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錦衣王侯 作者:黃梁生 (已完成)

 
王烏鴉 2018-12-15 11:49:5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14 341336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2-19 00:29

第二百章 局中局(二)

  蒙古人每到秋天,就得為冬季做好儲備,對於遊牧民族來說,每個冬天都是一個生死考驗。白災黑災狼災旱災,都直接會導致一個部落消失,或是一個大汗失去地位。為了保證順利過冬,每到秋天,蒙古人都會組織部眾拆牆寇關,擄掠人口物資,以充儲備之用。

  大明如今和蒙古人幾乎就形成了定例,一個秋防擺邊,集中邊軍精銳,等待蒙古人的到來。一個組織人馬,趁著秋高馬肥,直接跨過邊牆,到內地去謀個富貴,為過冬積累物資。

  由於邊防線太長,大明軍隊也無法預知蒙軍從哪裡入侵,往往這種防禦作戰更像是一種賭博,把自己的主力佈置在自己預判的敵人進攻路線上。至於堵的對堵不對,以及堵對了是否頂的住,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眼下陝西三邊兵備廢弛,實有官兵只有額兵的一半,而且戰鬥力堪憂,難以完成作戰任務。在這種情況下,鄭陽與馬昂這幹人,就去蒙古人做起了交易。

  在茶馬交易外,允許他們跨過邊牆,到西安等地進行貿易,甚至願意向他們支付一部分贖城費。只求蒙古人到了正式動兵時,不要對西安等大城下手就好。

  其中尤其以馬昂為甚,他是總兵官,一旦蒙古入寇,他的責任最大,所以他與蒙古人接觸的也最多。蒙古這幾年從他手裡採購了不少軍械,換來的就是兩下相安無事,即使入寇,也不去攻打馬昂的防區。換句話說,他是靠出賣大明的利益,換取自己的安全。

  “現在這一帶北虜做生意,基本是都認馬昂那個孫子,他把錢都賺去了,別人怎麼活?只要放倒了他,再為我和俺答他們搭上線,我保證你財源滾滾,坐地生財。你老哥我跟本地鎮守太監覃公公那是好朋友,有他給你撐腰,你也不用怕了馬昂那個匹夫。”

  “好說了,這些證據我先收下,至於如何放倒馬昂,我們還得從長計議,不管怎麼說,他也有個國舅名號,如果操之過急,不但除不了他,怕是你我都死無葬身之地。”

  他說這話於是道理,即使畢春也清楚,馬昂不是那麼好對付的。如果馬昂好剷除,他又何必破出黃金美人,來走楊承祖的關係?他點頭道:

  “不錯,咱們有的是時間,不過不能讓他察覺了消息,否則,怕是對楊老弟不利啊。來來,喝酒。阿月,讓你那侄女機靈點,除了會往男人的腿上坐,難道別的就什麼都不會了?要不然你們兩個換換?”

  楊承祖擺手道:“那倒不必,就這樣挺好,她大概是頭一回陪人,沒關係,以後慢慢來就好了。”他一邊說一邊對懷中那女子道:“別緊張,一回生兩回熟,今後你會習慣的。”

  這頓酒一直吃到二更裡才算結束,畢春對楊承祖道:“天晚了,你就住在這吧,讓這小蹄子陪你。如果她伺候的不好,你跟我說,我有的是辦法收拾她。”

  楊承祖面露難色道:“這恐怕不成,畢老哥不知道,家中婆娘厲害,可不敢在外頭留宿。不管多晚,我也得趕回去,不過這小姑娘和這金子,我就收下了。至於辦馬昂,和俺答那邊的事,您只管聽我消息就好。”

  畢春挽留了一番沒有留住,就點頭道:“既然如此,我讓人送你回去。”他那些隨從以及馬車就停在外頭,他吩咐幾句,就有跟班的趕了車過來,楊承祖拉著那年輕女人的手上了馬車,將那包有金葉子的褡褳往腰間一圍,然後就閉上了眼睛。

  那名年輕的女子在整頓酒席之中,都表現的青澀且緊張,隨便一個舉動,都能將她嚇的魂飛魄散。現在馬車裡只剩了兩個人,馬匹在寂靜的夜裡,踏在地面上,發出有節奏的聲音,車輪滾動,聲聲入耳。

  那女子與楊承祖本來是對面坐著,借著透進來的月光,打量著這個男人,過了良久,她咬了咬牙,似乎是下定了什麼決心,悄悄的起來,坐到了男人的身邊。

  “你……你喝多了麼?要不要我去給你找點水?”她小聲問著。

  “沒事,我喝酒的時候悠著呢,沒喝醉。你住哪,我讓馬車先把你送回去。”

  “別……我今晚要是回家,畢都司是不會饒了我的,也不會饒了我姑姑。”那女子低聲哀告著:

  “我爹病了,需要銀子,可是我家拿不出三兩五的藥錢。我兩個弟弟需要活下去,我家裡沒人能當兵,也就沒人能賺回來軍餉。姑姑說,我是第一回,一定能換來五兩銀子。”她小心的看了看這個男人,生怕對方一生氣,甩一記耳光下來。

  像這種有本事有門路的男人,他們睡一個女人,高興了或許會給一筆錢,但如果生氣了,也可能分文不給,到時候就是白賠自己。這種事在西安也不是沒發生過,最倒楣的女人,是被恩客活活打死的。之後就是扔到亂葬崗喂野狗,男人依舊逍遙,有辦法的人,總是能夠享受優待。她沒做過這種營生,對於後果完全沒有辦法預判。

  楊承祖沒睜眼,只是從褡褳裡抽了兩片金葉子甩了過去。“你今天跟我回府,我明天派人送你回家。”

  兩片金葉子,總重量大概有十兩,換成白銀,那就是四十兩銀子。對於這女子來說,這是這輩子都沒見過的鉅款。這兩片金葉子意味著,自己爹的癆病可能真能治好,如果那樣,他就又能去當兵,兩個弟弟就不至於餓死了。

  她不由想到了那個今天晚上一直縈繞在自己心頭的影子,自己鄰家那位大哥,他多半是討自己做老婆的。他忠厚老實,對自己也好,可是他絕對拿不出十兩金葉子,然後像扔十文錢似的,丟到自己手裡,連眼都不睜。

  她等了等,終於又大著膽子問道:“楊掌櫃,聽說你和秦王千歲能說上話?那你能不能……能不能幫我爹請個太醫,只是看看,開個方子就好。哪怕……哪怕只一次……”

  她自己說著都沒了信心,身子蜷縮在角落裡,只等著下一刻男人的怒斥或是巴掌。不過這一切都沒來,來的只是男人的一聲歎息:

  “真麻煩,我連你叫什麼都不知道,為什麼就有那麼多要求,我長的很像土地爺麼?要有求必應。請太醫這種事,有錢就好了,哪用的上關係,我明天送你回家時,幫去請一個吧。”他一邊說又丟了兩片金葉子過來“有這個,比討人情好用多了。”

  說完這話的男人,又閉上了嘴,只剩下這個年輕的姑娘,在寂靜的夜裡,瞪大了眼睛,手裡緊攥著這幾片金葉子。又過了良久,她小心的把金葉子貼身放好,顫抖著聲音道:

  “我們邊軍子弟,沒有那麼多好聽的名字,我的名字叫知了,因為我們的命賤,就像知了一樣,只能活過一季。你……你記得我叫知了就好了。”

  她一邊說,一邊用冰涼的小手抓住了楊承祖的手,哆嗦著,將他的手按在了自己的胸脯上。她的整個身子都發硬,發僵,但還是咬牙堅持著,把這一切做完。

  “我收了你的金子,就會伺候你,如果你家大娘兇狠,你就在馬車裡……或是現在讓他們停下,找個沒人的地方,怎麼都可以。”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2-19 00:29

第二百零一章 局中局(三)

  寂靜的夜裡,女兒家的肌膚在男人手掌的觸動下,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將男人的手放入自己的衣服之後,知了整個人就像是中了箭的天鵝,猛的掙扎了一下,但隨即就像泄了氣的皮球一般沒了力氣,兩只好看的眼睛裡噙滿了淚水,“三虎哥,我對不住你。”她心裡嘀咕了一句,可還是毅然決然的等待著對方把自己摧毀的那一刻。

  就在這當口,忽然間只聽一陣馬嘶,兩名跟車的隨從已經斷喝道:“什麼人,敢攔截畢都司的車?”接著就是一聲慘叫,馬車陡然間倒向了一邊。

  知了全然沒有反應之下,這一系列變故已經發生,當她反應過來時,自己已經被楊承祖抱著,從馬車裡滾了出來。

  多虧楊承祖身手矯健,這馬車雖然翻了,但是人沒受損傷。知了四下看去,見這寂靜的街道上,五個蒙面人手中提著明晃晃的鬼頭刀,向自己這邊圍過來。而那趕車把式和兩個跟車的隨從,已經倒在了血泊裡。

  “啊!”暗夜裡,這一聲尖叫淒厲無比,似乎整個西安都能聽到這少女的驚呼。楊承祖將她向後一拉,朝那幾人道:“你們要什麼?錢,還是命?這些都跟她沒有關係。”

  那為首的一個蒙面人用鬼頭刀一指“把畢春交給你的東西留下,再留下這個女人,你可以離開。”

  “對不起,你要的太多了,交易失敗。”楊承祖此時已經微微蹲下身去,那口夾鋼繡春刀被他抽在手中,亮了一個門戶。“你們只有五個人麼?如果只有這點,那可是不夠用的。”

  “自己找死!”五條黑影,交替相前,奔跑之中,居然很有默契,似乎還是個小型的陣勢,手中的鋼刀在月色下閃著光芒,放出令人膽寒的寒光。

  知了嚇的兩腿發軟,牙齒打顫,西安府裡晚上實施宵禁,尤其到了秋防的時候,街上應該佈滿巡兵的。怎麼會在這時候遇到強盜?

  她已經沒時間考慮自己落到這些強盜手裡會受到什麼樣的對待,她想的只有一件事,自己身上帶著二十兩金葉子,那是自己家全部的希望。如果被搶了去,爹的病就治不好了,弟弟也會餓死的。

  她猛的大叫一聲“掌櫃的,你快跑,記得問我姑姑我家住哪,去救我爹。”人向前撲出,拼命的去抱一個蒙面人的腿。她已經顧不上會不會被砍死,自己只要死了,掌櫃的就會關心自己的家人,自己一家就得救了。

  抱著這樣的目的,她幾乎是用生命去為楊承祖換取一刹那的逃跑機會,不管能逃不能逃,她能做的,只有這麼多了。不過預想中的那鋼刀入體的疼痛並沒到來,那蒙面人只罵了一句“小賤……”接著就是一聲慘叫,鬼頭刀落在了地上。

  知了隱約中似乎聽到了一聲弓弦聲,作為軍衛家中的女人,這種聲音她倒是不陌生。有人放箭?

  她尋思著,只覺得自己抱住的那條腿一軟,一個身子就砸在了自己身上,後背上似乎還有點濕,方才那一撲,已經用光了她全部的膽量,現在是連睜眼都不敢了。

  那五名蒙面人正撲過來,先是那個不知死活的女人過來阻攔,他們倒不想殺了她,只要一刀柄打暈了,待會有的樂子。可是接著,不知從哪竟飛出來一隻雕翎箭,直接射穿了他們頭領的咽喉。那頭領的死屍,直接砸在了那抱腿女人的身上,兩人全都一動不動。

  另外四人身子一頓,一人大喝道:“我們是固原總兵衙門的,誰敢壞我們的事?”

  “嗖!”回答他的,只是又一支雕翎箭,這只箭直接射入了眼睛,那條大漢慘叫著倒在地上。接著連續兩箭,幾乎不分前後,將另外兩個蒙面人射倒,不管你做出了怎麼樣的防範,在這種射術面前,全都失去了作用。

  直到這時,那剩餘的一條漢子才發現,在臨街的房坡上,一個身材高大的女子,一身火紅立于房上,一手持鐵弓,一手持雕翎,冷冷道:“什麼總兵,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們拿刀子要砍的,是我的男人。所以就給我留下吧。”

  她弓弦鬆動,雕翎射出,那漢子根本來不及做出反應,就覺得腿上一陣巨痛,居然是被一箭射穿了膝骨。這一下疼痛鑽心,手中的單刀再也拿捏不住,噹啷落地,人也是一下子摔倒在地。

  郝青青從房上下來,來到大街上時,楊承祖已經將那名刺客捆了個結實,邊捆邊道:“你曾經是個優秀的刺客,直到你膝蓋中了一箭。從此你跟你那拿錢買命的罪惡營生說再見吧,安心去幹好囚犯這個有前途的職業吧。”

  拉車的馬中了箭,已經死了。馬車傾覆,就是因為這個原因。趕車的把式和壓車的隨從,兩個中了刀,一個中了短矢,全都救不活了。

  知了沒受傷,只是被那死屍蹭了一身血,可她一見郝青青拿弓背刀的模樣,就覺得心裡發顫,楊掌櫃的大婦,居然是這麼個女將,這可不好辦了。

  她曾經聽說過大婦如何虐待妾室的故事,自己連個妾都不算,最多算是男人花錢買的樂子。她不在乎被打,哪怕打死也沒關係,可是自己身上那二十兩金子,會不會被她搜了去啊。

  見她哆嗦成一團的模樣,郝青青上前摸了摸她的臉蛋“你剛才表現還不錯,知道用自己的命去救掌櫃的,跟我回家換身衣服吧。”

  “謝謝夫人。”知了連忙乖巧的施了個禮,郝青青被這個夫人稱呼逗的一陣微笑“你肯叫我夫人,那乾脆,留在我身邊當個丫鬟吧。當家的,行不行啊?”

  “你說怎麼樣就怎麼樣,這個事你自己拿主意。”楊承祖道:“你怎麼會在這等著我?難道你知道我會走這條路?”

  郝青青不好意思道:“你和姓畢的剛走,我就派人悄悄綴上你們了,我們那些人,做這事是行家,你是知道的,我……我就是想知道你今天晚上會不會宿在外面。如果你不回來,我明天就帶人到那女人家,去打她一頓出氣。”

  “那你昨天還說讓我拿錢去青樓?”

  “當然是騙你的啊。”

  “從未見過你這般卑鄙無恥之人。知了,你將來不要學她。”

  一行三人加一個俘虜,就這麼你一句我一句,仿佛一家人似的漫步在午夜西安的街頭,向著自己的居處慢慢走去。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2-19 00:29

第二百零二章 局中局(四)

  楊家宅院內,郝青青得意地笑道:“怎麼樣,可見吃醋是有好處的吧。就因為我擔心你在外面留宿,所以特意去那女人家外面守著,後來知道你要走,那些人準備馬車,我就悄悄的跟下來,結果就遇到了這幾個刺客。你說要不是我吃醋,不就麻煩了,知了至少要被砍死了吧。”

  “你一開始不出手,是不是就等著她被砍死呢。”

  “算是吧。”被說破心事的郝青青,多少有點不好意思。

  “我覺得這樣的狐狸精死一個少一個,至少在你回家之前,我還能獨自擁有你。可是沒想到,她肯為你去擋刀子,我就捨不得她被斬了。算了,我認倒楣好了,要不要現在把她叫來陪你?”

  “不必了,明天我倒是想到她家去走走。像這種普通的軍衛人家,倒是能問出一些,我真正想要的消息。我今天把她帶出來,主要是不想她受畢春的責罰。我要是不帶她走,她今天肯定是要吃虧的。至於今後怎麼安頓,我還沒想好,要不然讓她上山吧。”

  “不了,她上山啊,不知道被多少後生惦記上,還不如給我當丫鬟呢。反正我身邊幾個丫鬟都是使刀弄劍的,正缺她這麼一個會針線女紅的,留下正好。將來我不方便的時候,她還可以陪你,我聽我爹說,大戶人家都是這麼弄的,叫什麼通房大丫頭。”

  她又問道:“你明天跟她回家裡也好,把手續辦一下,告訴她家裡,這人你留下了。不過你得多帶點人,萬一要是刺客再來,也好有人幫你。”

  “應該是沒了,再來一撥刺客,這個戲就演過了。”

  “演戲?這些刺客,難道不是馬昂派來行刺的?”

  “他們確實很像是馬昂派來行刺的,可就因為他們太像是馬昂派的人,我反倒是不信了。馬昂不是個蠢人,他用的著這麼大張旗鼓的幹這事麼?而且如果這事真是他做的,以他色厲膽薄,當時膽大,事後反悔的脾性,肯定明天一大早就得派人來打問消息,我們先等一晚上再說。可是如果按我想,最有可能派這幾個殺手的,是畢春。”

  “畢春?他折騰這套幹什麼?他既然要讓相公幫他報仇,又派人來行刺,這不是自己跟自己過不去麼?”

  “沒什麼,他跟馬昂是私仇,我和馬昂,是公事。人為了私仇,可以無所不用其極,可如果是為了公事,那完全可以高舉輕放,得過且過。他給了我幾百兩金子,外加一個不怎麼出色的知了。馬昂可以送我幾千兩金子,外加幾個絕色佳麗,相信我,這事他做的出來。”

  “要想讓我把寶押在他那,跟馬昂勢不兩立,那唯一的辦法,就是讓我和馬昂之間,結下不可化解的深仇大恨,比如行刺未遂。如果你不來,他們可能會砍我幾刀,然後以為砍死我了,揚長而去。畢春再適當的出現,把我救下來,你覺得我和馬昂之間,是不是就是不死不休?”

  “當家的,你這麼想,可有什麼憑據?”

  “有啊。比如我從畢春那裡拿到那些東西,除了我們幾個人知道外,別人怎麼可能知道?他們張口就要東西,這分明就是有人授意。再有,馬是被箭射死的,可他們跟我交手時,從來就沒用箭。這是為什麼?”

  “因為他們沒把握,怕一箭真把我射死,相對而言,用刀保證不致命的把握會更大一些。所以他們從一開始,就沒打算讓我死。再有,如果真是馬昂派來的人,他們才不會報出自己的真實身份,哪有那麼蠢的刺客,急不可待的報出自己是總兵府的人,生怕別人找不到他們一樣。”

  “可是我看了他們用的兵器,確實是固原總兵衙門的刀。”

  “你如果查他們身份,說不定還真是固原總兵麾下正兵營的逃兵呢。畢春畢竟也在固原做都指揮,他人即使不在,關係也在那邊,找些兵器啊,死士啊,總是不難的。尤其邊軍那麼窮,柳枝可以為了五兩銀子就賣自己,你說那些邊軍賣命,不是很正常麼?”

  郝青青聞聽大怒道:“簡直豈有此理,這個畢春,我還以為他是忠的,沒想到他和馬昂一樣壞。”

  “所以說這就是你們考慮問題的不足之處了,兩個人作對,一個是奸的,另外一個就一定是忠的麼?完全可能是兩個奸的,或是一個奸,另一個更奸。馬昂當然不是什麼好東西,另一個可能更孫子。幾百兩金子加一個小丫頭,就想買我當槍使,我楊某可沒這麼便宜。畢春啊畢春,這是你主動先惹我的,就別怪我了。”

  這時天色已經接近四更,楊承祖索性連睡都不睡,只把那些帳本和記錄匆匆翻了幾遍,心裡越發有數。俺答到自己這裡來做生意,多半就是馬昂給指的路子。以往俺答購買的貨雖然沒這麼多,可是馬昂也都是自己吃下,這次俺答換了供應商,若說這裡沒有馬昂的事,他是打死也不信。

  馬昂在中間牽線,當然不是助人為樂,幫自己擴展市場。而其用意為何,想想也能猜的出。這種把戲不算多高端,不過不少人樂此不疲。

  他搖頭道:“我估計馬昂現在多半也在西安,一個都司,一個總兵,都不在防地待著,到西安府來享福,這兩真是天生的郎舅。”

  “這沒什麼奇怪的,固原那地方又苦又危險,大家自然是找安全的地方躲躲了。”清晨,郝青青貼心的讓廚房準備了點清淡的小菜和米粥送來,知了的手藝居然還不錯,雖然做不了什麼大菜,但是做這種家常飲食,比起一般的廚師還要出色。

  她見楊承祖吃的得味,心裡也頗為歡喜,自己至少除了那啥以外,還是有點其他作用的,或許大掌櫃會讓自己當個廚娘,而不是暖腳丫頭?

  可是再想想口袋裡的二十兩黃金,誰家拿二十兩金子請廚娘啊,她那點僥倖心理也都去了。呆呆的看著楊承祖,心中暗想:這樣其實也不錯,至少他不是七老八十,也比畢春生的順眼多了。等到聽說楊承祖要陪她去看她爹時,她連忙道:“掌櫃的,我爹他害的是癆病,你去不得的,留神把你也染上。”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2-19 00:29

第二百零三章 局中局(五)

  走在街上,知了好奇的看著楊承祖準備的那名為“口罩”的東西,真不明白,就靠這玩意,就能保證自己不染上?

  “不好說,這東西做的太簡陋了,效果沒這麼好。不過怎麼說呢,總比不準備好一點,多少有點用吧。你爹是邊軍?”

  “恩,他老是邊軍,原本守固原的,後來得了癆病,上峰還是讓他去值哨。只是因為他這病,就沒人願意和他一班,就自己守個烽燧,其實就是等死。還是姑姑跟了畢都司以後,畢都司把他調回了西安,不過由於不當值,也賺不到軍餉。他這病還得用人參,我娘把自己賣了,也沒換來多少人參。所以就輪到賣我了。”

  她緊緊的抓著楊承祖的胳膊,仿佛就是個溫順的妻子,帶著丈夫回娘家一樣。臨出門時,郝青青為她從頭到腳換了一身新衣服,平日連想都不敢想的上好綢衫,一頭上好的首飾頭面。光是這套頭面,買她這樣的大姑娘,都能買上十幾個了吧?

  出門後,這個男人帶著自己去了太醫那裡,請了位太醫先過去。這太醫是那麼好請的?就算姑姑跟了畢春後,偷著貼補了家裡一點錢,自己家也只好請個江湖走方郎中,弄點藥對付著,這太醫可是連想都不敢想。

  人家一隨手就是十兩銀子的診費,請個太醫出頭,這份恩情,自己除了拿身子報答,還有別的辦法麼?再說,就算現在他不要自己還錢,也不要自己報答,可是除了這個男人外,難道還能找到更好的歸宿麼?自己的爹是一個無底洞,除了這個男人,別人誰能填的平?

  她的所有念想全沒了,窮人家的女兒心思簡單,就是一條:有恩得報。等到了住處附近,這裡熟人就多了,不少都是軍籍子弟,還有人紛紛打著招呼。

  楊承祖怕她臉嫩,將胳膊一抽,沒想到她反倒主動的把手抓了上去,哀求道:“掌櫃的,你就在街坊們面前,冒充一下我的男人吧。就這一會就行……我知道我不配,只是在爹面前演場戲,求您……”

  楊承祖見她這麼說,也就不說什麼,跟著她一路走進胡同裡。見來往的行人,衣服上都是補丁,人人面有菜色,看來生活的都很窘迫。那些婦人們有的看到一身綢衫,與楊承祖依偎在一起的模樣,目光裡也是羡慕遠多於鄙視。

  等到了知了家外頭,早有一堆人圍在門首議論紛紛,有人小聲議論著“老韓家怎麼請的起太醫?難不成是韓家大姐兒從畢都司那裡偷了銀子出來,給她哥哥治病?那要是事發了,怕不被打死啊。”

  “難說難說,說不定是韓家大娘子懷了畢春的娃?要是那樣說不定還有希望扶正,要是那樣,區區一個郎中,還算個事麼?可是這病可是無底洞,得用多少錢,才填的平啊。”

  於這地方的人而言,太醫的話題就足夠成為很長一段時間的談資。等看到知了與一個年輕相公挽著胳膊過來,不少人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紛紛向左右避開,畏懼富人,就像畏懼官府一樣,已經成了他們一種下意識的反應。

  一個面孔黑紅,孔武有力的後生,看著這兩人的模樣,不由握緊了拳頭,似乎想沖過去問個究竟。可是聽著裡面韓老爹那一陣陣撕心裂肺的咳嗽,再看看知了那一頭的首飾,一身的上好絲制大袖衫。這兩條腿就如同灌了鉛,無論如何,也邁不動步子。

  “爹,我和楊掌櫃來看你了。”兩個十三、四歲的半大後生過來喊姐姐,然後又怯怯的看著楊承祖,對有錢人,他們是不敢過分接近的。即使是姐姐,他們也有了些疏離感,不敢向往常那麼親近。

  這種窮地方,以前也有過幾個女人被大戶人家看中,然後搬出了這裡的例子。每一個飛上枝頭的金鳳凰,都會刻意和原來的生活保持距離,大概這又是一個新的鳳凰吧?

  太醫對楊承祖道:“楊掌櫃,老人這病就是癆病,只是之前請醫不及時,耽誤了救治,這病就有點延誤了。現在要治,也不是不能治,只是得用不少人參。咱們這裡倒是有人參,只是這價格……”

  “先生不用考慮價格,只管開藥,抓藥的錢,一會問我拿。”楊承祖這話一出,外面那位黑面後生的牙咬的更緊了一些,可是這腿就更邁不動了。

  楊承祖對知了道:“你先到外頭,這屋裡氣味不好,我和老爺子聊幾句。等聊完了,我再喊你。”

  知了乖巧的點點頭,帶了弟弟出去,反手又把房門帶上了。病床上,那瘦的皮包骨的漢子,用那雙昏暗的眼睛打量著楊承祖,在一頓劇烈的咳嗽之後說道:

  “這位公子,我這副身板你也看見了,不能下地迎接,還望公子莫要見怪。我不知道你找小人要幹什麼,我只知道一件事,我家的丫頭,不值這個價。”

  “我這個病我自己知道,要治就得用金山銀海。有那些錢,能把這幾條街的大姑娘都買回去,她不值。你想要怎麼樣,我不知道,不過我只求你一件事,讓她過幾年好日子。她如果能給你生個娃,你就把她趕出來,別把她賣到那等下賤之地,老朽在下面也感激你的恩德。”

  “老伯,別這麼說,她和我的關係,不是您想的那樣,我們兩個現在,其實什麼都沒發生過。我今天來看您,主要是兩件事。第一,我的娘子很喜歡知了,想要把她買下來在身邊當丫頭,至於錢的事,好說。第二,我有一些邊塞上的事,想要問問您,如果您的身子骨還能撐的住,咱們就聊幾句,若是撐不住,咱就改個日子再說。”

  那漢子點頭道:“我明白了,原來您的目的在我身上。放心吧,您問什麼,我說什麼,保證沒有一句瞎話。我這身體再差,也會堅持著把這些話跟您說完。”

  而在外頭,那黑面漢子,將知了拉到了一邊偏僻處,小聲但是語氣激烈的問道:“這個男人是誰?他……他對你幹了什麼?”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2-19 00:29

第二百零四章 局中局(六)

  “發生了什麼?當然就是男人和女人能發生的事,三虎哥,你這回滿意了?”知了說這些話時,表現的格外輕鬆,仿佛在說一件別人的事,和自己毫不相干。

  三虎的拳頭捏的嘎嘣做響,額頭上青筋爆起,一張黑臉漲的通紅。知了咬了咬牙,挺起胸膛道:“怎麼?你是想打我?如果想打的話,那就動手吧,反正你就只有這一個機會,將來想打也打不到了。其實在昨天以前,我一直想著,將來你會娶我,我也想過要嫁給三虎哥,做你的婆姨。”

  聽到這句話,三虎的拳頭漸漸鬆開了,他雙手搭在了知了的肩頭上,激動地說道:“妹子,只要你有這個心,哥就知足了。過去的事……過去的事我不在乎,咱們好好過日子。你別跟那個掌櫃的走,他們有錢人,是不會把咱們當回事的。城裡那些大戶人家是怎麼對待小妾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會好好對待你,保證不讓你受委屈。”

  知了後退了兩步,擺脫了他的掌握“沒用的三虎哥,我說過,那是在昨天以前。過了昨天晚上之後,我就已經決定,這輩子拿你當親哥哥看,其他的,不可能了。畢春要我去陪客人,你阻止不了。其實從我被他叫走的時候,你就該知道會發生什麼。我爹的病,你也幫不上忙,我也不能強求你,可是我不能看著我爹去死。你再看看這衣服,看看這首飾,就是你家在邊關上幹一輩子,也賺不回來。”

  “再說我爹的病你也聽見了,要拿人參補的,你能拿的出幾根人參?找個好姑娘,好好過日子吧,妹子對不住你了。”

  “妹子,二柱子他們找我了,要我陪他們走一趟西口。你知道的,走一趟,可能就能發財。你等等我,等我從西口回來,咱們就都能過好日子。”

  “西口?”知了苦笑道:“別傻了,走西口十個去一個回,你就別想這條路了。就算你從西口回來,又能怎麼樣?賺幾百兩銀子,也不過我爹半年的藥錢。你家裡還有一家子人家要養活,最後,還是沒用的。所以我說了,我的命好,遇到了楊掌櫃,我這輩子就要跟定他,你就別再想那些有的沒的了。對了,我跟老爺說了,要他在咱們這邊招一些手腳俐落的回去當護院,如果你想去的話,我可以幫你說好話。”

  這當口,已經有人在喊她的名字,知了搖了搖頭“是三嬸在喊我的名字,想是我爹叫我,三虎哥,你別胡思亂想了,我先走了啊。”看著知了一路小跑的離開,三虎只覺得一口氣窩在心裡怎麼都出不來,最後恨恨的一拳打在了牆上。

  自己和知了青梅竹馬,最後居然敵不過金銀財寶,被這財主將她奪了去。自己要有錢,一定要有錢!西口走不得,那地方賺的有限,倒是前段時間,有人跟自己念叨著,說是江南似乎有財可發,說是做什麼海貿。

  雖然是旱鴨子不習水性,可是自己有一身力氣,滿身功夫,到了江南,一定能闖出一片天下。他朝地上吐了口唾沫,頭也不會的走出巷子,消失在茫茫人海之中。

  知了來到房門口時,見楊承祖已經走出來,急忙上前施禮道:“老爺,我剛才遇到個老鄰居,一直都很關照我的。所以過去聊了幾句……”

  “沒什麼的,老鄰居見面,聊幾句,應該的。”楊承祖一邊說,一邊摘下那自製的簡易口罩,雖然他在中間放了些碳末,可是到底有多大作用,自己也沒把握。

  一邊將口罩為知了綁在臉上,一邊囑咐道:“伯父說要和你說幾句話,注意保持距離,別離太近。不過我想這麼長時間你沒傳上,應該是有免疫力了。還有你兩個兄弟,也要離遠點。”

  見他這副溫柔的舉動,一旁的嬸子大娘們不由暗自議論著:“老韓家的丫頭有福啊,這掌櫃的又年輕又有錢,居然對她還這麼好,她趕上了啊。”

  韓家老爺子吃了幾粒醫生開出的丸藥,精神略有好轉,看著閨女,笑了笑“丫頭,爹這回就靠你了。”

  “爹,您別這麼說,女兒孝敬您是應該的。老爺待我很好的,有他在,一定能把您的病治好。”

  “好不好的,隨他去吧。”韓父歎了口氣“這位楊掌櫃的心思甚大啊,你配不上他。你的模樣也不算漂亮,在他的家裡,也算不上什麼出挑人物,每年還要為爹破費那麼多銀兩,時間長了,怕是你的日子不好過啊。所以方才我和楊掌櫃定好了你的身契,是一輩子的死契,你現在已經是楊家的人了。也就是說,從現在開始,人家就算打死你,爹也說不了什麼。”

  “老爺不會的,他人很好的。”

  “那也沒用,大戶人家的規矩多,咱們軍衛人家,就不懂什麼叫規矩。你要是自己不注意,將來他不打死你,他的正室也饒不了你。所以爹讓你過來,就是教你個乖,今後在楊家,擺正自己的位置。你就是個丫鬟,別想當什麼姨娘,也別想受什麼抬舉。你只有擺正自己的位置,才能多活幾年。”

  “你兩個兄弟被我賣到楊家,給楊家當奴僕,說不定將來還能靠這層關係,能發跡一步。記住,爹對你的期望只有一條,好好活下去,如果你力所能及,就照顧一下你的兄弟,如果不能,也別勉強。”

  知了從家裡離開時,小聲的問楊承祖道:“我兩個兄弟也被我爹賣給了你,那我爹怎麼辦?老爺我沒有別的意思,我只是擔心爹身邊沒人照顧。”

  “我給他留了錢了,足夠雇一些人照顧他,身邊還有鄰居照拂,不會出問題的。”楊承祖道:“我把你兄弟買到我那,也不是為了錢的事,主要是擔心他們的身體。你爹這個病,很容易傳染,他們歲數還小,我怕他們被傳上,跟在我身邊,大概還能好一點。放心吧,我不會讓他們吃虧,也不會讓你吃虧的。”

  又走了幾步,楊承祖問道:“方才那老鄰居,是你青梅竹馬吧?如果你想的話,我可以讓你嫁給他,這也不是不行。”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2-19 00:30

第二百零五章 局中局(七)

  知了嚇的身子一哆嗦“老爺你聽我說,我跟他真的沒什麼的,那就是我的一個老鄰居,我們真的什麼都沒有。”

  “我只是隨便一說,看把你嚇的那樣,我只是覺得,你如果不喜歡的話,我不想強迫你。雖然我為你出了一筆銀子,可是韓伯也幫了我一些忙,我從他老嘴裡,問了很多有用的情報。大家也算是公平交易,兩不相欠。你也不必覺得虧欠我什麼,也不必想著什麼報答,所以你喜歡選誰,是你的事,我不會勉強你。就算你嫁給別人,你的兄弟,我還是會關照的。”

  知了聽他說完,二話不說,在他臉上猛的親了一下,然後又閃電般的縮回去。一張臉羞的通紅,又緊張的四下張望“夫人神通廣大,會不會悄悄跟著,然後以為我故意在引誘老爺,她會不會發脾氣,然後打死我啊?”

  楊承祖笑著搖搖頭“你真該是她的丫鬟,主僕兩個都一樣笨,我給你機會了,都不懂得跑路。以後你要嫁誰,就是我說了算,我把你許給誰,你就得嫁給誰,到時候我挑一個最難看的給你,看你去哪哭!”

  兩人這麼說著,一路回了那處宅院,見宅院外面,雁翅般排開兩排錦衣緹騎。看人數足有五十人,個個一身明黃,腰挎繡春刀,威風十足。

  楊承祖心道:難道這裡被錦衣抄了?不應該啊,這裡是秦王的地頭,憑秦王的威風,還收拾不了幾個錦衣衛?

  這個地方被抄倒是沒什麼,大不了損失一筆錢財,將來再賺回來就是。可是現在郝青青還留在這裡,如果也被錦衣拿了,那可是要出大事。拉著知了,大步流星的跑進去,只是想像中的刀光劍影,搏鬥衝突並未出現。

  客廳中,郝青青正陪著一個中年漢子喝茶,那漢子生的身材魁梧,相貌堂堂,一身明黃飛魚服,顯示著此人的身份。見楊承祖回來,那人抬頭打量幾眼,“來的,可是我錦衣衛少年英雄,楊承祖楊百戶?某家,錦衣衛陝西千戶所千戶陶勝麟。”

  陶千戶?這人居然直接摸上了自己的門來,外面那些列陣的錦衣,想來就是他帶來的儀仗排場。雖然兩下沒有隸屬關係,但是錦衣衛講個上下尊卑,被人叫破行藏,楊承祖急忙撩衣下拜道:“卑職楊承祖,參見陶戶侯。願戶侯高侯萬代,指日高升。”

  “免了免了,楊百戶如此大禮,可是要折煞我了。”陶勝麟也知道,楊承祖是受秦王抬舉的人,自己若是接了他這大禮,那就未免太不會做人了,急忙過來雙手相攙,兩人分賓主坐下。

  郝青青將茶擺上,然後道:“陶千戶是特意等著當家的你回來的。”

  “楊百戶來了,怎麼也該到愚兄我的衙門去投遞個書信,也讓兄弟心裡有個數不是?這不麼,張伯爺的公事都到了,問問兄弟,他派的人到底到沒到,問問你的情況如何。你說說,愚兄我該怎麼跟伯爺回話啊,別看一發都是千戶,要是惹了伯爺發作,愚兄這點前程,可禁不住一彈劾啊。”

  他哈哈一陣大笑,楊承祖面上一紅“對不住,是卑職的差事做差了,還請戶侯責罰。”

  “責罰?那我可不敢,再說楊兄弟你這樣行事,愚兄也知道,是有你自己的苦衷。方才弟妹也跟我說了,居然有人標了你的暗花,真是無法無天。自來只有咱們錦衣衛算計別人的份,什麼時候,有人算計到咱頭上了?這個事不算完,等我把那下暗花的人找出來,親手帶到你面前,讓你把他大卸八塊出氣。”

  “多謝陶戶侯厚愛,卑職這次來,也是奉了伯爺軍令,調查軍糧案,按說我應該第一時間就去糧庫勘察。只是卑職想來,要說勘察地形,判斷情形,咱們陝西這邊,有的是經驗豐富手段高強的好手,比我這半吊子不知道強到哪裡去,我也就別班門弄斧了。我到了這,就是聽從戶侯吩咐的,您有什麼差遣,只管下令,卑職定然赴湯蹈火,再所不辭。”

  陶勝麟心知對方少年得志,又據說很得幾位藩王的賞識,連西安城裡出了名的混球秦王都給他面子,他說這種話萬萬信不得。不過花花轎子人抬人,大家表面上不免互相恭維幾句。

  等說過閒話,見郝青青已經帶了知了下去,客廳裡只剩了自己與楊承祖兩人,陶勝麟才咳了一聲“楊百戶好手段啊,連這青龍山不平寨的少當家,也被你弄上手了?今後若是老哥有點什麼事求你,你可不要推辭啊。”

  “戶侯,這話您就說遠了,您有事吩咐我,那是給我臉呢,哪還有什麼求不求的。您今天來,可是督促卑職上衛裡值班?”

  “不然,你是外來幫忙辦差的,不歸陝西千戶所管轄。就算不來衙門應值,也是理所當然,誰也說不出什麼。我來找你,其實是想談談,這事你想怎麼結案。鄭撫台那邊,最近天天催我快點把軍糧案瞭解,愚兄可是實在有點頂不住了。之所以把你從河南請來,是因為有人密報,有一批軍糧銷到了河南。至於眼下麼……,這案子其實還是早結為好,所以你們河南那邊的情形,倒是不那麼要緊。”

  楊承祖一聽這話,心道:鬧了半天把我從河南弄來,結果現在就想隨便就把自己踢回去?

  也就是說,原本是有人報告軍糧銷到了河南,所以讓自己過來,讓自己出個證言。而現在不知道基於什麼原因,又想要倉促結案,河南的證言變的不那麼要緊,所以就希望自己回去?

  “陶千戶,你的意思是,卑職現在就回去?”

  “別誤會,我絕不是這個意思,楊百戶來一次陝西不容易,也該好好玩玩,多待幾天。咱們西安是好地方,西安八景你轉了麼?既然與郝寨主進了城,怎麼也該多玩玩,人家大姑娘跟了你,不帶人家玩玩,不合適麼。盤纏夠不夠?如果不夠的話,別跟老哥客氣,你說句話,百八兩銀子,我還是拿的出來的。”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2-19 00:30

第二百零六章 局中局(八)

  “混帳!把你從河南大老遠的叫來,差點讓人拿暗花把腦袋買了,結果來到這,又一腳要把你踢回去,天下還有道理麼?”陶勝麟告辭後,楊承祖將這事一說,郝青青第一個就發作起來。

  “不走,咱們哪也不去,就在這待著,看看他還能不能強行趕人。”

  “不是這個意思,我在這待著不走,他就該給張伯爺寫信,說我怠惰公務,借著辦差的機會,出來遊山玩水,耗費公帑了。其實要不是秦王千歲的面子,他武力趕人也不是不行,比如假裝認錯了人,讓他的手下把我打一頓,那我不走也不行了。”

  “他今天帶來五十名官校列陣,不就是撐場面,擺威風來的麼。就是在我面前炫耀武力,告訴我,要是我跟他抓破臉,講打,也不是不可能。”

  “想打架?我奉陪到底,我們青龍山的人,也不怕了那些錦衣衛。”

  知了在郝青青身後也幫腔道:“就是,我們那些軍班子弟,也不怕那些錦衣緹騎。我跟老爺說了,雇一些軍班子弟當護院,他們跟錦衣衛打架,保證不怕。”

  “我知道你們不怕,不過這不是打架的事。咱們這裡打開門做生意,做的又離不開銷髒買髒,你說天天門口站幾個錦衣衛,咱這生意還做不做了?當然,有秦王的面子在,他們也不敢如此,要是那樣,我估計秦王第一個打死他們。可是話雖如此,還是不要和他們鬧的太僵為好。我現在想的是,陶勝麟為什麼現在找上來,急著把我送走。”

  “是不是霍天白乾的?”郝青青杏眼一轉,“他被拿走了這差使,心裡肯定不痛快,說不定他和姓陶的說了什麼,所以他才要把你趕走。只要你一走,我也得走,這處貨棧就不好做了。”

  “你高看霍天白了,他估計沒這麼大能量。要是按我想,這人應該是馬昂。就如我所說,他那人的力量是有的,但是膽子不足,他聽說我這裡明查暗訪,說不定已經嗅到了點味道。可是要說像畢春搞的那套,派什麼刀客行刺,他又不敢,最後就只好找人幫忙,把我轟出西安,快點趕回家裡,他才放心。西安巡撫那邊,說不定也是得了他的好處,所以也催著錦衣衛快點結案,什麼案子都不查下去了。”

  “那當家的,你是怎麼想的?就這麼回去?”郝青青從心裡,是不希望楊承祖回去,他一回去,自己這夫人就算當到頭了,到時候兩人就得分處兩地,她既拋不下眼下的青龍山,楊承祖也放不下他的前程和家小。

  “回去?憑什麼。他不是說了麼,讓咱好好轉轉西安八景,他都有這話了,我們不好好轉轉,也是駁了陶戶侯的面子不是?說真的,到了西安成天瞎忙,也是沒帶你好好玩玩,走,下午我帶你先去好好轉轉大燕塔,再去華清池那泡溫泉去。”

  “不光是我,知了也要跟著。我這幾天身上不大方便,知了,你替我服侍當家的。”

  五日之後,華山腳下。

  楊承祖一行十餘人剛剛賞了太白山,就打算在華山轉一轉,再去終南山玩玩。關中之地風景甚佳,楊承祖這幾日寄情山水,玩的很是歡喜。他這時一邊騎著馬,一邊為青青和知了講著笑傲江湖的故事。

  “華山派呢,就是眼前這個華山了,不過君子劍岳先生,不知道有還是沒有。華山思過崖後洞裡,不知道有沒有什麼劍法。”

  “武林中確實有個華山派,不過他們不在華山,而是在西安城裡開武館呢。”郝青青笑道:“當家的真有本事,編的這話本真好聽,我以前都沒聽說過。哪怕不做官,就是賣些話本,想來也能活的不錯吧?”

  “哪有那麼容易,這寫話本的日子可不好過呢,除非我有官身,別人不敢黑我的銀子。聽說自古華山一條道,華山山勢險峻,道路崎嶇,要上山的話,咱還是雇點滑竿吧,省得自己爬山累的慌。”

  雖然這幾天郝青青身子不適,可是楊承祖依舊宿在她那,兩人就那麼在一起說著情話,讓郝青青格外的甜蜜。知了因為得不到雨露,心裡格外的不安,生怕不知道什麼時候,老爺就真把自己配給哪個小廝。

  這時她忙說道:“奴婢不累,我是軍班出身,雖然沒什麼本事,但好歹爬山還是沒問題的。我爬山吧,還能少花一個滑竿錢。”

  “行了,我又不在乎那點滑竿錢,大家一人一乘滑竿,正好公平合理。大娘,你去那邊雇些滑竿來。”

  董大娘還不等動身,就聽身後響起一陣鸞鈴之聲,還有人大喊著“楊百戶是在這邊麼?從河南來的楊百戶,是不是在這邊?”

  “遊個山都不讓人消停,還有完沒完了,怎麼從西安追到這了?”郝青青眉頭一皺,這裡不是西安,她就不怎麼怕跟錦衣衛衝突。從背後摘下鐵弓,另一隻手抽了幾支雕翎出來,就準備著施展一回她那一弓四矢連珠箭的絕技。

  楊承祖一拉她“別衝動,看看他們想要幹什麼。人家是錦衣官校,不發生衝突為上。”

  正說話間,一彪人馬已經撞將過來,人數足有二十餘騎,為首一騎居然正是錦衣千戶陶勝麟。董大娘等人都是老江湖,警惕性甚到,見這些人來的倉促,個個都摘了弓在手,又提了馬在前面布成個人牆,隨時準備與來的騎兵展開撕殺。

  陶勝麟對這種戒備顯然沒當一回事,而是甩蹬下馬,幾步沖到楊承祖面前,伸說捉住他的手腕道:“楊百戶,我總算把你找著了。這幾天可是把我累壞了,你說那天我跟你開個玩笑,你怎麼就當真了?都像你這麼鬧,以後咱還開不開玩笑了?”

  “戶侯,您不必如此謙虛,下官天膽,也不敢跟您計較什麼。只是上次聽戶侯所說,似乎軍糧案已經了結,那卑職再待下去也沒什麼用,尋思著在關中玩幾天,然後就回河南交差呢。”

  “這話可就是你說錯了,我什麼時候說過軍糧案快完結了?這案才剛開始,離開你河南錦衣衛的支持可不行,這遊山玩水什麼時候都行,錦衣公務,絲毫耽擱不得,趕緊跟我回去,這玩的事,回頭老哥給你安排。”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2-19 00:30

第二百零七章 局中局(九)

  楊承祖一臉茫然道:“怎麼,那案子不是結案了麼?”

  “結案,這怎麼能結案呢?軍糧乃三軍命脈,我三邊之地地處邊陲,承擔防邊禦虜的要職,絲毫大意不得。若是三軍無糧,不戰自亂,為了保證邊軍一日三餐無憂,我們也得盯緊糧口袋,哪能讓這糧食無緣無故的就失蹤了?老撫台已經下了命令,不管涉及到誰,不管案子多大,都要一查到底,絕不姑息。楊百宰是河南錦衣方面來的人,自然要負起責任來,時間緊張,咱還是即刻動身為好。”

  這一行人從華山,又轉頭取路,回轉西安。當天晚上休息時,楊承祖與郝青青、知了二人就著燈光,繼續講那笑傲江湖的故事。等到了掌燈時分,郝青青才小聲道:

  “當家的放心吧,外面的人都走了,他們還不敢聽你的窗戶根。再說周圍是我的女兵放哨,保證安全,這到底怎麼回事啊,我怎麼看不懂了。他不是趕著你回去麼,怎麼現在又把你叫回去?”

  “不是叫,是請,注意是請。如果是叫的話,隨便喊個百戶官,官就比我大,直接一聲令下,那是叫。眼下是陶勝麟親來,那就是請了。至於原因麼,大概就是局面有變,這個軍糧案,他們不敢再壓,或是壓不住了。”

  “局面有變?出什麼事了?會不會很嚴重,是不是會影響到當家的?”

  “這我也說不上,這幾天遊山玩水,也沒看邸報、塘報,估計是出事了吧。等我回了西安,看看邸報,我想事情就搞清了。”

  等進了西安之後,楊承祖也總算知道發生了什麼,一份錦衣衛內部的絕密邸報放在面前:江西南昌甯藩朱宸濠聚眾十萬,起兵謀反。殺江西巡撫孫燧、江西按察副使許逵。余者江西三司官吏,多有從賊者,其聲勢之大,一時無兩。

  甯藩又以李士實、劉養正為左右丞相,拜名士王綸為兵部尚書,傳檄江西,遍擾各地,糜爛整個江西。公開廢除正德年號,指其血脈不真,又打出奉太后詔書,進京靖難的名號,很是鬧了一番動靜出來。

  參考到錦衣衛消息的傳播速度,恐怕現在朱宸濠亂軍所取得的戰績,已經比這上面記載的要大的多。

  雖然現在叛軍還局限於江西一地,但是任誰也不敢小看這次造反可能造成的影響。當年成祖爺起兵靖難時,也不過是北平一地,數萬軍馬,最後打下了這麼一大片錦繡河山,把大明的帝王系譜傳承都改了過來。

  朱宸濠在朝野上下,素有賢王之名,論名聲,遠比當初的燕王朱棣為好。論兵力,他號稱帶甲四十萬,奉天靖難。

  這當然是個虛數,可是根據錦衣衛掌握的情報,他手下真實兵力也超過五萬之數,如果加上他攻州破縣之後抓丁擴軍,釋放囚犯,湊出十萬人馬並不算為難。

  寧王府多年傳承,廣有積蓄,手上頗有資財。而大明朝眼下的事,很大情況就是錢的事。甯王有兵有錢有地盤有名聲,據說進攻勢頭甚足,官軍由於折了巡撫,整個江西目前找不到一個說了算的人,還處於各自為戰的階段,根本組織不起有效的抵抗。

  所以看現在的局面,是甯王佔據了充分的先手,誰能保證,他不能成為第二個成祖,坐一坐京師的龍椅?

  眼下朝廷方面,對於這次造反異常重視,已經要求九邊諸軍枕戈待旦,隨時作好南下戡亂的戰鬥準備。大軍未動,糧草先行,要想調動官軍,必須得補齊欠餉,還得支付行糧,積欠的月糧也得還上,最後還得給一筆開拔銀。沒有足夠的錢糧動員,當兵的憑什麼為你賣命?

  可是這一來,陝西軍糧的大虧空可就填不上了,如果為此耽誤了出兵戡亂,鄭陽有幾顆頭怕是也不夠砍。在這種情況下,他如何還敢壓這軍糧案?顯然是得要把這案子一查到底,換句話說,必須有個人出來,為這軍糧不能按期交付的事背鍋。

  而秦王那邊,也派霍天生傳來消息,這次的軍糧案遠比楊承祖想像的還要嚴重的多。就在前兩天,一個消息從湖廣那邊傳了過來,因為甯王之亂,各地嚴查軍械運輸,以免甯王獲得軍需支持。

  湖廣官府在查禁過程中,查扣了一批糧食。而這些糧食的目的地是江西,且糧食上面,還發現了陝西軍儲的烙印記號。也就是說,有人把陝西的軍儲糧,賣到了江西。

  雖然不知道買家是誰,但是想想也知道,這時候大宗糧食賣到江西,只會落在一個人手裡。糧為軍中命脈,這時候賣糧給甯王,那說是反王一脈,肯定沒有問題。

  陝西地理位置特殊,這裡是邊陲重鎮,駐紮邊軍之所,如果這裡有人勾結寧藩,起兵為亂,到時候南北呼應,大明的江山都有可能動搖。

  在這種情況下,如果鄭陽不能迅速的找出盜賣軍糧的責任人,朝廷派下特使來,輕則摘印,重一點,就是要摘頭了。

  他一方面把提刑按察衙門的衙役捕快全都散出去調查,另一方面也給錦衣衛下了死命令,如果不能把這案子辦了,那就陪著本軍門一起去死吧。

  即使是往日舉止囂張,胡作非為的秦王,現在也變的異常老實,就連王府的門都不敢出了。這種時候有殺錯沒放過,自己這個藩王稍微露出點不太正常的舉動,都會被有心人說成與甯王勾連,意圖聯合舉事,宜先除為妙。

  楊承祖上次偵辦的軍械案,以及河南糧戰,差不多也能確定,是江西寧王在背後搞的鬼。作為兩次挫敗寧藩陰謀的大功臣,他升官發財已經可以確定。更重要的是,眼下他說的話,對於局面發展很可能造成巨大影響。如果他說誰是甯王一黨,以他屢破寧藩陰謀大功臣的身份,誰身上的嫌疑就很難洗刷乾淨。

  反過來,他要是肯為誰說句話,誰身上的嫌疑就能減少不少。霍天生特意捎了一張地契過來:

  “這是這所宅子的房契和地契,千歲說,這所宅子,就送給楊百宰住下了。連帶倉庫裡寄放的貨,也歸百宰處置。至於那李雄屍骸的事,我們正在辦,我想用不了太長時間,就能把屍骸找到。現在有些人造謠中傷,污蔑千歲,還望百宰能看在兩家交情份上秉公執言,為千歲主持公道。”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2-19 00:30

第二百零八章 局中局(十)

  “這所宅子,和宅子裡的一切,就都歸咱們了?”聽到這個消息之後的郝青青一時間還沒反應過來,半晌之後,猛的一把抓住楊承祖的胳膊:

  “你是說,倉庫裡那麼多東西,現在起,就都是咱的了?我記得裡面還有不少人參,是一家山寨做了筆生意,拿到這裡出手的。盤下來時,用的是秦王府的本錢,現在這東西,歸了咱們了?”

  “那是自然,這宅子裡的一草一木,乃至人,都是咱的了。那些倉庫裡的貨,都是用秦王的本錢盤的,現在也都是咱的貨。賣多少錢,都是咱們自己的。”

  郝青青等人接管以後是盤過庫的,這倉庫裡著實有好東西,如果估價的話,怕是總價能值上萬兩銀子。就這麼一點力氣不費,就都落到了自己手裡,這簡直就是天上掉餡餅。

  她轉頭對知了道:“知了,那些人參回來給你爹拿過去,我想足夠他好幾年的藥了。”

  “謝謝……謝謝夫人,謝謝老爺。”知了激動的不知道說什麼好,那些人參能分幾根鬚子給她,她就感激不盡了。現在居然一給就是整支人參,這恩情,這輩子怕是都還不清了。

  “謝啥,反正也是白給的。當家的,那秦王咋這麼巴結你?我看他那人挺混的,怎麼突然就轉了性,還要給你送禮了?難不成你手裡捏住了他什麼把柄,讓他不得不低頭?”

  “把柄談不到,不過是秦王自己慫了而已。”楊承祖抓過茶碗來,給自己倒了杯水“你想啊,甯王在江西造反了,又是殺官,又是奪府,鬧騰的不亦樂乎。這時候朝廷最擔心的是什麼?”

  “就是他們這些藩王聯起手來,一起來造反。尤其秦王坐鎮邊陲之地,前些年寧夏這邊就出過安化王叛亂的事,秦王就更惹人關注了。這時候,不知道有多少只眼睛在盯著他,看他有沒有造反的企圖。如果有誰說一句,他勾結寧藩,意圖南北呼應,怕是能落到鳳陽數麻雀都是天大的造化,一不留神,就得拉出去砍了。”

  “他平時又不怎麼檢點,身上的毛病一抓一大堆,眼下鄭陽那更是一頭官司,有無數的窟窿填不上。如果能把他這個藩王推出去頂缸,很多問題,也就都能解決了。你說他怕不怕?”

  郝青青聽他說的嚴重,睜大了眼睛道:“那他結交當家的,是想讓你替他說話?這麼大的事,咱可摻和不了,天知道他會不會和寧藩真的有什麼勾結。謀反大案啊,就這麼點好處就想打發了,連門都沒有。雖然這些東西總價值上萬銀子,可是他收的時候花費不過八百兩出頭,銷出去也賣不到無前,犯的上為他擔這麼大干係麼。”

  楊承祖微笑道:“這事說來,確實他給的少點,不過這好歹是個心意。再說了,秦王什麼為人,你還不知道?對他這種混人來說,能認慫到這個地步,簡直就是給了我天大的臉,我哪還能不兜著?”

  “人啊,最重要的,就是得懂得什麼叫知足。再說甯王這事,說大也大,說小也小,他找我也不過是因為我辦過寧藩的案子,算是個功臣。為他說幾句辯白,還是有點用的。可事實上,就算鄭陽他們想把這髒水潑到秦王頭上,也不那麼容易,他們把甯王之亂,想的太大了。”

  他作為後世之人,由於歷史知識不怎麼樣,對於甯王之亂所知不多。不過大概也知道,這場叛亂沒折騰起太大的風浪,就被官軍平息了。只是眼下事發突然,官軍沒做好準備,鬧的甯王席捲各地,仿佛無人可制,大家也就難免亂了陣腳。

  再者就是眼下陝西這邊自身問題太多,所以加上甯王這事以後,大家都有點不知道怎麼辦才好。從上到下,都是一團亂,有人想要補窟窿,有人想要甩鍋,有人想著要跑路。秦王畢竟只有二十出頭,遇到這事慌張,也是情理之中。乃至病急亂投醫,甚至不惜求到自己這個小小緹騎頭上,可見他慌亂到什麼地步。

  事實上,按照眼下公聞往來速度,等到鄭陽他們把彈劾秦王的本章送到京師,雙方往來抗辯幾輪之後,那邊甯王之亂差不多就要平息了。因此他對於給秦王背書,沒有什麼壓力。畢竟青龍山這夥人想要在西安立足,總得有個靠山。思來想去,唯一能用的靠山,就是秦王府。

  “收了秦王的禮,就得給他辦事,要不然的話,咱們就不講究了。不過做這事,我有分寸,不會把自己陷進去的。”楊承祖在郝青青肩上一拍“倒是你啊,這回我的大事,就得靠你的關係了。你那些叔伯可靠不可靠啊,到時候他們不會出問題吧?”

  “當家的放心,那些人都是我們的老關係,最關鍵的是,這次你是讓他們吃肉,不是讓他們啃骨頭,他們肯定樂不得啊。我們的人已經跟那面接上頭了,這次保證不會誤了當家的大事。”

  同時,西安另一處大宅內,那名一直負責監視楊承祖的青衣僕人跪在地上,向自己的主人回報:

  “將主,現在楊承祖和秦王走的太近,我們動硬的,怕是要驚動秦王,那可就不大好了。再說秦王府那邊,有不少能幹硬架的主,真打起來,我們在西安的人手也不太足。”

  “砰”一隻瓷碗在地上摔個粉碎,對面那人怒斥道:“廢物!這西安是咱的地盤,卻連個人都對付不了,你們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他跟畢春最近還有聯繫麼?”

  “沒有,他回來之後,也沒主動去聯繫畢春,不過好象畢春派了人,聯繫了楊承祖。兩邊是進屋說的話,說什麼,小人不知道。”

  “畢春,你這妹夫是要對大舅子趕絕了?我原本是不想跟你算帳的,可是你要自己找死,那就別怪我心狠了。你先去固原點兵,集合我手下的家丁親兵,要最可靠的人,到時候按我說的地方去埋伏。我把這邊的事料理料理,隨後就趕過去。既然不能在西安城內動手,那就按老計畫辦,等我抓住了他的把柄,我看姓楊的還怎麼說?”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2-19 00:30

第二百零九章 局中局(十一)

  秋風凜冽,黃沙飄揚,老虎口,位於固原與西安府之間,位置偏僻,不在官道上,周圍也沒有什麼百姓居住,平日裡旬月不見人煙,乃是些秘密交易的最好地點。

  一支龐大的牲口隊,在這裡列成了陣勢,周圍幾路綠林好漢早早的得了消息,最近幾天有兩路強人交易,大家不要湊過去送死。所以這裡早就清了場子,除了交易雙方,再無其他勢力在。

  兩邊都是大批的牲口,只是一邊馬匹為多,另一邊則是馱馬、騾子等牲畜為眾。一邊是穿著短打衣靠,身帶兵器的漢家兒郎,另一邊都是穿著長袍的蒙古人。

  這時候已經到了秋季,邊關上防秋甚嚴,大隊蒙古人進出已經不大方便。這隊蒙古人的人數約莫一百餘名,已經算得上個大商隊,也是能通過固原防線的人數極限。

  為首之人一身綢制質孫服,正是那少年俺答,他坐在馬上兩眼緊緊盯著對面的楊承祖與郝青青,手緊緊的抓在了刀柄上,隨時準備抽刀撕殺。這也不怪他如此戒備,實在是這種交易本身就是充滿了背叛與暗算,陰謀與殺戮。交易之前固然要用心戒備,交易完成後,更要防範對方黑吃黑。

  楊承祖跟他是第一次交易,兩下之前沒有往來,彼此全不摸底,就更要多長幾個心眼,否則怎麼死的都不知道。這些漢人的人數比蒙古人為多,但是看上去就是烏合之眾,多半是些鏢師、護院,當不得戰陣,與自己這些人打起來,只會白白送死。

  可即使如此,他也得防著對方突施暗算,搞什麼陰謀詭計。他這次購買的物資甚多,一次交易肯定交易不完,而且對方也要用時間進行籌措。

  今天交易的,是七千斤火藥、五千斤生鐵、兩千斤熟鐵以及兩萬隻雕翎箭。蒙古缺乏原材料,大多數士兵還都使用骨箭作戰,大明的器械遠比蒙古精良,這些東西到了蒙古,就能發揮大用。

  他看著自己的部下,一箱箱檢查那些火藥,檢查之後,就由人小心的搬過來,再由人牽著戰馬過去。這種交易速度肯定慢,完成一宗交易,往往需要兩三天時間。

  但是沒辦法,這些漢人太狡猾,蒙古人與漢人做生意,永遠是吃虧的一方。就像那茶馬貿易,如果漢人徹底斷絕了茶馬貿易,蒙古人肯定會跳腳。可如果漢人放開茶馬貿易隨便交易,第一個出來罵娘的,肯定還是蒙古人。

  漢人天生會做生意,有的是歪門邪道的點子,如果放開了貿易,草原上所有的牲畜,都會成為漢人的利潤。所以他們必須控制規模,控制交易量,時不時的還得縱兵來漢地掠奪,否則就沒有財產可以用來交易了。

  這七千斤火藥的交割,足足用了兩個時辰,那些部下確認這些火藥沒有問題。俺答長出了一口氣,嘴角帶上了一絲輕蔑的冷笑。

  果然如自己的兄長所說的那樣,漢人麼,只要你肯給錢,他們什麼都能拿出來交易。這些鐵箭頭,早晚會射入他們自己的身體,就像這些火藥,將來就會成為要他們命的利刃一樣。

  那個姓趙的漢人說什麼改良火藥,改良軍械,雖然他聽不大懂,但是大概能明白。對方是給自己指出了一條新路,為整個族群部落,打開了一道通往新世界的大門。如果按他所說的那樣,那麼整個蒙古的作戰方式,都會變的跟過去完全不同。或許傳統意義上的弓刀勇士,在那個時候,就會像趙某人說的那樣,只能在那達慕時,作為表演之用?

  希望他這次實驗成功吧。固然那些願景很美好,但前提是,必須成功才行。而要想成功,就得有大量的物質作為基礎,這些物質,草原上都沒有。

  事實上除了自己之外,也沒幾個人支持那個姓趙的漢人搞的那些東西,這些蒙古人還是認為,靠著弓馬嫺熟,才是蒙古勇士的正路。

  如果不是他全力支持,如果不是他的兄長是現任的濟農,這次交易也不會存在。俺答見識過大明的城池和火器,知道靠弓刀駿馬,終究只能做個大號的強盜,而當不成征服者。

  要想重建成吉思汗的偉業,讓黃金家族再次光照天下或許只有趙全的那條路,才是正路。

  愚蠢的漢人啊,這些健壯的馬駒就先寄養在你們手裡,等到有朝一日,我們的鐵騎打破雄關,重新君臨京師,佔領這錦繡河山時,你們從我們手中賺走的一切,最終還是要還回來。就像那個長腿女人一樣,到時候她也將是我的可敦。

  他目光遠眺,不由想起了那些該死的兀良哈人。如果不是有他們扯後腿,今年自己的大哥就能帶著軍隊來攻打固原,直取西安,讓兒郎們好好發一筆財。

  上次大軍進西北,與大明打了一仗,蒙古武士很輕鬆的將明軍殺敗,可是接著,自己的老家就被兀良哈人來了一記狠的,連自己的額吉都差點被兀良哈人捉去。

  他這次在大明的大採購,實際就是為了今年秋天對兀良哈人用武做的準備。有了這些物資,肯定能讓兀良哈人吃個大苦頭,只要征服了他們,沒有後顧之憂,下一個目標,就可以對大明這個龐然大物動手了。

  他心裡正在盤算著,忽然只聽一個部下道:“這箭頭有些問題。”

  俺答心內一驚,果然還是來了麼。可是看對方沒有什麼動手的跡象,還在爭論著箭頭沒問題,俺答又吃不准對方究竟是要黑吃黑,還是單純的夾帶。他催馬過去,見對面的漢人紛紛下了坐騎,這一舉動似乎也表示他們沒有惡意。

  可是俺答可不敢離開自己的馬,而是在馬上一哈腰,從那名蒙古武士的手裡接過箭杆。這些根本就不是箭杆,而是最普通的秸稈,另一邊的精鐵,發現也只有箱子表面是鐵,下面全都是石頭。

  “背信棄義……”俺答連想都不想,飛速的抽出弓來,他已經可以確定這筆交易肯定有問題。即使是以次充好,也不是這麼個夾帶法。希望自己反應的不太晚,那些火藥已經到手了,就算現在跑路,也沒什麼損失。

  可是他剛剛抽出弓,耳邊只聽金風淩厲,一支狼牙雕翎撲面而來,隨之而來的還有三支箭,兩支取要害,一支奔馬匹,一弓四箭,箭發連珠!與此同時,一聲巨響,一支邊軍裡常用的穿雲箭,已經射向天空。

  中計了!

  方才還寂靜無聲的老虎口,頃刻間就變成了一個絞肉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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