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城下之盟
他這說辭于孟公然而言,幾乎跟指鼻子罵娘差不多,他堂堂滑縣首富,在整個衛輝府都得算數的上的富豪,幾時受過這種氣?當時就要發作,總算是張敬端接過話來“這事我們會盡力做成,糧食的事……”
“沒什麼可商量的。你們幾家先把人交出來,然後把剛才那些賠償給我,最後再湊一千二百石糧食交給官府,我就可以考慮當這次的事跟你們沒關係。滑縣的糧食不許外運,不過你們幾家要是想偷著運一點出去,我可以放你們一馬。想生活麼,大家都不容易,我明白的。可是滑縣的糧價,只能這麼多,不能再漲一個銅板。”
“你們幾家購糧的價格我是知道的,即使按現在的價格出手,你們也不會賠錢。最多只是賺的少一點而已。”
“楊百戶,你最好搞清楚這事是的事,你擋了多少人的財路!”
“這種話我已經聽了很多次了,在開封我動那些糧食時,鎮守太監跟我說過,三位千歲我也會過。我不管你們背後站的是誰,我只知道,糧價漲上去,大家吃不起飯,最後就要民變,就要造反。那時候不但你們的產業保不住,我也要背鍋。我不悲天憫人,也不講什麼大道理,我只知道,我吃著錦衣衛這份錢糧,就得當好這個差使,誰要是想在我的管片裡惹事,我就得砍死他!”
張敬端看了一眼張嘉印,見張嘉印雙目微闔,在那運起裝聾做啞的神通,於這邊的糾纏全當沒聽見。楊承祖講的道理,他如何聽不懂?
如果自己真在這個事上說一句話,按楊承祖的脾氣,完全可能甩手不管,任事態惡化。到時候一旦發生民變,他這個親民官是第一個要摘印的。
得罪巨室代價大,可是激發民變代價同樣不小,他夾在中間沒有辦法選擇,就只能乾脆來個嚴守中立,不聞不問。
張敬端見這個說合人指望不上,只好自己上陣“楊百戶,國朝不與民爭利,這才是四民安穩的保障。縣尊代天子牧守一方,職責應是教化萬民,導人向善,讓百姓安于農桑,厚恤民力,才是為官之道。只要百姓明白是非善惡,通曉聖人之道,自然不會爆發民變。而片面的與民爭利,就是捨本逐末,用末流代替了主幹,由小道干預了大道。如果沒了士紳的支持,我想縣令大老爺的政令,也很難通行下去吧。”
“張孝廉是吧?不愧是讀書人,盤剝百姓的事,說的都能這麼冠冕堂皇,我也要說個服字給你。不過我要說一句,你說的這些,對我完全沒有用。你們讀書人我知道,講的是尊重名士,大家誰有名,誰的學問大,誰的科分輩分高,誰說話就比較有分量,這個規矩,我喜歡。”
“年望久你知道吧?他是全力支持官府平抑米價的,你這番話我會轉達給年翁,到時候由你和他親自交流就是,至於誰輸誰贏,跟我無關。”
年望久是河南文壇領袖,不管是資歷、聲望還是科分輩分,都不是張敬端所能望其項背的。人家做過河南學政提學官,他連進士都還不是呢,這裡面的差距一天一地,張敬端在年望久面前,連提都提不起來。
張敬端一個小鄉紳,根本就沒資格與年望久筆戰,到時候人家隨便派出幾個弟子門人,就能把他噴的連渣都不剩。他咽了口唾沫“年……年翁支持?”
“你們這消息太閉塞了一些,居然連這個都不知道,怎麼做生意啊。”楊承祖抓起一隻肘子放在嘴裡大嚼:
“做生意最基本的要求,耳聰目明,眼觀六路,耳聽八方,連這都做不到,你們怎麼做生意的?開封那邊的情形,才是左右整個河南市場走向的,你們對那裡的消息都不瞭解,還想學人家發財,怪不得只能搞這種歪門邪道。”
他邊吃邊道:“你們這些大戶有宗族,有家丁,這我都知道,可是你們也該知道一點,衛輝民變之後,朝廷對於民變的容忍,是零!開封那邊往八府發放糧食平抑糧價,老撫台請出了王命旗牌,已經做好砍幾顆頭的準備了。”
“我要是你們,就派一些聰明的下人,到開封去采探采探消息,看看那邊的米價到了多少,然後再制定自己的方略。你們誰要是認為自己比撫標營的老軍伍更厲害,就隨便折騰。我家裡還有白事等著辦,就不陪你們了,來人啊,把這些飯菜給我包起來,外面還有人吃不上飯,咱們這裡要是剩了東西就是罪過了。”
張嘉印也起身道:“盟弟等一下,老哥我陪你一起走。河堤上離不開人,我也沒那麼多時間浪費。”酒樓的夥計將吃食裝進食盒裡,楊承祖挑起食盒在後,張嘉印在先,兩人下得樓來,張嘉印道:
“賢弟你這一遭,算是把孟公然他們得罪苦了。我倒不是怕他們,我只怕他們只是別人推出來的擋箭牌,到時候正主出來,不知道又是何等遮奢人物。”
“大哥,現在最遮奢的人物是龍王爺,除了他以外,別人全是扯淡。滑縣要是真發了水或是起了民變,什麼人物都沒用。咱們就是做好自己的事,比什麼都強,要是被他們一嚇,我就要認輸退讓,這身飛魚服我就沒臉再穿了。我給你面子,等他們幾天,如果到時候他們還不交人,我就按我自己的方法辦了。”
酒樓上孟公然與張敬端對視一陣,孟公然道:“現在怎麼辦?”
“寫信給上面吧,問問他們是什麼意思。這次的行刺,本來我也是拒絕的,是他們非要搞的,現在出了問題,總不能只讓咱們自己來扛。不過那些說好的賠償,咱們還是得送過去,畢竟我們是要在這裡住著,如果什麼表示都沒有,張嘉印那邊也過不去。”
“楊承祖,我饒不了你!”孟公然看著桌子上那些空盤子,怒火迸發,一抬手,將那些上好的瓷盤推到了樓板上,摔成了片片的碎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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