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錦衣王侯 作者:黃梁生 (已完成)

 
王烏鴉 2018-12-15 11:49:5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14 341329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2-18 00:08

第一百五十章 初到荊紫關

  陝西靠近河套地區,是大明一個重要的茶馬貿易區域,乃至從絲綢之路來的商人,也要從陝西過境。這些人對於大明的茶葉、絲綢、藥材、瓷器都有著迫切的需要。

  至於蒙古,那更是什麼都缺,什麼都要。蒙古人手裡有大批的牲畜,花馬鹽池則盛產青鹽,這些都是上好的交易品。

  大明朝如今開中法已經敗壞,而綱引法大行其道,鹽商們靠著手裡的鹽引,壟斷食鹽貿易,鹽價飛漲,已經嚴重影響了百姓的生活。大明百姓的收入,根本吃不上正規鹽店裡賣的鹽,大家想要食而有味,就只好去買私鹽。

  雖然販賣私鹽風險大,但再大也大不過邊貿,這幹人敢冒這個風險闖陝西,還在乎倒賣私鹽麼?張九富又介紹道:

  “除了這些,陝西那邊還有羊毛,那也是緊俏貨。秦王府手裡有大批的羊羔,每年都會賣一大批羊毛。我聽說眼下陝西那邊有人高價收糧食,咱這批糧食到了地方,就能賣個高價,這生意有掙無賠,百宰只管放心。”

  楊承祖自己這隊人馬帶了不少糧食和絲綢,光大牲口就是十幾頭,那些手腳俐落的漢子,既是保鏢也簡直力夫。商隊自己帶的那些後生都是年輕力壯,身體健壯。有不少人露著腰裡的兵器,楊承祖相信,如果目標合適,地點又比較恰當的話,這支商隊完全不介意客串一把強盜。

  這個商隊是錦衣衛出面聯絡的,可靠性上沒有問題,楊承祖不擔心他們半路上黑了自己。只是惦記著,他們若是在半路上對商隊下手,自己是該幫一把手,還是裝沒看見?

  隊伍一路奔陝西,張九富為人四海,與楊承祖甚是投契。兩人頗有些相見恨晚的感覺,張九富久走邊地,還傳授了不少生意經給楊承祖。他知道楊承祖是官自己是商,兩下裡井水不犯河水,誰也搶不到誰的生意,也就沒有什麼保留,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他于這條路是走熟的,哪裡可以住宿,哪裡的飯食得味,全都能說的頭頭是道,跟著這麼個地裡鬼出門,倒是省了不少心。

  這一日商隊人馬到了荊紫關,這裡是豫、鄂、陝三省結合部,素有“一腳踏三省”,“雞鳴三省荊紫關”之稱。有丹江穿境而過,為南北交通之要塞,乃是水旱碼頭,一等熱鬧的所在。

  等過了這裡,就要進入陝境,張九富道:“到了這,咱們得休整幾天,讓夥計們好好歇一歇,過幾天就該他們賣力氣了,現在是讓他們痛快痛快的時候。咱們還要採辦點乾糧飲水,看看有什麼合適的貨物,也可以備辦一些。等進了陝西,就找不到這麼好的地方了。夥計們,加把勁,到了城裡,先發一次工錢。”

  此地既是南北要衝,塌房、腳店、招商客棧到處都是。這張九富是走的熟的,自有熟悉的客棧居住,這家客棧地方寬綽,房間也乾淨,張九富道:

  “這店房說起來,還是武定侯郭千歲的關係,根腳硬紮,住這個店房,能少許多麻煩呢。”

  楊承祖這一路下來,也遇到過幾波人馬盤查,都是打著各種旗號來收稅的。這張九富也有辦法,或是拿出各種文書推搪,或是見錢不多,直接付帳,倒是沒用楊承祖暴露身份。

  他也知道,這麼多人,這麼多的牲口貨物,肯定會引來人眼紅覬覦,若是這店房的根腳如此硬紮,倒是一道護身靈符,少了許多麻煩。

  郭勳乃是當年開國功臣郭英之後,大明朝與國同休的勳貴,而且得算勳貴中頗有根腳的主。即使楊承祖遠在河南,也聽說過他的名號。如果這店房真跟他有關,那還真不怕有誰敢來搗亂。

  “武定侯郭千歲何等了得的人物,還能看上這小店房的錢?再說了,這離京師未免太遠,郭家還能到這來做生意?”他住的自然是上房,有夥計送來熱手巾和香茶,他擰了把手巾擦著臉,問張九富道。

  張九富一笑“這有什麼?連咱們天家都開著皇店,下面的人,誰還不搞點生意賺點錢使?當初劉瑾未倒臺的時候,天下塌房的生意他占了五成以上。現如今他倒了,他建的那些塌房,就被其他幾個公公和勳貴分了。別處不說,這城裡的塌房、腳店、客棧,差不多都有京師裡的關係。”

  “雖然郭千歲自己不克分身,不過他手下的管家、莊頭那麼多,誰不能出來跑這個買賣?這店房的大東家,乃是郭千歲的門子,與郭府的三管家能說上話,這個關係可算是硬紮了。要是住一般的店房,就咱們帶這貨,准得引來官差上門找麻煩,可是這店房裡一住,就安如泰山,不管是城狐社鼠還是那些衙役官差,都不敢來聒噪。”

  所謂塌房,就是指存放貨物的倉庫。這時候算是個來錢的買賣,不但貨物存放要收取費用,還得按貨物價值計價收稅。官府中人,也有耳目盯著這些地方,若是有什麼要緊的貨物在那,少不得要有人過來割一割羊毛。

  這掌櫃與張九富是老相識,親自過來聊了一陣,又讓夥計備了幾角酒與幾樣葷菜過來下酒。又叫了幾個袒胸露汝的粉頭進來陪著,楊承祖此時才明白過來,張九富說的要孩兒們在這好好歇一歇是什麼意思,以及那些夥計為什麼一聽發工錢那麼高興。

  這幾個粉頭的姿色都屬平常,雖然身段好,皮膚也算白淨,可是他提不起什麼興趣,只顧低頭喝酒。張九富倒是與她們熟慣的很,打情罵翹,上下其手,與平日的形象大為不同。

  那掌櫃見楊承祖不動,問道:“這位客官是?怎麼,看不上?”

  張九富道:“這是我的好朋友,大貴人,人家在開封城裡都玩過的,你這就別獻醜了。該給的銀子一分不會少,不要在此囉嗦了。只管去招呼我那些夥計就是了,我們這次要多住幾天,你可得給我們伺候好了。”

  掌櫃是個乖覺人,一聽就知道,這位爺多半不是商人,而是有身份的主。張九富做這生意,總是與一些人物有往來,自己不要多打聽的好。他雖然與武定侯府有往來,但終歸只是個掌櫃,不願意惹什麼事,知趣的退了出去。

  臨走之前囑咐道:“最近兩天,聽說是黑狼寨和青龍山要談判,奉勸你們沒事少出門,別沾一身血。想要怎麼玩,只管在店裡,若是伙食不滿意,我幫你去叫。姑娘不滿意,我幫你去找,如果胡亂出去,可仔細碰到那些人。”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2-18 00:08

第一百五十一章 鴻門宴(一)

  這客棧廚師的手藝只能算是一般,楊承祖是在周王府都吃過酒席的主,於這飯食實在吃的不怎麼順口。這酒也是百姓家的土燒,勁大,但是味道較差。他喝了一口,就把杯子放下,問張九富道:

  “黑狼寨,青龍山,這聽著就像山賊趟將。怎麼他們談判不是在山頭上,還敢在城裡麼?這荊紫關也有官差巡檢,他們就不怕撞上?”

  一個粉頭見他生的英俊,在這地方還屬少見,又加上身子強壯,心裡就像被貓爪子撓一樣的癢癢,主動靠過去蹭他的胳膊“這位客爺面生的很,許是第一次走這條路吧。您不知道,這裡的巡檢官差啊……算了,不提他們了。”

  “黑狼山的黑爺,和青龍山的火風凰,沒事就往咱荊紫關來,幾時怕過官府?事實上,衙門裡,也有他們的人呢。他們兩家爭的,就是這片地盤,自然就要在關裡談了。那些人兇狠著呢,手上都是有人命的,客爺年紀輕輕,別去惹這個麻煩,就留在客棧裡住幾天,等他們談完了,路也通了,你們再上路也不晚。有奴奴陪著你,包你舒服。”

  楊承祖拿了一塊銀子一塞,將人向外一推,張九富哈哈笑道:“楊兄弟,還是年輕長的好的受人待見啊。我們的小嫩肉,動心了。估計就算你不給銀子,她倒貼也是肯的。”

  楊承祖哈哈一笑,沒接這個話茬,問張九富道:“這幹人一談判,連路都封了?”

  “那是,他們爭的就是個買路錢,這個時候誰上路,不是找死?他們得談出個大概來,咱們才能動身。不過我本來就不著急,他們這些人啊,談判的速度很快的,大家有什麼就擺到桌子上來談,談不對就拿刀去砍,總之不管是用拳頭還是用嘴,用不了兩天就能分勝負,我正好也歇一歇。”

  他此時已經與陪酒的粉頭嬉鬧在一起,一邊摸索著那粉頭一邊道:“怎麼樣,我的小金寶,爺這麼多日子沒來,你又找了幾個相好?來來,今晚上你可要好好的陪陪我,我這裡有好東西。”

  楊承祖實在是對那已經快要噴火的小嫩肉沒興趣,只好說了個去方便,借尿遁溜了出去。再看夥計那邊,有的聚在一起喝酒賭錢,吆喝聲一浪高過一浪。

  還有不少人已經忍不住按倒了粉頭提槍上馬,那些粉頭想來也是習慣了這等場面,根本不在意在人前被人擺弄,相反叫的分外大聲。其他的夥計活是哈哈大笑,或是在那怪聲的叫好,還有的則在那掐算著時間,等著自己接棒。

  楊承祖帶來的那十幾個手下倒是表現的不錯,沒參與進去,而是提著棍棒來回巡哨,幾個夥計笑道:

  “幾位爺不必如此把細,在咱這小店裡,保證您的安全。就算是黑狼山的黑爺,也要給我們東家面子,人進了客棧,只要不出這一畝三分地,就是我們的客人,保證不會讓您受了驚擾的。”

  楊承祖點手將那些人叫過來。取了一把散碎銀子分給他們“這不算是工錢,就算是賞錢,工錢回頭另算。他們都玩,你們為什麼不玩啊。”

  一個漢子憨笑道:“額……額婆姨在府上當護衛,她厲害著呢,比額的功夫還好,要是讓她知道,非出人命不可,可不敢胡來。”

  “瞧你那點出息,不就是找個女人謝火麼,怕個球。”楊承祖在他肩頭拍了拍,“別想那麼多,咱出來了,就都是自己人,誰敢賣你,我第一個不饒他。把錢拿上,想去玩就去玩,想去找女人就去找女人,這些粉頭不滿意,讓客棧幫你去找。想要喝酒吃肉,就自己去拿,帳算在我頭上。咱出來也不為了發財,跟他們不一樣,所以沒必要省錢。”

  他後面怕是要有玩命的差使,到時候全靠這些夥計賣命,自然要想辦法籠絡。這些漢子沒這麼多心眼,只知道這東家拿自己當人看,得感謝這樣的好人。

  還有的看那些後生們與粉頭弄在一處,看著眼熱,拿了銀子就去找夥計,楊承祖則趁著夥計去找人的當口,溜出了客棧,來到了大街上。

  黑狼山也好,青龍寨也罷,跟他沒什麼關係,他也不打算摻和。可是好不容易來次荊紫關,出來轉轉也好,至少能躲開那個小嫩肉。等她什麼時候被個男人按住,想來就不會來纏自己了。

  這荊紫關是水陸要衝,來往的都是商人,也就分外熱鬧。到處都是招攬行商的客棧夥計,到處是等待著工作的力夫挑夫,賣吃食的商販,各色的貨攤,耍馬戲賣解的藝人,還有的就是那些濃妝豔抹的粉頭,四處招攬著生意。

  憑心而論,那客棧的粉頭品質得算中等以上,至少這些站街的大多數粉頭,除了讓楊承祖思念家中愛妾,決定破例對她們忠實一次以外,起不到任何作用。

  這個時代逛清樓的男人,其實不都是為了追求身體上的釋放,更多的還是玩個情調。良家女子所受的教育,講的是循規蹈矩,哪怕是夫妻之間,也是嚴守著規矩,不敢有絲毫逾越。即使是多年的夫妻,很多時候其實沒什麼感覺。無非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然後兩人就湊在一起行那周公禮,繁衍後代罷了。

  大家過的是個責任,而沒有什麼激情,反倒是清樓女子從小受過訓練,知道見什麼人說什麼話,知道怎麼掌握一個若即若離的分寸。既讓你能得到她,卻又讓你得到的不那麼容易,總之是讓男人找到戀愛的感覺,才願意一次又一次的跑,拿著大把的銀子去填坑。

  可是荊紫關這地方接待的都是行商,這些來自五湖四海的商人,在這裡是待不住的。他們只是在這裡中轉,然後就要各奔前程,玩感情牌,在這行不通。來這找姑娘的男人,都是旅途寂寞,想要發謝獲得身體的滿足而已。

  所以這裡的粉頭模樣只要過的去就行,但是身段都比較火暴,要的就是能讓男人盡興,然後大家各自分手。

  有了這個認識,他對於逛清樓就沒了興趣,只是在路上這看那看,買了幾樣貨郎的小玩意,想著回去以後送給家中的女眷。等轉到傍晚時分,他轉到一條小巷口,只聞陣陣酒香,比起客棧裡那村釀,不知強了多少。順著香味過去,見是一家小酒店。這酒店位置比較偏僻,若不是湊巧過來,還真發現不了。

  他方一邁步,想要進去,不想門裡的兩條漢子直接架起了胳膊“朋友,換個地方,這地方今天不做你生意。”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2-18 00:08

第一百五十二章 鴻門宴(二)

  他一路轉過來,于這裡的行人也有了些認識,除了那些苦力和粉頭,見的最多的就是穿綢裹緞的商人,再不然就是佩刀懸劍的漢子。

  大明如今是清平世界朗朗乾坤,他在滑縣之時,雖然也見過武夫,但是大家對於兵器,還總是藏著掖著,等閒不敢掛出來顯擺。就算是撕打,也多用棍棒少用刀槍。

  可是荊紫關這裡,似乎是個無法之地,大家有意的把兵器露在外面,只有這樣,才能讓自己更加安全。即便是有些人在楊承祖看來,並不一定通曉技擊,但一樣在顯眼的位置掛上一件兵刃,表示自己不是好欺負的。

  而不少攤位上,也公開擺放著單刀長劍,全都是開了刃能殺人的兵器,供人購買。而街巷上隨處可見身強力壯面貌兇惡的漢子,腰裡帶著兵器,用警惕的目光盯著行人。從他們身上發散的氣息讓人相信,這些人都是一言不和,就敢拔刀殺人的狠角色。

  而本地的巡檢弓手,他也見到了幾個,除了身上穿著官衣以外,他們與那些漢子沒有任何區別。或者說,他們只要脫了官衣,就可以馬上變身成那些人,就算說這群巡檢是土匪化妝的,楊承祖也絕對會相信。

  現在攔著他不讓他進店的,就是兩個身穿皂衣的衙役,只是看他們的模樣和神情,誰也不會相信這會是衙門口的官人,只會認為是逃犯偷了官衣。

  而就在這一瞬間,楊承祖也看到了店裡的情形。這小酒店大概有十來張桌子,有一半的桌子上都坐了人,有書生,有算卦的先生,有商人,另外兩桌,就是配刀懸劍的大漢,衣服髒亂,坐姿各異,一看就像是從山裡鑽出來的匪徒。

  “大概,這是什麼道上的人物包場吧。”畢竟是錦衣出身,只看一眼,就看出個大概。那些書生也好算卦先生也罷,一看就是化裝的,別的不說,就這鬼地方,哪來的書生?哪家的書生,會和這麼一群神頭鬼臉的東西在一個地方喝酒?

  他又想起什麼黑狼山和青龍山談判的事,總不至於自己命這麼好,隨便找酒喝,就趕上兩家的談判地點吧。他知道,在這種地方,拳頭就代表了道理,一味的忍讓,反倒是會讓別人覺得,你是個軟弱可欺的作案目標。

  他冷笑一聲,用胳膊輕輕一扛,將伸手攔人的兩個官差撞的各自倒退半步,不等對方發作,就一抱拳“對不起,不知道撞了你們哪位老大的碼頭,兄弟這就告辭。”

  “慢著!這位好漢,請進來說話。”說話的是和那些掛刀大漢坐在一起的一條漢子,站起來如同半截鐵塔一般,就那麼搖晃著來到楊承祖面前。

  那兩個差役似乎十分怕他,聽他說話,就左右分開,不再多說一句。楊承祖打量之下,見這人比自己還要高一個頭以上,生的面如鍋底,面目兇惡,從左側的眉骨到下齶有一道長長的刀疤,左眼上戴著一隻眼罩。一副落腮鬍子胡亂生長著,猶如一蓬亂草。

  那漢子一抱拳“兄弟我叫黑狼,在這條路上吃飯的商人都知道我。我看你面生的很,第一次出來做生意吧?”

  果然是他。楊承祖心道:這幫綠林人真沒眼光,像這樣的玩意,你應該叫他黑熊才對,他哪點像狼啊。點頭道:“在下楊大郎,跟著家裡人出來做點小買賣,黑狼寨主的大名,也是久仰了。家裡走這條路走了幾次,每次的孝敬分文不曾短少過。這次不知道是黑狼老大在這裡宴請朋友,是我冒失了,告退告退。”

  可是黑狼卻已經伸出蒲扇般的大手拍向他的肩頭,楊承祖巧妙的一閃身,黑狼這一拍就拍了個空。黑狼改拍為抓,二次拿向他的肩膀,楊承祖已經將手遞了出去,攔住了他的手。

  他的擒拿手是錦衣衛看家本事,來自軍中好手的改良,不是江湖粗坯所能比擬的。可是他不想和黑狼鬧翻,這一下只是擋住不曾發力,只說道:“黑狼老大,太客氣了。”

  黑狼也發現對方似乎是個手段高明的好漢,哈哈笑道:“是楊大郎你太客氣了。大家見面即是有緣,又何必急著走呢?我今天是請了幾個朋友來這裡聊天敘舊,知道整個荊紫關,數這裡的酒最好,所以就在這裡擺個酒席。可是我黑狼不是不講理的人,怎麼能我喝酒,讓客人換地方,這不夠朋友了。你看,這裡有這麼多人呢,也不多你一個,給我個面子,坐下喝酒。今天的酒帳算我的,等我和朋友聊過天,親自送你回客棧,怎麼樣?”

  楊承祖明白,對方話說的漂亮,實際是想扣住自己。多半是怕自己走了之後,洩露他的什麼消息?只是他又有什麼消息可供洩露?

  眼下如果拒絕,黑狼接下來准得發飆,自己犯不上和這麼多人硬拼,只好點頭道:“荊紫關這地方,一切都聽黑狼老大的,您怎麼說,我就怎麼聽。”

  聽他這個說法,黑狼哈哈大笑道:“楊大郎!你這個名字我記住了,說話有意思,我喜歡。坐下,喝酒。等這次我和我的朋友談完了,說不定要和你好好談談,咱們可以做好朋友。”

  這酒店掌櫃是認識他的,只一聲令下,就端來一壇上好的高郵五加皮,這酒輕易在河南是見不到的。又切了一大盤蒸鵝上來,於民間而言,這就得算是一等的酒肴。

  楊承祖家學淵源,學過辨別酒的成色,只一看就知,酒裡沒有什麼毒藥蒙汗藥之類的手段,也就放心的吃喝起來。見他吃喝,黑狼似乎也鬆了口氣,小聲道:“看來他確實是個商人,不是火風凰的耳目,我多心了。”

  “老大,咱們今天做這事,有這麼個外人在場不好吧?”

  “你懂什麼,咱們現在就缺這麼個外人。你看看,那些裝書生、裝算卦的,連我都看出來假,如果沒有這麼個商人,怎麼瞞的住火風凰?”

  “您不怕他壞了咱的事?”

  “怕什麼,待會連他一起做了就是。左右不過是個做買賣的,殺了就殺了。大家準備好傢伙,滅了火風凰才是道理,捉住那娘們,我讓你們先上。”

  正說著話時,外面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有一個女子的聲音從外傳來“黑狼呢?你約姑奶奶來談,怎麼自己不露面了?要不然你改個稱號,改叫黑烏龜算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2-18 00:08

第一百五十三章 鴻門宴(三)

  一群江湖人湊在一起,就意味著根本沒有秩序,雖然有自家頭目在,但是這些粗坯依舊像往常一樣,猜拳行令,這酒店裡,人聲嘈雜,方才黑面狼與他部下的交談楊承祖根本就聽不見。

  可是這女人的聲音壓過了眾人的呼喝聲,傳到每個人的耳朵裡,聲音清脆悅耳,一聽就是個潑辣的女子。

  女人麼?楊承祖對於這邊的綠林不是很瞭解,但是天下的綠林,想來大抵是差不多的。如果說朝廷讓人活不下去,不得不入了綠林,那麼綠林裡的人,其實比他加入這個行業前,會活的更難。天下最成功的綠林人,是受了招安的綠林,其他人都是苦行當。

  這個行當裡沒有多少規則,所謂的江湖道義,歸根到底,往往還是剩下弱肉強食四個字而已。女人在這個規則內,天生就處於弱勢地位。

  一般綠林上成名的女盜,要麼就是成了某個強人的私寵,或是受了招安,成了某位大員的玩物,再不然,就是變成赤條條的屍體,被扔在亂葬崗上。

  而看今天這排場,火風凰似乎是能與黑狼並駕齊驅分庭抗禮的女子,這在綠林內,得算個絕對的異數了。聽她說話這意思,似乎還壓過了黑狼一頭?

  他無意捲入這種黑道爭鬥裡,只是他知道,憑自己一個人,肯定是敵不得酒店內二十幾條漢子的。待會雙方要是會談成功,他這個外人多半也要被砍了滅口。可問題是,他們有可能談判成功麼?

  黑狼擺出這個陣勢,這就多半是要黑吃黑的,只要他們一打起來,自己就有機會殺開條血路逃走。因此他將頭一低,專心的對付著眼前的蒸鵝和羊肉,對其他的事並不關心。

  黑狼哈哈笑道:“鳳凰妹子,又拿你黑哥開玩笑呢。黑哥不就是沒迎接你麼,至於這麼大脾氣,咱們什麼交情,還差這點事?”

  門簾掀動,四條穿著短打的大漢搶先進入,接著是四名紅衣綠襖,背後背刀的年輕女子,簇擁著一個一身火紅的高個女人走了進來。

  楊承祖在滑縣打壓糧價時,見的人多了,對於這火風凰並沒在意,此時重逢,也未想到這是在滑縣會過的,只是覺得“這女人好高的個,這身段……娘的,怎麼就入了綠林了?真是可惜了,誰要是把她騎上,那可是好大的造化。”

  他的審美和這個時代的男人還是有一定區別的,火風凰那麥色的皮膚,兩隻大腳,以及過高的身高,對他而言都不是問題。相反,他倒覺得,這女人的身材可比後世名模,而且這樣的女人身體結實,絕對是男人的恩物,不免偷著打量幾眼。

  火風凰進了酒店以後私下掃視一圈,目光在楊承祖身上略做停留,只是他低著頭,她也沒發現這就是那位滑縣的楊百戶。很快目光就轉回黑狼身上“什麼意思?今天這酒店裡,怎麼還有外客?”

  黑狼打了個哈哈“沒啥,咱雖然吃的是這碗飯,但也得講個禮數不是?人家就來吃飯,咱還能趕人麼?何況今天咱不是好好說事麼,也沒什麼不能對外人說的,難道鳳凰妹子面嫩,當著外人,就說不出來話?要是這樣,咱換個地方也不是不成。”

  “不必了!”火風凰哼了一聲,自己來到酒店中間那空桌子前,大馬金刀的坐下,四男四女分左右貼身站好,將自家頭目護個嚴實。“反正用不了太長時間,說完了就走,隨便你怎麼安排吧。”

  黑狼在她對面坐下,那兩桌的粗醜漢子立刻站起來,也在他身後和兩側站好,論人數,比起火風凰這多些,可是如果看紀律氣度,反倒是火風凰這邊占了上風。

  黑狼道:“外面不是還有兩兄弟麼,怎麼不進來一起吃酒?幾個人的飯,老哥我還管的起。”

  “黑狼好耳力,真聽出來外面還有兩個。那兩個是馬樁子,看牲口的,沒必要理他們。咱們說咱們的事。”

  火風凰將身子向前一趴,如同肉食大獸盯獵物一樣,盯住了黑狼。“黑老大,你最近什麼意思啊?給我們青龍寨交了買路錢的,你們黑狼山做他的生意,這是不是不給面子?還有這荊紫關的地盤,當初已經分的很清楚了,怎麼現在你們的人又來鬧事?是不是欺負我爹身子骨不好,就想破壞當初的約定?”

  楊承祖偷眼看了下那幾個書生、商人、算卦先生。見他們都全神貫注的盯著火風凰那桌,還有的將手摸向了腰際,心道:你們演戲也演的像一點啊,這山賊就是山賊。這個黑美人原來是家傳的強盜,怪不得能活到現在呢。只是不知道,像這麼俊俏個人,又便宜了哪個男人。談判這種事,應該是男人出來的麼,怎麼叫女人出來,太不像話了吧。

  黑狼嘿嘿一笑道:“妹子,你這話哥就不愛聽了。咱們這條道上的人,什麼規矩最後不都是拿刀子講出來的。郝老大是這行的前輩,我認他,當初的規矩,我也認。可問題是你也說了,他老身子骨不好,我聽說郎中請了好幾個了,誰知道這一關他過的去過不去?如果他過不去這一關,他當初定下的規矩,我看也就算了。”

  他端起酒碗喝了口酒,“妹子,我敬你一碗。”

  火風凰也不客氣,酒到碗幹,神色不變。“黑哥,你的意思是,要打一架了?”

  “別……我可沒說那個,你誤會了。咱們先不說這個,聽說你們最近接了筆暗花,很肥的?既然都有這麼肥的暗花了,是不是也該給其他人留口飯吃?像是這買路錢和這地盤的事,睜一眼閉一眼吧,哥哥我這手下人實在是苦的很,幾百個人跟我吃飯,我得對兒郎們有個交代吧。”

  “暗花的事你知道?”火風凰是個藏不住話的,一聽對方這麼說,兩隻大眼睛微微一眯,從目光中射出兩道殺氣“誰把這事洩露出去的?把名字告訴我。”

  “哈哈,妹子,你真能開玩笑,這種事有可能說名字麼?道上有道上的規矩,咱們都得守這個規矩啊。”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2-18 00:09

第一百五十四章 鴻門宴(四)

  “規矩?黑老大方才不是說了麼,綠林的規矩,最終都是要靠刀子來講的,我覺得,你說的有道理。既然你要跟我講規矩,那就是要動刀子了?好的很啊,大家打一架,站著的留下,躺著的埋掉,我看倒是很合理。”火風凰猛的一拍桌子,黑狼身後的人齊聲呵斥,而火風凰身後的人也將手放到了刀柄上。

  黑狼把手一擺“不許放肆。”他又朝火風凰道:“妹子,你也別生氣,左右不過是幾個商人,外加幾個鋪面的保護費麼。這事好說,只要你點個頭,那些保護費我雙倍退給你。那些我拿去的東西,也馬上還給青龍山,保證一點都不少。”

  火風凰見他服軟,自己也就緩和了下來“哦?什麼事要我點頭若是你們黑狼山有困難,我可以想辦法幫你們。大家都是綠林一脈,互相幫忙,也是應該的。”

  “講義氣,夠朋友,這才是我妹子呢。”黑狼一陣怪笑“哥哥這還真有點忙,讓你幫一幫。你是知道的,我前些時做了筆買賣,給你添了個新嫂子。可惜啊,她是個商人家的閨女,從小嬌生慣養,居然經不起弄,我這弄了她幾次,居然就死了。”

  “男人麼,沒女人怎麼憋的住?可是要娶個新人,估計還是有幾天就給弄死了,你黑哥勁大,一般女人受不住。我琢磨著,可著咱這方圓幾百里,只有妹子你才有能受的了我。所以我就是想娶你當我的壓寨夫人,咱們兩山聯合,從此黑狼青龍是一家,那些東西就算我的聘禮,給山上送過去。只要你點個頭,咱們就什麼事都沒有了。”

  “你放屁!”

  雙方的談話,就在這一聲徹底結束,一隻大碗公猛的砸在的黑狼的頭上,桌子騰空飛起。與此同時,刀光閃動,白霧彌漫。

  那書生和算卦先生兩人同時抽刀劈向楊承祖,而另外幾個化裝成商人的,則抽了腰裡的利刃,向火風凰那桌撲過去。

  兩聲利弩破空之聲次第響起,書生和算卦先生的死屍倒在地上,每人的咽喉處,都多了一支小箭。

  楊承祖這次出門是做了充分準備的,像這種袖箭是錦衣衛內秘制的武器,十步之內,威力非凡。江湖中人要想購買,非得幾百兩銀子不可。他這次身上帶了四筒袖箭,外加兩張精巧的小弩,這兩個強盜不曾想一個商人身上有這麼厲害的暗器,頓時中箭倒地。

  那口百煉精鋼的繡春刀已經被抽了出來,而在另一邊,第一輪的交手已經結束。火風凰滿頭臉都是石灰,大紅靠襖上滿是鮮血,不知是自己的還是別人的。她身邊的八名護衛,現在還剩五個,兩個女人已經被打翻了,另外兩個拿著刀緊緊護著她。

  四名男子中三人提刀,而另外一人肚子上插著一柄短刀,短刀的另一端,則持在緊閉著眼睛的火風凰手裡。方才這包石灰,就是這個漢子直接拍在火風凰臉上的,如果不是她閉眼的快,這雙大眼睛怕是就要廢了。

  “為什麼?給我個理由。”火風凰厲聲喝道。

  “我是為了……為了青龍山。”那漢子肚子上中刀,又被火風凰用力一攪,是活不成了,只是強掙扎道:

  “你是個女人……女人……是不能當寨主的,你必須嫁人。……黑頭領說了,他只要你的身子,不要咱的基業,你瞎了,他也不在乎。”

  “這種話也信,比我還蠢!”火風凰飛起一腳,將那漢子踢了出去,右手鬼頭刀左右擺動,左手的匕首刀則橫在身前。她眼睛現在睜不開,全靠以耳代目的功夫,不免有些緊張。

  黑狼在方才的一輪交手中,自己這邊足倒下了五個,也知道火風凰的人馬果然不好惹。剩下的人提著兵器將這六個人圍成一圈並沒有馬上發動進攻。

  “火風凰,你說的太對了,這種人真的是比都蠢!”黑狼哈哈笑道:“我不但要你的人,也要你的基業,青龍山該歸我們黑狼山了!不過他有句話說的對,你是個女人,女人是掌握不了家業的。你的手下中,你以為只有這一個叛徒麼?你知道有多少男人看你不順眼,大家只會聽一個男人的指揮,而不會聽一個女人的調遣,你醒醒吧。扔了刀子,乖乖束手就擒。我聽說你還是個閨女?如果是這樣的話,只要你給我生個兒子,我就讓你做女當家。”

  “當你娘!”火風凰聽風辨位,猛一揚手,匕首刀劃做一道長虹飛擲而出,同時舉刀就向外沖去。

  黑狼也自了得,只一歪頭,將匕首閃過。大喝道:“不識抬舉的賤貨!給我拿了她,大家輪著上。今天絕對不能讓她走了。”

  金鐵交鳴,火花四濺,鮮血崩濺。兩方下的都是死手,一上手就拼出了真火。幾聲慘叫,幾個人轟然倒地,一個高大的身子倒退著向楊承祖這邊退來,被楊承祖直接在後腰捅了一刀,連叫都來不及叫,就倒在地上。至於他是火風凰那頭的,還是黑狼那頭的,哪來的及辨認,再者對楊承祖來說,也沒區別。

  這一輪短暫的交手,火風凰身邊的漢子一個不剩,只有兩個女兵護著她。那三個倒下的漢子中,一個暗算了另一個,接著被火風凰一刀劈翻了。黑狼得意道:

  “怎麼樣,我沒說錯吧。連你今天自己帶的人裡,都有我的人,你就該知道,你現在是個什麼處境了。你那兩個馬樁子,我的人已經去對付了,你今天是走不掉了。”

  “大不了同歸於盡。”火風凰一聲怒喝,猛的朝黑狼這邊沖去,她的鬼頭刀大開大闔,刀法不是江湖路數,而是十足的軍中武藝。幾個黑狼的部下方一攔截,就被她一刀劈翻了,竟是以命換命的搏命打法。而那些人刀劈在她身上,崩起點點火星,沒傷到人。

  “她穿了鐵甲,別硬拼。遠程圍攻,耗也耗死她。這娘們號稱鐵弓震三省,可是如今沒了眼睛,她又沒帶弓,我看她那連珠箭還有什麼用。”

  另外兩個女兵本來是擔任了火風凰的半個眼睛,替她喊著“左邊”“右邊三步”。可是黑狼這邊已經有人取了弓過來,一聲弓弦響,一個女兵已經被射倒。

  黑狼手托大弓,又瞄上了另一個女兵“我知道火風凰你是夜眼,晚上射箭和白天一樣准,不過今天,我倒是要看看,你這三省第一弓,能不能對付我這的幾張弓,兒郎們,拿弓弩!”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2-18 00:09

第一百五十五章 我是你的眼

  黑狼這次也是下了本錢,居然拿出了七張步弓,兩張對準了楊承祖,另外五張都對準了火風凰和那個女兵。

  黑狼沒想到兩個部下居然沒收拾下一個商人,對於楊承祖也頗為重視。

  “小老弟,好身手啊,看來是我走眼了。哪一條路上的朋友,報個萬吧,大家可能是誤會了。今天是我們的家事,你不要參與,等待會我拿住了這個女人,讓你玩一回。如果你要趟這混水,別怪我不客氣。”

  楊承祖將手一舉,表示沒有惡意“好說,我是過路吃酒的,你們不必在意我。”

  黑狼點頭道:“識時務為俊傑,知道該怎麼做就好了。”他使個眼色,兩名弓手兩名刀手圍向了楊承祖,他那邊的五名弓手,則將弓箭對準了火風凰和她的部下。

  “妹子,你今天栽了,丟了兵器,我讓你明白明白,做女人是什麼滋味,多好?如果一會成了刺蝟,那玩著就沒意思了。”

  火風凰急促的喘著氣,結果那一對峰巒就越發惹眼。她一句話不說,只是將飄落過來的一縷髮絲抓過來,放在嘴邊,用牙緊緊咬住,身子向下微微一伏,單刀擺個夜戰八方的架式,問另一名女兵道:“妹子,怕不怕?”

  “跟大小姐一起死,不怕。”

  “那就好,臨死前,給我報個方位,想帶走哪個,姐替你辦了。”

  “東邊七步,身高五尺,拿弓……”

  轟!一聲巨響。

  弓弦鬆動,箭出如風,與此同時,鬼頭刀脫手飛擲!

  最後的一名女兵被一箭穿過肩頭,倒在了地上。而那名被她報出方位的弓手,還沒來得及移動地方,就被火風凰甩出來的鬼頭大刀剁進了胸膛,怪叫著倒在地上。

  火風凰甩出單刀同時,身子一個俐落的翻滾,順勢在地上一抓,已經抓起不知是誰掉落的一口刀,又將刀順手揮出,一路地趟刀法,兩個人的腿被砍斷了,倒在地上怪叫。這慘叫持續的時間也不長,就被她順著聲音,一刀一個給劈了。

  另外四枝箭是擦著身子過去的,在她身上開了四個口子,最要緊的,有一隻箭是在臉上過去的,臉上火辣辣的疼,這回八成是要破相了。不知道他看到了沒有,心裡疼不疼?

  方才楊承祖一說話,火風凰就聽出來,那位楊百戶,居然就在這酒店之內,這難道就是緣法?她從河南和白蓮聖女離開之後各奔東西,沒想過還有機會再見到這個男人,連她自己,都把這段遭遇當成是自己的一個妄想。沒想到,造化弄人,居然是在這種情況下重逢了?

  她不認為楊百戶會救她,更不認為他能救的了自己。黑狼這邊十幾個人呢,自己兩個人,現在又失了目力,怎麼可能跑的掉?方才那一聲響,應該是火器,這東西山賊沒有。是他出手了?他原來是肯救我的啊。

  她心裡想著這些,竟是覺得一份甜蜜,死前有了這一遭,也算值得了。刀橫在了脖子邊,待會只要一用力,就一了百了,總之不能活著被那些人糟踐。作為綠林人,她知道女俘虜的下場是什麼。

  “火頭目,往東,我接應你。”這一聲輕喝,終止了她自盡的念頭。眼睛看不見,可是這聲音,她刻骨銘心,絕不會聽錯。原來,他還活著?

  黑狼此時已經氣的面孔發青“小子,你敢壞我的事,你今天別想離開荊紫關,給我劈了他。”

  他沒想到,這個不知道哪冒出來的商人,居然比火風凰還要難纏。天知道一個行商的,怎麼身上帶了那麼多零碎,先是兩筒袖箭,接著居然是手銃。

  這種火器威力不大,可是一向是官府所有,綠林江湖中基本看不見。再說這東西發射困難,一般江湖人也看不上。

  就是這麼一支火銃,誰知道他是什麼時候點燃的,什麼時候用出來的,一銃就放倒了一個弓手。這還不算,突如其來的響動,把另外幾個弓手嚇了一跳,居然準頭大失,接連射空。對付楊承祖的兩張弓廢了一個,另一個的箭倒是射在了他身上,可是只射破了衣服,沒釘進去,他身上,居然也是鐵甲?

  要知道,在綠林中,一件鐵甲就是大寨主的傳家寶,甚至視為鎮寨之寶也不過分。大家出來混是發財的,不是玩命的,有一身皮甲就不錯了,誰還能有鐵甲?火風凰那件鐵甲就已經給他們找了麻煩了,這商人身上的甲,似乎比火風凰的甲還要好一些,自己的箭居然沒穿進去。

  當然,這也是他手上這弓太軟,終歸只是軍衛裡淘汰下來的劣弓,若是邊軍裡透甲穿袍的強弓,即便是鐵甲也穿了。可問題是他們是強盜,買那種強弓,破費太大不說,又有什麼必要?

  楊承祖丟了手銃,一手提刀,另一手裡則多了張手努,朝著火風凰那邊沖過去。黑狼叫了聲“給我再射!”

  可不等那弓手動手,楊承祖已經猛的躥了過去,兩個刀手左右橫刀,只聽弩弦響動,刀光如雪。兩名刀手一個咽喉中箭另一個則是手腕被齊腕斬斷,慘叫倒地,楊承祖不等那弓手反應過來,已經丟了手努,用左手勒住他的脖子,將他拉到身前一擋,同時右手的單刀已經捅進他的肋下。

  倒退之中,幾支箭都射在了這名弓手身上,卻沒能傷到後面的楊承祖,他已經和火風凰聚在了一處。黑山虎冷哼道:“就算你們聚在一處又怎麼樣,就憑你們兩個人,難道能對付我們這麼多人?”

  “也許吧。”楊承祖也累的滿頭是汗,將那名弓手的死屍一放,屍體軟倒在地。他問火風凰道:“還能拉弓麼?”

  “好漢……你快走,別管我。給我弓,我能幫你殺出去。”火風凰現在已經不顧自己的死活,只想把楊承祖救走。她的鐵弓沒帶在身上,否則的話,黑狼怕是連話都不敢多說一句。

  她手中已經被塞進了一張步弓,又塞過來一個箭壺“這弓軟,小點勁拉,不然弓弦就斷了。從現在開始,我就是你的眼睛,你就是我的手,咱們倒要看看,黑狼能不能留住我們。”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2-18 00:09

第一百五十六章 絕境

  他是我的眼麼?聽到這句話,火風凰的身子微微一軟,險些連拉弓的氣力都沒了,只想著:若是他一直能當我的眼,那麼這雙招子就算保不住,也沒什麼不好。

  雖然眼前漆黑,隱隱還有燒灼般的疼痛,可是此時的火風凰心內並無半點慌張,反倒是格外的塌實。“原來他真的是在乎我的,他在這個時候,還要保護我呢。”

  她哪裡知道,若是換個地方,楊承祖吃撐了才管他死活。眼下正經是情勢所迫,惟有同舟共濟才能活下去,所以這時候說點什麼都沒關係。

  黑狼的部下這時也紛紛舉起弓來,瞄了一對男女。而火風凰那邊,由楊承祖引導著把手伸入箭壺,一下抽出了四支雕翎。

  一般中原的弓手,最多是挾三隻雕翎就得算好手,抽四支箭連射的,乃是北虜韃子的射術。而像這些山賊草寇,就只有一次一箭的本事了。

  火風凰一手神射名動三省,四箭連發的本事,在綠林中鼎鼎有名。可是現在欺她睜不開眼,黑狼並不懼怕,相反冷笑道:“就憑一個半瞎的婆娘,還想開弓射箭?她能知道人在哪麼?大家別怕,給我把這兩人都攢了!”

  論勢力,青龍山的勢力較黑狼山為大,即使是因為老寨主病危,火風凰一個女流鎮不住場子,有不少人心生異志。但是眼下如果兩山火拼,黑狼山依舊可能是失敗的一方,他唯一的機會,就是在這裡擊斃或擒拿火風凰。所以不管有什麼變數,他也得把人留下,否則死的就是自己。

  楊承祖冷哼一聲,小聲說了句“東面九步,四尺出頭。”火風凰弓弦松處,一聲慘叫,一名弓手倒地。

  其他幾名弓手心內大驚,知道對方必然是優先以自己為攻擊目標,也不待瞄準,匆忙開弓,幾乎與此同時,楊承祖口內連珠般報出方位。

  “西邊六步”

  “南邊七步”

  嗖嗖!

  破空聲急,兩名弓手咽喉中箭。楊承祖的身上,也多了一支雕翎,好在射的是肩頭,有鐵甲護身並無大礙。他拔下箭隨手遞給身後的火風凰“東五步!”

  黑狼沒想到在這一輪對射中,一個瞎子又滅了自己兩個弓手,從開始到現在,自己這邊的弓手,居然還只剩下兩人。而那兩名殘存的弓手,也被火風凰的神射手段嚇破了膽子,丟下弓轉身就跑。

  一個人剛轉過身子,一支狼牙飛到,直接貫入了他的後腦,這漢子連吭都沒吭,直接倒了下去。

  “都給我上!我看她能射幾個人!”黑狼見對射占不到便宜,自己的人現在怕是都沒膽量去做弓手,乾脆還是群毆吧。只要大家沖上去,這弓就沒了什麼用處。靠人多打人少,怎麼也能把兩人剁了。

  楊承祖依舊報著方位,火風凰弓開連環,一人一弓,壓的十幾條漢子一時之間不敢沖上來。好在酒店裡有足夠多的桌椅,可以充當盾牌能夠,十幾支箭射出去,只射傷了三個人,沒有造成殺戮。

  可饒是如此,這份手段,依舊嚇的這些強人魂飛魄散,心道:這要是她眼睛沒事,我們這些人怕是都不夠她一個人殺的吧。

  他們所在的位置,把門堵個嚴實,楊承祖借著這頓亂箭,拉著火風凰直接沖向了後廚方向。一名廚師手中提著剔骨刀剛要遞出,楊承祖已經搶先一刀,將他砍翻在地。“你做菜不錯,玩命,差點。”

  黑狼道:“不能讓他們跑了,給我上!”提了一條鐵鞭追在最前面,他忌憚火風凰的弓箭,臨到廚房外時,卻是頓了一頓,故意讓一名部下搶先進去。

  這些人只當楊承祖是要順著後門跑,哪知那漢子剛一邁進去,迎面來的是一鍋滾油。趁他飛退之時,楊承祖手一抬,一聲弩弦響動,那名漢子的眼上就多了一支小箭。

  兩人距離不遠,這小弩近距離內威力十足,弩箭透過眼睛,直接釘入了頭骨。這漢子怪叫一聲,翻身倒地。楊承祖則將弩朝後一遞“上弦。”伸手抓起了他早就看好的鍋蓋,一手鍋蓋,一手繡春刀,做個刀牌之式,堵住了房門。

  這後廚的房門不大,黑狼等人人多的優勢很難發揮出來,人一多,反倒是自己把自己給擠住。楊承祖本身就有鐵甲護身,現在多了這個鍋蓋盾牌,一路刀牌的刀法施展的精熟,與黑狼竟是打成了僵持,誰也占不到誰的上風。

  刀風鞭影,如同兩道狂颮,黑狼持了鐵鞭當先沖過去。怪叫一聲,鐵鞭橫掃,楊承祖不與他硬拼,後退半步,讓過鞭頭,截向他的手臂。兩人的武藝相去不遠,不過黑狼的力氣大,兵器又是重兵器,比楊承祖的單刀占了先手。

  他一條鐵鞭舞的風雨不透,連攻十幾招,氣不長出面不更色,不愧是積年的大盜。不過他出手威力太大,鐵鞭舞動如飛。其他的手下也不敢跟進去,生怕被掃到誤傷,眼下就成了黑狼一人與楊承祖對決的局面。

  廚房之內,灶倒鍋斜,各般擺設被打了個稀爛。黑狼發了狠,一邊舞鞭一邊前進,堪堪已經把楊承祖與火風凰逼到了角落裡。

  “小子,你不是能麼?我倒要看看,你能躲到什麼時候?你知道我會怎麼對付你麼?我要把你抓起來,殺上三天三夜,如果少了一個時辰,我就跟你姓的。殺你的時候我會讓你清醒,很清醒,只有你清醒著,才能看清我是怎麼弄她的。”

  鐵鞭揮動,楊承祖一個趔趄,差點就被掃中。

  “不行了吧?你黑爺力大無窮,就憑你的兩下子,差的遠呢。你的刀法呢,你的本事呢?你不是有手段麼?只管使出來。對了,你可以報方位,可是那有什麼用?那弓太軟,黑爺練的是鐵布衫,被那弓射一箭,也沒什麼要緊。鳳凰妹子別急,待會我就來疼你。”

  火風凰雖然身臨險地,可沒急著尋死,而是在後面指點道:“黑狼力大無窮,外加金鐘罩鐵布衫,有一身硬氣功,不過說到刀槍不入,他還差的遠了。”

  一聲脆響,楊承祖再也躲不開對方的鞭勢,只好用那鍋蓋硬接,同時踢出一腿。鍋蓋粉碎,楊承祖的一條左臂已經抬不起來,而黑狼被他這一腿蹬中小腹,也後退了幾步。

  他的那些部下已經沖了進來,黑狼搖搖頭道:“沒事,你們黑爺有硬功,他傷不了我。倒是他挨了我這一鞭,看他還怎麼起來。一個瞎子加一個半死的,我看這回你們有什麼辦法!”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2-18 00:09

第一百五十七章 逆轉

  楊承祖吃了這一鞭,饒是有鍋蓋卸力,加上練過外家排打功,可是左臂還是被打的骨折,人倒在地上一時起不來。

  他那一腳力道倒也不小,黑狼的臉上也是陣陣抽搐。不過眼下他的人占了絕對上風,這邊兩人基本失去了戰力。楊承祖躺倒不動,火風凰的箭已經射完,他還有什麼可怕。

  如同一個勝利者一樣,黑狼得意的將鐵鞭朝身後一扔“接著。今天給你們開個眼。”一邊說一邊脫去了自己的上衣。方才的打鬥,激發了他的野性,他已經決定在這得到火風凰,讓眾人看著他,是如何征服這個前任綠林女魁的。這種最原始的方式,通常最容易展示男人的力量,他喜歡這種征服感,這讓他有一種特殊的成就感。

  一名手下道:“黑爺,這不好吧……萬一青龍山的人尋來……”

  “怕什麼?火風凰在咱手裡,她來多少人都沒用。”黑狼將人一推,伸出蒲扇般的手抓向火風凰。他擔心的是這女人自殺,如果是那樣,那自己怕是只能帶著屍體走了。一個死了的女人,起不到人質的作用。

  他期待著火風凰如他以前得到的那些女人一樣:尖叫,詛咒,喝罵,或是求饒。當然後者的可能性不高,大家都是江湖上混的,應該明白這個道理,求饒除了助長凶性外,起不到任何作用,火風凰不會那麼配合自己。

  可是不料火風凰卻仿佛認命了一般,趴在地上一動不動。他一聲怪笑“妹子,怎麼,認了?不過我不喜歡從後面來,咱還是見個正……”

  他一邊說一邊提起了火風凰的身子,讓她的臉對著自己。可是他看到的不是一張驚慌或絕望的面容,而是一張笑臉,一張發自真心的笑臉,同時還有一張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裝填好了的精巧小弩。

  弩機牽動,寒芒飛射。兩人幾乎是面對面的距離,黑狼的口氣直接噴到了火風凰臉上。在這種距離內,根本沒有任何可能閃避的開弩機的速度。

  他甚至連叫一聲都做不到,這支弩箭就直接順著他的大嘴穿了進去,先是撞斷了兩顆門牙、接著就穿過了舌頭,帶著血和碎肉直抵後頸,又從後頸穿出,直接釘到了黑狼身後的柱子上。

  巨靈般的身子,頹然倒地,幾名部下驚慌的向後退去,楊承祖已經一個烏龍攪柱站了起來。只是他面色不好看,右手緊托著左臂,看著這些人。看他神色,戰力並未完全恢復,可是那些部下,並不敢沖上來。首領突然喪命,這些人的心,已經亂了。

  “你們的頭目已經死了,還要打下去麼?”

  “你們的人多,或許認為一起上,就能把我們亂刀分屍。可是那又怎麼樣呢?現在你們沒了大當家的,最重要的是,決定出未來誰是山裡的當家,這比跟我們火拼重要多了。再說,我們並非沒有一戰之力,我是火風凰的眼,她就是我的手。我受傷了,她沒受傷。雖然我們沒有箭,但是我們還有刀,至少,還能殺五個人。”

  “應該會更多。”火風凰開口道:“黑狼一死,黑狼山沒有幾個硬手,你們一起上,大家同歸於盡。我拼了命,可以帶走你們中的四個。而且我要說一句,我青龍上的游騎,隨時都可能到。”

  “就像你們不放心我一樣,我又何嘗放心了你們?咱們江湖人就是這樣,殺來殺去,誰也不信誰。咱自家的玩意,心裡有數的很,你們黑狼山的真實實力,比我青龍山如何?對上我的接應,你們有幾成勝算?”

  這些漢子面面相覷,沒一個人肯回答。事實上,黑狼山的力量比青龍山弱了許多,如果不是這次有內應答應幫手,他們也不敢行險一擊。

  眼下黑狼以死,這些人就沒了主心骨,一想到青龍山部下的戰鬥力,人人心裡都有些發虛。

  一個人大著膽子問道:“如果我們現在走,你會不會放過我們?”

  “不會。”火風凰冷聲道:“我如果這麼算計你們一次,你們會放過我麼?大家出來混,砍誰一刀,就要做好準備挨誰一劍。我憑什麼放過你們?不過我眼睛看不見,認不出你們誰是誰,將來你們黑狼山,只要交出三十個人給我就好了。”

  綠林山寨不是官軍,交出三十個人,那可是真要傷元氣的。不過傷元氣也比死了的好,那問話的漢子頗為乖覺“你不會鏟平我們黑狼山?還會和新當家的談判?”

  “廢話!我鏟平黑狼山,不是趁了其他山寨的意?不知道多少山寨巴不得咱們兩家火拼,他們好坐收漁利。咱們出來混的人,打打談談很正常,要談,自然是要找當家的談。我不會要求你們交出大當家的,只要你們大當家的肯交人就好。我說,你們要是再不拿個主意,怕是就走不掉了。”

  那幾個漢子彼此對視一眼,一抱拳道:“我們黑狼山新折了當家的,得先選出個當家來,自做道理。火風凰,咱們的帳將來慢慢再算也不晚,告辭了!”說完這話,幾人抬起黑狼的死屍,徑直出了廚房,很快就沒了動靜。

  這些人都是悍賊,若是一擁齊上,絕對有把握把楊承祖和火風凰亂刀砍死。可問題是,這兩人臨死之前,也絕對能帶走其中的幾個。

  死人不是問題,誰死才是大問題。眼下黑狼掛了,黑狼山群龍無首,這幹人都是黑狼山的頭目之屬。換句話說,都有資格問鼎一下大當家的寶座,憑什麼把命扔在這裡?趕快回山搶印把子才是正理。

  再者說,既然火風凰答應交三十個人出來就可以完事,那麼只要自己和自己的人不出現在那三十個人名單裡,就一切都好,其他的沒有關係。

  現在對他們而言,最大的敵人已經不是火風凰或青龍山,而是自己身旁的同伴。就算有人想要宰了火風凰,也要考慮一個問題,自己撲上去的時候,身後會不會捅來一刀?

  在這種情況下,誰如果還一心和火風凰拼命,那倒是該去找郎中看看腦子了。因此他們退的乾淨俐落,決不拖泥帶水。至於帶著黑狼的死屍,也不過是為了奪位的時候,好有個證據。要是老大不死,自己怎麼接位啊?

  等他們退出去,火風凰聽了片刻沒有動靜,忙抄向一旁的楊承祖,這一抓卻抓了個空。急道:“好漢……好漢你怎麼樣?”

  就聽腳下傳來聲音道“沒什麼,緩一會就好,這他娘的黑狼力氣還真大,這一鞭不是好挨的。”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2-18 00:09

第一百五十八章 心動(一)

  楊承祖自穿越之後,還是第一次吃這麼大的苦頭,這一鞭打的他疼痛無比,左臂動彈不得,怕是不休息兩個月無法復原。而且這一鞭力大勢沉,連累他口內發鹹,眼前發黑,差點就吐出口血來。

  好在他身上帶著藥,胡亂取了幾粒放到口裡嚼了,這些藥是如仙花了大價錢為他配的傷藥。不知用了多少名貴藥材,功效了得,吃進去之後,疼痛至少壓下去不少。

  火風凰道:“好漢,能不能請你幫個忙。我外面那幾個丫頭身上有穿雲炮,你如果會放的話,就到外面放起穿雲炮,自然就會有人來接應咱們。”

  青龍山在荊紫關內也安排有接應人馬,只是他們不知道這面的局勢,沒有跟過來。如果一會有黑狼山的人馬再來,怕是這兩人就要給砍成肉醬。

  楊承祖不敢怠慢,來到外面先是拾了兩張弓及幾壺羽箭回來放到身邊。靠著火風凰神射的本事,若是真有黑狼山的人來,也能支撐一陣,又從那幾個女兵的屍體上摸了穿雲炮出來施放。

  這東西乃是邊軍用的最多,點燃後直沖天際,用來傳遞消息最是方便。不過在荊紫關內敢明著放穿雲炮,看來這青龍山的勢力,在荊紫關內確實可以比擬官府。再看看地上那兩個被砍死的差役屍體,多半這裡的官府,還要弱於山寨。

  火風凰聽他出去忙和,心裡略微安定了一下,這才感覺到雙眼疼痛,兩條胳膊發酸,想是剛才開弓過勤。又想到:自己的眼睛要是就這麼瞎了,他會不會照顧自己,當自己一輩子的眼睛?

  不過隨即又覺得自己這念頭太不靠譜,兩人沒有交情,人家憑什麼照顧自己這瞎子一輩子啊。心裡莫名的沮喪,覺得還不如剛才就跟黑狼同歸於盡,如果是那樣的話,他一定會記住自己的。

  只聽廚房裡一陣折騰,不多時就傳來楊承祖的聲音“還好,這廚房的東西還算全,給我剩了這許多菜油。”

  明朝時菜油已經較為普及,即使小店裡也有,火風凰道:“好漢,你找菜油做什麼?”

  “洗眼睛啊。你眼睛被石灰迷了,這東西不能拿水洗,一洗就壞了。要是等它自己被眼淚沖乾淨,那得等到什麼時候。正經就是得拿菜油來洗,咱們都是……都是江湖兒女,也不講那些小節,你待著別動啊,我幫你洗。”

  “你……你的胳膊,還是等我自己來吧。”

  “算了吧,我這胳膊已經就這樣了,只有你的眼睛洗乾淨,咱才有力量對抗外敵。”楊承祖已經簡單處理了一下臂傷,用布條做了個建議的三角帶,把左臂掛起來,一條右臂勉強用手帕蘸了菜油,為火風凰擦洗眼睛頭面。

  等到那將那石灰和血擦洗乾淨,楊承祖忍不住暗贊道:好一個黑裡俏的姑娘。兩道彎眉,一雙大眼,鼓鼻樑大嘴,再配上這鵝蛋臉,十足是個陽光美人麼。

  而且她年紀大概也過了二十,比自己大幾歲,正是楊承祖喜歡的類型。他是個姐控,而且不想掩飾這一點,手上的動作越發輕微。

  火風凰不知他的想法,只是覺得男人的手在自己臉上摸索著,這在她二十幾年的人生歲月裡,乃是極少的經歷。一想到是這俊俏小官的手,在自己的臉上摸來摸去,哪怕上的不是藥,也覺得傷口是那麼的舒坦。身子微微發抖,只希望時間永遠定格在這一刻。

  兩人的距離也不過就是面對面而已,男兒嘴裡呼出的氣,直接就吹到她的臉上。按說她這刀槍林裡打滾的女子,平日裡與男人大碗喝酒,勾肩搭背甚至搏鬥摔跤也不當回事。可是今天就被這氣息一噴,就覺得仿佛喝了兩壇上好的燒刀子,人暈乎乎的,不知道身在何處。

  直過了良久,這石灰和血跡基本清洗乾淨,楊承祖道“女俠,你先被睜眼,緩一會再睜開,一點點試著,過一會就能好了。”

  火風凰恩了一聲,低下頭去,環著腿雙手抱著膝蓋,不知道在想些什麼。楊承祖看她連耳朵帶脖子都紅的像是熟透的螃蟹,只當她是面嫩,被自己摸了臉就害羞。

  心想:這幹綠林生意的,還有這麼靦腆的女人,職業素質不過關啊?再說剛才看她罵人動刀,不是個潑辣女子麼,怎麼忽然就害臊了?

  他正想著,火風凰問道:“好漢,你那胳膊還疼不疼?”

  “沒什麼。左右就是被砸了一鞭,回頭找個郎中看看,應該廢不了。”

  “骨傷耽擱不得,我給你摸摸……行麼?”她說到這,臉紅的更加厲害。

  楊承祖道:“女俠你會正骨?那感情好,只是你現在眼睛不方便,等會你眼睛好一些了,咱們慢慢弄。”他心道:你這會連看都看不見,不要被你治壞了才好。

  哪知道火風凰聽到這個弄字,卻不知想到哪裡去,身子像打擺子似的劇烈哆嗦。先是想旁挪了一下,接著又朝楊承祖這邊靠了靠,最後主動伸出手,搭向了他的肩頭。

  “我們吃這碗醃臢飯的,傷筋動骨是常事,大多都是半個跌打郎中。像這正骨的手藝,我是和我爹學的,好用的很。家裡還有祖傳的正骨丸,於你這骨傷最有奇效,等我待會拿給你。我別看眼睛不方便,一樣能治。”

  她一邊說,一邊開始在楊承祖的左臂上摸索,過了片刻之後點頭道:“還好還好,好漢命大,這一鞭只是將骨頭打錯了位置,沒徹底打碎骨頭。若是打碎了,就不好辦了。我給你把骨頭正好,再用上好藥,有半個月就能好個八成,剩下的兩成麼,養一個多月也就都有了。都是我連累你受了這個傷,一定要報答好漢大恩大德。”

  “女俠,你這話就說遠了,我不過是命好,給你幫了把手而已。不敢以此居功,有勞……”

  火風凰的手藝當真了得,即使不睜眼,也三兩下幫楊承祖正好了骨頭。她用菜油洗了眼睛之後,此時漸漸也能把眼睜開,雖然還是不住流淚,但視力已經恢復了一些,過了一陣,就又恢復了幾成。

  仔細看去,見楊承祖滿身血污面色蒼白的坐在自己身邊,心內覺得歉疚,忙起身一禮道:“多虧好漢仗義援手,救命之恩沒齒難忘,我郝青青此次只要不死,就是粉身碎骨,也要報答恩公的大恩大德。”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2-18 00:09

第一百五十九章 心動(二)

  她見楊承祖沒認出她來,也就假裝與楊承祖彼此不識。楊承祖這時才知,火風凰只是她的綽號,真名叫做郝青青。心想:這女子長的頗為動人,只是她是個江湖綠林中人,這名字與她倒是不怎麼相符。

  口內道:“謝女俠客氣了,我可不敢以救命恩人自居。方才咱們得算是守望相助,沒有女俠的神射,也就沒有我的命在。不過我敢問女俠,您前些時,可曾去過滑縣……”

  他見郝青青一弓四矢,箭發連珠的絕技時,就想到了滑縣那次自己家被襲擊時,暗中發箭救應的人。若是郝青青真是那人,自己可是要好好謝謝她,也得問問,她當初為什麼幫自己。

  郝青青不是個會說謊的,聽他動問,只好道:“啊……滑縣?我想一想啊……好象是去過,我們這些人你是知道的,行走江湖麼,哪裡有生意就去哪裡,沒有什麼准地方。滑縣前段時間,有許多富商大戶,我就去想碰碰運氣。”

  “那敢問女俠,可曾在夤夜之間,救過一家人家性命?發箭連殺了許多賊人?我方才見女俠這份神射功夫,心內歎為觀止,實不相瞞,那被救的人家,與我有天大的干係,若果真是女俠救的,我反過來要謝謝女俠了。”

  “沒有……沒有的事。”郝青青不想承認那事,否則的話就得交代,自己為什麼半夜三更出現在對方家附近,這話讓自己怎麼說啊?只好撇清道:“我去滑縣就是找肥羊去的,結果肥羊沒找到就回來了,未曾給人幫過忙。至於你說那射箭,這算什麼,邊軍裡好射手很多呢,我的本事也算不了什麼。”

  她號稱鐵弓震三省,于鄂、豫、秦三省綠林之中,可稱第一把名弓。想找一個比她射術好的人,並不容易。只是為了把這事推掉,也只好謙虛一番。

  楊承祖只當她說的是真的,心想著等將來再慢慢尋找那放箭救自己的人,也不算晚。說不定這個人,與那在黃河裡把自己撈出來的,還是同一個人呢。

  火風凰這時問道:“不敢……不敢請教好漢貴姓大名。”她明明認識楊承祖,可是為了表示自己沒見過他,也只好裝個不識。楊承祖不願意暴露身份,只好順口道:“在下乃是滑縣的商人,就叫做楊大郎。在女俠面前,實在是不值一提。”

  “楊大郎……”火風凰心內一黯,他終究還是提防著我,不肯對我說真名。不過這提防也對了,楊承祖這名字已經上了暗花,如果他隨便說出去,不知道會給自己惹來多少麻煩,還是謹慎點好。

  兩人又像方才似的並排坐下,火風凰的眼睛逐漸恢復,加上有弓有箭在手頭,膽氣大增。想著縱然是黑狼山的嘍羅來了,靠自己一人一弓,也能把楊承祖送走,心裡大為踏實。

  楊承祖問道:“你真要放過黑狼山那些嘍羅?”

  “騙他們的。”火風凰得意的一笑“他們殺了我四個姐妹兩個兄弟,還要……還要禍害我,我怎麼可能放過他們。等我反過手來,黑狼山每個人都要死,他們的女人,將變成我青龍山子弟的婆娘,他們的男人,都得去喂狼。我得給我的姐妹兄弟報仇,否則的話,我這綠林就白混了。”

  “說的好。”楊承祖點點頭“看來謝女俠確實是個合適的江湖頭目,只可惜你的手下,很多都只看到了你的女兒身,而看不到你身上的優點。不知道自己遇到了一個多麼優秀的當家,反倒要想著背叛你,可悲啊,真正的可悲啊。”

  “他們不服女人騎在他們頭上,認為女人只能嫁人生娃。山寨裡女人當家,就是壞了規矩,早晚要出問題,所以就對我不滿意,這我都知道。只是我沒想到,他們居然會為了這個就背叛我,居然就勾結了黑狼山那些強人。”

  說到這一點,火風凰心裡就是一團火。“姚二柱,我拿他一直當兄弟,他居然敢往我的臉上拍石灰。他難道不知道,如果那幾個女子被捉了,就得被禍害死?他怎麼下的了手?”

  “他們想要的,只是權柄而已。”楊承祖道:“他們說你是女人,只不過是一個藉口。即使你是男人,他們也會找到別的藉口,這種事想要找藉口是很容易的。比如說你年輕識淺,說你缺乏歷練,哪怕說你吃的比別人多,這都能算是藉口。所以這不是你的錯,而是他們自己的問題,不是你做錯了什麼,而是他們想要造反。”

  “可他們……他們都是我的兄弟來著。”火風凰情緒越發低落下去“我從沒想過,要對他們怎麼樣,我只是希望,就像我爹一樣,帶著他們安心過日子。只是他們的心……”

  “他們的心變了啊。這個問題很複雜,三言兩語說不清楚。可能是你爹的時候就得罪了一些人,也許是你得罪了一些人。也許是一些人想要娶你而娶不到,還有一些就乾脆是喂不熟的狼。”

  “不過想這些沒有什麼用,與其想著他們為什麼要反,不如想想,你的山上還有多少潛藏著的反對者,你又該怎麼對付他們。這就像米里的蟲,如果不捉出來,只會讓它們吃掉越來越多的米。你想不想捉蟲?如果想的話,我幫你。”

  “你肯上山麼?那我把大當家的位子交給你坐。”大喜之後,就是大窘,臉又成了火燒雲,生怕自己的心思已經被他讀出來,忙轉過頭去。卻不知這一舉動,簡直就是欲蓋彌彰。“你救了我的命,我把山寨讓給你,也是理所當然。”

  “那我活不過三天,也是理所當然。就像梁山的大頭目只能是呼保義不能是玉麒麟一樣,我一個外人,怎麼坐的住寨主的位子?再說我是個商人,雖然通些拳棒,但終究不是綠林好漢,不過我可以幫你,把這個山寨經營好。將來你也可以幫我,這也可以看做是一場交易。只是不知道你沒有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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