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錦衣王侯 作者:黃梁生 (已完成)

 
王烏鴉 2018-12-15 11:49:5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14 341380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2-21 00:11

第二百九十章 惡虎(二)

  眼下甯王造反,在江西起兵,雖然他的兵馬沒打過來,可是各地很是出了些盜匪,打著回應甯王,或是甯王部曲的旗號,在各地為非作歹,殺人越貨,道路上變的很不安寧。

  不過楊承祖沒把盜賊當一回事,他這次除了提拔為四品錦衣僉事外,還加授了廣威將軍,上騎都尉。按照大明官制,為官三年一考,如果考績上等,才能授給散階,再考升授,到九年時,如果繼續優秀,才能給勳位。

  正德這次一步到位,將他的散階和勳都給了,那就是說,他哪怕躺著睡覺什麼都不幹,只要不犯錯,到了三年頭上也能升職。

  所以他這幾條船上,是立著錦衣衛僉事、廣威將軍、上騎都尉這幾面官銜牌的。江湖人出來做賊求的是財,而不是找死,看到這種官銜牌,是有多遠躲多遠,不會湊上來送命。

  每一個官都有上任的時候,同樣,每個官也都有告老還鄉的一天。所以對上任、卸任的官吏進行保護,是官場上不成文的規矩。兔死狐悲,誰如果放任同僚在上任或卸任路上被洗劫或是殺害,那到了自己那一天的時候,又該如何?

  因此做強人,是能得到官府保護的,可如果做了不開眼的強人,那只能早點去投胎。在綠林打滾的強人都是苦哈哈,大家都得先顧性命,他這船按說是穩如泰山。至於說安平鏢局那些鏢師、趟子手,不過是楊承祖的惡趣味外加多加一道保險而已。

  可是沒想到,在一些特殊的情況下,總是有一些鋌而走險者的存在。這些人並不能以常理度之,做出各種非常之事,也就不足為怪。

  天剛一黑,楊承祖就宿在如仙那裡,今天風向不好,船在下午的時候就停在這,既然沒什麼事做,也就早早的歇了。如仙註定不能懷孕,所以楊承祖也就格外放的開。

  等到對面響起趙么娘敲艙板的聲音,如仙才得意的笑道:“讓你們瞎折騰?這回我要報復,我要讓她心裡癢死。”

  調笑幾句,她問楊承祖道:“我聽說咱船上有一家是安陸孫家的人?那位孫司徒,其實我是聽說過的,算是朝廷裡一個厲害角色,尤其安陸州是他的地盤,你到了那裡,按說是得到他府上拜碼頭,求一道護官符,日子才能過的舒坦,就這麼得罪了他的兒子,不好。”

  如仙作為前任花魁,不是只會陪男人睡的,事實上,如何掌握與人接觸的火候,如何迎來送往,與每個人都維護一個相對友好的關係,是花魁的拿手好戲。如仙在這方面的本事也得算一流,只一聽楊承祖分說,就猜出了孫公子發作的原因。

  “就是咱這一船花枝招展的,可是沒一個理他,他那憋不住了。這事好辦,咱家女班裡那麼多人呢,我回頭打發兩個過去陪陪他。就他個毛頭瘟生,我讓幾個舊日姐妹過去哄哄他,保證把他弄成孝子賢孫,幹什麼都肯。”

  “那不成。”楊承祖卻面色一正“其他事都有的商量,這件事沒的談,哪個女人也不許過去,就算她們自己想,也不成。這事我說了算。”

  “好好,你說了算,就你說了算還不成麼?別這麼大火氣麼。可是你得跟姐說說吧,到底為了什麼啊。我不讓那些抵債來的女人去,就讓我那些老姐妹去還不成麼?她們也是做慣了這營生的,再說那孫公子既然是尚書家的少爺,算是恩客裡最上等的那一種,就算在行院裡,也是最好的客人,大家是願意接的。”

  她平日裡與楊承祖嬉笑打鬧,沒什麼顧忌。可是楊承祖真一翻臉,她也從心裡害怕,不住的哄他。

  “那也不成。她們都上岸了,就不能再去做那事。她們因為我是她們的朋友,因為你是她們的姐妹,願意給我幫忙,可是我不能讓她們好不容易洗白了,又把自己弄進去。”

  他頓了一頓又道:“再說了,這也是一個態度問題,我楊家的女人,不是禮物。我今天可以為了孫公子高興,就送他幾個粉頭陪宿。過幾天呢?他要是看上了你,看上了么娘她們,又該怎麼辦?是不是因為你們是妾而不是妻,所以也得把你們安排過去,陪他一個晚上,否則就是不懂交情,不管孫公子的面子?這種事是不能開頭的,一旦開了頭,想收住就很難了,從我這說,就是哪個女人,他也別想要。”

  “孫交是個人物,我認他。到了安陸州,我會送一份大禮給他,數目上,也絕對能讓他滿意。可是女人,不送。如果他因為這事記恨我,那只能證明,這個人是不值得我結交的,那他愛怎麼樣就怎麼樣,大不了就跟他鬥一鬥。離開他這個土豪支持,我也就未必混不下去了。就算真混不下去,大不了回家當地主,我也不會用自己家女人的身子去換。他要是敢來聒噪,我就打死了他。”

  “好吧,兄弟你怎麼說怎麼是,我聽你的。”如仙見他這麼說,也沒法子,只好說著好話陪著小心。也就是在這個當口,外面猛然傳來了一聲巨響,接著就是喊殺聲,兵器碰撞聲,在這寂靜的夜裡,猛然炸裂開來。

  “有強盜。”楊承祖跳起身來,如仙也不顧自己光著身子,先是幫著楊承祖穿上犀甲,又套上了外衣,伸手又將各色應用物遞了過去。

  “關好艙門,我不叫門,千萬別開。”囑咐了這一句,他提著傢伙就走到了船艙過道裡,這過道裡也點著燈,倒是能看到點模糊,正好看見秦起龍踉蹌著倒退回來,一身白衣上,已經滿是血跡,也不知是自己受的傷,還是殺傷的敵人。

  而在他對面,是一個身材高大的漢子,手裡提了一條狼牙大棒,大開大闔,如同瘋牛奔馬一般,直撲過來。

  “徐風林,你他娘的不講義氣,我們安平鏢局已經送過常例了,你還敢動我們的鏢,這條道你是不想混了吧。”秦起龍明顯不是對方敵手,邊退邊勉強抵擋,口內喝罵不休。

  那使狼牙棒的漢子哈哈笑道:“姓秦的,老子現在是順德天子陛下的水軍都指揮,已經不混綠林了,這綠林規矩對我沒用。我們今天要的,就是你這條船上的財神爺,把人交出來,我就饒你不死!否則,你們安平鏢局,就等著除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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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2-21 00:12

第二百九十一章 惡虎(三)

  這時候,整條船上已經喊殺聲四起,兵器磕碰聲、呼喝怒駡聲,以及慘叫聲,不絕於耳。間獲,還有火器發射時發出的劇烈響動,那名為徐風林的大漢面色也一變:

  “你們居然有火器?娘的,早知道就不用這個辦法了,不過不管怎麼說,我們惡虎莊的人多,你們的人少,今天這筆生意,我們是做定了。”

  楊家的人主要都在這條船上,後幾條船拉的大多是家當,所以安保力量也以這條船上為最強。楊家的護院以及安平鏢局的鏢師大多都在這邊。

  雖然沒有針對盜賊來襲這種事做出專門的防範,不過畢竟都是老走鏢的,一些基本的戒備還是做了的。在一開始被打了個冷不防讓這夥賊人殺上船之後,現在已經穩定了局面,開始了反擊。

  尤其是那些從陝西招來的軍班子弟,家學淵源很是了得,迅速的組織起了反擊,並且操作火器,進行轟打。而楊家這一行隊伍裡,帶了許多軍械,護院們裝備比起普通軍衛還要精良。半數以上的護院都有鐵甲,女衛們都有皮甲,手中的兵器也鋒利,弓弩也多,這一開始反擊,賊人們的進攻並不順暢。

  從慘叫聲中,就能聽出大多說的是本地口音,基本都是來犯強人這一邊的。

  見楊承祖一身錦衣華服,手提寶刀,徐風林一邊猛攻秦起龍,一邊對他道:“你是這船的客人吧?我們今天不是奔你來的,只是來架孫家的票,外加抓幾個女人回去,給娃兒們做老婆。沒你們的事,回去關上艙門,就什麼都不會發生。得罪了惡虎莊,沒你們的好果子吃。”

  一棒揮出,秦起龍身子踉蹌而退,看來他已經到了極限。“你也看見了,你的鏢師頂不住了,或許你自己有些武藝,不過那沒什麼用。我們惡虎莊的人多,也比你們狠,你們是貴人,犯不上和我們窮人換命。所以退一步,回房去,否則的話就死。”

  一陣雜亂的腳步聲,十幾個男子沖進了走道之內,他們身上衣服參差不齊,兵器也是長短不一,大多都是鋤頭、鐵鍁之類的傢伙,真正有刀的不過三幾個人。

  “三叔,咋還沒得手,家裡都備好了酒席,等著娶老婆呢。”一個後生下來問道,接著就看到了楊承祖。

  “這人的衣裳,我要了。我要穿著它入洞房。”只有一句話,仿佛就決定了這件衣服的歸屬,天經地義。這名後生年紀大概比楊承祖還要小一兩歲,生的很壯實,手中拿著一條長槍,屬於這些人裡少數有真正兵器的那一類。

  說完這話他也不等徐風林說什麼,猛的就向楊承祖沖過來,大槍抖處,直取咽喉。顯然他是很在意這件衣服,所以避開了胸口、小腹等要害,保證衣服不受損傷。

  “勸千歲,殺字休出口……”就在那少年喊出要楊承祖的衣服時,楊承祖嘴裡已經哼起了這唱腔的開頭,身子微微下蹲,雙手舉刀亮了一個奇怪的門戶。他這刀術得自祖輩在戰陣上繳獲的刀譜,與中原各派刀法大不相同,不過乃是公認的戰陣殺人刀。

  那些隨著後生同來的人,見了這個架式,都紛紛笑道:“小三子,看你的了,利索點啊,別丟咱村裡的人。”眼看鬥大的紅纓在眼前綻開,如同大碗公一般,楊承祖手中寶刀猛然斬落。

  “吧嗒”槍頭連帶小半截槍桿落地,木杆槍的韌性似乎沒有傳說中的那白臘杆那麼好,而這寶刀的鋒利,也出乎這山野少年的預料。

  他雖然有著殺人的經驗,但是顯然沒有在這種逆境中如何應對的經歷,一時手忙腳亂,不知該如何動作。不等他反應過來,楊承祖跨步上前,手中刀自下而上,一個海底撈月:

  在燈火照射下,寶刀反射起一片白光,人頭落地,血光沖天。

  那些方才還在嬉笑的漢子,見到這情形先是愣了一愣,過了片刻,猛然就有人發出一聲怒吼“小三子!”

  “那是五奶奶家的獨苗了,他沒了,回去可怎麼跟他娘交代啊。”

  “弄死他。”

  “給小三子報仇啊!”

  沒有怯懦,沒有恐懼。這些“淳樸”的強盜們,顯然有著深厚的鄉土情義,在第一時間選擇的是舉起手中各色兵器,朝著楊承祖疾奔而來。昏暗悠長的走道內,刮起了一陣死亡的旋風。

  “砰!”

  同樣向他們猛衝過去的楊承祖,卻在雙方即將接觸時,變戲法一般的拿出一支短銃,接著就是六發袖箭連射,腳步不停,等到兩下即將碰撞在一起時,又扔出一包石灰,頃刻間,白煙彌漫。

  這些強人們,也準備好了石灰包和魚網的,可是他們沒有火槍。被火槍打翻了那個拿石灰的。幾個拿魚網的,都被袖箭射倒,這幾樣手段就都用不出來。“淳樸善良”的強盜們,顯然沒想到這麼一個體面人,居然又火槍又袖箭後石灰,這麼多下作的手段用出來。

  等他們紛紛拍打著煙塵,向後倒退時,楊承祖已經如猛虎一般,沖入這支隊伍裡。

  昏暗的燈火照在走道的倉壁上,照出了這些淩亂的人影,如同一出鄉下趕集時常演的皮影戲。一群皮影,高矮不等,拿著長短不一的兵器圍攻一個落單的皮影。這種武功戲,向來是老百姓最愛看的曲目之一。

  只見那落單的皮影手腕動處,那一群皮影手中的兵器要麼從中折斷,要麼就是斷了頭。接著就是有的皮影的手腳被斬下來,有的皮影被從中切開,還有的是頭就那麼掉了下去。

  終於那成群的皮影由於逐漸變少,而開始向後退,轉身逃。可是那開始被圍攻的皮影卻不打算結束這場戲,而是追上去,一刀一個,將逃跑的皮影,斬翻在地。

  “我日你先人!”最後一名強人,眼見楊承祖一刀捅入一名年輕後生的後心,刀勢一攪接著抬腿,將死屍踢翻在地。猛的轉過身來,舉起扁擔,朝著楊承祖不管不顧的打了過來。

  這兩人,有點像……大概死的是那年長者的子侄吧。楊承祖一邊想著,一邊揮起了刀,扁擔從中折斷,那漢子前沖的勢頭戛然而止,片刻之後,一道血痕出現在額頭,漸漸向下,直到下頜。血痕逐漸擴大,先是一道紅線,接著逐漸擴大,鮮血四溢,死屍倒地。

  與此同時,徐風林那邊,也傳來一聲悶響,秦起龍的身子如同斷線風箏般向後飛出,一口氣飛出丈餘,倒在地上一動不動。而徐風林舉著狼牙棒,兩眼緊盯著楊承祖問道:“這些人……都是你殺的?”

  “看見還問,除了我這裡還有別人麼。”楊承祖看了看自己衣服上已經崩滿了血,搖了搖頭“可惜了我這件新衣服了,回頭還得扔。”他又看了看徐風林“徐風林是吧,我就是這條船的客人,敢來搶我,膽子不小啊。現在他們都死了,輪到你了,請上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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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2-21 00:12

第二百九十二章 惡虎(四)

  徐風林兩眼中充滿血絲,血貫瞳仁,冷聲道:“我們今天的目標本來不是你的,可是你殺了我的人,殺了我們惡虎莊那麼多漢子,咱們兩下,就是不死不休了。你知道麼,你剛殺的那兩個,是一對父子,他們是家裡的勞力。他們一死,家裡只剩了一個瞎眼老爹,和一個癱子婆娘,他們怎麼活?”

  “那跟我有什麼關係?”兩人邊說著,邊變換著位置,彼此尋找著對方的破綻。到了這個份上,大家都清楚,只能有一個人活下來。上面的交戰聲還在繼續,可是誰也不能離開,不放倒眼前的敵人,是沒法過去支援的。

  “你們窮你們苦,你們不搶就活不下去,類似的理由我見多了。可是這跟我有什麼關係?你們來搶我,要搶我帶的女人,殺我的人,我就要弄死你們,就這麼簡單。惡虎莊是吧,徐風林是吧,我保證,這次你們惡虎莊剩不下一個活人,如果有人僥倖漏網,記得到閻羅王那裡告我。”

  “楊承祖是吧,錦衣僉事是吧?我們這次沒打算對你下手的,就算是你家的女眷,其實我也沒打算動。我們只想劫一些丫鬟走,回去給後生做老婆。我們惡虎莊這個地方,普通女人是不會嫁過來的,所以只能搶一些。可是我不會去動你家的家眷,只抓幾個丫頭而已,內中有一些一看就是表子出身,這種事對她們來說,也是很平常的。可是現在,你殺了我們的人,那一切就都不一樣了。”

  徐風林知道,眼前這人絕對比秦起龍難對付。至少他手裡是一口吹毛利刃,身上還有許多厲害的暗器,一不留神,就會在他手上吃了大苦頭。因此也不敢貿然發作,而是繼續放著狠話,希望找到對方的破綻。

  “我們惡虎莊的規矩很簡單,誰殺了我們的人,誰就得賠命。我要殺了你,殺三天三夜,保證不會少一個時辰。在時間到以前,我保證你會活著,我要讓你看著,我是怎麼玩你的老婆還有老娘的。”

  他那邊放著狠話,步下轉動不停,楊承祖也是雙手握刀,擺出那個古怪的架式,口內道:“是麼?你以為你會有機會麼?別蠢了,動了我的人,你還想活著回去?你們惡虎莊的人每個都要死,不管老弱,一個也不會剩下。我的女人,不管是妻妾,還是丫鬟,都不是你能惦記的,敢惦記我的人,你死定了!”

  兩下邊說邊轉,都知道對方是個難纏的角色,誰也不敢輕舉妄動。徐風林又道:“姓楊的,我練過外家功,手裡拿的是重兵器,你那寶刀,對我沒什麼用。功夫這種事,有時是要講個一力降十會的,我的力氣比你大,殺的人比你多,咱們拼命,你死定了。”

  走道裡,又響起了腳步聲,徐風林笑的更得意“我的人又來了,你的人完了。或許你們有火器,但是那又怎麼樣呢?我們惡虎莊的人多,有心算無心,拿人壓上來,什麼都不頂用。扔了刀吧,我給你個痛快。”

  楊承祖看了一眼來人,哈哈一笑“你說的有道理,論功夫,我可能不如你。論力氣,我肯定不如你力氣大。不過有一件事,是你算錯了。你的人多,並沒有什麼用處,事實上這一架,是你們輸了。老婆,就是這個人跟你男人放對,弄死他。”

  徐風林是老江湖,不會相信這種詐語,也不會蠢到回頭去看,可這時從他身後,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夫君放心,這個人交給我了。惡虎莊這種小角色,也敢動我們漕幫的船了,真是不知死活的東西,妾身正要借他們的頭,來揚一揚我漕幫的威風。”

  趙么娘身著勁裝,手中拿著鐵弓,另一隻手裡扣著彈丸。“徐風林,咱們以前見過的,彼此有什麼手段,大家心裡有數,你是自己死,還是讓我動手?”

  “無瑕玉鳳?”徐風林的眼睛也眯裡起來,這船上插著漕幫的旗他是看見的,可是惡虎莊是個比較特殊的存在,地位類似於黑道上的攪屎棍。即使是漕幫,輕易也不和他們發生正面衝突,大家互相給面子而已。而他們如今受了甯王的冊封,難免有點自我膨脹。認為自己已經不是過去的江湖人,也不把漕幫放在眼裡。

  另外一點就是,他們並不清楚楊承祖是趙九雄的女婿。這等人物屬於茅坑石頭那個定位,大家不惹他,但是也不會請他,其消息也不算靈光。與無瑕玉鳳,還是當初一個機會見過一面而已,沒想到,她是這個楊承祖的女人,自己動了漕幫大香頭女婿的船?

  不怕漕幫是一回事,公開動人家家眷,那是另一回事,道上的規矩,他們是過不去的。再者,趙家閨女的手段他是知道的,有名的趙三絕,現在她手上扣著彈丸,絕對不好對付。

  “趙小姐,今天這事,說什麼都沒用。我只能問一句,能不能給惡虎莊,一條路走……”說到走字的時候,他猛然一俯身,如同一頭發瘋的蠻牛一般,向著趙么娘猛衝而去。

  這就是惡虎莊的風格,認錯,道歉,那些都是別人的事。惡虎莊的行事風格,只有殺。殺的過自己就是對的,殺不過,自己就送一條命,至於斟茶認錯擺和頭酒那種事,想也別想。

  “來的好!”趙么娘一聲嬌叱,弓弦鬆動,彈發連珠,直向徐風林襲去。

  狼牙棒舞如風車,叮噹之聲大做,彈丸被撥打出去,嵌在艙壁上。可是他剛沖了沒幾步,身後就傳來一聲弩弦鬆動之聲,楊承祖在他身後出手了。

  他對於暗算這種事,向來是沒什麼心理障礙的,與趙么娘前後夾擊,這個位置太完美了,如果不搞點悶棍,那就是對不起老婆了。徐風林只覺得右腿腿彎一痛,身子一個趔趄,接著就只覺得左眼一陣巨痛,眼前發黑,一發彈丸已經射入了他的眼窩之內。

  趙么娘身形並未躍起,而是邁著步子向他沖去,速度之快,直如縮地成寸,就在徐風林中彈的同時,她的人已經來到徐風林面前。

  裙擺飛揚,如同盛開之花,一隻穿著牛皮小靴的蓮足,猛的從裙下伸出,閃電一般點中了徐風林的胸膛,然後又縮了回來。接下來,徐風林的人,就如一堵倒塌的山牆一般,轟然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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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2-21 00:12

第二百九十三章 惡虎(五)

  “彈腿、彈弓、點穴功。你至少見識了兩樣絕技,也算不冤了。就憑你們這群人,還敢打我們漕幫的主意,死了活該。”趙么娘那只穿著牛皮小靴的腳踩在徐風林的臉上,反復的碾來碾去,享受著將這個河南出名的茅坑石頭踩在腳下的快感。

  在這些賊人上船之後,趙么娘已經有了警覺,接著就是換好了衣服,從窗戶鑽出去,在上面指揮了一番戰鬥,接著又殺回來,幫了楊承祖的忙。一想到自己立了這麼大的功,她就說不出歡喜,整個人化做依人小鳥,依偎在楊承祖懷裡。至於秦起龍的死活,她現在可是顧不上。

  “夫君,妾身今天棒不棒?”

  “我老婆當然棒了,這個徐風林很厲害的,被咱們夫妻同心,聯手就給放倒了。怎麼可能不棒呢?咱家的女眷怎麼樣,可別吃了虧去。這幫人說了,是來搶咱家的女人回去做婆娘的,如果讓他們得了手,我這臉可就算丟到家去了。”

  “放心吧夫君,我剛已經轉了一圈,咱家的女眷保護的好。紅牡丹安排的不錯,那些女衛大多安排在女眷那邊,兩下裡交了手,我們的人沒吃虧,奉劍捧弓也在那,不會出事的。”

  奉劍捧弓兩個丫頭雖然經常被楊承祖欺負的癱軟無力,連連討饒,可事實上,她們都是趙么娘親手教出來的好手。放到江湖上來說,至少可以算是二流人物,有她們坐鎮,加上那些女衛,倒是沒什麼問題。

  楊承祖是很在意自己這些女眷安全的,女衛那裡的裝備比護院還要精良,大多擁有火器,只要有所準備,肯定不會吃虧。徐風林已經被五花大綁,他的左眼挨了一枚彈丸,疼的陣陣慘叫,而更難過的,是胸前挨的那一記彈腿。

  他雖然有外家功夫,可是這是連木樁都能踢的斷的,踢到他身上,直接踢斷了他的肋骨,讓這大漢成了活死人。楊承祖在他臉上輕拍道:“老徐,我跟你說過了,惡虎莊都會死光,不過你一定會最後一個死,我要讓你看著,你的那些族人鄉党,一個個怎麼死在你面前的。”

  艙門開啟,鐵珊瑚持著花槍出來,跟在她後面的,則是苗氏和柳氏兩個婦人。見到外面遍地死屍和鮮血,鐵珊瑚忍不住用花槍撐地,大聲幹嘔起來。苗氏忙道:“她這是有了身子,受不得血腥味,不是珊瑚沒用……”

  “我知道,我也沒怪她。只是這當口不安全,你們都回艙裡,這邊的事交給我就好。珊瑚好好保護苗娘和我娘,回頭相公疼你。”說完這話他提了刀,幾步沖到甲板上。

  等他上到甲板上時,這邊的戰鬥已經接近了尾聲。那些賊寇在付出了四十幾條人命之後,已經知道踢到了鐵板。以惡虎莊的規模,這種死傷基本就是要家家掛孝,戶戶舉喪。

  而楊家的護院在陝西軍班子弟帶領下,不但穩定了陣線,反倒開始打反衝鋒,那些賊人是來發財的,不是來玩命的,當確定占不到便宜後,他們能做的事就是一件,那就是跑路。

  幾聲本地口音的呼喝加上幾句黑話的吆喝,這幹強人撤退的倒是很有章法,充分體現了本地人的優勢。楊承祖冷哼道:“想來就來,想走就走麼?沒這麼便宜,弓弩手,給我送送他們。”

  這時天色已經晚了,大約是初更剛過,黑夜之中,沒有燈火照明,弓弩的準頭都不怎麼樣。可是亂槍打鳥,總是有倒楣蛋存在。楊承祖明確聽見,有人發出了慘叫聲,顯然是中了箭。

  等到這些人退下去,紅牡丹手裡提了支短銃沖到甲板上,見他身上帶血,兩步沖過來問道:“老爺……你沒事吧?我……我是說,你如果受了傷,如仙妹子就該傷心了。”

  “牡丹姐,別這麼客氣,我沒事。這血都是敵人的,我自己沒受傷。咱的人怎麼樣?女眷們沒什麼損失吧,趕緊檢點人數,如果丟了一個女眷,我就平了他的惡虎莊。”

  “還好,我出過那事之後,對於這種事比較在意。今天……今天沒有一個女人受欺負,我還親手打死了一個賊。”

  她出過那事,對於這方面格外在意,雖然沒想過真會有賊來捋虎鬚,但她還是把女衛主力都放在這些女眷那裡,同行裡,還有幾位是安平鏢局的女鏢師。一到賊人動手後,這些女人有女衛保護,沒人被捉走,還有個倒楣蛋挨了牡丹一槍。於她而言,這種殺人格外有意義,似乎那個噩夢,離自己已經越來越遠了。

  “老爺,咱們後幾艘船上都是家當,我安排人過去看看,是不是有錢財受損。”

  “不必了,咱們先檢點人數,搜查一下船上有沒有賊人留存。至於錢財,那是身外物,錢沒了我再想辦法,你們這些姑娘們,可不能被這幫混蛋捉了去。”

  眼下兵荒馬亂,人命不值錢,楊承祖那船上拉的家當,價值十幾萬兩銀子。隨便拿出一點,都能買幾十個女人。紅牡丹聽他這麼一說,心裡格外甜蜜“遇到您這麼一位老爺,就是我們姐妹的福分了,為了您,就算粉身碎骨,我們也認了。我這就安排人,去檢點死傷。”

  這一番檢點下,楊家的女眷倒是一個沒少,倒是少了一件心事。至於傷亡下,這船上死了二十幾個,不過多是船夫水手和安平的鏢師,楊家這邊的男護院死了五個,女護院死了三個,還有四個重傷。至於輕傷倒是有十幾個,可是他們是被偷襲在先,打成這樣的交換比,已經得算是完勝。

  留在船上的賊人基本已經被殺光了,倒是沒出什麼其他問題,就在楊承祖這邊檢點死傷時,另一邊猛的沖出一個人來,伸手就去抓楊承祖。

  這時候大家精神都繃的緊緊的,一見有人出來,哪管那許多。鐵頭等幾個錦衣子弟一下就撲了上去,將人牢牢按住,鐵頭舉起皮錘般的拳頭,猛的向下落去“娘的,還敢藏在船上,我就打死了你,讓你見見錦衣老爺的手段。”

  “別打,別打,我是孫良,孫司徒的兒子,不是賊啊。”

  楊承祖提了燈籠向下照了照,然後忙揮手道:“趕緊給我起來,這是孫家少爺,你們還真打啊。我說孫少,你也是的,大晚上幹什麼不好裝賊玩,你看被打了不是?你說這能怪誰?”

  那孫良起來之後,連衣服都沒顧上收拾,而是一把抓住楊承祖的胳膊道:“楊將軍,楊英雄,求求你了,趕快救救我弟弟吧,他被這些土匪捉去了。若是救晚了,那就全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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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2-21 00:13

第二百九十四章 惡虎(六)

  剛才楊家檢點人數時,是只統計了自己家人,而沒計算其他人的。這時,楊承祖也想起來,似乎徐風林也確實提到,今天楊家只是他們的次要目標,正主是孫家。看來孫交這位三朝元老,確實被人盯上了,這些匪徒一上來就是以他們為主要目標,孫家的那位老蒼頭已經倒在血泊中,多半活不成了。

  而負責他們安全的五名安平鏢局鏢師武藝倒是不錯,可是惡虎莊既以這裡為主要攻擊點,所用的都是莊中好手,五名鏢師已經死傷殆盡。而孫家自己也帶了兩個護院出行,這種大戶人家的子弟,自然不可能獨自出行。除了鏢師,身旁也要帶幾個信的過的護衛。

  可是惡虎莊人太多,動手又太快,兩個護衛顯然在這種場合發揮不了什麼作用。聽孫良說,兩個人已經跟下去了,不過靠兩個人想要救回他兄弟,顯然不大可能。

  “孫少,急什麼?令尊乃是三朝元老,本地的衙門哪敢怠惰,明天您準備張片子送到衙門裡,讓衙門派衙役就好了。再不行,就調兵,惡虎莊再強,總敵不過官軍。再說本地人是有辦法的,這些人出來是求財不是求氣,最後哪怕出贖金,令弟也會沒事的。”

  惡虎莊這種土匪,就算投效甯王,也不會脫離自己的匪氣。他們抓人,不過就是為了架票,最後的目的就是要錢。孫家既然是三朝元老,又是做過戶部尚書的,手裡應該不會缺銀子。就算臨時不湊手,找人借一些,大家也都敢借他。

  可是孫良卻是哭喪著臉道:“問題是,他不能過夜啊。楊世兄,咱們借一步說話。”

  他將楊承祖拉到一邊,小聲道:“楊公子,無論如何,也必須把我弟弟在天亮以前救出來,如果過了夜,他就不能活了。”

  “不能活?你們孫家這什麼規矩,被人架了票,就得把命賠上?這個家規也忒嚴了吧。再說你求我也沒用啊,我又不是衙門,你總不能讓我派我的護院去攻打惡虎莊吧?這個怎麼著也得等天亮了,配合一下地方官府,不能我的人直接就過去,那辦不到。”

  “不是……”看著楊承祖沒有去救人的意思,他猶豫一陣,終於一咬牙道:“世兄,我跟你說句實話吧,那被捉的不是我弟弟,而是我妹妹。她還沒許人家呢,如果在匪窩裡過了夜,她還怎麼見人啊。”

  “妹妹?我說孫少爺,咱別開玩笑好不好,大小姐不在家享福,出來跟你跑個什麼?你這不是添亂麼?兵荒馬亂的,她一個大姑娘,到處跑,這不是自己找倒楣?”

  楊承祖嘴上數落著孫良,腦子裡,想的是那女子沙啞的嗓音。暗道:就那個破鑼嗓子,沒許人家就沒許人家吧,實在是不怎麼好聽。再說也略微胖了點,不夠漂亮啊,看來大家閨秀也不都是削肩柳腰的美嬌娘。

  不過一個名門千金,如果真被匪徒捉了一晚,那就真的不能活了。可是去救人……這種事,還是不大合算啊。

  見他猶豫,孫良猛的一撩衣服下擺,堆金山倒玉柱跪倒在地,用力磕頭道:“楊世兄,我爹老來得女,愛如掌上明珠。我妹妹素有才略,孫家的生意田地,多是她在打理,所以才跟我出來,一是收債,二也是見識見識各地的才子,想為她覓一良配。只要世兄把人救出來,就是我孫家闔家上下的大恩人,我們一定會報答您的大恩大德。您不是要到安陸州為官麼,我孫家定會全力支持世兄,保證讓您前程似錦,飛黃騰達。”

  孫家這種地方豪強,怎麼看也是地頭蛇這個級別,有他們幫助,確實能對楊承祖的差事有巨大幫助。他見孫良那磕頭的模樣,歎口氣道:

  “孫公子,不必如此,起來說話。這事我可以幫你想想辦法,但是我在這裡人生地不熟,具體能不能幫的上忙,也說不好。最多只能是盡人事,聽天命,六字而已。”

  有了他這話,孫良就已經感激不盡,可是聽他答應下來這事,這次居然是趙么娘反對。“夫君,惡虎莊不比別處,那就是一群窮凶極惡的瘋子居住之地,這個閒事,咱們管不了。就算要管,派咱家裡的護院去也行,總之你不能自己去。”

  她們漕幫和這些地方強梁總是要打交道的,於他們的情形比較清楚。惡虎莊地處偏僻,土地貧瘠,自己也不在交通要衝上,背後靠著一片荒山,乃是個一等荒涼所在,朝廷於那裡也沒什麼控制力。

  最早那裡是沒什麼人煙的,再後來,就是混不下去的趟將,殺人的逃犯,乃至無法生活的流民,他們漸漸聚在這裡討生活,再後來,就有一些拳頭大敢殺人的出來,成了他們的首領。

  在這種地方,拳頭是道理,刀子是王法。有這些凶人帶著,他們就開始收保護費,劫行商,連帶過路的都搶。遇到爭鬥,他們也不跟人去講道理,只是帶起村中男女老幼,拿起扁擔鋤頭,一個字:打。

  原本惡虎莊周圍也有幾個村子,不是被兼併了,就是被打跑了。官府過來想收稅的,打!地主來想吞掉這片田地的,打!趟將們過來想要收一筆保險費的,打!連帶少林和尚要收一收香油錢的,也是一個字:打!

  他們未必有多高明的藝業,但是剽悍敢鬥,不怕死。屬於誰碰見誰煩的那種亡命徒,偏生幾個當家還有點本事,打起來不好對付。而他們本身又太窮,打贏了他們也沒有好處,打輸了只有幹賠。幾場架打下來,就連少林僧人都搖頭說這地方冥頑不靈,不願意招惹,何況其他綠林中人?

  官府方面則本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則,左右那裡地力也薄,收不上什麼租稅,索性從黃白冊上抹掉,就當他不存在。這些人倒也不是完全不懂分寸,曉得自己該打到什麼地步,不該打到什麼地步,久而久之,這麼一個窮凶極惡的勢力,就如同一支獨秀,在這片天地紮根發芽。

  他們劫過鏢,遇到要鏢的也不講江湖規矩,直接拿起兵器就幹。保鏢的不想惹他們,也就按著與山寨交往的規矩交常例,連帶漕幫到了這一帶,也要用他們的人當縴夫,拉纖的錢還要多付。

  遇到這麼一個不講理的勢力,趙么娘也覺得頭疼。“這惡虎莊遇事,全村皆兵,女人也要上去打。村裡的男女老少加起來怕是有千人了,這種事,咱們管不了。要想救人,我看也只有等天亮,請官府派兵才成,夫君可不能去冒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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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2-21 00:13

第二百九十五章 血夜(一)

  楊承祖也是聽了介紹之後才知道,惡虎莊原來是如此剽悍的一個存在,徐風林只是村裡的二當家,現在他被捉了,村裡還有三位當家。

  大當家白明光,人稱白瘋子,平日裡溫文爾雅,一旦發起瘋來又是出名的不要命,江湖大佬與他打交道都覺得頭疼。當初白衣軍過境,對這裡的情形不摸底,一支人馬紮了營,要他們交五十個婦人,外加三百石糧食。

  結果就是這個白明光,先是上門去談,接著就在白衣軍的營帳內硬生生用牙咬死了白衣軍那位帶隊的軍官。而隨他同去的人馬一起動手,把這支白衣軍打的落花流水,事後居然還得了朝廷旌表。白衣軍不等興師報復,就被朝廷剿滅,這件事則在江湖中傳開,也就越發沒人願意惹他們。

  三當家馬占魁據說是馬賊出身,後來到了莊裡入夥,四當家沙千里則是朝廷追捕多年的一個巨盜。幾個人武藝高強手段高明,像秦起龍在河南武行裡,得算是出名的好手,對上徐風林還是被打成重傷,就知道這些人不好對付。

  楊家的護院依靠船隻之利打了個勝仗,明天也有把握全身而退,只要惡虎莊的人腦子沒病,是不大可能把他們這條船攔下的。但要是說讓這些人拉著隊伍去那邊救人,事實上也沒什麼勝算。

  惡虎莊本身地處偏僻,背後還靠著一片山嶺,地形複雜。他們進可攻退可守,即使是官軍,也未必有好辦法。雖然想到一位尚書家的千金小姐落到這些強人手裡,都知道是一個什麼下場,可是畢竟那不是自己家人,楊承祖是自己的相公。大家要分個裡外親疏,這種救人危難的事,說說就好了,去還是算了。

  如仙道:“如果我們不管,怕也不大好。孫公子都給承祖弟弟磕頭了,如果不管,這個仇可就算結下了。孫家是安陸州的望族,孫交自己是三朝元老,又是個清流忠良,在朝野上下,名聲好的不得了。如果他將來在安陸與咱們為難,承祖的日子也不好過。依我說,事要做,險不要冒。從咱的護院裡找幾個身手好的,讓他們去見機行事,承祖弟弟去衙門搬兵,把場面功夫做足了就是。反正到時候厚葬這幾個護院,好好對待他們家小就是了。”

  她這個主意算是刀切豆腐兩面光,哪頭也不得罪,趙么娘破天荒的贊道:“如仙姐好本事,這個計策出的好。”

  就連月娥、玉娥姐妹這等心地商量的,這時候有得是先顧自己男人,玉娥紅著臉拉住楊承祖胳膊“你撕殺了這麼久,人早就乏了,哪還能去救人?再說……再說我現在也有了你個骨肉,我不想我孩子的爹,去冒這個風險。”

  楊承祖笑著將她和鐵珊瑚都拉到自己懷裡,在兩人的肚子上輕撫著“是啊,我還沒見到我未出世的兒子姑娘呢,哪捨得死。不過啊,這事派幾個護院是不成。這種安排,從表面上是說不出什麼,但是孫交何許人也?三朝元老啊,做過戶部尚書的主,這點小心眼,我想是瞞不過他。如果這樣做,他心裡不知道怎麼恨我,最多是找不到由頭發作而已。所以這次,要去,也得是我去。不然的話,跟不管也沒什麼區別。”

  “既然如此,那就是我去吧。”趙么娘起身道:“我爹是漕幫大香頭,我漕幫好歹也是水上大幫會,以往不理他,是懶得理。跟這種人打,贏了有什麼用?好瓷器不碰爛磚頭,可是他們這回敢來踩我們漕幫的船,再不動手,就讓他們小看漕幫了。我這就帶奉劍和捧弓,去惡虎莊拜山要人。不看僧面看佛面,不看魚情看水情,有我們漕幫的面子,或許能把人要出來。”

  “你給我老實坐下。”楊承祖一瞪眼,趙么娘立刻就從英氣勃發的女俠變成了低眉順眼的小媳婦,乖乖坐下了。

  “咱家男的沒死絕呢,能讓你去麼?他們都說了,要捉咱家的女眷回去做老婆,你還去?那不是自己送貨上門麼。那幫玩意不是江湖人,而是一群窮凶極惡的瘋子,江湖規矩啊,道上的講究啊,他們都不管的。以往他們給漕幫面子,是因為他們知道惹不起。現在他們靠上了甯王,眼裡哪還有漕幫,你這麼漂亮,到那把你也捉起來怎麼辦?”

  “那你說怎麼辦?”

  “怎麼辦,現在先定不下來。你們先把徐風林提來,我過一堂再說。把鐵頭、國恩他們也叫來,讓他們幫把手。”

  要論撕殺對壘,那些楊家的護院都得算是好手,或者可以叫精兵強將。可是要講究動刑,這些人就都是外行。

  鐵頭、宋國恩等人家學淵源在這方面都是行家裡手,事實上,今天晚上船上死人不少。在楊承祖提審前,這惡虎莊的幾個俘虜已經給好好招待了一通。

  徐風林被趙么娘的連珠彈打瞎一隻眼,等到被提過來時,人都已經沒了模樣。看來那些人在他身上沒少使力。只是他一身硬功了得,倒是沒有生命危險,用僅剩的一隻眼看了一眼楊承祖,臉上露出個不屑的表情,又將眼閉上。

  楊承祖手裡拿了柄鋒利的匕首在手裡來回把玩,見他這副模樣,也不著惱,而是笑著道:“二當家,不錯麼。聽說你和你們惡虎莊的幾個俘虜都有點骨氣,被打的很慘,可就是沒人求饒。”

  “輸了就要認,挨打要站好。這是天經地義的事,爺落到你手裡,沒打算活著出去。你們想怎麼樣,就怎麼樣吧。”徐風林挨那一腳,吐了幾口血,說話中氣已經不大足,但是依舊是個不肯低頭的硬漢形象。

  “好啊,我就是喜歡你們這種說話痛快的。”楊承祖冷冷一笑“送你上路,那是一定的,不過你就這麼走了,太浪費了。你得先把我要問的東西告訴我,我才能送你上路。”

  “休想。”

  “或許吧,不過我總想試試。我聽說人的兩隻眼睛如果突然少了一隻,看東西會很彆扭的。乾脆我讓你舒服一點吧,鐵頭,把他另外一隻眼挖了,讓他吃下去。對,必須親口吃下去,不許吐出來。然後是手指,接著是腳趾,如果吃了這些他還不招,我再讓他吃掉他那玩意。我倒要看看,二當家的胃口,到底能有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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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2-21 00:13

第二百九十六章 血夜(二)

  等孫良趕到這大廳時,這徐風林已經奄奄一息,比死人只多了一口氣。他急道:“這是怎麼搞的,誰讓你們把人弄成這樣的,你們……你們簡直是胡鬧。”

  楊承祖問道:“孫少,我們是在救你妹妹,你卻說我們胡鬧,你這是什麼意思?”

  “救我妹妹?就你這麼個救法麼?”孫良也有點起急“我告訴你,我妹妹如果有個三長兩短,我是不會放過你的,我爹也不會放過你的。我孫家在安陸一呼百應,到時候有你這小官罪受。”

  “孫少,你先別忙著放狠話,我就問問你,我這樣做哪不對了?”

  “這還用說?你把惡虎莊的二當家弄成這樣,還想著救我妹妹麼?我本來是囑咐兩位護院跟上去,跟山賊談一談走馬換將的事,你這麼一搞,難道用這麼個死人去換將麼。”

  楊承祖聽他這麼一說,仿佛是聽到了什麼笑話一樣,哈哈大笑起來,直笑的前仰後合,直到孫良一張白臉變成了紫茄子,才收住笑容,忽然面色一沉,罵道:“胡說八道!當官的臉,簡直要被你丟盡了!”

  “你罵誰?”

  “當然是罵你。不跟恐……不跟山賊就人質問題妥協,是起碼的態度,如果連這點立場都沒有,你只配被山賊拉著鼻子走。我跟你說一句孫少爺,現在被綁的是你妹妹,搞不好人已經被輪了。你清醒一點行不行?還談判,談他娘個頭。現在就是兩條路,第一救出孫小姐,然後把惡虎莊殺光。第二,孫小姐發生了不幸,惡虎莊更要殺光,沒有第三條路可走。談判?惡虎莊大當家綽號叫白瘋子的,你跟他談判?你憑什麼認為,他會跟你談的?”

  “他……他雖然叫白瘋子,可畢竟不是真瘋子。我孫家的名號,他應該是聽說過的。他應該知道,真對我妹妹做了什麼,會有什麼後果。”

  孫良畢竟是個書生,往日裡在書齋中暢談天下時,確實有指點天下,縱橫無敵的氣派。可真到了這種事上,書生還是比不得楊承祖這種殺過人,又去過三邊的軍漢有氣魄。被他一罵,說話就沒了底氣,仿佛他真做了什麼理虧的事一樣,向後退了兩步。

  可是楊承祖從椅子上站起來,不依不饒的向前邁著步子,用手指著他的面門道:“他知道孫家,他當然知道孫家,他要是不知道孫家,就不會動手搶了。我告訴你,徐風林招了,這次他們就是沖孫尚書的家眷動的手。我這邊死傷幾十人,都是替你們老孫家擋了刀子你知道不知道?如果不是你們在我的船上,他們根本不會來的好麼。如果我心狠一點,把你們趕下船去,現在我在摟著我的小妾睡覺,而不是殺人審賊。”

  “如果你想談判,那好,你去談啊。我不管了,你妹妹是被人玩也好,是被輪也好,跟我沒有關係。也許你們孫家能多一個淳樸善良的女婿也不一定,我要回去睡覺了,你自己搞定吧。”

  孫良見他要甩手不管,不由想起當初妹妹說的話,也許在這個時間段內,大明的天下,真是一個屬於武夫的時代。他們孫家確實有勢力,即使是在河南這地方,孫家一樣有自己的力量可以調遣,可問題是,這些力量,都得到天亮以後,他才能挨個去拜訪,動用。

  就算有一些眼下可以拜訪的,等到動員起來,也得是天亮。如果妹妹在匪窟裡待一晚……他腦海中浮現起了一些女人披頭散髮不成人形的模樣,又想起幾個因為被自己強行收房,而跳了井,最後泡的整個人都浮腫的丫鬟。如果自己的妹妹也成了那樣……

  他只好再次拉住楊承祖的胳膊,抬手給了自己一個耳光“楊世兄,楊將軍,是我不好,是我糊塗行了吧。您別跟我一般見識,千萬先救人要緊,將來我給您磕頭賠罪都成。”

  反正妹妹已經被賊擄走了,就算救出來,這名聲也要受點損害,要不然……就便宜他吧。

  看著眼前的楊承祖,孫良忽然間帶上了點舅子看妹夫的目光。這人雖然女人多,又是個武官,可是賣相著實不錯。至於女人多好辦,等妹妹進門以後,肯定是要當大婦的,把那些女人都發賣了或是打死,這不難處理。

  至於自己今天在他面前丟點人,左右是一家人,丟人也沒丟到外面去。將來他再本事,難道還敢用在自己這個舅哥身上?因此他也徹底放開了,沒了架子,而是不住的賠小心道:“我不會說話,我不是東西,只要你救了我妹妹,你打我一頓都成。”

  “你要真想救你妹妹,就被跟裡瞎摻和了。”楊承祖一推他“那些人貪得無厭,你跟他們談,他們只會先要釋放俘虜,然後要錢糧,要刀槍,要盔甲。等能要的都要的差不多了,他們要不是還你一個玩的不成人形的女人,要不然就是還你個死屍。當然,也有另一個可能性,就是令妹挺著大肚子,安心給山賊當婆娘。所以對他們,不是不能談,而不是不能用這種方法談,跟他們談的方法只有一個,那就是用刀。你是個讀書人,動筆,我不行,動刀,你不行,這裡的事,你就別摻和了。”

  回到自己的艙裡,他脫了這身血衣,月娥與玉娥紅著眼睛幫他換了一身夜行衣,而么娘則在他的手銃裡壓好了彈藥,將一支又一支的手銃、袖箭,小弩掛到他身上。如仙與珊瑚則將挑好的單刀擺在桌上,看著楊承祖用長刀、短刀、匕首,把自己武裝起來。

  如仙道:“你不是說你去講道理,讓他們放人的麼?還帶刀啊。”

  楊承祖則往百寶囊裡放著石灰包,同時答道“跟惡虎莊的人講道理,就是得用這個,不然他們聽不懂。我到那會給他們念一首詩,讓他們聽一聽。”

  “念詩?夫君還懂做詩?……不是,我是說,那些粗坯還懂得詩?你準備念什麼?先給我們聽聽吧。”玉娥的眼睛格外發亮,她心中終究還是仰慕才子,明明和張孝先已經沒了可能,但如果自己的丈夫也能念詩,那心裡多少還能有些慰寄。

  “詩啊,那算個什麼,張口就來。”楊承祖將最後一柄匕首塞到靴筒裡,隨口念道:“我送他們的詩已經想好了,你們聽著啊:善惡終有報,天道好輪回。不信抬頭看,上蒼饒過誰!”

  黑夜之中,楊承祖下了船,乘小船上岸,由於沒有燈火,看不到他的影子,風中只留下他的高聲朗誦“看前方黑洞洞,定是那賊巢穴,待俺殺上前去,殺他個乾乾淨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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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2-21 00:14

第二百九十七章 血夜(三)

  森林內,一場搏鬥還在繼續,一條矮胖如肉球的漢子,手中日月雙刀舞動起來如同一道光輪,在地上滾來滾去。將與他對手的漢子砍的不停的後退,根本無法招架。

  江湖上雖然有地趟刀這一類的功夫,可是終究用起來太難看,大家出來混是要個形象的,想像不好,就沒有名氣,沒有名氣就找不到工作,沒有工作就無法養家糊口。所以這地趟刀雖然好用,可是沒幾個人真正去練它。真要遇到了,卻發現太難對付。

  與矮胖男子交手的,乃是個四十開外的漢子,一身刀法本來不在這矮子之下。可問題是對方這刀法太刁鑽,他完全沒有招架之力,只能不住的閃避。那矮子則顯的遊刃有餘,一邊用刀砍著敵人,一邊還有餘裕說話:

  “你叫嶽春是吧?孫府的護院吧,我叫沙裡飛,被朝廷通緝了很多年了。當年跟著白衣軍,後來跟白老大,你說說,始終沒繞開姓白的,是不是緣分?我這刀法,很多人看不起,說是像個肉丸子在地上滾,可是他們就不明白,這是在戰場上練出來的。在戰場上,被官軍追,被敵人追,頭上都是長槍,刺過來又刺過去,一不留神就捅成個篩子。只有在地上滾啊,才是安全的。”

  他手腳不停,邊滾邊輪刀砍,那名為嶽春的護院雖然身手了得,可此時已經累的滿頭是汗,越來越狼狽。他連應付這種攻擊都困難,就更沒力氣開口說話了。

  “你他娘的追了我們半夜,也不嫌累。孫家對你們有什麼好處,值得你們這麼玩命。不過我看你也累的夠戧了,還是在這歇一歇吧,躺下!”

  一聲大喝,兩人的身子撞在一起,接著沙裡飛就從嶽春身邊滾了過去,而嶽春的身子向前沖了幾步,接著就倒在了地上,口內發出陣陣哀號。他的兩條腿自膝蓋以下,都被斬了下去,鮮血如注。

  “小姐……小姐……”他慘叫著,似乎還想努力向前爬幾步,可是這當口沙裡飛已經站了起來,幾步來到他身邊。抬起腳,朝著他的手踩了下去,接著就開始左右一陣碾壓:

  “你知道麼,我生的矮,連女人都不願意看我,只願意看那些高高大大的。所以我從小就恨你們這些高個子,練這刀法,就為了砍斷你們這些高個子的腿,讓你們變的比我還矮。另外,告訴你一句,你追錯方向了,孫家的票不在我們手裡。”

  他一邊說著,一邊將手裡的雙刀向下一陣亂斬,刀快如風,血肉橫飛……。等到他砍的過了癮,才朝地上吐了口唾沫“呸,今天這仗打的窩囊,現在才算過了點癮。小姐?不是所是孫家小少爺麼?難道是花票……這他娘的。”他眼光之中,多了幾分銀謝的意味,用舌頭舔了舔上嘴唇“花票……尚書家的千金,有意思,這事有意思。”

  “孫尚書的小姐?居然不是公子?”另一座樹林內,一個高大魁梧的大漢,肩膀上扛著一個魚網,魚網裡的人一陣劇烈的掙扎扭動。與那漢子對峙的,是個四十幾歲的中年人,生的相貌堂堂,一身打扮,也是個標準的武夫,在手中,提著護手雙鉤。

  “耿直耿老師是吧?”那漢子嘿嘿一笑,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齒“聽說過,說起來,咱兩家還是有些關係的。我沒記錯的話,耿老師的師父,好象跟我師父,還是把兄弟來著,咱是一家人呢。你說說這事鬧的,怎麼動到了自己人頭上,不合適啊。”

  “沒什麼,大水沖了龍王廟的事,也是常有的。是我們事先沒通知白大當家,說起來,是我們的事沒做好,不關你們的事。”耿直嘴裡說的客氣,手上的雙鉤可絲毫不敢放鬆。

  江湖上這種關係扯淡的很,當年師門的這點情義,他可不敢指望白明光真會因此就給自己面子。不過他也有自己的仗恃,那就是自己背後的主人,三朝元老,當朝尚書,這些不是說出來聽聽,而是實打實的關係。

  惡虎莊這種組織能一直存在,固然是靠他們能打敢打,外加上下一心,幾百人一條命。可是另一方面,也是因為他們沒有真正的去觸動官府的底線,最多是小打小鬧的惹點小禍,官府不與他們為難。可是這次他們動的是尚書的家眷,朝廷不會像過去那樣對他們手下留情。

  如果這次惡虎莊真的加害了孫家小姐,那麼下面要迎來的,必然是朝廷的大軍,到時候整個河南省的正軍都不會放過他們。以惡虎莊的本錢,想想也知道,他們根本不可能敵的過河南的官健。

  耿直不信交情,但是他信實力,他將雙鉤一分“白老大,你是條好漢,我認你。這次的事,其實我們也有不對之處,所以咱們把過去的事忘了,只要你把小姐放回來,我做主,賠給你一筆銀子。你們惡虎莊不容易,在這地方討生活,求的就是個活路。你說個數,我雖然只是個護院,可是這錢的主,我還是能做的,你開個價吧。另外你們有人落在楊承祖手裡,裡面聽說還有個頭腦,只要你把小姐放了,你們那個頭腦,我替你弄出來。”

  “你說的那個頭腦,是我們的二當家,我的結拜兄弟,他比錢重要。”白明光一邊說著,一邊將魚網放在地上:

  “我們加入了順德天子,就是甯王。手裡沒有投名狀,就有人來說,讓我們架了孫尚書家子弟的票,既能有錢使,又能在千歲面前落個功勞,是一舉兩得的好事。所以呢,大家就動了手了,結果他娘的,死了那麼多人,回去還不知道要多少人哭,煩死,這買賣做賠了。所以現在我想的,就是把自己家的二弟換回來,不過你說了算麼?”

  耿直心頭一松“白老大放心,這事我有把握,肯定能從楊承祖那把二爺要回來。”

  “別叫白老大,叫白大哥,叫白老大就遠了。錢的事好說,我們出來混的,要的是義氣,錢財不能害了義氣。只要你們能把我二弟放回來,就一切好商量。按說,咱兩頭得同時交人,走馬換將。可誰讓咱兩邊師門有關係呢,我不信誰,也得信你啊。所以先把人給你,你帶回去。不過你要是騙我,我可不饒你。”

  耿直心頭狂喜,忙一施禮“白大哥放心,我耿某以性命擔保,肯定把二當家放回來。如果做不到,您只管找我說話,要殺要剮,絕無埋怨。”

  “好,要的就是你這句話,我信的著你。人給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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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2-21 00:14

第二百九十八章 血夜(四)

  白明光是個說幹就幹的性子,說完這話,就將那魚網向著耿直懷裡一推,耿直還沒反應過來,人已經到了面前。他手中合著護手鉤,一不留神就會傷了小姐,急忙將雙鉤一扔。伸手在那魚網上一搭,急道:“白老弟,你這是唱的哪出……”

  大戶人家的護院,與鏢行的鏢師不太一樣,並不是武藝高強就可以勝任的。大宅門裡的規矩,乃至於那些明裡暗裡的人言,都要顧忌。

  耿直能在孫交家裡做上護院,除了一身武藝過硬外,就是他確實是個守規矩的主。男女授受不親,他既不能讓小姐真的摔在地上,也不敢真用自己的手去碰小姐的身子。這其中分寸的拿捏,遠比與人放對還要困難。

  “我唱的是哪出?耿老師,你難道不知道,我是叫白瘋子的麼?”白明光在推出那魚網的一刹那,人如同炮彈一般向前疾射而出。

  耿直只覺得眼前一花,他的手堪堪碰到那魚網的邊沿時,白明光的身子已經搶入他的懷中。耿直並非是庸手,雖然是被暗算的狀態,他也同樣有還手之力。雖驚不亂,一手扶魚網,另一手已經做出還擊。

  寂靜的夜裡,一陣拳腳交擊聲大響,鮮血夾雜著慘叫聲以及女子的驚叫聲,隨風飄揚。等到兩人分開之時,耿直連退幾步,身子靠在一棵大樹的樹幹上,用手指著身前:

  “你、你……”

  他此時頭臉之上已經是一片血肉模糊,慘不忍睹。而白明光的頭臉身上,也是血跡斑斑,只是那血都是耿直身上的,他自己並未受傷。只見他一張口,將一塊帶血的肉吐了出來,露出一口夾著血絲的白亮牙齒:

  “我怎麼樣?你耿大俠雙鉤很有名堂,我是知道的,自然不敢和你硬拼了。能用這種辦法解決你,我也不想多廢力氣。你居然相信我會看在師門的交情上,給你面子,真不知道你腦子怎麼長的。就算你師父在這,或是我師父在這,也是一樣。我眼裡只有朋友和敵人,沒有什麼交情!包括我們的二當家,也是一樣,我們惡虎莊的人,被人拿了,就是個死,沒什麼可以商量的。”

  他邊說邊連到那魚網之前,又將魚網扛在肩上“我還以為是孫家少爺,沒想到,居然是小姐,哈哈,這回有意思了。你們啊,真的以為一個孫尚書就能唬的住我?顧忌,規矩,那是別人講的,我們,不講!當初那白衣賊,也以為他們人多手狠,我們不敢動他。結果怎麼樣呢,又要錢又要糧又要女人,我就這麼咬死了白衣賊的大頭領。惡虎莊依舊是惡虎莊,誰能動的了我們?”

  耿直此時已經咽了氣,只是死屍一時未曾倒地,白明光哼了一聲“骨頭倒硬,死了還不肯消停,既然死了,就給我有點死人的模樣,別在這討人厭了。”

  他用手一推,耿直的死屍倒在地上,他又朝死屍上吐了口唾沫“不知道你這麼拼命,孫家會不會給你來一筆撫恤。蠢貨!”

  他又朝魚網裡看了一眼“女人,你這一路上,丟了不少東西下去,是在為救兵指路吧。你確實很聰明,不過沒什麼用,沒有人能救你。誰要敢追到惡虎莊來要人,也只會是和你家護院做個伴。你也不用害怕,我不殺你,我們惡虎莊很久沒有女人了,一個尚書的閨女……有點意思”

  他一邊說,一邊將手在那網中人的屯上,狠捏了一把,那女子只當他發了狂,要在這裡侵害自己,嚇的驚叫了半聲。但馬上就閉上了嘴,她知道,自己的驚叫除了引發這個魔鬼的征服玉外,不會有任何作用。

  作為尚書的千金,她無法抗拒這種悲慘的命運,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讓暴徒從她的身上體會到快感和滿足。與普通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閨秀不同,這位千金是見過些世面的,耿直那慘不忍睹的模樣,還是即將到來的不幸,都沒能摧毀她的精神和意志。她現在腦子裡反復出現的只有兩個字:報仇,一定要報仇。

  銀牙緊咬,一語不發,緊緊閉上眼睛,只等著這惡魔下一步的動作。只是預料中的那狂風暴雨並沒有來,隔著魚網,白明光只在她身上摸了幾把,就又將她扛在肩上,順勢在她的腳上捏了一下。

  “乃乃的,女扮男裝,還穿的官靴,不知道是不是三寸金蓮啊。不過想來,尚書家的閨女,一定是裹的一雙好腳,沒錯吧?真想現在就幹了你。不過不行啊,眼下時候不對。不過也不用急,整個村裡的年輕媳婦,我都睡過。等你成了惡虎莊的女人,咱們有的是時間,到時候,我會讓你生下幾個兒子,給你的婆家承繼香火,說不定,你婆婆還會感激我呢。”他嘴裡說著,步下不停,風中只留下他一陣如同夜梟的笑聲。

  惡虎莊離交手的樹林十幾裡的路程,等白明光來到村口時,村裡已經知道這次攻擊不利死傷慘重的事。那些死屍有一部分搶了回來,有一部分連同彩號,都丟在了船上。村裡的女人有的去那些屍堆裡認自己的男人,還有的則在隊伍裡焦急的尋找著。時不時就有人發出撕心裂肺的痛哭聲,聲音順著風傳出老遠。

  有幾個婦人見白明光回來,就圍過來道:“莊主,俺的男人回來沒有?……您看沒看見三狗的爹?”白明光也不理她們,而是扛著孫小姐一路到了村裡的祠堂門口,一腳踢開門,將魚網朝祠堂的地上一丟。站在祠堂門口大喊道:“各家各戶當家的,到大祠堂裡議事啊!”

  村內懸掛的那口大鐘猛的敲響,宣佈著莊主的命令,各家各戶的女人知道厲害,並不敢過來廝鬧。而剩下的男人中,各家說了算的當家人,紛紛朝著祠堂走了過來。

  此時這種民間祠堂並不被官府認可,也就是所謂的銀祠,屬於官府打擊拆除的範疇之內。只是惡虎莊本就是無法之地,這些官府的規定,於他們而言就沒什麼約束力。祠堂內神主臺上,放著百十個牌位。這些都是為了惡虎莊與人搏鬥撕殺時,死掉的男人,死後他們的牌位就會被供奉在這裡,受村民的朝拜。

  這次的事後,想來這祠堂裡的牌位,又會多出許多吧。白明光掃視了一圈祠堂裡的人,老三馬占魁,老四沙千里分別在上下手的位置坐下,原本屬於徐風林的位置,已經被馬占魁占了。

  想來很快徐風林的一切,都會屬於馬占魁,自己必須跟他比快,比如徐風林那兩個女兒……

  他一邊想著,一邊對眾人道:“老少爺們,各位弟兄,這次咱們確實栽了。那幾條船上的點子太扎手,大家沒討到便宜,還折了不少人手。不過我們也不是全無收穫,你們看。”他用手指向那魚網“這是肉票,而且我還要向大家交個底,這是一張花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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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2-21 00:14

第二百九十九章 血夜(五)

  架票架到花票,一般來說,趟將們是搞不到什麼油水的。這年月重男輕女,大戶人家為了兒子破出血本,但為了女兒就難說了。

  再說女人進了匪巢,大抵是保不住清白的,即使贖回來,也是給條繩子,讓她自盡。與其這樣,很多時候,他們都是選擇不贖,任其自生自滅。

  不過這花票既然是尚書家的千金,哪怕是最後換不到贖金,只一想到能玩一玩尚書的女兒,也足夠讓這些人興奮。他們的出身都不怎麼樣,有農人有流民,還有的本來就是強盜響馬,或是拳匪惡霸。於他們而言,最多也就是接觸到縣令的夫人小姐這個層面。一個尚書的千金,與公主其實並沒有什麼區別,吸引力大的嚇人。

  “咱們惡虎莊能夠存在到今天,靠的就是老大你夠本事,弟兄們不怕死。這些傷亡,其實也是在所難免。單就這一張花票,我看就夠本了。咱們向孫家傳個話,拿三千兩銀子來換人。一個沒出閣的大姑娘,三千銀子不多。如果她家不出錢,就把她賣到紀院去,到時候看他孫家的臉往哪放。”

  馬占魁對於死傷的事,其實並不在意,畢竟死的沒有他的親族,傷亡於他而言,也就是個數字。相反,這個眼前的尚書千金,已經讓他蠢蠢欲動“大哥,按著咱的規矩,花票過來頭一晚是您的。過了今晚,是不是也讓弟兄們樂一樂?”

  “樂?我沒看出有什麼可樂的。”白名光陰沉著臉,如同一汪秋水。目光陰冷,整個人在燈影裡,顯的十分可怕。

  “這次是我指揮不利,加上消息也不准,沒想到那官船上居然有如此多的人馬,還有那麼多軍械。我們這次折損的人手,甚至超過了近兩年與人撕殺的損失之和。惡虎莊家家帶孝,戶戶哭喪,我如果在這個時候還有心思睡花票,那還算什麼大當家的?咱們惡虎莊有今天,靠的不是我白明光多麼行,是靠大家上下一心,心往一處想,力往一處使,才有了這個格局。誰要想壞了這盤基業,大家第一個不放過他。”

  “尚書的千金麼,確實難得,該要的贖金,也確實得要。但是這個人,我白某人不要,其他當家的也不能要。就按著以往那些抓來的女人處理,給咱惡虎莊的男人做老婆。今天我們死了這麼多後生,就得讓這些女人,為咱生出足夠多的男丁來,我們惡虎莊才能人丁興旺。才沒有人能欺負我們。”

  惡虎莊在這一代臭名昭著,既窮且惡,沒有女人願意嫁過來。如果靠著他們自己,那就註定打一輩子光棍。即便是破出銀子來下彩禮,也沒人願意攀上這麼一群窮凶極惡的親家。

  後來還是在白明光的帶領下,這些人或是拿出銀子在遠處買老婆,再不然就是拿著兵器在附近搶女人。不管是趕集的村婦,還是出來拾柴打草的村姑,乃至過路的女客,有誰是誰,總算是讓村裡的男丁大多討上了老婆,也讓白明光這莊主位置越發穩當。

  可是以往那些婦人最多不過是有些城裡的女人,細皮嫩肉,就得算是極品。尚書的閨女,那是連想都不敢想。一個尚書的女兒,給自己這些莊稼人當老婆?

  “大哥,你說的是真的?這麼好的閨女,給咱當媳婦?可是她可是尚書家的千金,能跟咱這些泥腿子安心過日子?”

  馬占魁心情頗為激動,他家裡可有幾個兒子沒能討到老婆。如果能討到這個閨女做兒媳婦,自己這個當爹的,也不免可以分潤一二。

  只要能討到這個兒媳婦,就算未來幾年自己家少分些好處,自己也都認了。只是他心裡還是有點擔心,那可是尚書家的閨女,若是不能留住人,那早晚還是雞飛蛋打。

  白明光冷眼看了他一眼“三弟,這有什麼不能的?區區一個尚書的閨女而已,有點出息。不管她是誰的閨女,她也是個女人。不服就睡服,再不行就打斷她的腿。以往那些女人怎麼對待,這個女人怎麼對待就是,等她生了娃娃,不安心還能怎麼樣。”

  馬占魁點頭道:“還是大哥英明,您是知道的,我家還有三個兒子都沒娶到老婆。您看看,這花票是不是該許給我家兒子……”他搓搓手,又嘿嘿一笑“我也知道,這是天鵝肉,也不是那麼好要的。這次要來銀子,我家就不分了。我再拿出筆銀子來,分給眾位鄉親父老,這樣您看如何。”

  他是個馬匪出身,當年加入惡虎莊時,是帶著十幾個馬上健兒外加十幾匹腳力來的。在莊內,也頗有些實力。他一說這話,那些莊中父老也就沒什麼話說,只看著白明光等著他宣佈。想來二當家既然被拿,多半是不成了,三當家遞補二當家也是情理之中。這二當家的面子,大當家總是要給的。

  哪知白明光搖頭道:“三弟,你家那三個後生,我是知道的。他們的事交給我,我白明光當著合莊父老的面發個誓,將來定為你家找三個可心的兒媳就是。如果找的不滿意,你就找我說話。”

  馬占魁見他如此說,就知道自家兒子沒希望了,他忍不住問道:“白老大,那你的意思是,這閨女嫁給誰?我是知道的,嫂子去的早,難不成,您要把她收做咱的壓寨?”

  “事情不是這麼回事。”白明光搖搖頭“我若是真的自己留下這個婦人,有什麼資格當你們的大哥?”他站起身子,走下自己的交椅,一直來到祠堂靠門首的地方,從角落裡,攙起一個老人來。

  這老人年紀滿頭白髮,後背已駝,老態龍鍾,眼睛總是睜不開的樣子,看不到什麼精神。這人馬占魁自然是認識的,是惡虎莊的一個普通鄉民,名叫魯老實。在惡虎莊的詞典裡,老實就等於窩囊,他也人如其名,在村裡沒什麼存在感。年老力衰,臨陣衝殺的事,是指望不上的。他的兒子是個癡呆,沒什麼用處。

  在惡虎莊這種地方,像魯老實這種只會拾掇莊稼的真正莊戶人地位最低,好在他還負擔著收屍燒屍的苦差事,否則早就被趕出莊去。平日裡不管分什麼戰利品,他家也分不到什麼東西。像尚書千金這種好事,無論如何,也不該輪到他家頭上的。

  白明光拉著魯老實,一直來到自己的寶坐之前,“魯伯,你家的大柱現在還沒婆娘,這事我是記在心裡的。咱們惡虎莊內,不拘身份,一視同仁。大柱兄弟這些年沒娶到老婆,是我這個莊主失職,今天這個尚書家的閨女,就許給你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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