保不住了。

  他們本來也是老江湖,可是現在心急回去救火,沒想到有人會在中途伏擊,正在全力狂奔之時,就聽一聲尖利的哨音,接著就是裂帛一般的破空聲傳來。

  漫天箭雨!

  任是何等暗器好手,用什麼樣的暗器手法,也無法達到這種弓弩攢射的效果,任何一種武功,也無法抵擋這麼多弓弩的齊射。黑夜之中視物不便,弓弩的殺傷力本來嚴重縮水,可是這些武林好手並不曾想到會中伏,無防之下,便吃了大苦頭。

  鋼矢入體,血花綻放,第一輪的弓弩,就放倒了六七個人。其他好手猝然中伏,心知不妙,剛想說幾聲場面話,埋伏在樹林中的錦衣衛已經殺了出來,鋼刀閃亮,槍劍生寒!

  次日天明時分,錦衣小旗所內,楊承祖拿了一把熱手巾擦了臉,又掀開竹籃子上的蓋布,拿出裡面的包子和小米粥,大口小口的吃了起來。

  他昨天一晚沒歸,鐵珊瑚一早就拿了早飯送過來,幾個錦衣官校都挑著大指道:“楊頭領果然好福氣,小夫人體貼的很啊。”鐵頭等人也道:“師妹果然是個貼心的,這一晚上沒見,就急的送點心過來了,恩愛,恩愛啊。”

  鐵珊瑚見楊承祖吃的香,就拿了手巾在旁伺候著,關切問道:“聽說昨晚上一場大戰,你們對上的是江洋大盜,武林中真正的高手,怎麼樣,夫君受傷沒有,讓我看一看?你去冒這個風險,為什麼不告訴我,我的棍棒很厲害的。”

  “沒用,這是拼命不是比武,你的棍棒派不上什麼用場。當然,你要是拿條花槍有可能捅死一個,但是你自己也可能受傷,甚至可能死掉。我不會讓我的女人陷入危險,明白麼。”

  楊承祖本來就沒什麼規矩,也不怕別人看著,就用那剛剛喝了稀粥的嘴在鐵珊瑚臉上親了一口,將她羞的兩手擋著臉一溜小跑奔了出去,小旗所裡的錦衣則笑成了一團。

  他們昨天晚上大獲全勝,不但那些高手一個沒剩一網打盡,更重要的是,他們繳獲的戰利品實在太豐富了。這些人身上帶的銀子遠比那些留守的雜魚為多,有一個人腰裡圍了條褡褳,裡面居然纏滿了金葉子。粗布檢點,這次的戰利品收穫超過兩千兩有餘。

  除去撫恤燒埋湯藥犒賞外,現金還能剩下一千五百兩以上,即使上解一部分,大家還有千兩左右的白銀可以支配。再加上鐵甲和兵器,滑縣錦衣鳥槍換炮,整個小旗所的實力都提升了一大截。

  除了這一點外,更重要的就是立下的大功了。那麼多火器鎧甲,不管從哪個角度,都是一件天大的功勞,只要走一遍流程下來,滑縣這幹正役都能獲得提拔,就算不是實授,職銜上也能提幾個級別。

  楊承祖用半夜的光景問出了一份口供,這時對宋連升道:“宋叔,幾個人犯看好了他們,沒事多打他們幾次,別讓他們死了跑了就好。這都是咱升官發財的路子,可毀不得。”

  “放心吧,你宋叔心裡有數,這次的差使辦的漂亮,要是從宋叔這辦砸了,我還有什麼臉在衛裡面混啊。你忙你的去吧,這邊交給我了。”

  楊承祖拿了口供直接到了衙門,面見張嘉印後,將口供一放“大哥,我這邊的口供問出來了,那些散佈揭貼的人怎麼樣,審出什麼了?”

  這次兩個衙門聯手合作,彼此交換資訊,可稱大明近年來少有的文武聯手的大動作。那些散佈張貼揭貼的,是由衙門裡派衙役抓人,至於那些火器鎧甲,則是由錦衣對付。

  張嘉印見楊承祖雙眼通紅的樣子,知道對方大概一晚沒睡,再說昨天晚上那幾場撕殺,自己也聽到了點端倪。這幾場惡鬥可不像自己的手下抓人那麼容易,那都是實打實的玩命,這老把弟也是一刀一劍,跟人家去對面玩命去了。

  他心中對楊承祖本就十分欽佩,此時更加幾分好感,一拱手道:“楊老弟,這回你的功勞老哥看在眼裡,這就給你寫封書信,你拿到衛輝府給你段二哥,看他保不保你的前程。我這邊卻是慚愧了,那些貼揭貼的,是一干湖廣的乞丐,聽說是什麼丐幫的弟子,只認錢不認人,只要有錢拿什麼都幹的出來。縱然動了大刑,也問不出什麼有用的口供,估計從他們身上,是問不出什麼了。倒是你這邊,卻是大有可為,搞不好就能辦出一個謀反大案了。買了這許多軍械甲兵,怎麼看怎麼也是大案啊。”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2-16 00:31

第七十一章 肝膽

  楊承祖道:“大哥您看,這幹人招的清楚,與他們聯絡的,是江西一帶頗有點名氣的紅纓會大當家名叫淩十八。他們幾次購買的軍械,都是與紅纓會交割。而那些押運船隻的,都是九江、南昌一代頗有名氣的綠林好手,江湖水寇。”

  “紅纓會?淩十八?”張嘉印搖頭道:“不對,這個不對。”

  “確實不對,紅纓會再怎麼了得,也不過是南昌的地方幫會而已,購買這麼多火器做什麼?江湖幫派格鬥火拼,多是用刀劍,頂不濟用些弓弩,就要防備朝廷大軍上門殺人。如果動用到火器,那就是自尋死路。再說這些人運輸軍械,擔的是殺頭抄家的干係,價格開的高,紅纓會買下這些軍械,怕是一年的收入都不夠用的,那他們買這個幹什麼。”

  “老弟說的不錯,一群江湖草莽,買幾杆火銃或是鐵甲防身或是有的,但是買這麼多,我可從沒聽說過。再說他們還買旗號,官服,這些東西,也是江湖幫會用的?這麼一來,咱們的線索是不是又斷了?”

  “也不儘然,大哥你看,至少我們可以確定一點,這買家是在江西。而他買的起這麼多軍械,又能用的了這麼多軍械,必然是一路豪強,按這個思路查下去,我相信不難找到人。當然,這得是江西方面的事,咱們只能是盡人事聽天命,其他的也管不了許多。”

  他基本可以確定,這軍械的買家就是甯王朱宸濠,但這種確定是來自他對未來的預知倒果為因。他總不能對張嘉印說,自己知道甯王會造反,所以肯定能確定,這批軍械的買家就是他。

  知道一件事是一回事,怎麼讓別人相信你知道這件事,那就是另一回事了。再者,他認為自己把這個問題解決到這一步,已經算是完美,至於後面的分析,確定人選的事,那就是上級的事了。

  如果自己把什麼都辦了,那未免太過完美,作為上級就會感覺壓力太大。而一個給上級製造壓力的下級,怎麼看也不會過的太好。再說這事歸根到底是江西的事,自己河南這邊只要把自己該做的差使做好,將來上憲追查時,自己做到沒有手尾也就是了。

  張嘉印顯然也支持他這想法,看著口供不住點頭道:“有了這份口供,將來不管鬧出多大的亂子,咱們也可以自保了。說起來,上次白蓮賊那檔子事,汲縣縣令跟我打了幾回筆墨官司,不過總算是塵埃落定,你的賞格已經下來了。”

  前次楊承祖救了張嘉印,又將那些盜賊斷成鄰縣的白蓮教,將案卷交了上去,就等著發放賞格。可是作為被白蓮教的鄰縣汲縣,卻蒙受不白之冤,兩縣縣尊本就有些舊怨,這回一發發作起來,兩縣筆戰不斷,很是打了一通文墨官司。

  最終是張嘉印有錦衣衛的口供背書,再有他是四川人,與首輔楊廷和是大同鄉。想來首輔的同鄉說的一定是實話,不會說謊,所以這場筆戰,最終還是張嘉印贏了。而楊承祖的賞格也頒發下來,今天剛到衙門。

  楊承祖道:“那賞銀的事,我看先不急著給我,咱們現在要銀子不如要糧食。趁著現在糧食價格還沒漲起來,咱們得收糧啊。否則那難民越來越多,到時候糧價一起來,咱們可就招架不住了。”

  張嘉印雖然親民的經驗不足,但是他確實腦子不慢,很快就明白過來。“老弟好見識,確實啊,這糧食若是出了問題,那確實是要出大問題的。可是咱們縣裡有幾個大戶,我想他們也會出面賑濟災民的,畢竟如果災民生事,他們的家可是首當其衝。”

  “大哥說的不錯,他們確實會出面賑濟,但是我們不能指望這些大戶的良心啊。您是本縣父母,這幹人是個什麼玩意,您比我清楚的多。他們或許會開倉賑濟,但是他們的目的,不是為了救人,而是為了占地。他們會賑濟,會讓那些災民中的一部分成為自己家的佃戶屯客,從此在大明的黃白冊頁上,這些人就不存在了。大明的賦稅,就又少了一部分,只好分攤到其他人頭上。”

  “當然,這是湖廣的事,跟咱沒關係。可是這河南的事,就跟咱有關了。他們賑濟百姓的時候,也會哄抬糧價,然後說這是隨行就市,沒辦法的事情。歷來天災人禍,都是漲價的藉口,何況是兵災?他們會說運費漲了,人工漲了,即使都沒漲,外地的糧價漲了,他們不漲,就認為自己吃虧了,所以最後還是要漲。而這個漲,面對的物件不是那些難民,就是咱滑縣的老百姓了。”

  大明的糧食價格實行自主定價,朝廷不干涉的制度,於是就有每到災年,大商人和大戶們聯手囤積居奇,哄抬糧價的事。像河南這種受水患荼毒的省份,沒少受這種苦,張嘉印于此也清楚的很。

  只是大明朝對於地方官的權柄限制,他很難去干涉這些事,更別說那些士紳大戶關係盤根錯節,也不是他一個縣令想干涉就一定能干涉成的。

  “他們倒不是想激發民變,也不是一定要靠著賣糧食賣多少銀子,他們最關注的一點是地。只要那些百姓們買不起糧食,就只好去找他們借貸,而借貸的還不上,就只好典當田產。他們就可以趁機吃進土地,把這些自耕田,變成自己名下的私田。而他們名下的田產,大多是不交稅的,最後就是咱們滑縣可徵稅的田地越來越少,縣令越來越不好當。”

  張嘉印深為錢糧所苦,對他說的話大為贊成。“其實國朝於田地優免早有定制,即使京官一品,優免田產也不過萬畝。咱們滑縣這些大戶豪強,家裡最多出過舉人,本沒有資格享受這麼多免稅田。只是他們家大業大,族大人多,咱們又不能去丈量他的田地,就只好認倒楣了。不過兄弟,你說的這些我是明白的,可你要該怎麼應付呢?”

  “我自己怕是應付不了他們,我是武臣,不是文官,辦這個事先天就不方便。要想對付那些豪強大戶,張兄你可得幫我一幫,若是你肯伸援手,咱們兩人聯手跟這些大戶打一場糧食戰,我沒有把握保證不餓死人,但我有把握保證,那些大戶今年收的田地,起碼要降低七成。只是這是得罪人的事,張兄你可有此肝膽?”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2-16 00:31

第七十二章 人心

  大明的文人,不管本身為人如何,但最好的就是一個名聲,最講的就是一個面子。誰都得自我標榜是粉身碎骨渾不怕的於少保那般人物,一個文人被一個武人問做可有肝膽否,這于張嘉印而言,簡直就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將腰板一拔“賢弟,你說的這是什麼話來?我也是讀聖賢書,知聖人禮的讀書人,怎麼會沒有肝膽?不就是幾個大戶麼,我也不怕與他們鬥上一鬥。只是這糧食的價格,可不是那麼容易的,官府最多是讓他們舍點粥,讓他們降價,那是萬萬不能的。”

  “若是縣尊下令讓他們降價,那自是萬萬不能,關鍵是他們不聽,咱們又不能把他抓到監獄裡去。可是若是糧食的價格砸下來,他們不降價,又有什麼用呢?以往這個方法行不通,是因為一衙門沒糧;二即使有糧,你放出去,他們也就都吃進去,所以低價救市成了低價救商;三就是他們總能找到各種理由和關係,讓你的救民之舉被說成是破壞市場,是害民之事。”

  “而且他們不是孤軍作戰,他們的背後有宗族,朝裡有奧援,手裡有錢糧,不管鬥錢還是鬥勢,官府往往反倒都是弱勢一方,所以每次爭鬥,基本都是官府處於下風。”

  張嘉印歎口氣道:“你說的半點不差。可惜這些百姓們是看不到的,他們只說為什麼朝廷不賑濟災民,為什麼不開倉放米,卻不知道,即使我放了米,米也到不了他們手裡。而且朝廷的官倉有限,想要指望官倉餓不死人,那根本就做不到啊。”

  “就拿把弟你的想法來說,你想和糧商大戶打對台,但是咱們手裡的本錢不多,而且就算現在收購一些糧食,將來他們把糧價抬高之後,我們又怎麼保證把糧價放下來?你說的那些困難一樣存在啊。而且這回的事,不是咱們一縣之事,我估計河南八府一起發動,到時候會有些大家族參與進來,那些家族中就有人在朝為官,甚至於京中擔任大員,咱們以一縣而抗衡八府,未免太不明智了。”

  “大哥,這些困難確實存在,但是我們這次卻也有個便利,那就是大義。”楊承祖一指那口供“這就是我們的殺手鐧,謀反!以往我們做不了這事,是因為只要一做,就會有人出來掣肘,說咱們與民爭利,說咱們是害民。可是這回有了謀反這件大事在,誰也得自己掂量掂量,歷來謀反,都是要囤積糧食,鼓動民變。我們這回的賑濟災民,平抑糧價,就是為了保證地方安寧,不生變亂。誰如果敢在這事上做文章,正好可以查一查,他跟這揭貼和謀反軍械案,有什麼關聯沒有。”

  他又道:“至於河南八府的大家族,咱們管不了他們那麼多,但是保證咱們滑縣不生變故,是咱們的本分,也是咱們的職責。真若是滑縣生變,咱們可是首當其衝,連個跑路的地方都沒有。這次咱們對外可以說是為蒼生謀福,為社稷出力,但關上門說一句,咱們這是為了保住自己啊。若是在河南生了民變,咱們誰身上的罪過能少了?”

  張嘉印也知他說的是個道理,一旦滑縣真的發生民變,自己一個失察之罪就跑不了。再說民亂必然殺官,自己的身家性命都保不住,其他的事也就講究不起。他點頭道:“賢弟言之有理,愚兄受教,這次的事就聽你安排,我縣衙門肯定全力相助就是。”

  “有老兄這話,我就算放了心了。您現在先調度一部分資金,去各處囤積糧食,另外縣庫裡應該上解的稅糧先不要交,跟上峰衙門拖一拖。手中有糧,心裡不慌,咱們衙門手裡只要有一部分糧食,他們想要哄抬米價就不容易。兄弟我先去找點糧,有什麼話咱們回來再聊。”

  他出了衙門,一路來到碼頭,趙九雄正在茶樓裡等著他,二人見面之後趙九雄問道:“陶光死了?”

  陶光就是昨天火銃炸膛後掉到河裡的那個後生,乃是個苦出身,父母早亡,後來被趙九雄收養,又請人教了他武藝。他為人精明,武藝也高強,出手也夠狠辣,頗有趙九雄少年時的風采,滑州這邊的漕幫弟子裡有不少人覺得他將來必然能接過九爺的班。

  “他接了我的班,我的幾個兒子往哪放?”房裡沒有外人,趙九雄也就說了實話。“這片家業是我辛苦打下來的,自然就該傳給我的兒子繼承,那些認為應該任人唯賢量才是用的,根本就是腦子壞了,老子的家業,憑什麼要讓給外人,他賢不賢跟我有什麼關係?小陶太像我了,如果他將來得了漕幫,肯定不會放任我兒子帶著錢過好日子,最輕也是要他們把家產交給漕幫才許走,所以,他只好去死了。他的那幾個親信,也有勞楊公子了。”

  “這都好說,開銷幾個人,最是容易不過。但是其他人,我會在今天晚些時候放回來,就說是九爺用銀子把他們買了出來。現在麼,他們得受點罪。”

  趙九雄道:“既然你要我收下這些人,又何必等晚上放回來,若是現在放回來不是更好?”

  “九爺,您這話就錯了。現在放回來,他們只會覺得,為什麼九爺昨天晚上不發兵去救他們,為什麼放任他們被錦衣衛關在牢裡打了一個晚上。還會有人想到,那碼頭上的事,是不是九爺和錦衣衛聯手做的,否則的話,為什麼幫裡一點反應都沒有,任著大家殺了人,奪了船上的貨。”

  “等他們在衛裡關了一天一夜之後,他們就沒心思想這些了,唯一想的,就是什麼時候才能從這出去。相信我,衛裡的滋味一點也不好受,只要您把他們救出去,您就是他們的救命恩公,是重生父母再造爹娘。等將來就算有人想要質疑碼頭上的事,這些人也會第一個跳出來幫你。”

  “升米恩,斗米仇?”趙九雄是老江湖,楊承祖一說,他就反應過來。

  “不錯,就是升米恩,斗米仇。我不會說他們是用多少錢保出來的,您自己也不要說,由得他們去猜。誰都希望自己值錢一點,所以您救他們花費的代價,會變的越來越大,在他們心裡,這個數字會無限增值。我保證,用不了多久,您這義薄雲天賽孟嘗的雅號,肯定在碼頭上傳開,等將來令郎接這個盤子時,他們只要不死,就都會是令郎的鐵杆心腹。”

  趙九雄聽完這話,端詳了楊承祖良久,忽然道:“楊公子,我趙老九江湖跑老了,但是像你心思怎麼厲害的少年人,卻是見的不多。我也算薄有家私,於江湖上也有點身份,你考慮考慮,娶我的女兒吧。”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2-16 00:31

第七十三章 合縱(一)

  他怕楊承祖拒絕,又道:“我原本是想,隨便找個閨女嫁給你,左右吹了燈,都是那麼回事。可是現在我改主意了,我會把我最出挑的那個女兒嫁給你,她長的最漂亮,也最像我。”

  楊承祖看著對面這個面如黑鐵,禿眉毛三角眼癟鼻闊口滿臉虯髯的趙九雄,不知道這個最像他的女兒從哪能算的上出挑。他猶豫片刻道:“這事我說過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家有老母輪不到我做主。”

  “那是娶妻。”趙九雄似乎也做出了一個艱難的決定,一咬牙道:“只有娶妻,才需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已經想開了,我趙某不過是個江湖草莽爆發戶,既不是名門也不是望族,連個祖宗都是胡亂認的,甚至我是不是姓趙也拿不准。所以那些規矩啊,面皮啊,跟我有什麼關係?我的閨女就是個苦力頭子的女兒,如果楊公子不棄,我就讓她去給你當個妾室,只要有個名分,將來你肯關照我的兒子就行。”

  他原本是想讓閨女做大婦的,可是幾次交涉下來,柳氏的態度基本他也猜出來了,不想認他這個親家。要說這種態度,他心裡肯定不痛快,可是到了現在,他卻又有點理解柳氏的想法了。

  楊承祖少年得志,有心機有手段,安排的這事,在草弄人心上連他這老江湖都要佩服幾分。像這樣的人,未來不可限量,自己一個江湖漢子的閨女,嫁他似乎是有點高攀。

  他本來就是個殺伐果斷的主,既然當不了正室,那就當側室吧,做小的就做小的,只要保證有這份關係就好。他道:

  “你放心,該有的嫁妝,我不會省錢的。而且我那閨女,保證你滿意,說起來,我原本還想著為她找個好人家做大房呢,可是現在,我情願讓她給你當個小的。”

  “九爺,咱先忙正事,兒女之事,咱們等正事忙過去再提。糧食的事,現在怎麼樣了?”楊承祖知道,對方已經退到這個地步,如果再拒絕,怕是就要翻臉了。所以只好轉移一下話題,最不濟,自己就當捨身為民了,反正難看點也沒關係,自己大不了不去她那裡睡就是了。

  “糧食啊,那三條船的糧食已經進庫了,過幾天,還有兩條糧船會翻。”趙九雄說起糧食,臉上帶著得意的笑容:

  “五船糧食,即使上解一船,手裡還有四船糧食,這一波趕上行市,保證發個大財。承祖,咱們自己人,我也不跟你客氣,入一股吧。股金只要你點個頭,不用你出真金白銀,我就當是我家丫頭的嫁妝了。”

  “九爺,這糧食生意有多少人做,您能不能先給我交個底,讓我心裡也有個數?”

  “多少人做?我跟你說,這次的糧食生意,肯定是整個河南八府的人都會出來做的。別的不說,王府的人,也會參與進來。現在還在囤糧階段,大家都在搞糧食,糧價也會一點點看漲,過段時間,縣城裡就有人家要斷頓了。不過你別急,我早給你準備好了,上好的細糧十五石,回頭就讓孩兒們給你送到家裡去,我趙九的姑爺,是不能挨餓的。越是這時候,越是要吃好面好糧食,這才叫氣派。”

  “多謝九爺關照。漕幫這面,有多少人參與進來?”

  “金大香頭從洛陽發的轉牌過來,就是告訴我們各大分壇,多漂沒一些,不要怕數位大,數位大賺的多,官府方面,有他去打點,也不會出問題。這回他想狠賺一筆,聽說還派了人,到湖廣去購湘米,就等著到時候糧價一高,從中牟利。”

  “原來如此,九爺,我要是說,不想讓你發這個財呢?”

  趙九雄一愣“你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楊承祖笑了一笑,“我也知道,每到災荒的時候,就是你們發財的時候,斷人財路如同殺人父母,于江湖上是大忌。可是這次不是天災,最多算是人禍,我吃著朝廷俸祿,就想讓人禍變的小一點,免得禍害太大,最後動搖了國本,威脅了朝廷的根基。”

  他來到樓窗處朝下一指“九爺你看,這碼頭是多熱鬧啊。這些人是你的財源,他們每扛一個包,你就能賺幾個錢,難民越多,大包越不值錢,你賺的也就越多。這是你應得的,我沒有任何意見。可是他們不只是財源,也是火山。你想過沒有,你辛苦了一天,賺的錢卻不夠給自己掙一頓飽飯,你說你的心裡會沒有怨氣麼?”

  “一個人有怨氣,我們通常叫它活該,不需要理會。可是如果是這些碼頭工人都有怨氣的時候,他們就可能互相傳染,最後連沒怨氣的也都有了怨氣了。他們反抗的方式,一般是選擇不幹活,起來跟你鬧事,要求漲工錢。這個時候,你需要的是打手,是鞭子和棍棒。可如果他們都起來反抗呢,你的人可能打不過他們,這個時候,你就需要巡檢司的弓手了。”

  趙九雄聽的似懂非懂,像楊承祖說的這種情況他沒遇到過,不過一想起來,就覺得這等事若真是發生,那便是天下間最可怕的事情。

  “巡檢司的人對付這些苦力,還是有辦法的,砍死幾個,其他人也就散了。但如果他們不散呢?那些揭貼和檄文的事,你也知道了,這說明有人在挑唆百姓,想要謀大逆。如果在這些苦力裡,就有那些逆賊的黨羽在,他們會挑唆苦力起來和巡檢司的人拼命,他們已經吃不上飯了,而漕船上卻裝的滿滿的大米,你說為了搶米,他們會不會拼命?”

  “他們手裡沒有兵器,沒有鎧甲,也未必有什麼武功。但是為了活著,他們會用身體去扛弓箭刀槍,會活生生的撕開官軍的鎧甲,會撕破他們的陣營,最後沖上去,扯開麻包,生白米也敢往肚子裡灌。而你九爺,你有房子有地,有產業有莊園,家裡有嬌妻美妾有水靈靈的閨女,這些苦力會不會放過你?”

  “這還只是碼頭,如果整個滑縣的人,都要去搶糧食,都要去搶銀子綢緞,都要去搶一個老婆給自己生兒育女,那時候,就是民變。白衣軍的事剛過去幾年,咱們大家心裡都還有印象。到了那一步的時候,九爺你賺了多少家私,又有什麼意義?”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2-16 00:31

第七十四章 合縱(二)

  “問題是,這生意我不做,別人也在做啊。”趙九雄搔了搔頭,他不是個蠢人,楊承祖說的話,也確實打動了他。但是清酒紅人面,財白動人心,要想讓他放著錢不賺,確實比殺了他還難受。

  “問題是這生意只要你不做,我就有把握讓別人也做不成。九爺,這次的事,你或許少賺一點,但是總不至於虧錢,而把這次的事應付過去,將來你賺的會比你付出的多的多。別的不說,單一個河南漕幫的大香頭,每年就是多大收益?”

  “怎麼,你要捧我做大香頭?”趙九雄兩眼一亮,他現在最大的追求就是走到這一步,跟到這個位置相比,一次生意的得失,反倒是次要環節。

  “當然我要捧九爺做大香頭,金長齡勾結反賊,還想要哄抬糧價,製造民變,他還有什麼資格坐在大香頭的位置上?當然,他倒了以後,不代表您就能接位,不過他倒了之後,在您接位之前,其他人我都可以讓他幹不下去,過不了一年半載,漕幫就會明白,只有你趙九爺,才能坐穩這個位置。”

  趙九雄明白,如果搞到金長齡之後,自己馬上就接位,未必就是一件好事,中間找幾個倒楣蛋過度一下,反倒是更對自己有利。他大喜道:“若果真如此,這筆生意就算是虧本我也認了。可是承祖,我得提醒你一句,這生意裡關係的人很多,一不留神,可就是粉身碎骨啊。”

  “多謝九爺提點,所以我現在不敢說納您的閨女,萬一我要是玩栽了,不就害了她一輩子?您且看著,我這一次鬥法若是贏了那些人,您再認我這個姑爺也不晚。若是我輸了,那也就沒什麼可說了。您這次也不需要衝鋒陷陣,只要您答應,到我需要的時候,能拿糧食出來平抑糧價,再用您的人,給我幫忙就行了。”

  “現在我要您做的,是發動漕幫滑州分壇的力量,把謠言輿論給我平息下來。那些揭貼鬧的人心惶惶,百姓人心不安。而朝廷需要的是穩定,我這個差使就是要讓那些人有天大的怨氣,也給我在心裡憋著,不能讓他們出來亂說亂動。維護民心這事衙門要做,您的漕幫也該做,下一步我得去拜訪成福寺的和尚,他們出家人,做這事最是合適不過。”

  這個時代講的是一個名正言順,百姓忠於天子,因為他是真龍血脈,天生就該君臨四方統帶萬民。這個揭貼裡的謠言雖然荒誕不經,但問題是,你怎麼對百姓講明白這一點?

  難道要跟百姓講什麼叫玉碟,怎麼保證天子的血脈肯定不會出問題?這種事就算你說,也要有人信有人聽也要有人聽的懂才行啊。

  就像黃河水患一樣,你來科普歷年水情如何,科技條件限制,這些老百姓是不懂的,他們只知道堤壩潰了,就是官府的責任,其他的誰去聽?

  同時,這又是一個迷信當道的時代,就算哪裡鬧了大災,都要皇帝下詔罪己,或是貶謫幾個心愛的臣子,因為這是由於信任小人,而引發的上天震怒。這種觀點在大臣之中都很有市場,甚至堂而皇之的出現在奏摺上,所以要他們理性或者科學,顯然是做不到的。

  那些揭貼的內容,就像是個帶毒的種子,一旦讓其生長發芽,必然會變成一大片帶毒的作物。所以只能防患於未然,在其未釀成大問題時,就把它打壓下去。

  成福寺那邊,現在都忙著佛田試點革新工程,從廣照大師以降,所有的僧人注意力都在田地上。原本這些田地都是佛田,出產是少林寺和成福寺分割,現在麼,既然要轉成私有承包,名義上還是三免兩減半的優惠政策,那麼幾年之內,少林和成福寺的收入就會大幅度減少。

  可是人家答應了支付承包款啊,可是這地以前是賠錢的,可是寺裡收入少了,我們自己收入多了啊。

  事關自己錢包的問題,大師傅們表現出了超人的戰鬥力,幾個堅決反對這種變相賤賣寺有資產的僧人,不是莫名其妙挨了悶棍,就是前腳剛進五竹庵和師太們探討佛法,後腳就被一群戒律院的僧人捉個正著。

  還有的,實在找不到什麼短處,就只好舊傷復發,圓寂歸天。

  經過這麼一鬧之後,現在成福寺裡已經沒人敢反對僧田轉私田的事,本來少林批下來的是三百畝試運行,可是現在他們已經轉出去超過五百畝,幾個主事的和尚還在那說著:

  “這力度還得大點啊,這麼高的回扣,才轉那麼點田,那不是傻了麼?什麼?寺裡沒有了僧田沒的吃?你們傻啊,不會去其他寺裡吃麼。這河南那麼多寺廟,大家可以出去游方麼,先把租子收到自己口袋裡是真的。”

  楊承祖是他們的財神,整個計畫都是他想出來的,而且要推進這些計畫,也離不開錦衣衛和官府的操持,這幫和尚對他自是客氣。等聽明白他的來意後,廣照點頭道:“楊施主放心,這事交在貧僧身上,老衲將親自前往縣城辦幾場法會,講經說法,為百姓們指點迷津。”

  楊承祖知道,正德信佛,少林是正德天子當政期間的受益人,自然不希望這位大金主加大靠山出現問題。所以維護正德的名譽和正統地位,于和尚而言,也是維護自己的利益,兩下在這事上目標一致。

  廣照又招待了他一頓素齋,特意吩咐道:“告訴廚房用心一些,這是咱成福寺的大恩人,誰敢不仔細,當心我送他到戒律院去。”

  這素齋做的果然高明,雞鴨魚肉,全都與真貨沒有半點區別。楊承祖不住點頭道:“這比起縣裡的館子手藝都好,貴寺果然是有高人的。”

  “好說了,香積廚的幾個,本來就是衛輝大酒樓請來的,肯定是手藝沒話說,這些都是素的,請儘管用。”廣照見左右無人,小聲道:

  “楊施主,貧僧這次,其實也有點事要勞煩施主。貧僧寺裡有幾個大施主,眼見這滑縣災民日多,心內大為不忍,想要開粥場賑濟百姓,可是又苦於手頭糧食不足。他們想著,縣庫裡那些糧食堆積著發黴,外面卻有百姓因饑餓而死,這顯然有失慈悲之道,因此想要重金從庫房內購買一部分糧食,用以賑濟災民,舍粥之用。”

  “只是張縣尊對於糧倉管理太過教條,幾位管倉雖然有心積德行善,卻無力操持。楊施主與張縣尊聽說有好大交情,這事還望您從中說項一二,那幾位大施主定感念您的恩德,這些災民也能因您得了活命,這不是一舉兩得的好事麼?”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2-16 00:31

第七十五章 退婚(一)

  楊承祖心道:他們果然把眼睛盯在了縣裡的庫房上,好在張嘉印或許不算什麼清官,但絕對是個能員,把縣庫看守的緊。他胡亂應了幾句,卻也沒表態,用過了飯,直接回到家裡。

  院門剛一開開,就見院子裡的石頭凳子上坐了一個身著粉色緊身靠襖,下穿馬面裙的女子,見他進來,起身就問道:“你便是楊承祖?”

  見這女子年紀與楊承祖相若,身材高挑婀娜,頭上戴著一方絹帕包頭,身後披了件粉色披風,一口單刀掛在肋下。生得兩條春山含翠的柳葉眉,一雙秋水無塵的杏子眼;鼻如懸膽,唇似丹朱;蓮臉生波,桃腮帶靨;耳邊廂帶著兩個硬紅墜子,倒是個難得的佳人,論姿色也僅比如仙略遜一籌。

  而在一旁,鐵珊瑚正惡狠狠地瞪著這個女人,而如仙則捧了壺茶出來,往桌子上一放“這正主來了,有什麼話,你們兩個自己說,別為難我們。”

  楊承祖道:“你是誰?來我家有何指教?還有,你上別人家的時候,都帶著刀麼?”

  那女子冷哼一聲,並不回答,只是盯著楊承祖端詳良久,冷聲道:“昨天晚上漕運碼頭的事,是你帶人做的?”

  楊承祖心內一動,難不成這是甯王的餘孽,逃過了追捕,來自己裡報復了?他家附近一直有不少漕幫子弟暗中保護,還有些軍餘每天在他家附近巡邏,只要發一聲喊,那些人就能進來幫手。

  這個時代據他瞭解,或許存在單丁打百的豪傑,但是其總數不一定會超過十個,而在滑縣這地方,估計是一個也找不出來。雙拳難敵四手的道理,還是適合於絕大多數場合,這女人縱然是個練家,也絕對敵不住那麼多人。

  他心裡雖然懷疑對方身份,但是面上不動聲色,而是對鐵珊瑚道:“珊瑚,和仙姐你們都回房裡去,沒我的話,一概不許出來。”

  那女子道:“不必如此,我不是為那些人報仇的,你也不必擔心。只是聽說你是我滑縣一條少有的好漢,先是單刀獨鬥香滿樓,一人一刀,殺了十幾個白蓮教的賊人。又在昨天晚上,擒殺江西武林高手二十余人,連紅纓會的幾大護法都壞在你手裡。我倒要看看,是什麼樣三頭六臂的人物,做下如此多的大事。”

  “那你現在看見了吧,我也不是三頭六臂,也沒有什麼過人之處。只是你說那些事,都是我做的,怎麼,你不信麼?”

  那女子搖搖頭,“一般,怎麼看也是個一般人。”這時,只聽院中的柳樹之上,傳來陣陣鳥鳴之聲,那女子道“這大白天,哪來的麻雀如此聒噪?”

  楊承祖笑道:“怎麼,你要把這柳樹拔了麼?你要是有這氣力儘管動手,我不要你賠樹。”

  這時候水滸傳的故事流傳甚廣,民間多有演說者,這女子自然知道楊承祖是拿話損她。她哼了一聲“不用如此麻煩,且看本姑娘手段。”

  只見她伸手,猛可地從背後摘下一張鐵弓來。這鐵弓原本是在披風裡藏著,她抽弓在手,同時伸手摸向腰間,她腰間掛著一個皮制彈囊甚為惹眼,內中盛的則是鐵彈丸。

  她一手持弓,一手取彈,兩條腿一屈一立,做個犀牛望月的架勢,弓開如滿月,只聽一聲“著”數枚鐵彈丸連續發出,樹上的幾隻麻雀應聲落地,無一漏網。那女子掛了鐵弓,朝楊承祖得意的一揚頭“本姑娘這手彈弓的本事,你可比得?”

  楊承祖也不得不承認,這女子果然是了得,這一手彈丸功夫,放眼滑縣甚至整個衛輝,也未必有一人能及。不知這是誰家子弟,學了些武藝拳棒,就來這裡找自己比試來了?

  等找到她的根腳,非到她家裡和師門去好好告狀不可,找錦衣百戶官比武,眼裡還有沒有朝廷了?

  如仙忽然尖叫一聲,幾步跑到那鳥屍之前痛哭道“我可憐的鳥兒啊,我把你們從小養大,把你們看做我的心肝寶貝一樣,好端端的出來讓你們曬曬太陽,怎麼就遭了這樣的橫禍。”她站起身來,忽然雙手叉腰,朝著那女子罵道:

  “趙老么,你沒事在你家威風就好了,上了我承祖兄弟的門上,打死我養的鳥,這是什麼道理?你可知,這些鳥兒是人從海外得來,每只價值千金,把你賣了,你也賠不起。你大白天的來家裡撒瘋不算,還要找人比武麼?這是錦衣百戶府,不是武館,九爺家的規矩就是這樣麼?”

  那女子聽她叫了自己的名字,臉上卻是一紅。她這個名字實在是不怎麼好聽,就算用在男人身上,都嫌粗陋了一些,何況是個女兒家。只不過她以為這名字不為人知,哪知如仙一口叫了出來。

  “你……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

  “你的名字很了不起麼?你家幾個姐姐的名字我都知道,你大姐趙大妞,二姐趙二妞,你排在第七,本該叫趙七妞。可你爹嫌閨女太多賠錢貨,就給你起了個趙老么,希望從你這就截住不再有閨女了,是也不是?你當我不認識你麼?外人都叫你無瑕玉鳳,你就當自己這名字不存在了是吧?不但你這名字我知道,你的小名我也知道,地包天是也不是?”

  她在清樓裡,本就是時刻與那些正牌大婦娘子軍對著罵架的主,這身本事是早就練熟的,趙老么名字被人叫破,就覺得不好意思,再聽她喊出自己的小名,就有點惱羞成怒,摘下鐵弓道:“你敢再叫一聲。”

  如仙哪怕這種陣仗,她本就是出來替楊承祖撐面子轉移仇恨的,生怕這趙老么找楊承祖比武打傷了他,把那傲人的胸脯一挺“地包天,我叫了又怎麼樣,有種你就給姑奶奶來一發彈丸打殺了我啊。要不然啊,我就到茶樓裡去,把你這小名叫的誰都知道。”

  趙老么又急又羞,美目含淚,她得異人傳授練就一身驚人藝業,於這一代江湖之中闖下偌大名頭,可就是這個名字實在見不得人,平日裡向來只稱綽號。這名字就是她的心病,今天這心病被人無情的揭短,還說要廣為散佈,她哪裡忍的住,就要伸手抓彈丸。

  楊承祖怒喝一聲“夠了!”他朝如仙道:“仙姐,你先回去,我跟她有話說。”接著又對趙老么道:“趙老……趙姑娘,你是九爺的閨女?我與令尊也算是有份交情在,咱們不算外人。可是你到我的家裡,又是賣功夫,又要打我的愛妾,這是鬧的哪一出?莫非是我什麼地方得罪了九爺,他派你過來教訓我的?”

  趙老么連忙道:“不……不是這樣的。”她這名字一洩底,人的底氣都弱了幾分,將鐵弓一垂“我只是想嚇唬她一下,光天化日,誰敢傷人?我來這……來這是有件事想求你,你也看到了,我脾氣大,名字也難聽,武功高強,而且不服管束,將來如果跟你成了親,一定會鬧的你家宅不安的。對了,我還會打你的妻妾,打你的孩子。你跟我爹說一句,就說你不想娶我,行不行?”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2-16 00:31

第七十六章 退婚(二)

  鬧了半天,這趙家的閨女,是上門來退婚的?難道自己的主角光環終於覺醒了?楊承祖心裡嘀咕了一句,臉上不動聲色,只是打量著趙老么。

  不得不說,不提那個倒楣名字的話,這女人得算是個出色的美女,到底哪點像趙九雄?他腦海裡把這兩人形象一一對照,最後給腦子裡的趙九雄配了一頂翡翠冠作為結束。

  見楊承祖打量自己,趙老么一咬櫻唇“我沒跟你開玩笑啊,我是真的不適合嫁人的,我這幾年闖蕩江湖,在河南八府闖下好大名聲,不是個安分的女人,你要娶我做小妾,一定會後悔的。而且我會打你的女人,就算是大婦,也打給你看。所以你不想家宅不寧的話,就跟我爹說,讓他換個人,我家裡還有兩個姐姐沒許配人家,都可以把我換下來。”

  “你是說,你來我們家,就是為了說這個事,讓我跟你爹退婚?你怎麼知道我一定會答應娶親呢?”楊承祖面色鐵青。

  趙老么面上一喜“你是說,你不喜歡我?那就太好了,這不是更方便了麼,你跟我爹說一聲,就說你不喜歡我,讓他別逼著我嫁你了,他現在最聽你的話。只要你能把這事辦了,我就來給你賠個不是,這彈弓的絕技,我也可以教你。”

  楊承祖微笑道:“我當然不喜歡你了,我為什麼要喜歡一個到我家裡要看我功夫,還要賣弄彈弓絕技的女人?所以我會和九爺說一聲,除了他家的小老么,我誰都不要!”

  “你……你說什麼?”趙老么複又舉起彈弓,杏眼圓睜的怒視著他,“你自己都說了不喜歡我的,怎麼還要找我爹說非我不要?你搞錯了,你得說就是不要我。”

  楊承祖不屑道:“把你那破彈弓放下,別拿它對著我,跟有多嚇人似的。爺昨天連火銃都敢頂著沖,你這破彈弓難道比火銃厲害麼?我確實不喜歡你啊,但是我要納你做妾,跟喜歡你不喜歡你有什麼關係,你腦子壞掉了?”

  “只要你是個女人,我能睡你就好,跟喜歡不喜歡的有什麼關係?本來麼,我對這事還有個猶豫,但是就沖你來我家這一鬧,這個妾我是娶定了。娶來的妾室買來的馬,任我騎來任我打,到時候我高興了可以揍你,不高興了還可以揍你,你會功夫很了不起麼?看把你能的,還要打我的女人了。到時候你敢打她們一下,我就打爛你的屁股。現在我的話完了,你可以回去了,過幾天,媒人就會上門,趙!老!么!你這個名字我都記住了,想跑都跑不了。”

  趙老么沒想到是這種結局,又羞又氣,又恨又惱,本來她以為自己來他家鬧上一鬧,他氣憤之下,肯定不會要自己,這事就算過去了。沒想到卻是作繭自縛,把自己裝了進去,這回死活是要嫁過來了。

  她氣火攻心,猛的鬆動弓弦,三發彈丸齊發,將院角落處的一口水缸打了三個窟窿,掩著面哽咽而出。楊承祖在後面冷冷說了一句“水缸的錢,我跟九爺算,過門以後要是敢打壞東西,是要吃家法的。”

  等到人走了之後,如仙笑著出來關了院門,在他身上捶了一拳“真有你的,人家在河南武林很有些名氣的,白馬雙俠得算是成名的武師了,跟她比聯手都遞不上,結果讓你氣哭了,真是的,說出去怕也沒人信。”

  楊承祖捉住她的手,將她拉到懷中“仙姐你也不差啊,咱院裡的麻雀,什麼時候成了你養的,還是什麼海外異種了?”

  “哼,我是怕她找你比武,你是個大男人,面子大過天,要是被個女人摔幾個跟頭,以後在街面上還怎麼混。將來成親之後,也難免夫綱不振,壓不住自己的妾室。”

  “你就不怕她真給你一彈丸?”

  “那也要她敢才行啊。這是在滑縣城裡,你楊百戶的家中,不是在那荒山野嶺沒王法的地方,敢在縣城傷人,她就等著吃官司吧。這丫頭有三絕技,一是點穴功,二是鐵彈丸,三是彈腿,可以踢斷木樁,這腿上的功夫就不用我多說了吧。就憑這腿功,包准能伺候的你飛上天去,到時候我和珊瑚兒就慘了,只好獨守空房,說不定什麼時候惡了這新婦,就被打出府去了。”

  楊承祖不想她居然有此神通,自己穿越之後所遇的武師包括自己在內,也無一人能與其相比,一想到這樣的女俠被自己收為妾室之後伏低做小的樣子,不免有些意動。如仙就坐在他腿上,哪裡感覺不到,擰了他一把道:

  “沒良心的,才一提,就把你高興成這樣,這要是過了門,哪還有我們的好了。珊瑚兒剛才被她欺負了,現在還在房裡哭呢,你不過去哄一哄?”

  “被欺負了?怎麼回事?”楊承祖不知有這一檔子,臉色一沉“趙家丫頭難道還真敢打人麼?”

  “我和珊瑚兒今天回來早點,說是為你準備點好吃的,結果她就上門了。珊瑚兒醋性大,看她就不順眼,又仗著會幾手拳棒,想要給她點顏色。哪知道剛一推她,就被地包天這麼一戳,登時就軟到地上動不了了。我說過了,她會點穴麼。”

  楊承祖沒想到這個時空真存在點穴這種怎麼聽怎麼也像編出來的東西,但是仔細一問才知,這玩意跟自己所知的點穴完全不同。就是一個對某些重要部位的攻擊手段,戳准了地方,能讓人渾身癱軟,氣血不行,直到喪命。

  這種功夫,一般來說也是要名人指點高手傳授,得有名拳師指教才能學會,楊承祖自己也是不懂的,沒想到趙老么居然學過這麼高深的本事。

  好在她出手知道輕重,只將鐵珊瑚打倒,就把人救了過來,沒造成什麼傷害。可是鐵珊瑚遭此重挫,正趴在炕上痛哭,楊承祖進去時,只見她還趴在枕頭上抽噎。他從後面一把抱住鐵珊瑚的身子,柔聲道:“怎麼了,我的好娘子,是不是第一次挨打,心裡不痛快?你放心,等將來她過了門啊,相公好好打她一頓,為你出氣就是了。”

  鐵珊瑚卻兀自哭個不停,半晌之後才擠出一句話“我不是為了這個哭的,練武人比武勝負再所難免,我不往心裡去的。相公……你……你和苗娘的事,我都知道了,我可以裝不知道,但是你別趕我走,別不要我。我已經把自己的一切都給了你了,你要是不要我,我就只有去死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2-16 00:31

第七十七章 拿人

  “你……都知道了。”楊承祖的手微微停了一停,但隨即又繼續自己的動作,滑入了鐵珊瑚的衣服裡,去尋那盈盈一握。

  “你是怎麼想的?是要罵我一頓,還是要打我一頓?還是說不想跟我過了,要一走了之?我醜話說在前頭,我和苗氏確實睡了,這事吧,確實也不怎麼見得了光,但是你想讓我跟她斷了,那我恐怕也做不到。就像我不會把你們任意一個趕出這個家一樣,只要是我的女人,我就不會扔了她。”

  “那夫君也不會因為趙小姐就扔了我們麼。”鐵珊瑚輕聲問道:“她比我好看,比我武功好,也比我有錢。你會不會以後就半個月不來我這裡宿一次,你是不是喜歡娘比喜歡我多一些,如仙姐告訴我,要我裝做不知道,說如果說出來,大家就都沒法相處,說不定你會把我趕出去。可是我是個藏不住話的女人,有什麼就想說什麼。我可以容忍你和……你和她在一起,但是我求夫君能多在我這裡待幾天,我不想變成一個被人笑話的棄婦啊。”

  楊承祖見她哭的滿面淚水,顯然這番話已經是她拼盡全力說出來的,愛憐的為她擦拭著淚水“珊瑚兒,我明天天一亮就要走了,去做一件大事,關係到咱們滑縣十幾萬父老鄉親的大事呢。這事辦成了未必有什麼好處,辦砸了,說不定我的差使和前程都沒了,說不定就連這份家業也都沒了呢。你還願意跟著我?”

  “願意。”鐵珊瑚堅定的點了點頭,如八爪魚一般緊緊抱著丈夫的身子,生怕對方安慰自己幾句之後就離開,然後一頭鑽進自己後娘的房裡去。

  “我不怕你受窮,我也不怕你受苦,我只怕你不喜歡我了。你這事有危險麼,如果有的話,我跟你一起去,我雖然沒有點穴功,也不會那什麼三絕技,但是我可以用我的棍棒保衛我的夫君呢。”

  楊承祖輕輕的為她褪去衣衫,溫柔的在她身上耕耘著,等到一番風雨之後,他輕聲問道:“趙老么傷你傷的重麼,等將來她過了門啊,我幫你對付她。你也別擔心,我不管以後有多少女人,就算是有了大娘子,也不會苛待你的,更不用擔心被冷落,我可是捨不得你呢。”

  “夫君,如果你想的話,我可以……可以考慮著和娘一起的。但是現在有點倉促,你給我點時間,只要一點時間就好,我知道她不是我的親娘,我也知道她比我大不了幾歲,你們在一起也是很正常的。如仙姐告訴我,應該和娘一起陪你,這樣才能固寵,可是我就是現在一時轉不過彎來……”

  “我知道。”楊承祖輕輕一吻,心道:看來這事比自己想像中暴露的更早,如仙,鐵珊瑚她們都知道了,娘那想必也知道了,怪不得今天回來請安時,娘看自己的眼神那麼怪。

  深夜時分,只著小衣的鐵珊瑚看著睡夢中的丈夫,將頭朝丈夫懷裡蹭了蹭,小聲道:“自從小鐵莊見到你那次,我的心啊就給了你了。不管你是如何混帳,我的心就只有你一個,只要你心裡有我,和娘的事,我就只好打落牙齒和血吞了。如果鬧起來,我自己又會有面子麼?我只要你好好對我,就什麼都不在乎,我會跟如仙姐學好那些伺候男人的方法,什麼都可以為你做。只可惜這些話,只敢在你睡著的時候說,若是你醒著,我無論如何也說不出來。”她輕輕在楊承祖的臉上親了一口,接著鑽到丈夫懷裡,安心的睡去。

  次日清晨,楊承祖向柳氏那邊交代了幾句,雇了一匹腳力出城,鐵珊瑚本也想要隨行,還是楊承祖勸道:“咱們家這兩天就有人送糧食過來,等到糧食一漲價,誰家有糧食,肯定成為眾矢之的,家裡都是女人,雖然有漕幫的人護著,但是得有自己人。得有幾個好身手的在,我才能放心,你在家幫我看家,相公的事,我自己能辦的了。”

  苗氏不知道得了柳氏什麼承諾,居然破天荒的將自己納好的一雙千層底塞到楊承祖手裡,全不怕其他幾個女人看見。只是作完這一切,就羞的逃回了房裡。

  如仙看著她的背影,小聲嘀咕了一句“不要臉的爛貨。”臉上卻是笑著,為楊承祖道著平安珍重。

  洛陽龍門巡檢司守著黃河漕運,地處要津,整個黃河的漕運,都逃不開這裡的檢查。水運不比陸運,一條船的裝載量遠遠超過大車,靠著這條航線,巡檢司上下都能賺個盆滿缽滿。

  總巡檢金長齡既是龍門巡檢司巡檢,又是漕幫河南分舵大香頭,在這裡論起威風,比起來漕幫幫主也未必就差到哪去。

  巡檢衙門裡的幾個頭腦,都被他換成了自己人,這裡既是衙門,也是江湖堂口,於規矩上就鬆懈的很。雖然是白天,但是桌子上也擺了幾個酒罈,金長齡和幾個頭腦,每人都抱著一個婦人正在調笑。

  這幾個婦人最妙的在於不是粉頭,而是良家婦人,卻為著自己家被人拿住了把柄,只好來這裡伺候。

  金長齡正在身上的小狡娘身上揉捏著,想著這等良家的閨女,就是比粉頭有味道,卻見從外面撞進幾十條漢子來。為首一人年紀輕輕,不過十七、八歲,一身明黃飛魚服,腰懸繡春刀,正是一名錦衣緹騎的打扮。

  金長齡於這裡威風不輸帝王,又加上喝了不少酒,卻也沒拿對方這個小年輕當回事。他在龍門做巡檢,與地面上的錦衣很是熟慣,這小年輕從來沒見過,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進衛的新人,多半連前程都還沒有,他哪放在眼裡。

  醉眼乜斜著看一眼,將大手一揮“小子,你新來的吧?你們錦衣衛到我巡檢司來幹什麼?是查私鹽,還是查禁物?讓你們百戶開個條子過來,我給你派幾十個弓手。我現在這喝酒呢,沒工夫接待你,不過你要想玩女人,我可以幫你找一個粉頭。我老金,就是個愛交朋友的。你報個名字,誰啊?沒見過你啊。”

  那後生向前幾步,來到金長齡的公案之前,嘴裡說了句什麼。金長齡冷笑一聲,暗道:這連話都不敢說呢,還有臉出來當錦衣衛麼?他將腦袋向前一探,“大聲點,老子聽不見你說什麼啊。”

  “我說啊,金長齡你的案子犯了,跟我走一趟吧!”這後生這句話的聲音甚大,一聲斷喝,聲震九霄,接著一把抓起公案向上一掀,酒罈落地,酒漿橫流,那漢子趁勢撲上去,一把捉住金長齡的襖領子,一拳向對方的面門狠打而去!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2-16 00:31

第七十八章 搜檢

  金長齡身為漕幫的香主,也是個拳棒精熟的好漢,一身武功也自不弱。只可惜他今天喝多了酒,又沒想到這錦衣衛敢在巡檢衙門拿他,毫無防範之下,頓時吃了大虧。被連環幾拳,打的眼冒金星,連反抗的氣力都沒有。

  另外幾個頭腦也是漕幫中人,自然不能看著自家頭領吃虧,各自將懷中的女子一推,伸手就去拔刀。

  “我乃河南衛輝滑縣錦衣百戶楊承祖,前來此地偵辦謀反大案,我看你們誰敢亂動!”楊承祖騎在金長齡身上一通亂拳,已經將對方打的出氣多進氣少,見這些頭目要反抗,抖丹田就是一聲大吼。

  他這喊話的功夫脫胎自京劇根基,嗓門洪亮,一聲大喝,那些漢子被嚇的一愣,但隨即就有人怒駡道:“直娘賊,你發了什麼癲?這是洛陽,不是衛輝,你個錦衣難道還能跨府辦案的?”

  錦衣衛抓人也要講個轄地原則,這地方歸洛陽錦衣衛管,他個衛輝滑縣的錦衣,有什麼資格到這抓人來了?就有人提了刀要去砍人,可是那些隨行人員卻不含糊,已經摘下背後背的長條包袱,包袱皮抖處,露出一杆杆黑洞洞的火銃槍口。指住這些漕幫頭腦,不讓他們動彈。

  這些神火銃發射困難,準確度也差,可是威懾力不小,被這些槍口對著,這幹漕幫好漢也不敢亂動。就在這時,外面一陣腳步聲音,本地錦衣百戶侯敬山以及一個面目英武的軍漢帶著幾十條身強力壯的漢子,提了兵器從外面闖進來。

  見這些人來,金長齡感覺來了救星,沒口子喊道:“侯爺,快來救命啊。不知道哪來的一群強盜,居然冒充錦衣衛來咱們的巡檢司抓人,您可一定要為我等做主,不可走了強盜啊。”

  他平日裡對錦衣衛的孝敬不缺,與這侯敬山吃喝不分,乃是一對關係親厚的酒肉朋友,這時候他怎麼也該幫自己的忙。

  就算來的真是錦衣也沒關係,畢竟這裡是洛陽的地盤,先把他們當強盜抓起來,自己先跑了再說。日後大不了用銀子平案,天大的官司地大的銀子,還有銀子放不倒的麼?

  哪知侯敬山卻把臉一沉“好你個大膽的金長齡,居然在衙門裡養了那麼多女人,這一看就不是好路數啊。你既然牽扯到謀反大案之中,還想要哄瞞爺們麼?今天某家就是要捉你們這些反賊的,現如今撫標營三百虎賁已經將巡檢司衙門包圍了,你們還不棄械投降,難道非要等著被就地正法麼?”

  這幹人仔細一聽,果然外面人聲鼎沸,還有鎧甲與兵器碰撞的聲音,也不知有多少兵馬圍在外面。見來了朝廷正軍,這幹漕幫好手縱然武功蓋世,也不敢與之爭鬥,紛紛丟了兵器束手就擒。

  金長齡見大勢已去,只好爭辯道:“我金某一向奉公守法,為朝廷出力,幾時犯了什麼謀反大罪,這是污蔑,我要見太守說話。”

  見一群官軍殺進來,那些婦人先是嚇的面無人色哆嗦成一團,這時見官軍將這幹兇神惡煞般的巡檢全都拿了,還說什麼殺官謀反的大案。那名方才被金長齡抱在懷裡的女子忽然大叫道:

  “他說謊,他在說謊!他抓了我爹,逼我侍奉他,若是我不肯,就要把我爹問成死罪,還請各位官爺為小女子做主,我是好人家的閨女來著啊。”

  有她帶頭,又有幾個婦人出來指認,說自己本是良家婦人,只是跟著丈夫或是親人乘船出行,不想被這龍門巡檢司的人拿了,硬是栽贓成罪犯,若是不肯侍奉,家人就要喪命,自己可能也要淪落到煙花之地。

  有她們指認,就從一處地窖裡,救出幾十個被巡檢司私自扣下的肉票。這些肉票都是些沒根腳的商人旅客,即使被扣下,也難以找的到人為自己出頭。

  金長齡行這事還算是有分寸,不敢抓有功名的,也不敢抓有關係的,因此這事始終未曾暴露。

  楊承祖一揮手道:“繼續搜,他這巡檢司裡的問題小不了,不信查不出問題來。”

  他這次行動並非自己單打獨鬥,離家之後就去衛輝府拜見了段彪段百戶。又由段彪領著前往開封千戶所,去拜見了三品指揮使銜實授錦衣衛河南千戶所千戶宋兆南,將自己所審得的口供遞了上去。

  舉凡這等案子,無非是要麼查,要麼壓,兩個處理手段。現在這案子已經通了天,想壓是壓不住的。楊承祖除了自己這條線之外,還有滑縣張嘉印這條線,經過文衙門已經把口供呈報上去。那麼這個時候,就只剩下查這一個字了。

  宋兆南總領河南八府錦衣,手下的小旗有上千人,哪能個個見的過來。可是段彪與楊承祖是連盟兄弟,他是個千戶銜百戶,于河南八府也是一方要角,有他帶著,楊承祖就有資格與宋兆南對話。

  等到見了口供之後,宋兆南半晌無語,最後拍著楊承祖的肩膀,說了一句,後生可畏,放手去幹吧。接著就開始調兵遣將,動手拿人。

  除了錦衣衛這條線以外,河南巡撫沈冬魁那邊也有了動作,楊承祖拜了宋兆南的碼頭後,又把名貼投到了河南巡撫衙門。

  沈冬魁於正德朝也算一個名臣,他一大特點,就是將衙門的各項政策從制訂的初衷,到具體實施方案,都貼在外頭供人觀看,算是透明辦公的先驅人物,也是這個時代一個難得的務實官員。

  聽到這案子之後,就知道案情重大,耽擱不得,馬上點了三百標營人馬,由部下一員千戶銜實授把總領著,直接帶兵到了洛陽動手拿人。

  為了防止走漏消息,這支人馬是秘密行動,也未驚動地方官府,只是從錦衣衙門裡帶了些人,主力部隊直接撲到巡檢衙門裡動手。

  有了巡撫和自家上官的支持,這幹錦衣還怕什麼,楊承祖傳令道:“弟兄們,大不了把這巡檢衙門翻個底朝天,也要把這裡搜個徹底,不可遺漏了半點線索。”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2-16 00:32

第七十九章 抄家

  這幹來辦差使的錦衣,都是宋兆南精挑細選的好手,均屬衛中百裡挑一的精銳,辦這等差事,全都是行家裡手。他們都知道漕幫財雄勢大,如果不能一棒子把金長齡打死,萬一讓他鹹魚翻身,那便是後患無窮,自己的身家性命也不保險。

  再者說來,這次揭貼的事,也讓宋兆南被動異常。要知道那揭貼上除了說正德不是天子血脈這一條外,其他的乾貨,主要就是說他信用奸佞,導致朝政日非,內中主要指的奸佞,就是江彬。

  這江彬是眾錦衣的頂頭上司,所謂君憂臣辱,君辱臣死。這江彬被人打了臉,他們這些做手下的,誰還好意思說自己沒責任?

  偏生在對付輿論上,宋兆南等人並不擅長,對於揭貼的處置上十分不利。現在河南八府人心惶惶,有不少人都在傳著這揭貼上的話,這要是走漏到江彬耳朵裡,饒是他宋兆南是祖傳錦衣,怕也是不好交代。

  楊承祖辦的這個案子,無疑是給他找了條明路,靠著這條路,他可以戴罪立功,能夠靠著這功勞減少自己的罪過,因此他也特意下了指示,這案子不但要辦,也要辦好辦扎實,必須辦成鐵案。

  有了這個指示在,錦衣們誰敢放水?楊承祖又道:“這裡是他漕幫的分舵所在,積蓄少不了,大家用點心,可不能疏漏了啊。”

  “說的好啊,兄弟,別看歲數不大,這腦子真好使,想不想當個兵?”那位帶隊的把總身上也有個千戶銜,雖然武官的軍銜遠不如錦衣值錢,但他是巡撫身邊當兵的,近水樓臺先得月,卻又比普通的軍漢地位高出不知凡幾。

  東廠百戶侯,錦衣百戶狗,錦衣衛的百戶實在是不怎麼值錢,而他是在巡撫面前能說進去話的,也著實看楊承祖是個人才,想要提拔提拔他。按他想,若是楊承祖這樣的人進了軍中,立幾個戰功,日後說不定就能到邊關帶兵,縱然做不到總兵,但是當個副將或是遊擊還是不成問題的。

  若是某些穿越之後就打了雞血一般非要進軍營不可,哪怕是名門子弟,也非要到邊軍裡去當兵的,這簡直就是天上掉餡餅。標營不缺刷軍功的機會,尤其現在一是有甯王之亂的隱患,二是河南本地就有可能爆發民變,真投了軍,還真有可能很快得到提升。

  但問題是楊承祖腦子沒壞,他家裡還有如花美妾等著,怎麼可能把自己扔到軍營裡,去受那刀兵之苦,一刀一槍,去邊關和北虜搏出身去?他一笑道:“多謝您的好意,我這錦衣當老了,讓我當兵,我可受不了那個辛苦。”

  這時,有一名錦衣官校道:“有發現有發現,這孫子藏了不少金子麼。這怕是得有不下五百兩黃金。發財了,這回發財了。”

  金長齡信奉狡兔三窟的道理,將這巡檢衙門當做了自己秘密倉庫之一。尤其他這巡檢位置坐的牢靠,不怕有人來奪他的印把子,經營這衙門也就用心,在衙門下面,挖了好幾個地窖,用以藏匿金銀財寶。

  這些錦衣都是老手,沒用太長時間,就把這些地窖都找了出來,除了黃金白銀外,還有不少珠寶,這些東西加到一起,怕是能值兩萬多兩銀子。這可是正德朝的兩萬多兩銀子,這些錦衣的眼睛都在放光,大家心裡有數,這次是條大魚,可不能放過了。

  楊承祖道:“這次咱們抄拿金長齡,撫標的弟兄們出力不少,這裡給劉把總拿兩千兩銀子,讓他犒賞將士。將來咱們走呈文的時候,這錢就不必落下去了。”

  他這兩千兩拿給劉把總,至於劉把總分多少給下面的兵卒,就是他自己的事,如此一來,錦衣衛人人分潤,上報的數字裡就少寫了四千兩,這也是題中應有之意,自是人人歡喜。

  除了金銀之外,還有十幾面旗幟,卻是寫著恭營天子的字樣,另外就是一封沒有落款的委任狀,上寫加封金長齡為一品左都督銜,實授河南總兵兼領河南水師等字樣。

  這是偽朝反書啊!大家雖然不認識這份委任狀下面的印章是何家的路數,但是也看的出來,這絕對是偽詔,看來金長齡與反賊有勾結,是沒什麼疑問的。楊承祖道:“漕幫河南分舵,怕不有幾萬苦力啊。那些都是壯漢,這事,險啊,險啊。”

  那位把總也是打老仗的主,點頭道:“不錯,這些漕幫子弟人多勢大,又多是青壯,若是突然發動襲擊,怕是連洛陽府城,都不見得能保住。最要緊的是,他們可掌握著糧食運輸呢,這可是糧食,是命脈。”

  侯敬山頭上已經見了汗,自己的治下出了謀反大案,自己這個錦衣百戶一無所覺,甚至平日裡還和這反賊勾結,這要是追究起來,怕是摘印都是輕的,搞不好自己也要到牢房裡走一遭了。

  有了這個顧慮,他對於審問金長齡的事也就格外賣力,大家擔心洛陽這邊審問不安全,將所有人犯嘴裡塞了麻核,壓上大車,直接向開封而去。

  好在漕幫猝然遇襲,全無準備,被拿的又是最高頭目,同時被拿的,也是漕幫裡平日說了算的人物。這些人一發被擒,結果就是漕幫河南分舵的指揮暫時陷入癱瘓狀態。

  各分壇的漕幫弟子對於營救大香頭的事表現的並不積極,而洛陽這邊的漕幫人馬則陷入權柄之爭,所有人都想著自己該去多拿些權力,而不是想著誰該去把老大救出來,結果這囚車順利的進入開封。

  巡撫沈冬魁聽說人已經拿到,二話不說,命令連夜開審,又從巡撫衙門裡,直接派了部隊保護牢房,並支援了幾十種新刑具過去。這邊宋兆南親自上陣動刑,楊承祖這時候就成了配角。

  自己在滑縣偵破此案,這次又帶隊拿了金長齡,臉已經露的差不多了。如果繼續搶功的話,難免就讓上官心裡不喜,這時候就該自己讓一讓了。

  因此等到審訊金長齡時,他直接就退出審問,反倒是找宋兆南討了一支人馬,又找巡撫衙門借了一隊標兵,開赴洛陽,直接去封金長齡的產業。

  洛陽方面這時已經得了開封的招呼,派了整整一衛軍戶,將金長齡的家包圍起來。等到楊承祖到時,天色已黑,見這金家外頭點著不少火把燈籠,一衛軍戶額兵五千六百人,看這包圍的兵力大約在八百人上下,不由暗自佩服這帶隊的指揮確有良心,只缺少了不到五千兒郎。那包圍圈雖然圍的扎實,但時不時,就有人能向外走。

  那名帶隊的軍官見是開封來人,也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只好笑道:“幾位老爺別怪,這金家也不容易,好多女人都是金長齡霸來的,要是跟著官賣,也怪可憐的不是?最重要的是,人家給錢了,我們不能壞了規矩啊。”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王烏鴉

LV:16 版主

追蹤
  • 2090

    主題

  • 219146

    回文

  • 88

    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