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錦衣王侯 作者:黃梁生 (已完成)

 
王烏鴉 2018-12-15 11:49:5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14 341335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2-19 00:27

第一百九十章 暗訪(七)

  楊承祖微微一笑“多謝千歲厚愛,下官愧不敢當。您的這份恩情我記下了,將來定要報答。您給我臉,我不能不兜著,至於您說這事,我覺得也沒問題。只是我和她都是小輩,最終拿主意的,得是郝老。”

  “我明白,不過你這女婿是半個兒子,你答應了,我就當他們答應了。將來若是有了什麼反復,我就找你問話。”秦王霸道的吩咐道:

  “你們到了西安,還住客棧呢吧,霍天白那處宅子,是本王賞給他做買賣的。現在他已經不是我府裡的人了,那房子他就不能住,一會就讓他滾蛋。裡面的東西,什麼也不許動,你們這些人都住進去,應該住的開。至於生意怎麼做,那些東西怎麼收怎麼銷,我不管,我只要銀子,你們能做到麼?”

  郝青青點頭道:“千歲若是信的過我們,我們就一定能做的好。保證不會像霍天白那樣,黑了您的銀子。”

  “那就好。我希望你們說到做到。霍天白冒犯了你,就得付出代價。他拿三千兩銀子給你做賠禮道歉的錢,如果錢湊不出,我就拿他的骨頭頂,什麼時候夠數什麼時候完。天生,你別喝酒了,趕快過去,讓你乾兒子搬家,外加準備銀子。酒席吃完之後,我等著你把他的一雙爪子送來。如果送不來他的,你就把你自己的送來也行。”

  霍天生頭上滿是汗水,不住的點頭應是,等他出去之後,秦王忽然看了眼郝青青。之後似乎漫不經心的問了一句“楊夫人,你,白蓮教吧?”

  這話雖然看上去漫不經心,可是在郝青青聽來,仿佛頭上響了一個炸雷。白蓮教的身份,在江湖上倒也沒什麼要緊,可是被王爺知道,那就是死路一條。

  她不在乎死,可是她擔心的是,自己這個身份,把楊承祖也牽連進來。一個錦衣衛娶了個白蓮教女人做老婆,這種事搞不好是要抄家的。

  見她神色有變,朱秉焯笑道:“別那麼大驚小怪,你們青龍山那麼大的名聲,我想聽不到也不可能,這種事瞞不住的。不過沒關係,你們既然給本王辦事,本王就不會讓你們吃虧,這事,我負責給你們抹平首尾就是。其實說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大明朝軍中教徒多了,只要不做那些找死的事,白蓮教就白蓮教了,你們大不了換個名字,誰還能把你們怎麼樣啊。”

  他話說的輕巧,實際上這也是一種無形的威脅,證明自己拿捏著青龍山一干人的把柄。若是這些人不為自己所用,隨時就能把這把柄,變成一件殺人的利器。

  他們手下有幾百兒郎的武裝,占山為王自立一方,再有個白蓮匪的身份,官軍發起三省會剿,一點也不奇怪。

  楊承祖輕輕捏了一下她的手,接過話來“秦王千歲是個爽快人,不過是把這事的後果說出來,而不是說要這麼做。其實正如您所說,大明的白蓮教很多,就像那霍天白,他何嘗不是白蓮教徒?不還是能為千歲效忠麼。教徒的身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是站在哪一邊,到底是把教放在前面,還是把朝廷放在前頭,這才是要緊。青青,回頭你把你知道的白蓮教徒開個單子,我孝敬給千歲,讓千歲也好有個數,知道西安城裡,住著多少白蓮教徒。”

  朱秉焯聽他這麼說,沒說什麼,只點點頭,又問楊承祖“我聽說,在路上有人出暗花買你?弄的西安城前段時間多了不少刀客,讓官府很是折騰了一通,才把他們都收拾了。知道誰做的麼?”

  “卑職人在路上,手邊缺乏人手,還沒來得及調查。”

  “這事馬虎不得,我估摸著,這肯定是自己人下的手,外人是不會對你的行程那麼瞭解的。娘的,有本事就明著幹,背地裡標暗花,真他娘不是東西。”

  “千歲說的極是,我之所以沒到錦衣衙門報導,也是因為暗花的事。眼下不好說誰敵誰友,卑職也不敢貿然就到衙門,怕是中了埋伏。”

  聽到這,秦王一笑“怎麼?你就信我是忠的?你就不怕,標暗花那人是我?要知道,前次河南發水時,本王可是在糧食生意裡入了股的,結果你搞的那套玩意,讓我損失了不少銀子,我若是買你的命,也不奇怪。”

  楊承祖哈哈一笑,“千歲,您說笑了。凡是打了您招牌的糧商,官府給的收購價格一律是翻倍的,您怎麼可能虧錢?再說,您要想殺我,哪用的著暗花那種下作手段,直接命人將我捉起來打死,也沒什麼問題。所以我相信,千歲肯定不是這事的背後主使,您也是卑職在西安最能相信的人。”

  秦王這種坐鎮邊地的王爺,雖然也受到各種政策的束縛,但是整體來說,比起周王他們來,他的日子好過多了,為人也更為跋扈囂張。在歷史上,這位秦王橫行不法的事做了不知多少,要說打死楊承祖一個錦衣百戶對他來說,也真不是什麼難事。

  楊承祖這話,算是說到了他的心坎裡,他不由又是一陣怪笑,將碗中的酒一飲而盡道:“說的好,對本王的心思。本王要想殺你,哪用的著那麼麻煩,直接派人把你捉來殺了就是,怎麼會用那些可笑的殺手?你這人不錯,在河南很給本王的面子,又有王叔保你,你壞我生意的事,就這麼算了,不過下不為例。”

  這酒肉大家吃的差不多,朱秉焯吩咐一聲,就有人進來清理了桌子,又有人端了茶上來。他喝著茶水說道:

  “你查的那事,會有人幫你,也會有人攔著你。不過不管是幫你,還是攔著你,都得按規矩來。誰要是玩殺人那套把戲,本王是不會答應的。”

  “一切全仗千歲成全。不過下官這裡還有一件事,確實有些難辦,怕還是要勞動千歲的金面才是。”

  “哦?有什麼事這麼難法,不如說來聽聽,本王看能不能幫你。”

  楊承祖等把李雄的事一說,秦王神色一變,竟是三兩下把那扔在地上的外衣穿好,朝楊承祖點頭道:“我真沒看出來,你是個能為了個盟伯,就千里奔陝西,收斂屍骸的義士。王叔這信裡也沒寫啊,方才是本王怠慢了義士,還望你不要見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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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2-19 00:27

第一百九十一章 暗訪(八)

  說來這態度也不算稀罕,說到底,現在的秦王還只是一個二十不到的少年人,正在血氣方剛,崇拜俠士好漢的年齡。再加上他生性偏狹,換句話說,屬於超齡中二。

  這個年齡的秦王,你給他找個陝西才子來,他壓根不會當回事,相反倒是那些好漢遊俠,拳霸土棍,更能得到他的好感。

  由於他在陝西富甲一方,手下很是收容了一批遊俠劍客,對於那些人的德行十分清楚,于他們的崇敬大為減少。楊承祖這種千金一諾,古道熱腸的好漢行徑,正對了他的胃口。讓他感覺,平日裡看的那些話本裡的傳奇英雄,活生生出現在自己面前。

  他方才光著膀子,很有點混帳紈絝的意思,其實也是沒把楊承祖放眼裡。可是這會,卻是鄭重其事的穿戴整齊,必恭必敬的施了個禮,然後道:

  “像你這樣的人物,怎麼在錦衣衛裡混了?乾脆不要回去了,我在王府裡給你找個差使,保證就算是陝西錦衣千戶見了你也得施禮磕頭。”

  楊承祖不想自己說這事,倒讓中二王爺的態度徹底變了個人,可是對於他的提議,他怎麼也不可能答應。忙回禮道:“多謝王爺厚愛,怎奈做人須得有始有終。若是我這差使不交,就此於王府任職,不就成了無義的小人?”

  他這番說辭,恰好符合他那豪俠的人物形象,秦王點頭道:“確實,這是本王想差了。男兒漢有始有終,本就該如此。這收斂屍骸的事,只交到本王身上,在陝西這地方,我說話還是管點用的。我這就給軍衛上下個貼子,讓他們仔細尋找,保證找到就是。”

  這當口,霍天生從外面回來道:“回千歲的話,您交代的事,小人已經辦好了。”他邊說邊將一個木匣遞過來,木匣內放的,正是兩隻血肉模糊的斷手。朱秉焯壓根沒把這手當回事,不但不噁心,反倒將一隻斷手拎了起來,放在眼前端詳道:

  “不錯,老霍,你這差事辦的不錯,我原本是想把你的差使也免了的。可是看你這事辦的好,這管事的活,你接著幹吧。今後你就給青龍山的好漢們打下手,若是你得罪了他們,本王可是不饒你。”

  他又對郝青青道:“楊夫人,我方才說給你一面銀牌,現在改主意了。我會讓人給你們一面金牌,拿著這面金牌,你可以隨時見到本王,任何人也不會阻攔持有金牌的人。不管有誰為難你們,你都可以讓人拿金牌來見我,本王不介意殺幾個人。”

  他說到這目光一寒,對霍天生道:“這兩位是本王的貴客,是我的朋友。你領他們到那別院去,好好休息,若是招待的不好,仔細你自己的皮。”

  霍天生得了令,忙領著二人又回了方才與霍五見面的那處大宅。宅院依舊,只是主人已經換了,原本的那些護院全都留在家裡,霍天生將這些下人集中起來,為楊承祖和郝青青做了介紹。

  這些護院家僕都是秦王府雇傭,其忠於的是秦王,而不是霍五。現在霍五已經倒了,主人換成了楊承祖,他們的忠誠對象也就換成了楊承祖夫妻。

  當然,讓他們去為了楊承祖等人衝鋒陷陣也不現實,只有當有人對這處別院進行襲擊時,他們才會進行保衛反擊。楊承祖那些伴當以及帶的貨物,也都被挪到這處莊園裡安置,霍天生又領著他們看了這大宅裡的幾處庫房。

  “幾位請看,這是霍天白那個小殺才留下的,千歲有話,這裡面有些東西是留給二位的,算是霍天白給二位賠禮道歉之用。銀庫裡有白銀三千兩,赤金百兩,外加綢緞五十匹,都是千歲給二位的補償,也算是千歲為二位新婚賀喜。”

  原本秦王只說給白銀三千,可是一聽說楊承祖是這等豪傑,又做主給加了這些財貨。除了這些錢財貨物,更重要的是人脈。霍天白除了把自己這些年辛苦掙下的財物都留下以外,連他經營的關係網,也都留下了。

  一份帳簿上,記滿了名字,住址,這些都是霍天白的客戶以及一些有銷售管道的主顧。有了這份帳簿,這銷髒的生意,青龍山就能做下去。那些青龍山的嘍羅以及楊承祖的隨從,都換了皮甲,又換了強弓硬弩,還有不少人直接換了火器,實力大為提升。

  等到了內宅,郝青青的臉色一垮,勉強笑了笑“這千歲對當家的確實不薄,又是給金銀財寶,又是給帳簿,留下這麼多丫頭。你看看她們都多水靈,在西安這地方,找這麼多姑娘可不容易。你今天晚上想讓誰來陪你,我給你安排。”

  楊承祖故意道:“這可難說,我剛才驚鴻一瞥,哪裡看的清楚。還是你把她們都叫來,我挨個的挑,看上誰是誰。其他人輪好日子,你都跟我這麼久了,也該讓她們都能輪上才是。”

  一聽這話,郝青青的臉色更難看了,可還是拼命擠出一絲笑容:“你是當家的,這個家裡你說了算,你想怎麼做就怎麼做,我這就去喊她們。”

  她轉過身去,飛速的擦了一把眼淚,這就是女人的命啊。哪怕是山裡的女人,也不能阻止自己的丈夫找小的。做了生意之後,男人揣著銀子下山找姑娘,回山打老婆,也是常有的事,自己還能有什麼不滿足的?

  一邊想著,一邊就要去開門,可是手剛摸到門上,腰就已經被抱住,接著就被舉起來,扔到床上。“我已經挑好了,就是青龍山不平寨的大小姐,從今天開始,一直都是她了,除了她,誰也不行。我看你跑的了跑不了。”

  郝青青心頭大喜,主動配合著楊承祖的動作“當家的,那些女人花枝招展,又都在好年紀,你就不眼熱?如果你想找她們的話……我不會吃醋的。”

  “有你在,她們往哪擺。我確實讒啊,所以要吃鳳凰肉,其他的肉麼,那就都不能入口了。”

  等到一番搏鬥之後,郝青青道:“千歲對你真不錯,又是錢又是房子,又是女人,周王的面子還真大。”

  “周王的面子大麼?你啊,還真實容易騙,周王跟他離著這麼遠,能有多大面子?只是周王離的遠,銀子離他很近,他不是給周王面子,只是給錢面子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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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2-19 00:27

第一百九十二章 暗訪(九)

  “周王和秦王,一直以來是有生意往來的。”楊承祖道:“他們一個在陝西,一個在河南,大家都是藩王,抓不到權,就去搞點錢,這是很正常的事。他們有地位,有面子,比起普通的商人來,占了不少的便宜。只是眼下藩王的面子不如文官,真是那些有文官支持的大商人,這些藩王也未必有便宜。也正因為這個原因,那些藩王更得團結起來才行。所以,他們之間更要保持同進共退,就拿河南糧食那事,哦那事你不知道。當時那炒糧食的,有三位王爺……”

  即使是夫妻之間,也同樣有著自己的小秘密。郝青青並沒有把自己和白蓮聖女參與了河南炒糧的事告訴楊承祖,只說自己是到河南找賺錢的機會,並不曾提其他的細節。關鍵是這裡,還有一個白蓮聖女,一想到對方那傾國傾城的姿色,和如仙女的氣質。她才不會把這麼個美人,介紹給楊承祖認識。

  聽他說著當初河南糧戰的事,又想著當初白蓮聖女的安排,兩下比較,覺得兩人當初的隔空交戰算是個和局。自她與白蓮聖女相識以來,還是第一次看到有人能和她鬥個平,心裡對楊承祖越發佩服,看來自己的男人,確實很優秀。

  “除了糧食,他們交易的東西還多著呢,陝西這地方銷貨能力不強,秦王想賺銀子,必須得把東西往外省賣。他們藩王沒有權柄,反倒死要面子。周王跟我的關係不算多親戚,可是畢竟有份老交情在。他給了我這份書信,如果秦王不肯給面子,那麼這事周王就覺得是打他的臉,這種簡單的事,就變成了兩個王爺的義氣之爭,面子之爭,事情的焦點就從我和秦王,變成了周王和秦王。”

  “周王在河南,奈何不了秦王,但是可以奈何的了秦王的生意。甚至可以聯合唐伊等王,一起來對付秦王的生意。畢竟鬧起來的話,是秦王先駁了周王的面子,這種事上,得算周王有理。”

  “秦王那人看著跟個瘋子一樣,有這種心眼?”郝青青聽到這些盤算和計較,一時間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本來就不擅長這些心機和謀算,一聽楊承祖仔細分析,如同墜入五里霧不明所以。

  “他是老秦王的庶長子,因為老王無嫡,所以他以庶子之身襲了王爵。可是年紀小,威權不立,府裡未必都肯服他。他的瘋也好,惡也好,都是做出來的。如果不這樣,在西北這種地方,又怎麼撐的住場子?可是他要是真那麼蠢,也撐不到今天。只是他這麼瘋下去,早晚怕是想明白都明白不過來了,不過那跟咱們沒關係。本來霍天白和咱們有衝突,他要是拿這事拿捏一下我,也不是說不過去。可是這事終究是他的人不占理,先想占你的便宜,如果他拿這事發脾氣,還是不占理。”

  “你們青龍山是大山寨,又掌握荊紫關那麼一條要衝,他要想把生意做大,與你們為敵,不如與你們為友。我想在吃喝的過程中,他已經做好了完全的盤算,確定跟咱們做朋友對他更有利,他才會選擇這種態度。如果反過來的話,迎接咱們的,怕就是刀光劍影了。”

  “你是說,如果我們的底牌不硬,就會被吞下去?看來還是我給你惹禍了。”

  “就是這樣啊,本來天下就是如此,總有人要吃人,總有人要被吃。如果不想被吃掉,就要學著去吃人。你也不必自責,為自己的女人出頭打架,不是很正常麼?”

  “他給你青龍山的這個差使不錯,做好這個銷髒的生意,對青龍山很重要。這生意做好了,你們可以在西安立足,乃至將來在陝西綠林中擴大自己的影響,都不是什麼問題。再說,我給岳父的建議裡,也說過讓你們把山寨做上正軌,也是告訴你們,要漸漸學著不當強人而當商人,這個生意就是你們的機會。”

  “當家的,你放心,我一定會把這事做好,不會給你丟人。只是那王爺那麼多心眼,我這點心思,怕是要吃虧。”

  “所以你儘量少露面就是了。”楊承祖寵溺的在她額頭上親了一下“雖然這傢伙說自己不好女澀,我可不敢信他,你這麼漂亮的女人,還是少在男人面前露面最安全。當然,我不是要把你關在房子裡,讓你做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閨秀,只是少在這種要角面前出現,否則惹出是非來,大家都很麻煩,沒必要的。”

  “我願意為你做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小媳婦。”郝青青聽的情動,主動纏上了楊承祖“當家的,好好愛我吧,等我伺候不了你時,這房裡的丫頭你隨便選。你對我這麼好,我為你就算是死了也值了。”

  從第二天開始,楊承祖這幹人就開始按著帳簿的記載,挨個拜訪那上面的幾個供應商。這些人的消息靈通,早在他們到來之前,就知道霍天白已經完蛋的消息。聽說這是秦王新的代言人,態度也很熱情。

  他們跟霍天白沒有什麼特殊交情,他們唯一有交情的就是銀子,只要能賺到錢,跟誰合作又有什麼關係。一連幾日,楊承祖就像一個合格的掌櫃一樣,拜訪供應商,接待客人,表現的十分出色,一點也看不出,這人居然不是商人,而是個錦衣官。

  郝青青見他也不查那軍糧的事,只忙著自己這邊的生意,只當他是為自己幫手,心內不忍,在旁勸解道:

  “當家的,我知道你對我好,可是你自己的差事也耽誤不得。畢竟這事是張容的軍令,還有本地錦衣千戶的申請協查,甚至可能還要牽扯到鎮守太監,你該辦還是要辦。我們這些人,也不是只會打打殺殺,這收髒賣髒的事,我們也能做好的,你還是去忙你的公事。”

  “我的好娘子,你當我這些天做的事是什麼?那些軍糧不會自己長腿飛掉,它們搞出來,是要賣的。要賣這些糧食,難道離的開這些商人?就算是有人從軍衛裡搞出來糧食,也得是找這些白手套進行交易,總不能自己衝鋒在前吧。而這西安城裡的白手套,能吃的下這麼大筆軍糧的,也就是這幾個商人了。我跟他們的接觸,已經查出了一點端倪,只是還拿不准而已。”

  兩人這邊說著,忽然一名僕人從外面進來回道:“東家,有客人上門了。可是您的幾個伴當,似乎和他們有些衝突,還請東家拿個章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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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2-19 00:28

第一百九十三章 暗訪(十)

  細問之下,帶頭發生衝突的是青龍山來的那幫嘍羅,郝青青的臉一紅“這些人都是山裡野慣了,看來不好好收拾一下是不行了。當家的你別管,我這就收拾了他們。”

  楊承祖接手了這地方以後,就給這些人立過一個規矩:不管是收髒也好,還是銷髒也罷,終歸是打開門做生意。既然做生意,就和做強盜不一樣,要講做生意的規則。自家奉行的做生意規則就是顧客就是上帝。

  這些日子,他沒少給那些青龍山的人灌輸顧客就是玉皇大帝的思想,只是這幹強盜向來硬摘硬拿慣了。想要他們學會微笑服務,露出八顆牙等等,終歸得需要一個時間,不是朝夕可就之事。

  可是不管怎麼說,和客人撕打總歸是不大對,郝青青與楊承祖兩人來到門首時,見是十幾個青龍山的後生,怒目橫眉的與來人對峙。來的人約莫二十幾個,都是羅圈腿,大餅臉,身材矮壯一看就知不是大明人。這些人頭上戴棲鷹冠,身穿長袍,耳戴金環,腰間佩帶著彎刀,一副蒙古人打扮。

  他們人數雖少,氣勢可半點不弱,與那些青龍山的人彼此喝罵,說的語言楊承祖一句也聽不懂。只見雙方互相推搡著,似乎隨時可能打起來。楊承祖問郝青青道:“他們說的是什麼,我聽著不像綠林黑話。”

  “這些是蒙古人,他們說的是蒙古話對罵,所以你聽不懂。我這次帶來的兒郎,大多是邊軍衛所的子弟,跟這些北虜沒什麼好看法。”

  楊承祖看看自己這邊的護院裡,那幾個蒙古的射雕兒,已經拿了弓過來幫著撐場子,小聲道:“你說話注意點,咱這也有蒙古人。”

  郝青青大剌剌道:“沒事,蒙古人和蒙古人打的比咱熱鬧多了。我跟你說,邊軍裡面不少蒙古人充當斥候夜不收或是將主的家丁,這都不叫事。大明軍裡蒙古人多了,當年朵顏三衛幫著成祖爺打天下,臨陣衝鋒,每戰必當先,三千營裡都有好多是蒙古子弟。這些射雕兒,也沒拿自己當成這些蒙古人的同族。”

  “那也先把他們分開,這玩意吵架像什麼話,真要打的話,也放進來打麼。”

  郝青青也是懂蒙古語的,她吆喝幾聲,那些蒙古人就不說話,向後退去。她又喝道“青龍山的兒郎都往後靠,誰也不許再動手了,這不是青龍山不平寨,不是動武的地方。”

  那些嘍羅見蒙古人已經退了下去,也自退到郝青青身邊,為首之人道“大小姐,這事不怪我們,是這些韃子忒也無理,不打他們,就讓他們小看咱了。”

  郝青青覺得在楊承祖面前丟了人,對那名頭目怒喝道:“住口,打了人,得罪了客人,你還有理了?我知道你們是邊軍子弟,可是眼下咱又不是在軍裡,都已經出來當了生意人,怎麼還那麼看不開。再說以往在邊鎮上,咱們又不是沒和蒙古人做過生意,至於見了他們就喊打喊殺的麼?”

  “大小姐,這還真不怪咱。”這次說話的,是她的貼身女兵頭目董大娘,她一臉怒氣道:“這些韃子好不曉事,居然開口問咱的姐妹怎麼賣法。這不是明著來打臉的?這樣的不打,把我們當成什麼了。”

  一聽是因為這個,郝青青的臉也沉了下來,對楊承祖道:“當家的,這些韃子也太欺負人了,這事不怪咱的人啊。”

  “確實是他們太欺負人了,拿咱們當了什麼了?看來,他們是來找茬的?來人啊。”一聲吩咐,那些射雕兒已經先湊了過來,手中舉起了弓,瞄向那些草原同胞。

  竹哨聲大響,這院裡其他的護院也紛紛趕來,人數已經遠超過這支蒙古人。而且他們手裡有長兵有火器,層層疊疊,法度森嚴,看來隨時有跟蒙古人幹一次硬架的底氣。

  就在這劍拔弩張的當口,從蒙古人隊伍後面,走出一個半大孩子。他年紀不過十一二歲,生的面如火炭,眉眼很是端正,雖然也是一張大餅臉,但是眉目五官,比起他的那些同行者順眼多了。

  身上穿的不是長袍,而是綢緞質孫服,腰間彎刀刀鞘上鑲嵌著各色寶石。從這身穿戴足以說明這人是個貴人。別看歲數小,說不定反倒是這一支人馬的首領。

  他來到隊伍之前,朝著楊承祖與郝青青施了個禮,接著用不太地道的漢語道:“二位息怒,我想我們之間是一場誤會,我們是霍五的朋友,好朋友。他只要出來,大家的誤會都能解釋清楚。”

  他似乎說漢語很不習慣,一句話說的磕磕絆絆,但總算是把意思表達完整了。楊承祖道:“你搞錯了一件事,這裡眼下不是霍五當家了,已經是我們當家。這是我的娘子,也是這裡新的掌櫃,你的人為什麼對我的人出口不遜,我們需要一個解釋。”

  “解釋,我們可以進去之後再談。我們在這裡總是不大好。”這名少年表現出與自己年齡不符的成熟,並未因自己局面處於劣勢而表現出任何慌張或怯懦,相反依舊是不卑不亢。

  楊承祖心道:這小韃子不知是何等樣人,看上去倒是個人物。他並沒有什麼見韃子就打的思想,事實上,大明朝自己任用的韃官、色目官也不在少數,蒙古人還當過錦衣衛指揮使,乃至正德天子連外國人都用,在邊塞做生意,蒙古人是個不錯的客戶,犯不上鬧的太僵硬。

  等把這幹人讓進院子裡,那名少年果然是首領,他對楊承祖道:“這些人都是我的部下,他們的行為,由我來負責。他們對你的女人沒有任何惡意,只是覺得她們很漂亮,也很強壯,如果跟我們回部落的話,就能給我們生下強壯的孩子。所以希望把她們買回去,做勇士的妻子,這有什麼不對麼?”

  “你們大明人,自己也可以買賣女人,在霍五的時候,我們也有這種交易。只是他賣的女人,大多太過虛弱,無法承受我們的勇士,所以很快就死了。我們需要強壯的女人,如果你答應這筆交易的話,我們願意為每個女人,支付一匹戰馬的價格。”

  這個時代,一般家庭如果擁有一匹騾子作為腳力,就差不多相當於後世人家擁有一輛奧迪。而戰馬作為戰備資源,價格就更是昂貴,一個女人一匹戰馬,這確實得說是個好價格。

  楊承祖想了想那些女兵的模樣,實在無法把她們和漂亮聯繫在一起,要說她們強壯,倒是差不多。一人一匹馬,這蒙古人的腦袋可真大。但是他搖了搖頭道:“馬你們要出,不過人,你們不能帶走。”

  “這不是做生意的規矩。”

  “但這是我的規矩。小兄弟,你是蒙古的大貴人吧,你說若是我把你拿下,能換多少戰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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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2-19 00:28

第一百九十四章 暗訪(十一)

  他並不是真想把人扣下,能在西安府大搖大擺出入的蒙古人,肯定是有自己的門路和辦法,自己真想扣,也未必扣的下。

  再說擄人勒索,這還是做強盜而不是做生意的手段,是下乘中的下乘,萬不能為。他這麼說,無非是想看看,這個十多歲的蒙古小貴人,會不會被嚇的面無人色,或是惱羞成怒的大罵。

  可那名蒙古少年並未動怒,也未發作,只是笑了笑“你在嚇我,可惜蒙古的勇士是嚇不倒的。你即使捉住我,也會有人把我救出去,你們明朝的大官,會第一時間讓你放人,等待你的,將是我們閃亮的刀鋒和利箭,其他的什麼也得不到。能在這裡做生意的沒有蠢貨,所以你不會做這種事的。”

  楊承祖點點頭“說的好,我總算知道,你為什麼小小年紀,家裡就敢讓你出來做生意。好吧,請進屋奉茶,咱們慢慢聊。”

  那些同來的蒙古人倒是沒有這少年人那麼有底氣,不少人都把手放在了刀柄上,似乎隨時準備撕殺。那少年朝著這些人說了幾句,那些人鬆開手,安靜的等在外面,青龍山的嘍羅與護院則與他們形成對峙。楊承祖、郝青青與這蒙古少年三人進了屋中,分賓主坐下。

  霍天白留下的侍妾和丫鬟楊承祖雖未染指,但是也並未遣散,或是什麼發放路費,讓她們去謀個幸福,而是全都留下當奴僕使用。這些女人姿色不惡,年紀也都在妙齡,看起來至少也是個風景。兩個女人端了茶上來,放在三人面前。楊承祖指著一個上茶的丫頭道:“你覺得她值多少匹馬?”

  “如果我再大幾年,可能會給你幾匹馬來買她,只是現在,我想她對我而言,不值什麼錢。我們部落需要的是強壯的女人,為我們誕生後代,這兩個女人,身體太弱了。”

  楊承祖確定,這蒙古人的審美觀和自己有著南轅北轍的差異,他們似乎更在意的是身體素質。郝青青這等健康美人,在他們眼裡,估計就是極品,今後是得少讓郝青青與蒙古人打交道為好。

  他道:“你們需要強壯的女人繁衍部落,這個要求,我能理解。但是你們到了大明做生意,就得遵守大明的規矩。在大明,你們這樣對女人說話,是一種冒犯,所以你們必須做出賠償,否則的話,我們的生意就別做了。”

  “你不打算先問問我是什麼生意,再做這種決斷麼?”

  “不需要,這裡是我的女人當東家,我的決定,就是她的決定,這一點我們能夠保持一致。你可以拒絕支付賠償,這西安城內,也不是只有我們一個肯和你們做生意的,你大可換一個人。”

  那少年猶豫了一陣,“既然你堅持的話,我願意為我手下的冒犯支付賠償。二十只羊羔,你的意下如何?”

  “成交。基於你的誠意,我想我們還是可以進一步交易下去的,不過你能不能先告訴我你的名字?我要為我的每一個客人建立檔案,凡是在我的檔案上留下名字的,就是我的朋友,將來做生意時,享受優先和優待。所以請報上你的名字,不然的話,我只能寫上二十只羊羔了。”

  那蒙古少年看看他“你跟霍五不一樣,他做生意,比你簡單的多。不過留名字這事,他也做過,其實你只要查一查他的帳簿,就能知道我的身份,庫蔑裡的兄弟,你只要這麼記載就可以了。”

  “庫蔑裡的兄弟?”楊承祖笑了笑,對郝青青道:“青青,我只當這小老弟如何了得呢,原來也不過是靠著父兄餘蔭,才有資格到西安做生意。我說麼,他這個年紀,就算再怎麼出色,那些人也不會服他。這麼一說,我就明白了,想來庫蔑裡必然是塞外一位大部落的頭人,這些蒙古勇士,只不過是懼怕他父兄勢力,才不得不聽他調遣而已。他自己想來沒什麼名氣,所以連名字也不敢說。”

  那少年本是個心智出眾,謀略過人之人,只是畢竟年紀只有十二,而且最忌諱的就是別人說自己是靠父親兄長蔭庇成事。明知對方是在套自己的名字,但是想來,就算他知道自己的名字,又能怎麼樣?

  “我叫做孛爾只斤•俺答,這個名字你最好記牢一些。”

  俺答?楊承祖使用激將法,本來就是為了套他的名字,可是等他報了名姓後,他忽然想到一個問題,自己對這個時代的蒙古人,似乎真的是沒什麼瞭解啊。

  他畢竟只是個京劇演員,于蒙古人的姓名,除非是戲文裡出現過,否則真沒什麼印象。

  可京劇中番邦人的名字,實在是不怎麼靠譜,比如元朝的官員叫完顏龍……。所以要說皇太極,奴爾哈赤,他托辮子戲的福,多少還算知道一點。

  蒙古人的名字,就真的是兩眼一抹黑。只是俺答這個名字,怎麼聽上去這麼耳熟,似乎在哪聽過的樣子?

  可饒是他如何思考,也想不出在哪聽過,郝青青用胳膊肘搗了一下他“當家的,你愣什麼呢?”

  “哦……沒,沒什麼。俺答是吧?小兄弟年紀輕輕,就敢來西安府貿易,倒是個少年英雄。你們這次來,是要買什麼東西,你說一下,我看看手裡有沒有現貨。”

  俺答從懷中伸手,取出一張疊的整齊的紙出來:“這是我們要採購的貨物明細,所有要採購的東西,都開列在這上面,請過目。”

  楊承祖接過那張紙看了看,眉頭微皺“五千石糧食、三千斤茶葉……三百副鐵甲、兩萬支鐵頭箭、七千斤火藥……”他見這上面,除了蒙古人通常急需的茶葉、糧食以外,居然還有大批軍事物資,這些東西,也是能賣的?

  他對於邊貿不是他瞭解,也不想被對方看出自己的根底,只好轉移話題道:“你買的這些東西,大部分都能由邊軍手裡購買,何必來找我呢?我的要價,怕是不便宜呢。”

  “價格不是問題,只要你能拿出足夠的貨物,我們就能支付足夠的報酬。至於邊軍,他們能拿出的貨物太少,另外沒有你們點頭,他們根本不會和我們做生意。”

  說到這,這少年人的神色裡多了幾分傲慢“你們明人只要給錢,什麼都可以賣,而我絕對拿的出價錢,這些東西,不成問題吧。不過我準備在單子上再加一項,就是外面那些女人,至於價格麼,每人兩匹戰馬,我想足夠你賣掉她們了吧。”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2-19 00:28

第一百九十五章 暗訪(十二)

  這個時代的蒙古人,基本生活狀態是炊無釜、衣無帛。那些小部落中,即使是頭人,也未必能混上一件絲綢衣服穿。普通牧民分家的時候,一口鐵鍋都要砸開,一人半口,然後就用這半口鐵鍋做飯。至於自己做鐵鍋,那對不起,沒這手藝。

  而說到作戰的器械,他們大多使用的是骨箭,鐵箭對他們來說,都得算珍貴的戰略物資,所以他們可以打破邊關進關寇掠,但是從沒想過能吞併大明,重建黃金家族當年的榮光。實在是自己的本錢實在太小,根本不敢想這種事。

  草原上氣候寒冷乾燥,蒙古人平常以奶食品和牛肉為主,喝茶便有消膩助消化之功效,按照當地的說法“寧可三日無糧,不可一日無茶”,可見茶葉在蒙古生活中所占的重要地位。而蒙古所控制的區域氣候寒冷,並不產茶葉,所以與漢人易茶,對蒙古人來說,是換取生活必須品,十分重要。

  大明對於邊關的茶馬貿易控制嚴格,時間和規模都有嚴格限制,靠著從茶馬市場上交易來的茶,根本滿足不了蒙古人的需要。所以蒙古人私自來大明交易茶葉,也是在這種制度下採取的不得以的手段。

  而邊軍欠餉嚴重,按規定邊軍每月軍餉為糧食一石。可實際操作中,又是本身折色,大鬥小鬥,精糧雜糧,以及損耗摻沙,實際到手的糧能有五鬥就不錯,就這還不是每月都有。邊軍生活困苦,也就只好和蒙古人做交易換錢使,要不然就真的活不下去。

  俺答與大明做交易不奇怪,可是他要的東西,就比較奇怪了。糧食、手工製品、綢緞、藥材,這些比較尋常。可是軍械火藥,他們要這東西幹什麼?

  再說算算日子,這眼看就入秋了,每到秋天,就是蒙古人大舉寇邊騷擾的時節,他們這時候採購軍械,怎麼看都讓人覺得可疑。

  楊承祖冷笑道:“對不起,那些女人,是我女人的姐妹,也就是我的親戚。你們蒙古人會把親戚去換牲口麼?不管你給多少馬,也換不走我們一個人。要不然的話,我用四匹馬換你一個勇士,你有多少,我換多少,你換還是不換?”

  俺答冷冷的看了他一眼“這個漢人,你的膽子倒是不小,不知道敢不敢報出你的名字。”

  “好說,某家楊承祖,你記牢了就是。”

  “楊、承、祖,好,這個名字我記下了。這麼大的生意,你自己怕是做不了主吧,如果你身後的人要你賣掉這些女人,你難道也能拒絕麼?”

  俺答倒也不是非要那些青龍山的娘子軍不可,只是他帶這些人出來,有意把他們培養成自己未來的心腹,嫡系武士。要想做到這一步,自己的面子必須撐足,才能讓這些武士信服自己。

  他們既然看上了那些女人,自己就把那些女人為他們搞到手,才能顯出自己的神通廣大,說到底,俺答並不把眼前這對漢人男女放在眼裡,在蒙古武士的鐵騎快刀之前,漢人算的了什麼?

  當年成吉思汗的威風布于四海,又有誰能直面蒙古鐵騎的威風?至於現在,雖然蒙古的威風不在,甚至於最大的敵人已經從大明變成了自己的同胞,自己的大汗博迪才是自己兄弟的心腹大患,可是這不影響他看不起那些漢人。

  他從剛一看到郝青青,就被這個女人所吸引,他雖然只有十二歲,但是草原上的漢子成熟的遠比漢人要早。十二歲的他,已經知道什麼叫男女之事,甚至在一個女僕身上嘗試過。對比那些柔弱不堪的漢女,郝青青這種結實有力的女人,才是男人的恩物。

  不過他很清楚,這個女人自己眼下還無法染指,甚至自己不能對他表現出任何企圖。既然對方拿自己當成個孩子,那自己就不如利用這個孩子身份多看幾眼,這總不是問題。只是那些女人,自己要定了。

  可是這漢人敢公開駁自己的面子,他難道搞不清楚在和誰說話?自己是堂堂蒙古右翼三萬戶前任濟農的兒子,現任濟農的兄弟,他敢拒絕自己的要求,難道是活膩了?

  楊承祖冷笑道:“你不用拿別人來壓我,這事沒的商量,不管是誰出來,我也不會出賣我的姐妹,這是原則。至於你說你和霍五以前常做這種交易,那我只能說有人各有志,我個人不喜歡這種交易的內容,也不想從事。不過你要想買其他東西,我會為你想辦法,大家都為了生活麼,誰也不會和錢過不去。只是這費用,你怎麼支付?”

  “很簡單,在邊關上,我們一手交貨,一手交牲口。我們沒有這麼多金銀,但是有的是馬匹、牲畜、毛皮還有人參、鹿茸。你們不用擔心生意會虧本,事實上,我們每一次的交易,你們都賺了不少。”

  “大家彼此彼此,咱們一起合作,共同發財,這才是生意人的正道,其他的都不重要。這些物資,我一時湊不齊,你要給我點時間。”

  “這麼說,你是答應做這筆生意了?那你要多長時間?”

  “最少十天,而且你這單子上有些東西實在太難弄,我想真要全部湊齊的話,怎麼也得半個月以上。”

  “那好,我十五天以後再來,我希望那時,你已經帶給我好消息。那二十只羊羔我沒帶在身上,所以會留下一匹馬,這足夠抵那二十只羊羔的價格了。”

  俺答這人說話算話,離開時,果然留下了一匹河曲好馬,而且附送了全套裝具。望著那匹透體血紅的駿馬,楊承祖滿意的點點頭,對郝青青道:“你叫火風凰,再配上這麼一匹駿馬,連人帶馬一團火,威風不威風,喜歡不喜歡?”

  郝青青滿意的點點頭“只要是當家的送的,送什麼我都喜歡。”

  而在離這處宅院不遠的一座二層小樓內,一名青衣小帽的漢子跪在地上,向對面之人稟報著俺答一行是何時進去,何時離開。

  由於光線照射的關係,那人的身影隱在黑暗裡,露不出面目,只是聽完稟報之後說道:“他果然上鉤了?好的很,到他們交易的時候,我們在動手,抓他個現行,看他如何抵賴。出了這樣的事,他自身難保,我看他還怎麼查軍糧。”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2-19 00:28

第一百九十六章 暗訪(十三)

  這名青衣僕人跟了這人多年,算得起心腹,大著膽子道:“將主,您是說,您打算連俺答也一起收拾了?他可是那袞必裡克濟農的胞弟,若是傷了他,那濟農發起雷霆之怒,動起刀兵,可就不好收拾了。”

  那暗影裡的人笑了一聲“哈哈,你小子想的倒多。可惜啊,你只能做個家丁,而我能做國舅。知道原因麼?就是因為我腦子比你好用。”

  “我殺俺答幹什麼?我不但不殺俺答,我連楊承祖都不會殺,殺了他,得罪人太多,划不來。我只是要抓住他和蒙古人交易軍械的把柄,並以此跟他做一筆交易,讓他知難而退。換句話說,這就是我給他挖的一個坑,等他跳了之後,我再把他拉出來,而不是去填土。做人留一線,日後好見面,咱們也不能趕盡殺絕麼,畢竟得照顧張伯爺的面子不是?”

  “您是說,拿了他這個把柄,這軍糧的事,他就不敢查了?其實小人覺得,就算沒這事,這軍糧案咱也不怕查。”

  “糊塗!這種事雖然很多人在做,但是終究是要躲著人的,一旦被他查到把柄,咱們的日子就難過了。能壓就得壓,讓他查出端倪來,咱們再想把首尾搞利索就不容易了。他如果到了西安,先來拜我的碼頭,我也許就不對付他了。可是他連錦衣衙門都不去,想玩什麼暗訪,我不給他點厲害,對的起他麼?我這次就是給他點厲害,讓他明白明白,本國舅不是好惹的。”

  “當家的,你是說,這場交易是個陷阱?”郝青青雖然對俺答沒什麼好看法,可是對方開的價實在良心,也由不得她不動心。一聽楊承祖說這場交易是個陰謀陷阱,不由得心內大為失望,一注到手的大財就這麼飛了,換誰也不會歡喜。

  “大概就是這樣了,你想想,這些蒙古人想買糧食也好,買軍械也好,直接找軍衛多方便,何必找咱們多費一道手?至於說軍衛的人不敢賣,這話是誰告訴他的?說這話的人,就是要對付咱的人,你家也是邊軍出身,對於邊上的事,應該清楚的很。你覺得這生意,邊軍會做麼?”

  “不好說。”郝青青雙手托著下巴想了良久,最後得到的只是這麼一個令人沮喪的答案:不好說。

  “邊軍是苦啊,要不然青龍山上哪有那麼多人。大家的軍餉就算折半,也經常收不到。聽老人說,當初楊總制在三邊時,日子還好過。後來他去了職,大家日子就難了,一年只發三個月軍餉,過年的時候都揭不開鍋,所以就得想辦法賺錢。”

  “這事我聽老爺子跟我念叨過,邊軍為了活命,跟蒙古人貿易是常事,就算是軍官也是睜一眼閉一眼,誰若是嚴肅軍紀,禁絕私貿,說不定就得激起兵變。所以你覺得這筆大生意,軍衛會放過,然後交給咱們賺麼?”

  “也許是單子太大,他們吃不下。”

  “這個我也想過,可是你要想一想,我們靠著秦王,肯定能辦到這些貨物。可是那些軍衛的人,又如何辦不齊這些東西?張九富在來西安的路上,跟我講過邊軍的情形,他們很是有些辦法。像這些東西,他們如果肯拿出三成利潤來打點關節,剩下的拿來做生意,又怎麼會籌措不到?”

  “而且俺答行走西安暢通無阻,估計也不是第一回做這生意了,可是霍天白的帳簿上,他的記載只有一次,而且那次買的是絲綢。這次他採辦的主要是軍械糧食為主,絲綢和藥材都是小數,你要是俺答,第一個會找誰?”

  “當家的,你的意思是說?”

  “我的意思是,這些蒙古人估計就是軍衛的人介紹過來的。想來是我低估了這些人的本事,我現在的情形,他們估計已經掌握了。只是我不露面,他們也不說破而已。看來過兩天,我還是得到錦衣衙門報個道,都被人看出來了,再藏著就沒意思了。”

  “那這個生意咱們不做了,回頭跟秦王說一下,就告訴他是有人要陰咱們,咱們不上這個當。”

  “不做……也不一定是好辦法,這次的商品名錄有點怪,你看看,他們要買火藥,你說蒙古人,他們買火藥能幹什麼?”

  蒙古以弓馬得天下,以鐵騎縱橫疆場,神火銃不能在馬上使用,於他們而言,這東西的作用並不大。對他們而言,還不如大汗彎刀好用。至於三眼銃,這東西多少有點用,可是數量少了沒效果,數量多了,蒙古人哪玩的起。

  由於工匠的嚴重缺失,蒙古當年縱橫歐洲的諸般器械,現在大多失傳,誰也不能要求一個連鐵鍋都做不出來的勢力,能製造出什麼精良的戰具。這種事不是說你當年能造出來,現在就能造出來的,事實上,技術隨著時代後退,也不是稀罕事。

  作為一個沒有火器的勢力,一次買幾千斤火藥,這確實讓人覺得可疑。楊承祖道:“把人推出去很容易,不做他生意就是了。可那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俺答從咱們手裡買不到想要的東西,就會去找別人。他手裡有錢,為了錢可以想賣什麼就賣什麼的人有的是,讓蒙古人得了火藥,天知道會鬧出什麼來。所以這個生意我得接住,不過不能讓他們得到他們想要的東西,還得查出他們買這火藥是做什麼用途”

  “當家的,我聽你的,大不了這點錢就不賺了,咱們把這群蒙古人都滅了,也值。”

  “誰說不掙錢了?開門做生意,賺錢當然是第一要務,在商言商麼,大家不賺錢,你這個頭目做的還有什麼威信。我們事要做,錢也要拿,哪個也不能耽誤。就像河南賑災那次一樣,既落了糧價,我還賺了一大筆銀子,現在可著滑縣到處是欠我錢的人,這才是一舉兩得的好事。”

  “可是有人盯著我們,想要陰我們,這事又該如何是好?”

  “他有張良計,我有過牆梯,他想要陰我,我也想要陰他。最後大家誰能笑到最後,就看誰家的手段高明了。對你男人有點信心,不會讓你吃虧的。”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2-19 00:28

第一百九十七章 暗訪(十四)

  等到晚上吃過飯,郝青青見身邊沒人,小聲問楊承祖道:

  “當家的,軍糧這事,你到底是怎麼想的。我跟你說,我們山裡都經常從軍衛上買糧食,別看邊軍吃不飽,可是有辦法的人把邊軍的救命糧弄出去倒賣換錢使,這在九邊根本不是秘密。做這事的人太多了,不管是各衛的指揮,各營的坐營官,還是兵備道、分守道,都做的這營生,就連巡撫,都怕是在裡面有一手呢。你要是真的一查到底,不知道會多少人,小心到時候落個眾矢之的,想要出西安都不容易。”

  “我又不傻,這裡的干係我清楚的很。”楊承祖道:“我是奉了張容的命令來的,那人是軍班出身,行事很有些軍班的作風。我如果什麼都不做,回去之後張容饒不了我。可是他也是個明白人,知道這事別說我一個小百戶銜總旗,就算他一個伯爺,也是摻和不起的。所以他派我這麼個小把戲過來,就是為了和稀泥,而不是查個水落石出。”

  “我如果什麼都不做呢,就是目無上官,怠惰公務。我如果一查到底呢,那就是不會做人,不懂輕重。所以我要做的,就是查一些東西,回去以後交給張容,讓他明白,我來一趟是幹了活的。至於這邊的事,那就是高舉輕落,什麼都沒查出來,一切都不改變,三邊這地方,要是想把什麼都弄的規規矩矩,那就什麼都別幹了。”

  郝青青吐了吐舌頭“當家的真聰明,看來是我白擔心了。只是你這天天就像個掌櫃似的,真能查到什麼實證麼?”

  “有福之人不用忙,無福之人跑斷腸,我估計我什麼都不做,也會有人上趕著把實證給我送來。我如果是自己來呢,哪怕是包龍圖再世,也一點用沒有。這個世界,不是說你是個好人,別人就會幫你的。現在我拜了秦王的碼頭,有了這片基業,別人就知道我是有辦法的,不用我動,他們自己就得來。要不然你就等等,看看我說的准還是不准。”

  果然第二天到了日落時分,門上有人送了封拜貼進來,那上面的名字寫的模糊,只寫了個畢字,沒寫名字。等把人請進來,見是個面如黑炭,滿面絡腮胡的矮壯漢子,看年紀已經四十開外,一身綢衫,像是個富翁員外。

  可是看那舉止以及滿是老繭的雙手,一眼就能看出來,這是個武行。

  楊承祖將人讓進來後,那漢子先是命幾個長隨把禮物拿上來,笑道:“這處莊院換了主人,我早就該來拜望,只是被點瑣事絆住了,現在才抽出工夫來,還望楊掌櫃不要見怪才是。”

  “您認識我?”

  “那是,別看時間不長,現在咱們西安府有幾個不知道,您這大名鼎鼎的楊大掌櫃。我畢某可是想要交你這個朋友,不知道有沒有這個福氣。”

  “畢老兄說話太客氣了,做生意的和氣生財,上門是客。我一個外鄉人,人生地不熟,若是跟畢老兄交上朋友,那是我的造化。今天不要走,兄弟請你喝酒。”

  他見這姓畢的送來的禮物甚是名貴,總價得值幾百兩銀子,雖然不知道其所求為何,但是結交下這樣一個朋友總沒壞處。

  那姓畢的漢子哈哈一笑道:“我就不叨擾楊大掌櫃了,倒是要跟楊夫人借用一下楊掌櫃。實不相瞞,愚兄在西安有個相好的女子,燒的一手好菜色,我今天就是要請你去那裡吃幾杯,不知道楊掌櫃給不給面子。”

  這個時代就是如此,男人眠花宿柳,只會被說成是風雅,大名鼎鼎的三楊與一老紀打情罵俏,不但沒人說個不字,反倒說是佳話。女人聽到男人出去逛青樓,最值得表揚的行為是去幫丈夫拿銀子,再為丈夫收拾好衣服穿戴。

  至於哭天抹淚把丈夫撓的滿臉花,或是帶娘子軍打上門去的,那多半是離不了一個妒婦的評論。

  郝青青見這姓畢的剛見面就拉自己相公去喝花酒,恨不得抽出弓來把姓畢的黑炭頭射成刺蝟再說。可是表面上還是得擠個笑臉道:“那當家的早點回來啊。”

  等到收拾衣服時,她趴在楊承祖耳邊小聲道:“咱家有那麼多丫頭呢,你回來想找哪個找哪個,不許在外頭打野味。”

  等出了門,見一部馬車停在外面,二人一前一後上了馬車。這部馬車拐彎抹角,一路停在一處小院落外面。這處院落地處西安城的平民區,周圍都是苦哈哈,一見馬車以及幾個精明幹練的跟班漢子,全都嚇的有多遠躲多遠。

  下了車後,楊承祖贊道:“這地方不錯,亂中取靜,雖然是民居,可是百姓們見了馬車,又見你這些跟班,反倒躲遠了,尊夫人就算神通廣大,也未必找的到您在哪。”

  這姓畢的漢子聽到尊夫人三字,面上略微抽搐了一下,黑臉上似乎變了變顏色,但是什麼都沒說,只是與楊承祖來到院門口,喊了一聲“我回來了。”

  一個青衣婦人忙出來應門,先是給姓畢的見禮,後又給楊承祖見禮,三人前後進了屋,那幾個親隨都在外面站成一排佈防。

  楊承祖見這個婦人大約三十出頭,一身衣服不算名貴,收拾的很是乾淨俐落。模樣生的不算很漂亮,但是越看倒是越受看,更重要的是舉止間的良家氣質,一看就知這是個好人家的女人,並非是青樓那地方出來的或是什麼半掩門子。顯然這女人也知道楊承祖要來,在房間裡還有個女人等著。

  那個女人看年紀不過十六、七歲,生的也頗為水靈,只是臉紅的像蘋果,帶著西北地方的特點。她人很靦腆,見楊承祖來了,就更嚇的如同只小鹿一樣,連頭都不敢抬。

  那姓畢的漢子哈哈笑道:“楊掌櫃是秦王千歲的朋友,見多識廣,見的場面多了。不過像這家常菜,怕是吃的不多吧。”

  可是看那年輕的女子一副戰戰兢兢的模樣,似乎隨時都可能跑路,也不知道叫人。這漢子一拍桌子“阿月,這就是你給楊掌櫃安排的?連叫人都不會,你這事可是越辦越回去了,怎麼,不拿我的話當話了?”

  那開門的婦人似乎怕極了這姓畢的,聽這話嚇的一下就跪在地上道:“老爺饒命,奴婢絕對不敢不聽老爺的,只是時間太急,模樣生的俊的也不好找,這是奴的一個侄女,她還沒嫁人呢,面嫩,老爺別生氣。待會她一定會伺候好楊掌櫃,不會丟老爺的人的。”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2-19 00:29

第一百九十八章 暗訪(十五)

  楊承祖忙道:“畢兄,這就不必了,您找我該不會只為了給我送禮,外加請我吃家常菜吧?有什麼話,只管說在明處,這兩個女人,在這方便麼?”

  “方便,絕對方便。”那姓畢的十分得意的一拍桌子“她們的家人生死就捏在我的手裡,若是敢惹怒我,我隨時都能讓她們家破人亡,全家死絕,阿月,你說是不是?你的兒子可是在我府裡好吃好喝的過著,不過你這侄女今天若是伺候不好我的貴賓,那你兒子的日子,怕是就不好過了。”

  那名叫阿月的女人聽完這話,就像挨了一鞭子似的,身子一哆嗦,連忙磕頭道:“老爺恩典,他還小,不懂事,您有什麼火只管朝奴婢發,千萬別打他。丫頭,你……你還傻站著幹什麼啊。”

  那年輕的女子聽了這話,也嚇的面無人色,哆嗦著坐到了楊承祖懷裡“楊掌櫃,奴……奴婢伺候您吃酒。”

  “這就對了,阿月乖乖過來,坐到我懷裡。楊掌櫃,說真的,我的女人不少,可是只有這裡給我的感覺最舒服。知道為什麼?因為這裡,最像一個家,阿月最像老婆,而不是別的女人,只像是我花錢找來的表子。”

  阿月倒是伺候他伺候的熟門熟路,急忙拿了一杯酒伺候這姓畢的喝下去,那個年輕的女子有樣學樣,也這麼端著杯,伺候楊承祖喝下。那姓畢的漢子道:

  “楊掌櫃,你怕是還不知道我是誰吧。方才在你那,沒來得及報名,現在這裡沒有外人,我就告訴你我是誰。在下名叫畢春,官拜陝西行都司二品都指揮,再說一句,馬昂的妹子馬氏,當初是我老婆。”

  他說到這,沒用阿月伺候,而是抓起酒壺一仰頭,將一壺酒倒入口中。接著將酒壺一丟“沒錯,我就是那個綠帽子都司,老婆懷著孩子進了豹房,去伺候天家。而我,就是那個活忘八,就是這陝西的大笑話。”

  在馬氏進宮這事裡,馬昂官復原職,繼續做他的總兵,後來還得到了提升。馬氏得到了皇帝的恩寵,雖然沒有名分,但是太監宦官都要稱她一聲馬娘娘。

  可是畢春得到了什麼?他的官職沒得到提升,也沒得到任何賞賜,失去了一個老婆外加未出世的孩子,得到了一頂綠帽子。其他一無所獲,他能高興才怪。

  原本他與馬昂是郎舅之親,私人感情也還好,可是出了這事以後,兩下幾乎形同寇仇。總算正德做人還算良心,沒搞趕盡殺絕這套,畢春依舊當著他的陝西都指揮,位置沒動。

  只是陝西這地方由於設立固原鎮,事權最重者為固原總兵,他這陝西行都司不過是個食祿官,並不真正掌握權柄。

  按說陝西都指揮的治所設在固原,他應該坐鎮治所,而不是出現在西安城裡。可問題是固原總兵是馬昂,他一想到在固原還要看到馬昂,甚至要聽其節制,心裡就不痛快。再加上固原年地方地臨邊陲,環境惡劣,他受不得辛苦,於是就跑回西安城裡住。

  他畢竟做了多年都指揮,手裡既有錢財,也有許多心腹死士,於官府裡自有關係,因此沒人找他麻煩。這阿月是他養在城裡的一個外室,其一家老小都在畢春掌握之內,隨時可能被奪去性命,她哪敢不從,只好含淚忍辱,伺候著這位都司大老爺。

  一聽面前的黑面漢子居然是萬歲的靴兄弟,楊承祖忙起身見禮道:“原來是畢都司當面,在下有眼不識泰山,言語間多有怠慢,還望都司老爺不要見怪才是。”

  “楊百戶,你就別噁心我了,我這個都司,又算的什麼東西來著?現在陝西城裡,有幾個人拿我真當個人看,不都是拿我當個活烏龜看笑話?我的正妻啊,就那麼懷著我畢家骨血進了豹房,我估計這孩子是保不住了。可是我又能說什麼,又能做什麼?我不能怪天家,我只恨馬昂,按廝厚顏無恥,居然獻妹求晉,簡直不配為人,我恨不得食其肉,寢其皮,錯骨揚灰才趁我的心意。”

  “畢都司,不要那麼大火氣麼。現在馬昂不在你面前,你說這些沒有意義的。再說他現在是固原總兵,手上掌握兵權,你可不要毛躁,否則怕是害了自己的性命。說來,我的身份,你是怎麼知道的?”

  “百戶,別誤會,這只是個湊巧,我手下有人當初去河南做生意,正好遇到百戶堵決口那事。他就把您的模樣記下了,您進城的時候和他朝了相,他一眼就把您給認出來了,回去跟我一說,我就知道,馬昂那狗賊的報應來了。畢某報仇雪恥,就全在百戶身上,您無論如何,也得幫我把這個仇報了。阿月,別閑著,快敬楊百戶一杯。”

  那女子急忙給那年輕的女人使個眼色,那女人忙倒了杯酒,給楊承祖遞過去。畢春一瞪眼道:“哪有這麼敬酒的,用皮杯。”

  這女子顯然不懂什麼叫皮杯,阿月急忙用手指了下自己的嘴,那女子滿面通紅的將酒倒入口中,口口相渡,把酒給楊承祖喂了進去。作完這一切,這女子已經羞得恨不的找條地縫鑽進去。

  畢春對阿月道:“阿月,你男人是怎麼死的你心裡有數,想要為你那死鬼報仇的話,就得指望眼前這位少年英雄了。別愣著,把你的冤枉說一說,放心,我不吃醋。”

  那阿月離開畢春懷抱,盈盈下拜,哭訴了自己的一番遭遇。只說自己丈夫是邊軍,結果當兵以來,就一直領不足月糧,一年的月糧只能發三個月,而且領的也不足數。

  到後來,馬昂委阿月的丈夫押運餉銀,可是到了地方之後,居然大多數餉銀不翼而飛,為此阿月的丈夫賠上了腦袋,她也從此成了寡婦。

  後來她才知道,那是馬昂悄悄把餉銀吞沒,又故意讓阿月的丈夫頂缸,拿他的腦袋幫自己吞了銀錢。

  至於她是如何被畢春強佔,以至於成了外室,這其中過程就不足為人所知。只是單就這一段經歷,也可證明馬昂為人如何,阿月說到傷心處,也忍不住落淚道:“若是能報的了仇,奴婢願為您當牛做馬,報答將軍大恩大德。”

  畢春也道:“楊百戶,咱們兩人一見如故,這弟兄如手足,妻子如衣服,若是你能幫我收拾了馬昂,阿月就是跟你睡上一睡,也沒什麼打緊。再不然,今天晚上,就讓這一大一小兩個一起陪你就是。”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2-19 00:29

第一百九十九章 局中局(一)

  楊承祖哈哈一笑:“畢都司,您看的起我,是卑職我的造化。可我不是很明白,您到底憑什麼認為,我能對付的了馬昂。人家可是堂堂的從一品都督同知銜實授總兵,手握數萬大軍,更別說還是國舅爺。我算什麼東西,人家伸根小指頭,就能把我碾的連渣都不剩,我拿什麼跟人家鬥啊。”

  “國舅?狗P!他從哪算的國舅?馬氏入的是豹房,不是皇宮,連個名分都沒有,別說貴妃,婕妤,就連個選侍都不是。他馬昂這個國舅,有人承認麼?至於總兵官,那算個啥?就我手裡的證據,足夠把幾十個總兵砍頭了,他這個總兵犯了這些事,殺了也就殺了。阿月,你去把我放你那的東西拿來。”

  阿月點點頭,轉身離去,時間不長,就取了個包袱過來。打開包袱,裡面乃是個錦匣,打開錦匣,裡面是滿滿的文書還有帳簿。

  “這裡是馬昂這幾年盜賣邊軍軍糧、軍械給蒙古人的證據,包括往來底帳,以及相關人員的證言證詞。盜賣軍糧、軍械,還是賣給北虜,這是什麼,這是資敵!前年蒙古雪災,民不得生,正是靠著馬昂賣給蒙古的糧食,他們才度過這次危機。要是堅決不賣給他們糧食,說不定北虜早就內部大亂了,這馬昂就是我大明的罪人!天家最重武功,只要看了這些證據,保證立刻把馬昂拉出去剁了!”

  “話不能這麼說吧,北虜就算遭了白災,牲畜凍死,人不得食。可若是他們買不到糧食,直接帶兵寇關,擄掠咱們大明,不一樣可以解決問題麼。”

  “哈哈,這話就不然了。你不知道,咱們天家重武功,動輒就像對北虜用武,當初在宣府那一戰,把把禿猛可打的落花流水,令尊就是沒于那一戰吧。那一次說實話,把蒙古人打的傷了元氣,從那以後,蒙古人等閒不敢輕犯邊鎮。最多是小打小鬧,大舉入寇,他們可不敢。再說馬昂是武將,又是國舅,為國報效是他的本分,結果不但不為國戍邊,反倒賣糧資敵,就這一條,就該死。”

  她又道:“還有,就是他把糧食賣給蒙古,換來的是馬匹牲畜。那些馬匹裡不少都是上好的戰馬,咱們邊鎮缺馬,尤其楊一清去官後,馬政日頹,咱們邊軍缺馬缺的厲害。他若是把交易來的馬匹交到軍中,那還有一說,可是他千不該萬不該,是把馬賣了。”

  “而且他的馬是賣到南方去,雖然我不知道賣給誰,可是我知道,那些馬是戰馬。買這些東西的人,不會是為了自己乘騎方便,說不好就是為了訓練騎兵,謀圖不軌!他若是卷到謀反案裡,就算是真國舅,怕是也活不了吧。”

  “話不能這麼說吧,南方水網縱橫,不利騎兵馳騁,在南方訓練騎兵,我覺得不大可能。”

  “那個買馬的價格,加上運費,那馬就快成金子做的了。若說不是造反,我畢某第一個不信。”

  他又一指那些文書,“除了這些,還有他殺良冒功事,誣良為盜事,侵奪民田事,貪墨軍餉事等。他也是自己找死,這些事堆到一起,就算是那世襲勳貴,我看也得砍了。他馬昂又不比別人多生幾個頭,難道就不怕死的?”

  “都司,您手上既然有這麼足量的證據,又何必找我?直接拿到陝西錦衣衙門去,由本地錦衣拿人就是,何必找我。”

  “若是本地錦衣能奈何他,他們何必從河南把你請來。”畢春雖然是個掛職官,可是畢竟也是在這當了多年都指揮,有自己的人脈,這份特殊優勢,不是楊承祖能比,於本地官府的情勢,也遠比楊承祖瞭解的透徹。

  他說道:“本地錦衣千戶陶勝麟那是個無能之輩,對上馬昂就沒了火種。我把這東西給他,他敢第一時間給馬昂送過去。如果給他,還不如直接燒了呢,所以他這的事,我是不想了。要想收拾了馬昂,就只要依靠你了,老弟,只要你能幫我報了仇出了氣,老哥不會虧待你。”

  他一邊說,一邊從腰間解了個褡褳下來,朝桌子上一放,只聽一聲沉重的響聲響起,顯然那褡褳分量不輕。他生的身材較胖,腰粗如水桶,圍個褡褳也看不出來。這時解下來,也沒發現他瘦多少。

  畢春三兩下打開褡褳,房間內頓時閃起一片金光,那褡褳內放的,是一疊疊金葉子,粗略看過去,怕是不下六七百兩之數。饒是楊承祖現在是見過錢的闊主,一口氣見這麼多金子,也不由有點眼暈。

  在西安這種邊陲之地,能隨手拿出幾百兩金葉子的,絕對得算是第一排的牛人。畢春哈哈大笑道:“楊兄弟,這點金子,不算什麼,只不過是我的一點小意思而已。馬昂有半斤,我也有八兩,大家都是軍衛子弟,他有關係,我也有,他有門路,我也不差。你需要多少證據,我都可以幫你找到,你需要打點誰的人情,我也可以幫忙。只要做下來這事,將來這西安城,就是你我兄弟的天下。”

  “畢兄,你所圖的,恐怕不止是砍死馬昂這麼簡單吧?”

  “那是,如果單純是要他的命,也不至於如此。只要他死了,我就可以想辦法坐上總兵或是副總兵的位子,到時候我掌了兵,你那青龍山不平寨,我也能給你點關照。再說俺答那邊的路子,如果你能幫我牽上,我保證讓你得的好處比現在要多。”

  “俺答啊,這倒是個事。”楊承祖自己拿了個酒壺倒酒“他們就這麼光明正大的進城貿易,不會出事的?要知道現在可是秋天,若是北虜在趁機入寇,裡應外合,咱們這西安不就危險了?他們也不怕自己的腦袋,變成戰功?”

  明朝此時最重首功,而首功之中,北虜最重,女直次之,西南番再次,至於說東南倭寇,現在還沒提到日程上,沒人拿他們當盤點心,六個腦袋才能頂一個北虜。

  一般的北虜一顆人頭值銀五十兩,像俺答這種大貴人,那還得另說。按說在邊軍中還有專門拿錢購買人頭的,這麼多會走的戰功,就沒人惦記?

  那畢春道:“這事啊,是因為他們已經跟咱們商量好了,咱們許他貿易,保護他的安全,他保證不來咱們西安府這邊來寇掠,兩下各取所需而已。等你待的時間長了,就知道這裡的干係。他們有馬有牲口,咱們有東西,正該互通有無,怎麼能動武?你幫我牽個線,讓我和他們做個交易,我不會虧待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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