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錦衣王侯 作者:黃梁生 (已完成)

 
王烏鴉 2018-12-15 11:49:5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14 341406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2-21 00:18

第三百三十章 走馬上任(四)

  楊承祖見了陸炳的態度,心裡頗為滿意,並不是說陸炳對自己如何客氣,而是他看的出,陸炳確實是想和自己合作的。或者說,在現階段陸炳並沒有和自己頂牛奪位置的打算。其實這說來也很正常,他畢竟只是個少年人,連丁都沒成。

  不管世子與他的關係多好,他始終還是個護衛之子,並不認為自己真的能一步登天,坐到儀衛正的位子。或者說,就算世子想,這事也成功不了。

  對於空降一個儀衛正下來,陸炳其實並沒有什麼抵觸情緒,相反,當聽楊承祖說要把自己提拔為儀衛副時,他反倒有些不好意思。“這……不好吧。兩位儀衛副都是老人兒了,與家父也是平輩論交的父執輩,頂了他們的位置,似乎不大好。再說我還是個孩子,他們不會聽我的。”

  “沒什麼不好的。他們既然是儀衛司的老人,就更應該發揮一個好的作用,而不是遇到事的時候臨陣脫逃,只想著自己找門路,離開這個地方。而不是想著去解決問題,這樣的人,留下有什麼用?你看看,現在王府的戒備,懈怠到一個什麼地步。就這樣的儀衛,還有臉叫貴胄的顏面?”

  “就憑他們把人帶成現在這個樣子,我就沒法留他們,我來這不是鍍金過度的,而是真想把差事辦好的。如果王府出了什麼閃失,我的臉往哪放?這兩個人,是必須拿掉的,而我覺得,陸賢弟這個位置你完全擔的起來,就不要太謙虛了。歲數小怎麼了?有志不在年高,無志空活百歲,再說你可以先暫代儀衛正之職,等將來,咱們再辦實授,這事,交給我了。”

  陸炳聽他這般說辭,低頭道了聲謝,然後道:“其實,也不能怪兩位叔父,這差事實在是,不怎麼好幹。王府儀衛司,不過是拱衛王府安全,可是安陸有衛所有衙門,王府的安全,並不太成問題。再加上有了甯王造反的事,這儀衛司的日子,其實是越來越難過的。地方上不重視,糧餉上有意的克扣,我們的日子不好過,二位叔父想別的出路,也情有可原。”

  王府儀衛司設立之初,目的除了承擔儀仗之外,主要就是保衛王府安全。可實際情況是,興王府只是安陸的城中之城,外面有高大的城牆,有安陸衛的衛所軍,還有安陸地方衙門的衙役捕快。在幾層護衛之後,才輪到儀衛司。

  而安陸又屬於腹裡地區,並不是西安那種邊地,周邊並沒有什麼太強的匪寇禍患。儀衛司本身並不承擔什麼戰鬥任務,更多的時候,就是為王府充個門面。地方衙門不重視,也很正常。

  陸炳年紀不大,他並不知道在另一個時空中,自己的未來能取得什麼樣的成就,獲得怎樣的地位。他雖然和世子關係好,但也從未想過能通過這種關係,讓自己獲得如何的高位,大概能做到儀衛正,然後在這個位置上終老此生,就已經是人生最高的追求了。

  他的父親和興王關係其實也不錯,但直到死時,也不過是個典仗而已。自己的年齡太小,就算世子再怎麼支援,做儀衛正也感覺不太合適,不管那兩個儀衛副,還是和自己父親同輩的那些老人,自己全都壓不住。

  所以他對楊承祖,並沒有什麼怨恨,而他的年齡又正在青春熱血的時候,心裡也窩了許多想法,有無數的壯志雄心,抱負理想。簡而言之,現在的陸炳與世子朱厚熜,都屬於熱血中二加大明朝的鍵政局成員。滿腦子不切實際的理想和妙策,偏偏找不到任何認同。

  他的理想與不抱負,平日裡是找不到人傾訴的,就算他說出來,也不過是被人當做胡話或是不知天高地厚。而楊承祖擺出一副虛心討教,以其為師的態度,是陸炳生平從未遇到過的事。再考慮到他是自己的上官,陸炳只覺得熱血沸騰,也就把心中所想,一股腦都說了出來。

  他的年紀太輕,不論是想的方法或是所謂的抱負,未必就多正確,只是在他這個年齡,往往認為自己所想的一切,都是理所當然,是真正的救世良方。而楊承祖表現的如同個虛心的學生,不停的點頭稱是,有些時候還要拿出文房四寶,把陸炳說的記下來。

  這種態度讓陸炳覺得總算遇到了知己,說的就更為起勁,楊承祖點頭道:“原來是這樣啊。咱們儀衛司,現在的實兵,只有額兵的一半?這可不行啊,本來就只有一千五百人的編制,要負責一個上萬人的王府,已經很為難了。現在兵力又只有一半,也就是七百多人,怎麼可能做到不出紕漏?這可是王府,出了問題誰承擔的起責任?這兵,必須得補。”

  大明眼下各地軍衛逃軍成災,二百萬軍戶在官方統計中,逃軍就達到了八十萬。像這儀衛司,也不能免災,一千五百名額軍只存在於花名冊上,按陸炳所說,實際軍力,其實只有七百餘人。

  按照大明地方的政策,對於儀衛司軍漢的態度一向是逃兵不敢,補兵禁止。不允許儀衛從地面上招募青壯,補充軍額。陸炳也道:

  “本來咱們的錢糧就緊張,後來寧藩叛亂,安陸組建振威營,要籌措大筆糧餉招募營兵,咱們的錢糧,就挪做招募營伍所用。再者,萬同說過,如果儀衛司從安陸招走一個青壯,田裡就少了一個農夫,將來徵收賦稅時,就少了一個人交稅。所以不許咱們儀衛司補軍,還借著募營兵的藉口,從儀衛司直接選走了百多人充營兵。他恨不得把王府掏成個空架子,想要補兵也好,還是補錢糧也好,問題都在他那。”

  “那以前儀衛司缺少錢糧時,都怎麼解決?”

  “咱的王府還好一些,畢竟人口少,楚王、荊王那裡的現象要嚴重的多。他們王府戶大人多,繁衍數代,有的鎮國將軍,輔國將軍那裡,連錢糧都沒有。以往遇到這種事,那些人多半就會到有司衙門去鬧去哭,可是眼下出了甯王的事,就是連鬧和哭,都沒人敢了。說實話,現在王妃那裡也很難,咱們王府的祿米錢糧,也被衙門卡著,沒發下來呢。”

  現在這個時間,確實比較敏感,藩王們都比較謹慎,生怕哪裡做的有些過分,就會被當成甯王的一黨。秦王那種混帳王爺都要給楊承祖賣好,那麼這些湖廣的王爺,也由不得他們不老實一點。

  可問題是不管是停興王府祿米,還是停止撥發儀衛司的糧餉,這都感覺有些過分了。正常情況下,地方官應該不至於和藩王這麼為難吧?

  陸炳歎口氣道:“說起來,這都是前段時間有個流言鬧的,說是因為甯王之亂,朝廷準備削藩。世子殿下又沒襲爵,那萬同也就是這個態度了,真是的,這傢伙,簡直該打。”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2-21 00:18

第三百三十一章 討餉(一)

  “削藩?這是什麼時候傳來的消息?我在河南見聖駕時,根本就沒聽說過有削藩的事。”

  楊承祖說的斬釘截鐵,一方面既安穩了陸炳的心,另一方面,也是在顯示自己有背景,是可以從皇帝那裡得到消息的人,大家最好要友好合作,不要抓破臉。陸炳沒他這麼多腦筋,只一聽這消息,就大喜道:

  “真的?那就太好了,我這幾天,一直擔心的就是這事。那消息傳的有鼻子有眼,說是要親王改郡王,郡王改鎮國將軍,以此例推,至奉國中尉就要改庶人了。這消息傳的很像真的,湖廣的幾個王府都不怎麼安生,一直派人去打探消息,偏生什麼消息也探不到。加上世子現在還沒襲爵,所以也就硬氣不起來。”

  大明的世子襲爵,是要到禮部走一套手續的,而這個手續的時間長短因人而異,有的時候,所花費的時間遠超人的想像。在另一個時空中,周王的世子要襲爵,甚至要先給嚴嵩送禮,否則這個爵就襲不成,可知其被掣肘的是何等嚴重。

  正德這次執意帶兵南征,百官苦諫,兩下鬧的很厲害。正德一氣之下,把百官下獄,詔獄裡關了上百個大臣。六部尚書一個沒剩,全都在監獄裡待著,初時是正德有氣,後來就是這些大臣鬧脾氣自己不出來。而六部的堂官們,有的也在監獄裡陪自己的上司聊天喝茶,而沒進去的,也未必會去處理公事。

  這位任性的皇帝和自己的臣僚鬧起了意見,讓大臣們領悟了用這種怠工的方法,可以最大程度表達自己的不滿,結果就是帝國的很多事務都被耽擱了下去。比如這襲爵的事,由於禮部的司官不辦公,還有兩位具體負責人還在詔獄,也就只能無限期耽擱下去。

  從未來的角度看,這其實是一件好事,如果朱厚熜襲了興王的爵,那麼等到選擇皇帝時,恐怕還有一些麻煩。只是現在這個時候,誰能預知未來?只知道他襲爵辦不下來,他就不是王爺。再加上有這削藩的謠言在,安陸州衙那邊,就停了興王府的祿。

  “這事,我來想辦法解決吧。如果只是一個安陸知州,我想還是有辦法的。不管他有什麼理由,未經上峰許可,擅自停了咱們王府的祿米,這事不能這麼算了。大家要說說清楚,否則這天下就沒有道理二字可講了。”

  楊承祖又問道:“咱們王府人手少,巡丁也沒什麼精神,防衛怎麼樣?有沒有鬧出什麼不好的事來?如果有的話,我必須得把這股風治一治,不能讓這股風氣蔓延下去。”

  陸炳聽到此一拍桌子“這話說的和我的心思,現在王府裡確實不成話,有不少人看老王爺薨了,世子沒襲爵,就無法無天起來。連偷帶拿,只差了明搶,雖然大件的東西出不去,但是小件的東西丟了不少。我和娘說起來的時候,也氣的沒辦法,可是又能怎麼樣?我們畢竟只是下人,管不了這些事,我一個人,也管不過來整個王府。”

  “王妃呢?雖然王爺不在了,可是王妃好歹是能當家的,這事我想王妃發句話,怎麼也好用。”

  “我見不到王妃,我娘雖然能見到,但是說話的機會也不多。再說現在一大堆事壓在王妃娘娘頭上,她也很為難。世子殿下那邊倒是去說過兩次,也沒什麼效果。娘娘總是擔心,現在如果鬧的太凶,不知道還會不會出別的事。荊王府那邊,前段時間就是因為查宮人偷盜事,有的宮人見壓不住了,索性放了把火,想要毀滅證據一了百了。那場火燒的很大,荊王府的損失反倒比偷盜還要大一些。”

  “我明白了,這事我們一起來辦吧,總不能真讓他們一直逍遙下去。該抓的抓,該打的打,該動家法的動家法。咱們兩人聯起手來,我就不信不能把王府搞好。”

  陸炳高興的點點頭“你放心,我一定聽儀正老爺的吩咐,您讓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

  “別這麼客氣,什麼儀正不儀正的,你若是看的起我,咱們就結拜為兄弟。從今天開始,就是自己弟兄,不分彼此。不知道,我有沒有這麼大的面子?”

  楊承祖這麼一說,陸炳哪裡還會拒絕,加上他現在本就是熱血衝動的年紀,兩人當下便敘了年庚,結拜了金蘭。楊承祖比陸炳大五歲,就成了兄長,兩人成了手足弟兄,這一下感情上就更親厚了。

  陸炳等拜完了兄弟,忽然想起來什麼,問道:“我聽人說,兄長你來的路上,救了孫家的小姐,有這事沒有?”

  “哦?這事消息傳的倒挺快,你居然知道了?”

  陸炳不好意思的笑笑“安陸這個地方不算大,圈子也就那麼多,很多消息傳的很快的。而且孫小姐既是安陸有名的美人,又是有名的才女,有關她的資訊,總是傳的非常快。大哥既然有了這段經歷,想來,多半是要做孫家的乘龍快婿了吧?有了孫家的支持,我想這差事確實就好幹了。”

  他雖然儘量表現的不顯山不露水,可是畢竟年齡所限,不管如何有心機,比起楊承祖兩世為人來,還是太稚嫩了。楊承祖敏銳的發現,陸炳說起此事時,明顯是有自己意圖的,或者說今天他過來送飯,最關鍵的一點,還是想要問這件事。難道這陸炳,對孫雪娘有意思?當真是有志不在年高,還沒成年呢,就是個姐控?有前途啊。

  不過姐控好歹也要看臉吧,真沒想到,就孫雪娘那模樣的,也能算安陸有名的美女?她當然不算醜,可是比起自己的幾個女人來,姿色上總是遜色了許多,怎麼感覺,也不能算安陸這地方最美的女人。

  他當然不會檢討,這是自己審美觀和這個時代的出入,外加這美女的評判,也是有自己圈子的。大家閨秀之中,孫雪娘確實算得第一流的佳麗,加上自身的才學以及孫家的地位,這些隱藏的加分因素共同作用下,她摘得這個桂冠並不難。

  楊承祖不想和陸炳在這個問題上鬧什麼誤會,他不想和孫雪娘有什麼,自然不願意為這個女人成為陸炳的假想情敵,忙解釋道:

  “這是他們亂說的,沒有的事,你不要相信。我和孫小姐之間,光風霽月,什麼都沒發生。再說施恩圖報,非君子所為,兄弟你難道沒聽說過,趙匡胤千里送京娘的典故?我若是真和孫家結了姻親,那我當初救人的事,就變的有所企圖了,這名聲萬萬要不得。我也就是跟你說,不要外傳,這門姻親是肯定做不成的。”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2-21 00:19

第三百三十二章 討餉(二)

  “千里送京娘?他真是這麼說的?”王府後花園內,一個一身孝衣的少年站在花叢之中,看著被秋風吹落的樹葉,不知道在想著什麼。這少年人的年紀不大,與陸炳差相仿佛。身材不算太高,身體比較單薄,在秋日的風中,顯的有一種莫名的蕭索。

  兩道長眉,一雙細長的眼睛,他這個年齡的人,目光應該是清澈如水,不染凡塵的。初看下去,這少年也確實給人未經世事,清澈透明的感覺。

  可是如果你仔細看下去,總會覺得這兩道清澈的目光並不像是泉水,反倒是像大海,讓人猜不透,裡面到底蘊藏了多少東西。

  這人的面相不算英俊也不算難看,只能算五官端正,而給人的感覺,也有著與這個年齡不大相稱的沉穩,又帶了幾分陰沉。在他的身旁,總是讓人覺得身上不大自在,仿佛頭上懸著一柄利刃,不知何時,就會落下來。

  陸炳垂手侍立,神態十分恭敬,一字一板的答道。“千歲,楊儀正確實是這麼說的。當初在惡虎莊的情形實在是危急的很,如果不是他去的及時,恐怕……”

  “我明白,當時的情形上,如果他不去的話,雪娘姐就被那些豬狗不如的強盜給糟踐了。這個情形我懂,只是我不甘心,為什麼是他?為什麼是他遇到了這件事,如果是本王遇到……”

  說到此,這位少年人抬腿踢飛了眼前的一粒石子,不過用了不長時間,他又冷靜了下來。“陸炳,你說,如果當時的情形被咱們遇到,你會不會讓我提著刀去救人?”

  “這……”

  “算了,你不說我也知道,肯定是不行的。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別說是袁師傅和你,就是母妃,也不會讓我真的去提了刀子把人救回來。不過如果換成是你,你有幾分把握救人?”

  “千歲,只要您一聲令下,微臣自然粉身碎骨,萬死不辭。”

  這位體形單薄的少年,正是興王千歲唯一的子嗣,世子朱厚熜。雖然他人還沒襲爵,可是在私下裡,他已經以親王自居。當然這種行為說起來,既有一絲僭越,也多少有點不孝的嫌疑,所以也只有陸炳這種心腹,才能分享他的這個秘密。

  聽陸炳如此回答,朱厚熜擺擺手“你這麼說,就是做不到了?我認識的人裡,功夫最好的是我姐姐身邊的那個管家婆,其次就是松伯,再次就是你了。如果你都做不到,那別人更沒指望。也就是說,如果不是遇到這個楊承祖,雪姐她……可能就與我見不到了。”

  “確實如此,楊儀正是個有本領的人,能夠在那種場合下救出人來,不光是功夫的事,也需要腦子。武功再好,一個人也鬥不過那許多人,有膽有識,有智有勇,才能做下這樣的事。臣多不及他。”

  “剛拜了兄弟,就這麼捧他?”朱厚熜看了一眼陸炳,陸炳忙跪倒在地道:“千歲,臣所言都是出自公心,絕無半點私人情義在內。”

  “起來吧,就咱們兩個人在,還跪來跪去的,沒意思。”朱厚熜做了個手勢,陸炳這才站起身來。“我當然信的過你了,整個王府裡,除了母妃和阿姐,就只有你對我最好,孤不信誰,也一定會信你。我們是從小玩到大的兄弟,乳娘于我,與親娘也無二樣,有很多時候我覺得,乳娘比母妃還要親厚。而你和他,不過是剛剛認識,剛剛結拜,再怎麼樣,感情也不會超過我和你。所以我知道,你是出自公心,只是有點不服氣,這樣的人,居然在那樣的情況下遇到了雪姐,而他,居然還敢不娶?難道雪姐配不上他麼?”

  陸炳知道,自己這位少千歲對於孫雪娘情根深種,如果楊承祖真的要和孫雪娘成親,那他在心裡肯定會埋一根刺。即使現在不出手對付他,早晚也是要找他麻煩的。可是聽到楊承祖和孫雪娘之間沒什麼之後,他又有點為孫雪娘不值,覺得楊承祖有眼無珠,不認真神。

  “孫小姐的姿色自然是沒的說,我想,楊儀正多半還是愛惜名聲吧。不過千歲,其實這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出了這樣的事,孫小姐再想嫁人也沒那麼容易。只要楊承祖不娶她,這個人總能留到三年之後。”

  “是啊,三年之後。”朱厚熜摸著自己的孝衣“說真的,我很羡慕你們這些武臣,守孝只要八十天就可以了。而我,卻要二十七個月。而二十七個月之後,這件事能不能成,其實也是沒什麼把握的,不過你說的對,出了這件事,至少可以保證雪姐不至於短時間內被嫁出去,本王還有時間。”

  他歎口氣“你知道麼,今天我到父王生前的書房裡去找書看,結果發現,一隻鈞窯筆洗不見了。那是父王生前最愛的一隻,這些人的膽子,越來越大了,如果再不加管束,天知道他們還會偷些什麼。楊承祖真能制住他們?”

  “或許能吧,畢竟他殺過人,身上有殺氣。臣年紀小,這種事不敢保證,可是不管怎麼樣,他肯管事總是好的。要不然,臣去給長壽郡主送個信,讓郡主幫忙找一找?”

  “不必了,阿姐自己那裡也煩的很,一個烏景和就夠她頭疼了,不要再給她添任何麻煩。這是我們自己的問題,應該自己想辦法解決的。如果楊承祖真能把這些人制了,把王府的問題解決好,本王就許他當了這個儀正。不過陸炳,你也放心,我答應你的事,一定會做到。將來我把他的位置挪一挪,儀衛正的位置,總歸是你的。”

  “謝千歲恩典,臣的年紀還輕,屬於我們的時間還很長。我們又何必著眼于一時的名位?現在最要緊的,就是儀衛司欠餉的問題,還有王府的祿米。只要祿米的事解決清楚了,其他都是小事。”

  “祿米啊。”朱厚熜沉默了一陣“其實湖廣幾家王府都有類似的問題,只是他們的底子厚,短時間未必會出問題。我們興王府跟他們比起來,總是欠了些底蘊,不如他們富裕啊。為父王辦喪事又花了許多錢,日子是緊了一些,如果楊承祖真能把祿米要下來,本王確實要謝謝他。看看吧,他和萬同之間,到底誰能戰勝誰,希望他能給本王交一個滿意的答卷出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2-21 00:19

第三百三十三章 討餉(三)

  安陸州知州萬同是個四十裡許的中年人,白麵黑須面貌很是端正,官服整理的十分整潔,坐在那裡不怒自威。整個人給人的感覺就是一板一眼,一絲不苟。根據楊承祖兩世為人的經驗,這樣的人打交道是最難,他們未必真的是壞官,或許為官很清廉,真的是想造福一方。但是跟他們做事,最大的問題,就是難以溝通。

  他們會選自己認為對的事去做,然後任你九頭牛,也一樣拉不回來。屬於向善則善,向惡則惡的主,搞不好,反而會製造更大的漏子。

  相對而言,楊承祖更喜歡更喜歡錢或是喜歡權或是喜歡其他東西的官打交道,大家彼此都有需要,很多事就更好辦,對上這樣的人,反倒是不好下口。

  萬同作為安陸知州,正五品大員,論品級比楊承祖這個四品武官為低。但實際上,大明文貴武賤,一個武官四品,又是一個王府儀衛司的首領,根本沒資格和一個知州相提並論。他肯在百忙之中撥冗一見,也算得給了面子。

  落座之後,萬同似乎是個不喜歡客氣的人,而是開門見山“楊將軍,你這次前來,想來是為了興王府儀衛司糧餉的事吧?”

  “州牧高見,在下佩服的很。原本我還想著這事該怎麼說好,沒想到您一下就看出來了,這下倒是省了下官的口舌。我相信,州裡肯定有州裡的困難,只是王府也有王府的困難,那些做儀衛的,也是要等著錢糧養家糊口的。當兵都是苦命人,一連幾個月不發糧餉,他們確實扛不住。說起來,我作為繼任的儀衛正,未必要理前任丟下的窟窿,可是看著那些儀衛,我也是於心不忍,還望州牧能多多體諒。”

  萬同點點頭,並沒接他這個話,而是問了另外一件事。“我聽人說,楊將軍在來的路上,匹馬單刀,救了孫家的千金回來。一晚之間手格歹徒百人?”

  “那不過是百姓們以訛傳訛而已,在下也不是三頭六臂,如何手格百人?其實就是一群土匪,要架票,誤把女扮男裝的孫小姐當了男人捉了去。我緊跟著上去救人,那些土賊終究是怯官,一下子被殺敗了。前後也沒用太長時間,更談不到殺百人。”

  “楊將軍也不要太謙虛,河南那邊,本官也是有幾個朋友的。河南糧戰,捨身護堤,你在河南算是一個了不起的好漢。我今天肯見你,並不是因為你這個儀衛正的身份,而是因為我敬佩你過往所立的那些功勞,大明朝像你這樣的武臣實在是太少了,如果能多一些,甯藩又何能囂張至此?”

  楊承祖一聽,這才明白這位州牧給自己面子的癥結原來在這裡,兩人又客氣了幾句。萬同道:“說起來,我與孫翁其實還算個舊識,我的座師,與孫翁乃是多年好友,我得算做孫翁的學生輩。你救了孫小姐,我也替孫翁感激你,按說你有困難,我是該幫你的。可是這件事,不行。”

  他頓了頓,似乎怕楊承祖誤會,又解釋道:“我想你明白一件事,這事並不是針對你。事實上,當我停了興王府祿米時,你還沒上任呢,這事與你無關。至於原因,有兩個方面。一是本官曾下了文書,調撥一百二十名興王儀衛充振威營兵。可是實到營兵僅有九十三名,而興王府儀賓烏景和,又擅自在民間為興王府招募儀衛。本官已經說過,王府儀衛不許遞補,王府公然抗令,不把地方官長放在眼裡,那我只好停掉他的錢糧。否則王府儀衛隨意招募,實兵遠超額兵,這絕非地方之福。”

  “二來,就是現在衙門裡的錢糧確實很緊張。朝廷對江西用武,湖廣的錢糧被調撥的最厲害,府庫空虛,錢糧源源不斷的送到前線上去,那就是個填不滿的坑,誰知道要用多少錢糧來填。實不相瞞,興王府的錢糧,我已經輸送到了前線,支援前線將士吃穿用度。振威營人馬的錢糧支給,傷亡撫恤,都要從這裡出,儀衛那邊,就只好先克服一下了。”

  楊承祖在那裡靜靜聽著,此時忽然開口道:“問題是,興王府這邊的情況也很緊張,怕是克服不了太久了。”

  “克服不了,那就沒辦法了,現在連軍衛都沒有足夠的錢糧,何況儀衛?”萬同的態度也很堅決,而且認定自己有道理。有句話他沒法說的太細,那就是你個王府,到底有什麼必要保留儀衛司這種武裝?

  如果說安全,城內有軍衛有衙門,王府保留的武裝,只是為了保證王府的自成系統,不受地方衙門轄制。而這種超然的地位,又恰巧為地方官府所嫉,正好借著這次機會,好好收拾一下,盡最大力度將王府儀衛的力量削弱。

  如果再說的更進一步,包括藩王這個群體,也向來是這些文臣的眼中釘肉中刺。畢竟文官是要靠著自己科舉,才能擁有他所獲得的地位和財富,而藩王卻不需要通過這些努力,一生下來就有好日子過,有錢糧有地位。

  大明的文官很難享受這種世襲待遇,自然就對這個群體充滿記恨,從建文時代的削藩之議,一直延續到正德朝,文官想要削弱乃至廢除藩王的念頭,其實都沒消失過。

  只是他們也知道,這個群體不是想弄掉就能弄掉的,前者這麼弄了一次,結果搞出個永樂靖難,從此連皇帝譜系都變了。從那以後,誰也不敢枉議削藩,可是這次甯王之亂,無疑又是個機會,至少是個可以極大力量削弱藩王的機會。

  楊承祖見他這麼說,微笑道:“萬州牧,您說的當然有道理,前線將士用命,錢糧上的事,肯定是該緊著他們。總不能前方吃緊,後方緊吃,這不太好。可是有一節,我們的儀衛,也要吃飯。如果您能答應撥發一半的糧餉,我想我們也勉強可以糊口,至於另一半,等將來打完仗再說,您覺得如何?”

  “一半的糧餉?”萬同搖搖頭“這也辦不到,府庫裡實在沒有這麼多的錢糧,萬歲現在帶外四家軍南下,錢糧支應的壓力更大。整個湖廣的錢糧,都要為前線服務,我想我幫不了你。與其找我幫忙,不如回去之後勸勸那些儀衛軍漢,多讀些書,多懂些道理。應當以大局為重,勿以一己得失為念,只有懂得道理,才能明白是非。明白了是非之後,我想他們也該體諒一下,這個困難總能克服過去。”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2-21 00:19

第三百三十四章 討餉(四)

  “道理?如果真他娘的講道理,就該知道欠了別人的錢是要還的,這個才是最簡單的道理。”在孫家那處別院內,楊承祖氣哼哼的拍著桌子:

  “這萬同簡直是個顢頇透頂的冬烘,居然想用道理代替錢糧。人要講道理講教化,這些是對的,沒問題。可是要看個時機,如果是太平世界,大家有吃有喝,那麼講講道理,告訴大家什麼是聖人之道,什麼是對,什麼是錯,這是沒問題的。畢竟用規矩約束人不如用道理約束人,可是眼下是什麼時候?是儀衛司的人幾個月沒開糧餉,大家餓的要麼就逃的不見人,要麼去打短工,還有的乾脆當了內賊偷王府的東西。”

  “這個時候,天下最大的道理,總歸大不過人要吃飯這四個字去。不讓當兵的吃飽穿暖有錢花,憑什麼讓他們守軍紀。如果不是眼下這個時候,我就把幾百衛軍放出去,在城裡見什麼搶什麼,看見什麼拿什麼,到時候,有他好受的。”

  家裡幾個女眷也知道了這事,柳氏一向是息事寧人的脾氣,問了一下,這些儀衛的糧餉加起來大約要用不到三千兩銀子。這雖然是一筆大數字,可是楊家這次過來,現銀也有數萬,拿出這筆錢倒不算困難,就想著自己掏錢把這個窟窿先填上再說。

  如仙道:“先拿自己的錢填上這個窟窿,這是沒什麼說的。承祖兄弟想在這裡站住腳,就要抓住軍心,拿自己的錢發軍餉,倒是能讓這些當兵的歸心,我也贊成。可是這不是長久之計,再說了,除了這些糧餉外,還有興王府的祿米。那可是大頭,那些皇莊店鋪的收入,都歸了衙門,他卻不發下來,如果總這麼慣著他,那我們的日子還過不過了?總要想個法子,治了這個萬同才是。”

  苗氏道:“我看啊,這個萬老爺,就是吃准了眼下這個局勢,儀衛司的人不敢亂來,所以才敢不發錢糧。嘴裡說著聖人之道,實際也是趁人之危。”

  一說到趁人之危,結果那邊的李家姐妹臉先紅了,楊承祖也有點不大自在。趙么娘急忙打圓場道:“先不說這個,先看眼下,可是該怎麼辦才好?如果是在河南啊,我們漕幫的人,倒是能幫著夫君想想辦法。可是現在這裡人生地不熟,我也沒什麼路子可以找,要不然,咱們去找找孫老員外,讓他給說說?”

  “在河南也沒用。”楊承祖搖頭道:“你們漕幫不過是些江湖好漢,難道還真敢和官府作對麼?他是個知州,是這一方的父母官,這裡的城狐社鼠巴結他還來不及,哪會幫我。再說這個萬同如果我沒看錯的話,很可能是個所謂的清官,抓他的把柄不大容易的。”

  “那夫君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不能在安陸搗亂,不代表不能給萬同搗亂。他是清官,不代表他的家人都是清官。只要想想辦法,這個門路總是有的,他是個父母官麼,一言一行,萬人矚目,關心他的人多,他的破綻也就多。這本就是相輔相承,我就不信了,還折騰不了他?當然拿我的錢先墊上是一定,可是呢,也不能讓人覺得我是來抓權的,否則王妃那我反倒落不了好。這事很麻煩,比起惡虎莊,難辦多了。這個該死的萬同,都是他鬧出來的。”

  知州衙門內,送走了楊承祖,萬同也頗為唏噓:“能做出滾滾長江東逝水的才子,卻終歸還是看的不夠透徹啊。他的歷練還不夠,很多事看的還不夠清楚,或者說,他的才學只在於詩詞小道上,于教化的意義,還看不透。”

  一旁的師爺笑道:“東翁的才情,本就是天下少有,再者您做了多年親民官,於地方上的事,也比一般人清楚。他不過是個年輕人,初來乍到,哪知安陸情形。只是他畢竟是孫家未來女婿,您拂了他的面子,怕是孫翁那邊,不大好看吧?”

  “沒什麼,我想這事孫翁會支持我的。我湖廣本為魚米之鄉,湖廣熟,天下收。可是湖廣有如此多的王府,如此多的皇家血脈,生生吸幹了湖廣的血。就以興王府為例,現在那王府之內豢養的無用之人,縱然沒有一萬,也有幾千。這些人不事生產,還要田賦供養,他們就是大明,最大的毒瘤。像荊州的遼王,長沙的襄王還有武昌的楚王。繁衍多代,子嗣無數,鎮國將軍,奉國中尉遍佈城中。如果有朝一日,我們安陸也變成這個樣子,到時候又將是什麼情形。”

  “東翁所言甚善,若果真如此,則必然是萬民之苦,百姓之難。”

  “是啊,所以本官就要防患於未然,先要把興藩的錢糧牢牢卡住,讓他們不能任意繁衍。也讓他們知道,自己雖然是天家血脈,但也要奉公守法。於衙門有敬畏之心,到那個時候,雖然本官早已經不在人世,但至少也能為這一方百姓積點福。”

  “東翁高風亮節,人所不能及。您的苦心,不知道幾人能明白。”

  “大丈夫行事,只求無愧於心,至於誰能明白,那又如何呢?梁先生,咱們安陸書院的事,你要抓緊一下。這筆錢糧我留下來,就是為了替安陸興建這座書院,讓安陸多出幾個讀書人,那才是真正的功在當代,遺澤後世。這比養活幾個軍漢,或是養活幾個藩王有用的多了。等到楊承祖明白這個道理時,他會感激我的。如果他理解不了這個道理,那他的成就,也就到此為止了。”

  說到這,萬同笑了笑“如果他能夠想明白這一點,本官這裡,會抬舉他一個前程。孫翁家的嬌客,蹉跎於一個王府儀正,就委屈了孫小姐。到時候本官這裡,會為他安排的,只是看他自己,夠不夠聰明了。”

  次日,天剛亮,興王府儀衛所內,儀衛司的軍漢列好了隊伍,等著這位新來的儀衛正發放糧餉。往日裡不管什麼樣的事,這儀衛們總是湊不齊的。

  可是今天,哪怕真是身體不適的,也強撐著過來列隊,畢竟是三個月的錢糧呢,一家老小還等著它買米下鍋,誰又能怠慢。

  王府裡地方確實很大,不過各處有各處的用項,給幾百兵列陣發錢的地方,還真的找不到。最後只能分批發放,其他人按時當值。這些人的錢糧按說是發放糧食,可是要採買這麼多的糧食,時間上來不及,只好全都折算成銀兩發錢。

  大明如今軍衛的糧餉,甚至百官的俸祿,也大多是以這種方式,把糧食折算成錢發下去,再由當事人自己去買米。安陸是魚米之鄉,糧價相對而言算是偏低。楊承祖是按著均價發錢,對於士兵來說,其實有賺的,他們自己心裡也歡喜。

  一隊隊士兵過來寫了名字,領了自己的餉銀,歡天喜地的退到一邊。高升則在隊伍裡說著“這錢是儀正老爺用自己帶來的盤纏,掏腰包為咱發的。好人啊,真的是好人啊,肯拿自己的錢為咱們發餉,這樣的好官,不好找啊。”

  眼下在儀衛司的官軍大約有六百多人,還有一百多人,是被儀賓烏景和新招進來的。這些人來的時間不長,花名冊是單獨一本,這次發餉,並沒有他們的份。

  這些士兵見其他人都有了軍餉,只有自己沒有,不免鼓噪起來。有人高聲道:“一般都是儀衛,為什麼我們就沒有軍餉?難道我們就不是人?”

  有帶頭的一喊,其他沒領到糧餉的人,跟著也就喊了起來。他們這邊正喊的帶勁,從大門處又氣勢洶洶的進來一群人,為首兩人高聲道:“哪裡來的措鳥,一來就要革去我們的官職。我們人就在這,倒要看看,這個官職他如何革的去。”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2-21 00:19

第三百三十五章 討餉(五)

  發放軍餉時,陸炳一直就站在楊承祖身邊,全程陪同。楊承祖已經許了他儀衛副的前程,兩下算是利益共同,風險共擔的關係。再者他的年紀,也正是喜好惹是生非的時候,固然跟隨世子讓他棱角磨平了,但是有熱鬧看的時候,他也不會錯過。

  見了這些錦衣鼓噪,他多少也有點緊張,好在楊承祖今天是把自己的隨從也帶進來發放軍餉,人數並不比烏景和招來的這些人少。即使發生鬥毆,也不會吃虧。

  等看到那些人沖進來,陸炳臉色就有點尷尬,小聲對楊承祖道:“這是兩位儀衛副,王豐、李茂。本身都是錦衣官,後來調到這裡任儀衛,本身也是世襲軍戶,又是老資格,脾氣大的很。儀正要多加小心。”

  這兩人都是四十開外的中年人,面相十分兇惡,一看就是典型的武人面孔。身材很壯實,頭戴紗帽身穿圓領,看穿戴,也是四品官的打扮。不算差遣,只算官職,他們與楊承祖得算平級。

  當然大明的官不能看品級,而是比差遣,從職位角度上,這兩是楊承祖的下級,沒什麼可說的。只是這兩人見了楊承祖並沒施禮,而是用手戳著他的胸口道:“後生,你就是新來的儀衛正?癩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氣,我們就在這,你準備怎麼革去我們的官職啊?”

  “是啊,我們是在京裡就跟著老王爺的,從京裡到安陸,一路跟過來。伺候老王爺伺候了這麼多年,眼下老王爺剛過身,你就想革了我們的前程?我呸!你算哪頭蒜?才來幾天,就想要騎在我們弟兄頭上,瞎了你的狗眼。”

  這兩人也是帶了些親隨,那些親隨從人跟著鼓噪起來,也大聲罵著楊承祖。楊承祖雖然是長官,可是年紀太輕,論年紀比王、李二人的年齡小一半,這便有點壓不住人。再者,王李二人是跟隨興王的舊臣,在儀衛司裡算是老資格,眼裡並不怎麼在意楊承祖這個小字人物。

  兩人這次出頭,背後自然也有人指使,有了靠山,行事上也就越發驕橫。他們帶來的二十幾個僕從,也都是身強力壯的青壯,顯然是做好了打架的準備。可是看到楊承祖這邊足有上百人,便不敢動手講打,只想激起眾怒,這幾百軍衛如果都支持自己,姓楊的這個儀衛正就做不下去了。

  楊承祖臉上不動聲色,也並不理會二人的冒犯,只是問道:“你們兩個,面生的很,沒見過。你們是王府的儀衛副?”

  “沒錯,爺們就是這裡的儀衛副,昨天說要革我們的職是你吧。年紀輕輕的,說話做事糊塗荒唐一點,是可以的。但是一定要知道,自己對上的是誰,有些人,是你惹不起的,知道麼?”

  “哦,你們就是那兩個擅離職守的儀衛副啊。是你們就好,總算沒有認錯人。”話音剛落,只聽兩聲痛呼,接著就是兩聲巨響。王豐、李茂二人的身子就這麼摔了出去,重重的砸在了地上。

  這兩人能夠奉命保護興王,自然也是武藝高強之人,可是他們並沒想到楊承祖居然說打就動手,一下子失了先手。

  等到反應過來時,人已經被打翻了出去。兩人勃然大怒,罵著站起身來,伸手就想去摸武器。可是楊承祖的出手,遠比他們快的多,兩人的武器還沒出鞘,一口雪亮的寶刀已經橫在了王豐脖子上,李茂雖然沒被兵器頂著,可是楊承祖那寒冷的目光,卻絲毫不遜色於利刃。

  在他身後,王鐵頭帶著十幾條漢子手裡端著弩匣站成一排,面帶怒色的看著兩人及兩人帶來的家丁。而在他們的後面,還有的漢子則直接拿起了火銃。最關鍵的是,除了那些烏景和招募過來的護衛以外,其他的護衛根本沒有任何動作,就那麼冷漠的看著兩個儀衛副被人打了,似乎與他們沒有任何關係。

  那些後招來的漢子,想要借著這個機會一起發難,不想陸炳已經斷喝道:“誰敢亂動,立刻動手拿下了。有敢違抗者,就地格殺!”

  他年齡尚幼,雖然有個典杖的官銜,但平日裡實際是拿不得權的,什麼事都只有聽令的份。今天總算能自己做一回主,也格外的興奮,忍不住抽出佩刀來,緊張的看著那些漢子。

  這些儀衛司的儀兵倒沒有直接抽兵器,但也有不少人從值房裡走出來,只是他們大多站在楊承祖身後。場地有限,所有的儀兵是站不開的,不過沖出來幫忙的人也有不少,還有人則打著圓場道:

  “這是怎麼話說的,好好的怎麼打起來了?大家趕緊收了兵器,不可傷了和氣。還有你們這些人,跟著起什麼哄,還不趕緊滾回去,難道不想活了?”

  這話表面上是在打和,實際上,還是在間接幫著楊承祖。畢竟打人的是他,挨打的是別人,如果這事就這麼算了,吃虧的自然還是那兩個儀衛副。楊承祖倒是沒什麼表現,只是冷哼道:

  “以小犯上,藐視上官,只一人摔一個跟頭,這處罰的其實是太輕了。咱們儀衛司的軍紀荒廢太久了,正軍法嚴軍紀,就從今天開始吧。你們兩個也是多年的老人了,不會不懂規矩,不知者不怪這一條,用不到你們身上。那就按規矩來吧,一人打上四十軍棍,我想你們不會不服吧。”

  “你敢?”兩人雖然被兵器架住,但是並沒有顯示出如何恐懼。眼下是太平時節,楊承祖總不敢動手殺人,一個儀衛正也沒有權力殺掉儀衛副。兩人最多是吃點眼前虧,但是輸人不輸陣,若是真的被打了軍棍,這面子就算丟到了家,以後在司裡就沒法混了。

  “不敢?我有什麼不敢的。你們大概不知道吧,這口刀,乃是聖上所賜,有這口寶刀在,我就算斬了你們又能怎樣?你們身為王府儀衛,不思盡忠職守,為主分憂。反而怠忽職守,怠惰公務,難道我就辦不得你們了?你們確實是衛裡的老人,可是這不是你們能夠免罪的憑仗,今天就讓你們看看,這衛裡的人到底是支持我還是支持你們。來人啊,動手執刑,一人四十杖!”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2-21 00:19

第三百三十六章 討餉(六)

  事情到了這一步,已經不是軍棍的問題了,而是變成了這個儀衛司到底是由楊承祖說了算,還是這兩個儀衛副說了算。王豐、李茂兩人自恃老人身份,覺得司裡多是自己的關係,舊識,而楊承祖才來了一天多的工夫,連人都認不齊,那些人怎麼也不會真的打了自己的軍棍。

  可是幾個儀衛中的老人此時笑著過來說合道:“儀正,兩位儀副也是言語冒犯,行事上是差了些。可是話說回來,好歹也在王府幹了這麼久,四十軍棍是不是太重了,您看看,二十軍棍如何?”

  王李二人一聽,只覺得眼前發黑,怎麼,這人才來了一天,就把司裡掌握到了這個地步?二十軍棍和四十軍棍,對他們來說,並沒有什麼大的區別。只要這棍子真的打在身上,以後在儀衛司裡,怕是就沒法混了。這些人,怎麼站到了楊承祖那邊?

  “你們瘋了!怎麼站到姓楊的那邊去了,咱們是多少年的交情了,你們想要背後捅我們一刀?”李茂性子直,已經忍不住開始罵了起來。

  那幾位老人依舊掛著笑“李老爺,您這話說的,讓我們可怎麼說呢?您確實是我們的老上司了,可是我們這幾個月的糧餉,卻是儀正老爺自己掏腰包給我們補上的。若是不念這個恩情,就也算不得人了。再說,二位運動前程的時候,不也是惦記自己跑麼,可沒想過我們,能求求情,也算對得起咱的交情了。”

  “慢著,我們兩人昨天是提陶神仙去辦事去了,不是擅離職守。姓楊的,你得等陶神仙來了,再說如何發落我們。”

  陸炳湊到楊承祖身邊,小聲道:“陶神仙是王爺的朋友,是王府貴賓。他說一句話,即便是王妃都要給些面子。如果他們真的走通了陶神仙的關節,怕是不好辦了。要不我們先打了再說,等陶神仙到時,我們已經動上了手,他就不好喊停。”

  “沒什麼,該來的總是會來,如果我們現在動手,反倒是顯的底氣不足了。等陶神仙來了再動手,我倒要看看,陶神仙會不會保下他們。”

  王李二人帶的隨從,已經有人去請救兵。過的時間不長,只見已經有幾名隨從興高采烈的從外面進來,邊走邊道:“陶神仙到了,陶神仙親自來了,我看誰還敢隨便動手傷人。”

  走在前頭的,是八名眉清目秀齒白唇紅的道童,道袍簇新,手中拿著雲板、拂塵等物,在前面充當執事。而在最後進來的,是個五十開外身材高大的道人,這道人頭戴道冠身穿一件絲制九宮八卦袍,白襪雲鞋,仙風道骨,儼然一派神仙中人。

  這道人二目有神,舉止瀟灑儼然神仙中人,讓人一看之下,便生頂禮膜拜之感。這道人來到院中單手一立,高頌道號,“無量天尊!千歲駕鶴西去,爾等儀衛司軍士,應當各司職守,防衛王府安危。怎麼不去當值,反聚在這裡生事?貧道雖然是方外之人,卻也不能看著你們如此胡鬧。還不趕快散了麼?”

  楊承祖見了來人之後,仔細端詳幾眼,微微一笑,點手道:“陶仙長,滑縣一別,不想你我今日在此重聚。你往這邊看,可還記得楊某?”

  陶仲文看到楊承祖之後先是一愣,等端詳幾眼之後,原本陰沉如水的臉,忽然綻開了無數花朵。哈哈大笑道:

  “貧道今日心血來潮,掐指一算,便知有貴人將到王府之中,從此王府興旺發達,鵬程萬里。果然算的沒錯,居然是楊施主到了。你一到,必能鎮壓妖魔邪祟,王府之內,再無人敢胡作非為了。”

  他一邊笑著一邊快步上前,超過了那幾個小道童,來到楊承祖面前,拉著他的手敘談起來,態度非常親切。讓人覺得,這兩人仿佛是多年未見的故交一般。府上熟悉這陶神仙的人都知道,他雖然來王府的時間並不長,而且他來時,興王已經身染重病,不久于人世。

  可是就在興王死前的這段日子裡,陶神仙受到了最高規格的禮遇,其待遇之厚,遠超之前所有在王府混飯吃的賓客門人。興王通道,府中原本是養著不少方士,所得的待遇也頗為豐厚,興王的財產有很大一部分,也都是花在了這些道士身上。

  可是陶神仙到來之後,那些方士大多被王府給趕了出去,留下的也都投到了陶神仙門下,甘心做了他的弟子門人。興王甚至讓世子殿下拜陶神仙為師,隨他學習法術神通,即使長史袁宗皋幾次規勸,也起不到任何作用。

  眼下王爺雖然不在了,可是陶神仙在王府內,依舊是地位超然的客卿,大家對他都要客氣幾分。實在想不到,他居然會對這位年紀輕輕的儀衛正如此客氣,難道這儀衛正還是什麼了不起的大貴人,命格尊貴,能讓神仙動容?

  這位陶神仙,自然就是在滑縣為鐵中英做法事的那位陶仲文陶道長,他當初得了楊承祖贈送的盤纏,又得他指點,前往湖廣興王處投奔。沒想到,果然時來運轉,已經從那潦倒的道人,變成了一位活神仙。

  在王府這方天地內,王妃對他奉如神明,於王府事務裡,也每每能發表些見解,王妃遇到很多事不能決定,還要請他占卜吉凶。興王雖然過世,他的地位並沒有受什麼影響,依舊是他的仙師身份。

  現在興王府財力雖然緊張,可是王妃還在想辦法籌措款項,只求陶神仙能為自己唯一的兒子煉一爐仙丹,保佑兒子長命百歲,不要像他父親那樣早死。陶仲文這時已經拉著楊承祖的手,從院裡回到了那幾間大廳裡,所謂法不傳六耳,他這樣做,顯然是要說一些私密。

  陶神仙要說的私密,多半是與神通有關,不適合凡人聽見。楊承祖帶來的人擔任了警衛,把內外隔絕開,不讓人窺探。等到了廳裡,陶仲文就不像在外面那般神氣,陪著笑臉深施一禮道:“沒想到,滑縣一別,今日重逢,恩公一向可好?陶某這廂禮過去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2-21 00:19

第三百三十七章 討餉(七)

  沒有當初楊承祖借他盤纏,又為他指點路徑,陶仲文相信自己現在依舊還是穿著那補丁道袍,在鄉間靠給人做法事維持生計。正是因為楊承祖的指點,自己才有了今天的一切,他是個講究知恩圖報的人,這個恩德,他是要報的。

  除了這一點以外,更重要的是,他今天能在興王府立足,靠的是當初他到王府時,確實演練了幾手神通。饒是興王多年與道人為伍,也不曾見過那些手段,登時就認定這是個真有道術的真神仙,與那些談玄煉丹的大有不同。

  縱然自己身在病中,仍舊要把陶神仙留下,即使自己不能享受到仙術帶來的好處,能遺澤給自己的兒子,也是好事。那些道術讓陶神仙有了今天的地位,可是那些法術,全都是楊承祖當初分別時傳授給他的。

  天知道這錦衣官年紀輕輕,怎麼懂得這麼多江湖上騙人的千術,即使是一些老江湖,也未必能知道這麼多。陶仲文靠著那些道術有了今天,自然知道,如果得罪了楊承祖,他在片刻之間,就能揭露自己的底細,讓自己失去這一切。

  一有恩,二有短,也就由不得他不對楊承祖客氣一些。楊承祖倒是沒有借機發揮,或是要脅他的意思,只是笑道:“陶仙長,你在王府過的還如意?”

  “還好,其實也談不到如意不如意,左右不過是討生活,這裡還算混的下去。楊公子,怎麼是你到這裡做了儀衛正,年紀輕輕,就是四品前程,不簡單啊。日後必然鵬程萬里,前途不可限量。”

  “別說這些江湖套話了,如果說這些,我會的未必比你少多少。說實話,如果這行我混不下去,也去跑碼頭,賺的未必比你少多少。所以大家還是說一些實話吧,這兩個儀衛副,你罩的?”

  “不不,誤會了。他們跟我其實沒什麼往來,只是昨天往我這送了點銀子,托我關照一下他們。儀賓烏景和也托人送了點禮過來,想要我在必要的時候幫幫忙,幫他對付個人。只說是新來的儀衛正,別的沒說。我這幾天忙著煉丹的事,也沒仔細打問新來的儀衛正是誰,如果知道是恩公,我肯定就不會答應他了。”

  “別總恩公恩公的,當初幫你,也是我一時心血來潮,你也不要太客氣。現在情形就是這樣,我打算搞掉這兩個傢伙,順帶再收拾了烏景和安排進來那些人,你是幫我,還是跟我對著幹?”

  “這還用說?貧道自然是要幫楊公子了,那烏景和說實話,我早看他不順眼了。借著王爺辦喪事的當口,來到府裡偷了不少東西,只差明搶了。還調系宮人,那些宮女畏懼他是儀賓身份不敢告發,簡直無法無天,就是個無賴。只是他是王府儀賓,疏不間親,世子還沒成丁,王妃又是個女流,這府裡一時間反倒是沒人能奈何他了。你來了也好,我方才那話,也不是無的放失,有你這尊真神在,那些妖魔小丑,就沒什麼戲唱了。”

  兩人重新來到院裡時,陶仲文的態度徹底發生了改變“你們兩位昨天確實是替貧道跑了跑腿,可是之前你們做過什麼,貧道就一無所知了。像這次你們冒犯上官,總不能說也是貧道授意的吧?這儀衛司的事,我不便過問,只是貧道曾聽人說過,沒有規矩,不成方圓,沒有五音,難正六律。要想把儀衛司的兵帶好,這軍法總是要行起來,如果軍法廢弛,下級可以隨意毆辱上官,按還有什麼體統?上下尊卑,是世道的基礎,如果尊卑亂了,這天下不也就亂了?”

  他這一表態,兩個儀衛副連靠山都沒了,楊承祖把臉一沉道:“還想領下個月錢糧的,就給我動手執刑。有敢阻攔者,一律同罪!我倒要看看,今天有誰,敢違抗儀衛司裡的軍法。”

  見他提到錢糧,那些儀兵也想著,下個月自己的家裡人也是要吃飯。兩下對比,就只能對不起二位老爺。有幾條漢子拖拽著二人下去,褪下中衣,又有人取來毛竹板,就在院裡動起刑來。

  二十軍棍由自己人來執行,其實傷的並不重,其羞臊意義遠大於肉刑威懾的意義。等到軍棍打完,王李二人面白如紙,但與其說是疼,不如說是羞。二話不說,恨恨的帶著自己的下人一路出了王府,也不知到何處去了。

  楊承祖哼了一聲“走了也好,他們的差事是留不住了,就不要在這裡瞎混。不是想要運動前程,離開這地方麼,我成全他。不想幹的,可以離開,想要幹的,就得給我幹好一點。”

  他抽出那口御賜寶刀,又朝著烏景和招來的那百多人一指“還有你們,我不管你們是誰招進來的,我只說一句,你們從現在開始,已經被革除了。”

  這些儀衛是頂替原有額軍招募而來,本身的手續就很不完備,存在無數的問題。如果說革掉那兩個儀衛副,需要一部分手續,走一走流程的話,革掉他們,只需要楊承祖一句話,就可以決定。

  “革除?憑什麼?我們犯了什麼錯。”

  “是啊,我們什麼都沒做錯,憑什麼革除我們。還有,我們可是儀賓老爺招進來的,你個小小的儀衛正,難道還大的過儀賓麼?有什麼權力革除我們。”

  這些人人數上也不少,一起鼓噪起來,聲勢頗為浩大。可是楊承祖這邊骨幹部隊的人數就不比他們少,再加上發了這次餉以後,本地原有的儀衛,也大多傾向楊承祖,對比起實力來,還是他佔據絕對優勢。因此這些人雖然鬧,但是並不敢真的選擇動武。

  “不想走?那其實也可以,不過你們最好想清楚一點,免得將來後悔。”楊承祖哼了一聲“如果你們不走的話,那就是要當儀衛司的儀兵,對你們用的,就是軍法。你們這段日子在府裡做過什麼,自己心裡有數。如果現在滾蛋的話,我可以網開一面,如果不想走的話,那等到我動軍法時,我保證,你們中間會死掉三分之一的人。另外還將有三分之一的人變成終身殘廢,如果不信,可以選擇試試。我有這口刀,就算把你們一百多人全殺了,也不會惹上什麼官司,誰如果不信的話,咱們就來賭一賭,有人有興趣跟注麼?”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2-21 00:19

第三百三十八章 討餉(八)

  他的寶刀在眾人眼前晃了晃,太陽照在刀身上,放出耀眼的白光,讓這些大漢看著心裡也自嘀咕。終於,人群裡有人小聲嘀咕道:“那我們如果現在離開儀衛司,你就放過我們?”

  這聲音很飄忽,讓人看不到是誰發出來的,楊承祖也沒有找人的打算。他只冷笑一聲“放過你們?笑話。世界上沒有這麼便宜的事,王府的東西,也不是你們想拿就拿的。三天之內,把東西拿回來,拿不回東西的,就把錢拿回來。怎麼都行,我可以考慮不把你們送官法辦。如果都不做,或是心存僥倖的話,就別怪我不客氣了。我昨天拜見過萬州牧,與他談了一些,他表示,眼下前線那邊正需要大量的夫子,人手不足。如果有罪犯充軍的話,有多少他要多少。誰想去試試麼?”

  “當然,你們也可以選擇跑,不過呢,我身邊的陶神仙,你們想必是認識的。仙長能掐會算,你們怎麼跑,也逃不出他的掌握之內。還有一件事,我與漕幫的人,是朋友。你們如果以為落到江湖上可以過的好一點,那可以去試試,我會讓你們知道,其實江湖人比老百姓,要苦的多。”

  這些烏景和招來的人,手腳確實是不怎麼乾淨的,或者說整個儀衛司的人,手腳都不算乾淨。興王死後,留下這龐大的財產,和孤兒寡母,確實給人軟弱的表像。一個與岳家並不是一條心的女婿,一個孱弱且未襲爵的世子,以及積欠的糧餉。

  這些因素合在一起,這些儀衛與王府的太監宮女,乃至匠人一起偷盜,甚至自己監守自盜,都不是不能想像之事。可是楊承祖既然表態,只追究這些人,不再追究儀衛司舊有軍士,那些在長出一口氣之餘,也不會想到和這百十個倒楣鬼共進同退,風險共擔。

  高升也不失時機的在人群裡散佈著消息“革了這些人的身份,他們那份錢糧,將來是要由咱們來分的。這對咱們來說,是好事。這些人仗著是儀賓招來的,平日裡眼睛都長在頭上,並不把咱們這些老人放在眼裡,被革了活該。”

  有這些因素干涉,開革工作進行的很是順利,到了巳時,這些人的開革工作已經初步完成。下面要進行的,就是追贓退贓。楊承祖不認為自己真的能把所有的贓物贓款都追回來,不過能追多少是多少,能減少多少損失,就減少多少損失,這總歸是一件好事。

  他知道,這樣做必然會得罪烏景和,可是有了碼頭上那事之後,自己與他的仇算是做實了。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小人報仇,從早到晚。烏景和想來不是君子,自己湊巧也不是,在這一點上,兩人既然有共識,那麼接下來的事就好辦。

  自己沒有任何理由,讓仇人在王府裡還擁有一支武裝,更別提這武裝還在自己的職權範圍內。不除了他們,才是自己腦子有問題。而王府失竊的事是實打實的,這盆髒水不潑到烏景和頭上,未免就辜負了這天賜良機。

  當然,指望這一盆水,就潑倒一個儀賓,這也不大現實。不過沒什麼關係,水滴石穿,只要一點點積累材料,早晚有讓他哭的時候。至於現在,他沒心情理會那些被開革的倒楣蛋,至於裡面有多少人本身是地痞無賴,又有多少人是生活所迫,不得不這樣求個營生,他沒有心思去甄別。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如果恰好因為自己的舉措,讓某些人無路可走,那就算他倒楣好了。

  幾位儀衛司裡的頭腦,都被他叫到大廳裡,楊承祖道:“今天,大家也算是認識了,今後我們彼此之間,要攜手合作,把差事辦好。積欠的糧餉,已經補齊,以後的糧餉,我來負責。如果衙門不發,我就自己來發,不會讓大家餓肚子當差。可是,你們的紀律,也要給我抓起來。王府儀衛司,是爺家的臉面,如果連臉面功夫都做不好,那還要你們何用?”

  “我現在宣佈幾件事,第一,我知道咱們司裡人手不足。我這次從滑縣帶來一些人,都是在滑縣跟著我幹的老弟兄,手腳俐落人也忠厚。他們在今後,就和大家在一個鍋裡吃飯,算是給大家分擔點差事,有什麼事,你們多費心。第二,兩個儀衛副是別想幹了,暫時得有人代職。陸炳陸賢弟雖然歲數小,但是是世襲的武職,見多識廣,先由他兼一個儀衛副。至於另一個儀衛副是誰,就從各位之中選拔,誰幹的好,我就保舉誰,如果保舉不成,我把我的位子讓給他。第三,從明天開始,我們要抓訓練,要操演起來,讓人看到,我們儀衛司,有儀衛司的樣子。”

  陸炳的年紀確實太小了一點,其實除了朱厚熜以外,就沒人認為陸炳這個歲數能當的了儀衛正。即使他當這個儀衛副,下面的人也是有很大意見,這還是個娃娃,能當官?

  可是楊承祖今天又是打了兩個儀衛副的軍棍,又是開革了一百多人,表現的作風十分強勢。讓其他人認識到,如果和他硬頂,說不定被他惦記上,自己就成了第二個王豐李茂。

  有了這層考慮,肯說話的人就沒有,陸炳的任命得以順利通過。只是這種儀衛副能拿到多少權柄,那就是另一回事,幾個軍官現在想的都是一件事,另一個儀衛副,誰能拿到手裡。

  至於訓練,儀衛司本來就是一個強調軍容儀錶的機構,平日裡本來也該有訓練的。只是現在因為虧糧餉,大家的訓練就不抓了,楊承祖一說恢復訓練,幾個人都覺得本該如此。

  可是等聽完他說的訓練科目,幾個軍官全都一頭霧水“走佇列……疊被子……這是什麼操演之法,未曾聽說過啊。”

  “沒聽說過?沒聽說過就對了,你們要是聽說過,那還要我幹什麼。從明天開始,我帶著大家按這個方法操練,先練這個,後練跑步。儀衛司不去前線玩命,大家也不需要練什麼野戰擊刺之法,要的就是令行禁止,號令嚴明。長官有令,無有不尊。這才是儀衛們要做到的事,練好這些,就是為了培養大家的服從性。算了,說多了也沒用,等以後就知道了。”

  等到幾個軍官離去,陸炳顯然對這新式操演之法頗有興趣,留下不走。“大哥,你這操演之法,真的這麼有用?”

  “賢弟,這話我也就是跟你說,換個別人我不告訴他。我這操演之法,乃是打造天下第一等強軍的法門,當然前提是要保障糧餉供應,沒有糧餉,沒有軍法,誰跟你練啊。有了糧餉軍法,再輔以這個法門,保證能練出天下第一等的強軍。只是儀衛司倒是不用什麼天下第一,夠用就行了。賢弟,我正好有點事要問你,萬同你知道吧?你是本地人,跟我說說,這知州有什麼愛好,家裡又有些什麼人啊。”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2-21 00:19

第三百三十九章 討餉(九)

  陸炳將這些話回稟朱厚熜時,他正在自己的房中,對面則是一個年歲比他大上好幾歲的女子。而在桌面上,還擺著一隻鈞瓷筆洗。

  陸炳見了那女子,忙跪下磕頭道:“卑職見過長壽郡主,郡主千歲千千歲。”

  那女子看了看他“你是……陸炳?起來說話吧,這裡沒有外人,不必這麼多禮。小弟身邊,只有你這麼一個忠心的,也就不要這麼拘謹了,以後要記得,為世子辦事一定要用心啊。”

  “卑職明白。”

  朱厚熜看著那筆洗道:“阿姐,你果然神通廣大,怎麼會把這東西找回來的。我還當,怎麼也找不到了。”

  “哼,還有臉說,這可是父王生前最愛的物件,丟了之後你不但不說找找,連個信也不給我送,眼裡到底有沒有我這個姐姐?如果不是我的人在當鋪裡發現了它,說不定啊,這東西就被外人弄走了呢。”

  朱厚熜的年紀比姐姐小了好幾歲,雖然自己是王位的唯一繼承人,可是只要一對上姐姐,仿佛就回到了孩提時,被姐姐欺負的灰頭土臉時的樣子。

  他低下頭去,“姐姐說的是,這事是小弟的不是。只是我覺得阿姐最近事情有點多,不想再因為這些事來煩你,畢竟這事應該是我來解決的。”

  那女子沒好氣道:“你啊,還是跟姐姐見外了不是?就算你現在襲了爵,在我眼裡,依舊是我的小弟,而不是什麼王爺。我知道,你是怕我為難。像這種東西,府裡的下人是不敢隨便偷的,唯一敢偷的,就是那個混帳。你既怕我傷心,又怕我丟了面子,所以不敢說出來是不是?我不在乎,那個混蛋敢拿府裡的東西,你就給我狠狠地打。像那個誰……好象叫楊承祖是吧,他做的就不錯啊,在碼頭打了那混蛋一頓。他現在不是在府裡當儀衛正麼,如果那混蛋還敢來偷,就接著打。”

  朱厚熜不好接話,只好去問陸炳“前面的事,忙的差不多了?”

  “回世子的話,是忙的差不多了,今天的事情,是這樣的。”陸炳知道,這位郡主並非等閒之輩,其謀略胸襟不遜男兒,很多事由她來參詳,可能比世子自己思考的效果更好。

  長壽郡主聽完之後,點頭道:“看來這楊承祖也算有點魄力,有些手段。來到之後,又是立威風,又是摻沙子,是想把儀衛司掌握住。證明他確實是想在這長幹,有這想法,是一件好事,至少對咱們來說,沒有壞處。肯拿自己的腰包掏軍餉,這人也算少見啊。革了那混蛋帶來的人,革的好。我早就勸母妃把這些人全都開革呢,就是母妃好面子,下不得手,咱們府裡,確實需要這麼一個狠人。”

  朱厚熜道:“阿姐,萬同的事,是不是讓陸炳攔一攔他?這樣搞,似乎……不大好?”

  長壽郡主聽到萬同這個名字,神色微微變了變,如珍珠般潔白光滑的銀牙咬了咬下唇“萬同麼?鐵萬同這三個字,在安陸誰人不知誰人不曉,從他身上能做什麼文章。要做文章,也只有從他兒子萬嘉樹身上,小弟,你說是不是?”

  “阿姐……我這就去見楊承祖,讓他不許胡鬧。錢糧的事,我來為他想辦法。”

  “你想辦法?說的就好象你有什麼辦法一樣,父王留給你的是個什麼攤子,你以為我不知道?不要強撐了,尤其不要在姐姐面前強撐。收拾了萬同,把咱們的祿米要回來,是一件好事,應該去做。萬家駿的事,陸炳可能知道的不多,我來告訴你,你替我轉告楊承祖。我倒要看看他,能不能真的收拾了鐵萬同。母妃那裡我也得去關照幾句,不要她老人家出來干預,那就不好看了。”

  按說楊承祖既然擔任了儀衛正,就得住在王府裡,只是他有許多美妾,哪裡在王府住的下。左右他是最高長官,沒人能管到他頭上,傍晚時分抽了個空子,就一路回了家裡。

  今晚輪的是李家姐妹的日子,只是他現在要出手對付萬同,如仙這個智囊,以及趙么娘等人,也都得過來參詳。李家姐妹這屋子裡,也就格外熱鬧,一群女人坐在一起,氣氛倒很是熱烈。

  “我跟你們說啊,這萬同倒是個人物,乃是有名的清官,又是個硬骨頭。出名的敢於直言抗上,把他安排到安陸州這個直隸州裡,未嘗沒有監視興王的意思。他不貪不占,斷事也比較明白,想要直接對他動手,還真不容易。至少從我得到的消息裡,這人身上,沒什麼可以拿捏的把柄。”

  如仙道:“我就說過了,這萬同不是好對付的,清官啊,還是個能員呢。我們雖然初來乍到,可是只隨便到外面掃聽一下,也能知道這個人的名頭。真個是刀槍不入,風雨不進的主,你拿他有什麼辦法?”

  “辦法,當然有了,他雖然是個鐵萬同。可是他也有家人啊,有親屬啊,總歸是可以找到突破口的。我已經掃聽過了,他有個獨生子,叫萬嘉樹,是本地有名的才子也是個出名的美男子,號稱賽潘安的。也不知道是他長的好看些,還是我長的好看些。”

  一聽他說到才子及美男子,李家姐妹不自覺的對視了一眼,隨即又低下頭去。滑縣城內,那位李大姐原本的夫君,又何嘗不是個才子加美男子。李玉娥道:“想來定是夫君生的好看一些了。”

  “城北徐公。”如仙小聲嘀咕一句,接著噗嗤一笑“怎麼,你要對他兒子下手?一個才子加美男子,有什麼可值得動手的?你難道還能架了他的票,劃花了他的臉,作為威脅麼?”

  楊承祖輕輕一拍桌子“如仙姐說的沒錯,我就是要架他的票。一個美男子加才子,確實沒什麼問題。一個和很多大戶人家女眷往來密切,又在清樓裡有許多相好的才子加美男子,那就大有問題了。”

  這當口的才子本來就比較吃香,甚至有些清樓女子情願倒貼,也願意侍奉才子。如果加上英俊這個屬性,受到清樓女子的追捧,也很正常。如仙道:“其實承祖弟弟,你把你的臨江仙拿出去,照樣有很多姐兒願意倒貼你,分文不取也要侍奉你幾夜。你拿這個做文章,沒用吧。”

  “有用沒用,終歸是等人來了以後,才能知道,我相信在我的手段面前,很快就能瞭解到真相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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