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錦衣王侯 作者:黃梁生 (已完成)

 
王烏鴉 2018-12-15 11:49:5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14 341420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2-21 00:21

第三百五十章 一拳開(二)

  等到楊承祖出去,蔣妃命人撤去簾籠,搖頭道:“秀嫦這丫頭真是的,不知道又搞什麼鬼,非要讓楊承祖去鄉下收什麼租子。王府的安全還離不開人,何必又把人派去收租,難道家裡真到了差那些租子就活不下去的地步?”

  宗室藩王,最大的經濟來源,就是土地收入,也就是田租。當然,他們同時還在藩地經營商業,只是這種事肯定是要托別人出面,自己是不方面出頭的。

  宗室不得與四民通,如果藩王自己出來做生意,是要吃彈劾的,只能委託白手套來做。但是眼下這個時候,還是以農為本,不管生意做的多大,還是有田地,才被視為家有恆產,也才能算是士紳階層。

  興王是憲宗之子,孝宗的兄弟,正德的皇叔,在宗室之中,算是與天子血脈比較近的宗藩,受的恩遇也重。除了有三千余頃官田作為子粒收入外,還有兩千餘頃的民田,供應王府的開支。

  宗室的祿米一萬石並不足以應付偌大王府的支出,如果真指望這祿米過活,即使不考慮大小鬥,克扣等因素,王府也是會餓死人的。而那三千頃官田,是朝廷代管,官府收租,再行轉發給興王府。三千頃田每年的子粒收益不過六千兩有餘,也沒什麼錢,真正的大頭,還是在民田這。

  王府的民田,是王府花錢購入或者開墾出來的,照例需要向朝廷繳稅。不過王室也能想到辦法逃避稅賦,每年的收益,也超過十萬兩銀子。再加上王府在城內開的鋪面、生意等等,這些收入加在一起,才能養活王府這麼多張嘴,並保證王爺一家及親近宗族過上優越的生活。

  這些田莊,是由莊頭管理,按年向王府交租。這說起來,其實某種意義上就是包稅,莊頭只要交夠王府的租子就行,至於他向莊裡普通的佃戶收多少租子,那就是自己做主,王府也不過問。以往這些田莊交租也一向暢快,從未出過問題,這回的問題,多半還是出在世子襲爵上。

  楊承祖心中對這個工作倒是很歡喜,眼下這時候,自己去收租子,那知州衙門也就查不到自己頭上,於自己行事可說是方便了許多。王妃這差事派的是時候,他自己也就用了心。

  找來陸炳問了些情形,陸炳雖然年紀還小,不過對這事倒是知道一些“那些莊頭混帳,他們想著,若是朝廷削藩除國的事是真的。這租子能賴就賴,能拖就拖,畢竟賴掉的部分,就都歸自己了。再說王妃是個厚道人,他們只要來告免求緩,多半都會答應。他們就吃定了這一點,經常賴帳不交,若是王府裡的人去收,好的便哭天抹淚,說如何活不下去,如果再逼迫,就只好死給你看。遇到不講理的,甚至還要打人呢。”

  “打人?不交租子還有理了?那衙門難道不管?”

  “這是王府的事,衙門怎麼會管,即使管,也多半是幫著那些莊頭說話,說王府不能盤剝百姓,荼毒生民。你是知道的,現在有些人遇到官民爭鬥,肯定是要幫民說話的。”

  “那我就明白了,不過莊頭從哪算的民?這倒真是個怪事。”楊承祖嘀咕了一句,又吩咐道:“從咱們儀衛司選二百人,跟我去趟鄉下,告訴大家把盔甲兵器收拾收拾,拿出點威風來,別丟了隊伍的臉。這次的差事辦好了,人人有重賞,酒肉管夠,還有賞錢。到了鄉下,我讓打就打,讓砸就砸,讓抓誰就抓誰,不聽命令的,軍法從事!”

  儀衛司裡剩了七百來人,挑選兩百人倒是容易,典儀所裡,又支領了鎧甲兵器,做好了打架的準備。儀衛司現在本來就是一支門面部隊,衣甲兵器倒是都鮮明的很,鴛鴦戰襖鐵鎖甲穿戴起來,配合上整齊的佇列以及嘹亮的“三國戰將勇……”整支隊伍的精神面貌倒是不錯。

  楊家那百多人裡,有六十多人跟著隊伍前行,作為楊承祖手上的核心骨幹部隊使用。他們的衣甲裝具和儀衛司差不多,可是整支部隊流露出來的精神氣質,卻與儀衛大為不同。他們在惡虎莊那殺過人,沾過血,平日裡訓練也嚴格,行動起來,很有幾分殺氣。

  隨行的除了這些人馬外,還有王府的幾位管帳,以及一位倉大使。他們身上帶著帳本,到了那裡算帳比較方便。除了這些人外,楊承祖發現,隊伍裡還多了一個生面孔,那是個年紀比陸炳略大一兩歲的半大孩子,按照十五行禮的規矩,他還沒成丁呢。

  身體很是單薄,看上去似乎體格不算太好,而且神態還有點緊張,部隊離開王府後,他還不住的向後看。神情中屬於那種既害怕,又興奮,讓人看著有點奇怪。

  “這是誰啊?”他指著那半大孩子問道:“誰帶來的,得說個名字吧?”

  陸炳忙過來道:“大哥,這是小弟的一個親戚,名叫蔣大郎。年紀還小,平日裡只是讀書,很少出來玩。這次聽說咱要到鄉下收租,就想跟著隊伍一起來見見世面,大哥給行個方便吧。”

  “這有什麼世面好見啊,不過就是去鄉下,打打人,嚇唬嚇唬土棍,然後讓他們交錢。如果對這個流程不瞭解呢,回頭我就帶你去找個城裡的幫會,觀摩一下他們是怎麼收錢的,路數都是一樣的。要真想開眼界,哪天我帶你和陸炳到城裡的清樓轉轉,那才是真正的開眼界呢。”

  他這話一說,陸炳的臉一紅,其他幾個軍官也哈哈大笑起來。那蔣大郎臉開始也紅了紅,不過很快又恢復了平靜,反倒是說了一句“其實,我覺得那也挺好玩的。如果有機會,我真的想去試試。”

  這一路上,蔣大郎的話不多,不過總是在一旁靜靜的傾聽和觀察。部隊的行軍,以及那首三國戰將勇的軍歌,都吸引了啊濃厚的興趣。等聽到楊承祖訓導士兵“興王府需要每一個人盡忠職守”時,他的眼睛漸漸變的亮了。

  大隊出了城,眼看就快到了興王府田莊的地頭,蔣大郎忽然問道:“楊儀正,你到了地方準備怎麼做?”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2-21 00:21

第三百五十一章 一拳開(三)

  “什麼準備怎麼做?殺人償命,欠債還錢,這是從古至今的規矩。他們欠了王府的租子,就得給,我去那就是收債的啊。”

  “可是本……我聽人說過,當年春秋時有所謂千金買義之事,難道楊儀正不準備效法古人,也來這麼一手?”

  “你年紀不大,書倒是看的不少,這事也知道?”楊承祖看看他“你啊,不能只讀書,要看看眼下的形式。現在又不是春秋時代,而是大明天下了。寧藩在江西造反,這個時候搞什麼千金買義,信不信地方官走個摺子上去,說是謀圖不軌啊。”

  楊承祖似乎也來了興趣,對蔣大郎道:“讀書是好事,但是死讀書,就是壞事了。講仁義是好事,但是不分場合的講仁義,那就是蠢。現在做賢王是沒用的,有用的,是做一個能搞到錢的王爺。前線在打仗,糧食是硬通貨,米價一直在漲。那些莊頭為什麼不交租?還不是希望把糧食可以賣出去,賺一筆大錢?就算王府免了他們的租子,那些莊戶難道會得到好處麼?並不會,最後得利的,還是那些莊頭。”

  “夫子們說,不能與民爭利,要體恤下民,楊儀正怎麼看?”

  “他們說這話,如果拿出來看,是沒錯的。不過要看的是,他們說的民是誰。不是說是個人,就是他們眼裡的民的。他們所謂的民,是士紳,是地主,是那些有身份有地位有面子的體面人,真正的泥腿子,在他們眼裡連人都不算,也就別想著往民堆裡混了。”

  “你看啊,今年在打仗麼,又有外四家軍南下,難民肯定會多。按著我在河南的經驗,這波難民又夠受的。城裡到時候肯定有人哄抬米價,借機大發其財,王府手裡必須有充足的米,保證自己不挨餓。否則的話,一進一出,損失就大了。王府如果有糧食,不管是拿出來平糶,還是直接開粥場賑濟,都能安撫民心。可是如果把糧食放到市場上自由貿易,那些難民就只能等著餓死。永遠不要相信商人的良心,也不要相信鄉紳的節操,能信的過的,只有官府。如果官府信不過,那鄉紳只會更爛。”

  “儀正這話,與我平時聽的夫子的說法,不大相同啊。他們總是讓我要相信士紳,相信這些財主的。就像本地這些望族大戶一樣,有很多都是善人,遇到災年,也會賑濟的。也許那些莊頭,真的有困難?”

  “本地當然有善人了,可是他們一方面開幾個粥場,一方面把更多的人逼的走投無路,只好賣房賣田。這到底何為善,何為惡,說不清楚的。也沒必要說清楚,只知道,不要信他們就是了。為了利益,他們可能會做一些好事,但是說他們有良心,還是算了吧。說到困難,每個人都有困難啊,比如那些佃戶,他們就也有困難。他們交不出租子會怎麼樣?難道莊頭會說,租子不用交了,明年再補上?顯然不會啊,交不出租,就要借貸,借貸還要算利息,如果還不上利息,就要典妻賣子,很慘的。這些莊頭們的困難或許有,不過跟王府無關。”

  “那王府在本地的名聲,難道就不要了?”

  “名聲當然要,不過利益也得要。”楊承祖笑了笑“所以這次出來收租子的是我,而不是王府的直系子弟。我先把賦稅收上來,然後呢,王府的人再出面,宣佈一下,這些壞事都是我做的,並非王府的授意。再宣佈一下減免一些人的債務,或者再押著我打一頓杖,宣佈罰俸啊,降職什麼的。百姓麼,具體的細節不會知道,他們只會知道王府確實是好的,我是奸的。王府的名聲不會變差,利益也不會受到損失,你看這生意多好?再說眼下這個時候,名聲差點,真的不是壞事。”

  “儀正,你這說的似乎不是聖人之道,而是權術?”

  “沒錯,就是權術。這些東西,那些教書先生可不會教給你們,就連王府裡的世子也未必學的到,可是要想當好一個王爺,學一百句聖人之言,也沒有學一點權術有用,記住這點,有好處的。”

  蔣大郎聽著楊承祖的分說,眼睛越發的亮了“儀正,如果權術那麼有用,為什麼夫子們教書時都不教呢?夫子們講課時,只會講聖人之學,講教化,但絕對不會講權術。世子殿下那邊,是不是才能學權術?”

  “一樣,世子和你沒什麼區別,都只能學聖人之學。因為夫子們並不希望你們懂得權術,當然,也有些夫子自己,同樣未必懂得權術。讀書讀壞了腦殼的人,也是有的。”

  “那你是說,那些聖人之言,是沒用的?”

  “我從沒那麼說過,聖人之言當然有用,不過是分誰對什麼人有用。如果你是聖人,我也是聖人,那麼教化啊,德行啊,這些東西就有用了。我要名聲,你也要名聲,大家做事就得守著點底線,這時候你用那些規矩教化來用,我就要聽。可是天下又有幾個聖人?大多數人需要守的,是規矩。而規矩,是要靠力量,才能維繫的。用力量維繫推行的規矩,就註定不是適用在聖人身上的,也就註定不是永遠光明正大。”

  “世上本來就沒有兩全之法,既想要王府開心,又想要那些莊頭佃戶也開心,這是不可能的。聖人之學,解決不了這個問題,最後就只能屈王府而就佃戶。說起來,也不算就了佃戶,而是屈了王府,肥了那些莊頭,這種生意,不能做的。這也不叫做好事,只叫助紂為虐。而權術,是可以解決這個問題的,只要有人背鍋就好了。讀書人希望維繫聖人之學,這也不是壞事,如果有朝一日,真能像他們說的那樣,人人都知道禮儀,懂得榮辱,自覺的遵紀守法,那就最好不過了。不過這個太遠,眼下根本做不到,現在需要的,就是得讓他們明白,違反了規矩,對王府不夠忠心,就要受到懲罰。”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2-21 00:21

第三百五十二章 一拳開(四)

  蔣大郎點點頭,默然不語,似乎還在回味著楊承祖說的話。隊伍已經出了城接近了王莊的範圍,安陸十之七八的良田都在南部,興王府的田莊也不例外。他們現在去的,乃是興王名下莊園裡,最大的一處。莊頭姓祝,說起來與王府還能沾點親戚。

  興王妃蔣氏的內侄蔣國棟,抬舉了祝莊頭的女兒做妾,雖然這關係有點遠,可是不管怎麼說,他也能算是王府的姻親。有了這個關係在,他這個莊頭比起其他莊頭,腰板總是更硬幾分。

  “幾次到府上來求告,就是這祝廣祝莊頭挑頭,老貨仗著有點八杆子打不到的關係,真拿自己當了親戚了。王妃看在自己家的份上,見了他兩回,他就跪在地上哭,說如何活不下去。下面的人到了他的莊上,還被他打傷過,他多半是把田莊當成自己的產業了,忘了這田地是王府的。”

  陸炳恨恨不平的為楊承祖做著介紹,顯然他也是把這祝莊頭恨到了骨子裡。前面負責探路的人已經回來稟報,說祝家那面得到了消息,帶了不少人出來,不知道是不是要械鬥。

  一聽說械鬥兩字,蔣大郎的眼睛裡明顯露出了光芒,興奮地說道:“要打?真的要打架了?儀正,有沒有把握打的贏?”

  “把握這種事,沒打過怎麼知道,不過我有把握,這架打不起來。走,跟我過去看看。”等他們來到隊伍前面,見對面已經來了不少青壯子弟,手中拿著鋤頭、棍棒等物件,看人數似乎比他們這邊的人,還要多一些。

  “這祝廣耳目靈通著,咱們這邊剛一出城,他那邊怕是就得了消息。前幾次王府來要租子的,也被他用這種手段對付過,說是迎接,實際就是嚇唬人。這麼多青壯,手裡都拿著傢伙,王府的人怕挨打,這要錢的事,也就不敢說出來了。”

  “嚇唬人啊,這個我很喜歡,來人啊!傳我命令,我軍列陣,鳴銃!”

  儀衛司是有火器的,尤其興王受弘治、正德兩朝皇帝的厚待,府中兵器裝備十分精良,火銃也有百十杆。楊承祖今天帶出來三十幾杆大霹靂炮,一聲令下,這三十幾隻銃點燃火門,乒乓一陣大響,打的硝煙彌漫。

  這些儀兵按著操練,排成橫縱方隊,手中刀槍高舉,動作整齊劃一,如同刀斬斧剁般齊整。那名叫高升的小軍,現在也被楊承祖提拔做了個小旗,一騎當先的來到那些莊客隊伍之前問道:“爾等大隊人馬橫在路上,意欲何為,難道是謀圖不軌,想要配合寧藩做亂,奪取安陸城麼?”

  一頂大帽子從天而降,與以往那些和顏悅色或是明顯被嚇破了膽的王府來人完全不同,祝廣那雙小眼睛裡,也泛起狡黠的光芒。看來這支人馬,與以前的不大一樣?只看這個陣勢就比自己這些亂糟糟的莊稼人強多了,兩下不在一個檔次上。

  田莊裡其實也有些軍戶,大明實行衛所軍制時,很多田地都是軍田。到現在衛所崩壞,許多軍莊直接被兼併,安陸也不例外。

  那些軍戶變成了佃戶,不過畢竟是軍班出身,一些老的底子還在,在搶水或是奪地的時候的時候,還是比普通莊稼人表現的要出色。

  可即使是這些平日裡在村中戰鬥力最高的軍戶,跟眼前這些儀兵比,只看精神面貌也差著不是一點半點。再看看雙方的傢伙,就知道動硬的沒有勝算。

  “誤會,誤會了。小老兒只是聽說楊儀正率隊出城操練,擔心你們飲食不濟,這才帶領著莊上的老少過來,為大軍帶了些吃食湯水過來,慰勞你們的。還不趕緊把吃喝給送上去,別讓軍爺們誤會了?”一個花白頭髮的老人搶步出來,臉上堆滿了笑容,不停的表示著,自己一行人並無惡意。

  早就準備好的乾糧、酒水,被流水般送過來,看來祝廣做這事不是頭一遭,有著多手準備。可是這些儀兵與以往所見軍漢不同,並不是一見出了吃的就眉開眼笑,佇列依舊整齊,一動不動,似乎這些東西對他們來說,沒有任何吸引力。

  楊承祖催馬過去,也不下馬,只用馬鞭一點祝廣的鼻子“不用這麼麻煩了,我們這些人,正要到你的莊上去,你就頭前帶路吧。”

  路上,這支人馬邁著正步,唱著軍歌,引得那些還在田裡幹活的莊稼人,不住偷眼觀看。這些人不是沒見過軍兵,但是如此整齊的部隊,還是頭一回見。王府儀衛往日倒是知道威風,可似乎也沒到這等地步啊?

  等到大軍到了莊上,也是取了隨身帶的乾糧吃用,不動送來的餅湯,楊承祖、陸炳等幾個軍官,並那些帳房、倉大使則隨著祝廣一路來到他的家裡。

  高大的門樓,紅磚綠瓦,儼然就是個小號的鄉紳,半點也看不出只是個替人看管田地的莊頭。楊承祖只看了看這房子,臉上就泛起了一絲冷笑,等到到了書房,只說了兩句閒話,他便開口道:

  “祝莊主,明人不說暗話,你欠了王府的租子不是一年兩年了。做莊頭的,是替主家看地的,到了年頭,就該把收成交上去。可是你這麼久不交租,做的就有點不稱職了。今天我過來,倒也沒有責問你的意思,只是來辦一件事,收帳。我帶了帳本,帶了算盤,你讓你的人準備一下,然後就開始交割錢糧吧。”

  “這幾年年景不好,地裡實在是沒有收成。您看看今年,天總是下雨,南邊地勢又窪,眼看莊稼就要泡在水裡,怕是就要絕收了,實在是沒有租子可交啊。咱們這莊稼人,家裡連隔夜的糧食都沒有,我就算想收,也收不上來。別人都看我是個莊頭,其實他們哪知道我的苦,這收租子的差事,是個挨駡受累不討好的,真的收不上來。儀正大老爺發發慈悲,跟王妃面前說幾句話,免了我的差事,我感激您大恩大德啊。”

  祝廣跪在地上,哭的鼻涕一把淚一把,一副受了無數委屈的樣子。他的老婆孩子也聽到了消息,都從內宅趕了過來,在書房跪倒了一大片,還有幾個孫子輩的孩子,都是四五歲的童子,過來抓著楊承祖的衣角,不住的哀求。

  “全家老少齊上陣,這操練的很熟練麼。”楊承祖哼了一聲,手點繃簧,那口御賜寶刀抽在了手中。“這刀,是萬歲賜的,還不錯吧?老祝,你說我要是拿這刀剁了你這一門良賤,算不算對不起這刀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2-21 00:21

第三百五十三章 一拳開(五)

  似乎是為了給他助陣,楊承祖剛說完這話,本來平靜的村莊裡,忽然熱鬧起來。人喊馬嘶口令吆喝聲,隔著院牆,也能傳進來。這處宅院的大門那裡,傳來沉重的撞擊聲音,似乎有人在強行破門。

  楊承祖道:“哦,我忘了說了,我進莊的時候,給手下的兒郎下過令,到了時間,就強行拆門進來。他們都是軍漢,手下沒輕沒重的,萬一把你家弄的太破了不太好,要不你去個人,指導一下他們怎麼拆?”

  祝廣沒想到,這次來的人見面就施雷霆手段,居然是不留餘地。他跪在地上,沒敢起來,但還是分辨道:“儀正老爺,我是真的沒錢交租啊,您讓我有什麼辦法?我與王妃可是親戚,您這樣做,不是不給王妃面子麼。”

  “親戚?挖肉喝血的親戚麼?”楊承祖哼了一聲“你這大房子住著,有老婆孩子,孫子孫女一大幫,還好意思說真沒錢?你看看他們身上穿的,頭上戴的,有哪件差了?聽說你的兒媳婦裡,還有本地望族郝氏的庶出之女,在外面,人也要尊你聲祝員外。你聽聽,你都祝員外了,還敢說自己沒錢?要不要我的人,幫你找一找錢在哪?就因為你和王妃是親戚,你就更該帶頭交租,你帶頭拖欠租子,這合適麼?就沖你是親戚,你不但得交租子,還得多交,這才是親戚的本分。”

  說話的當口,那大門終究是敵不過外面人的衝撞,門閂斷處,人已經湧了進來。儀衛司的人只外門外列陣,並沒有動作。沖進來的,都是楊承祖從滑縣帶來的那些親隨護院。

  這些人來的時間還短,連本地的話還不大會說,與人交流都得使官話,與本地就更談不到什麼牽扯了。因此他們不講面子,也沒有什麼顧忌,沖進來之後直接亮出了兵器。嚇的祝家的家僕紛紛躲避,不敢上去硬頂。

  那些僕人最多是在鄉下打過群架,可是來的人的表現太過剽悍,真動手,他們似乎真敢殺人。遇到這樣的對手,這些家人也就不敢去拼了。

  楊承祖朝他們點點頭道:“來的還算及時,不過拿刀動槍的不好,我們是來收帳的,不是來搶東西的。不要表現的像一群強盜一樣,要有禮貌,注意一下影響。”

  他又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祝廣“祝莊頭,或者我該叫你祝員外,你現在是不是能想起來,你家的錢糧放在哪裡?如果還想不起來的話,我就只好讓我的人,幫你找一找了。”

  “你們明火執仗,這是來搶錢的。我……我要去告你!”

  “隨便。我等著你。來人啊,動手。”

  他帶來的人雖然只有六十多人,可是行動十分迅速,而且他們對於這大宅似乎有所瞭解,上來就奔著幾個地方去挖,很快,就有人將成箱的銀錠挖了出來。祝廣沒想到,自己藏錢的地方,對方似乎完全掌握。辛苦多年的積蓄眼看就要被搜檢一空,一下就站起身來。

  可接著他只覺得腿彎一陣巨痛,身子再次跪了下去,那口寶刀則壓在了他的脖子上。“別動,留神傷著你,這刀殺你不犯法。”楊承祖冷冰冰地說道:“你欠王府的租子,不光是這點錢就能補上的。”

  “我沒欠那麼多……”

  “你忘了還有罰款這種事。另外,你當你欠的租子,不用付利息的麼?我說過了,你是親戚,所以還得多交一點,表示一下踴躍。你手裡還有很多糧食吧,小小的莊頭,能和人簽定了七千石米糧的交割契約,手裡的糧食,還真不少呢。這些糧食,我是運不走的,所以要你自己給送到王府去。如果你不送呢,那就要對不起了。”

  話音剛落,一聲女子的尖叫聲已經響了起來,跪在地上的女人中,有一個年輕的姑娘,被一個軍漢抓了起來,向外就拉。祝廣急道:“你們這是做什麼?”

  “這是你的孫女吧,應該沒記錯,沒什麼,請她到王府坐幾天客。你也說了,你們和王妃是親戚,讓她去拜見一下長輩,難道不是應該的麼?等你送糧食過去的時候,正好接人,一舉兩得,多好?萬一王妃高興,或許還會賞下來不少東西呢,到時候你也體面不是?”

  “可是……可是這些糧食已經簽了契約的,如果到時候交割不出,那是要吃官司的。”祝廣不知道,自己這樁十分秘密的生意,是怎麼被儀衛司聽到風聲的。能吃的下七千石糧食的大商家,哪是他能得罪的起的,如果真的賴了對方的糧食,那後果不堪設想。

  “這就是你的問題了,自己去想辦法解決,我只要糧食。對了,我提醒你一句,我手下人很多還是光棍漢,如果你的孫女一直不來接的話,說不定有誰忍不住,那我也沒辦法,就只能對你說聲恭喜了。不過要是真這樣,陪嫁可以少要一點,算是優待。來人,給他寫個收條,把收了多少銀子寫清楚,帳本上注明一下,帳目一定要分明,不能讓人說咱們不講規矩。”

  一場喧鬧,一路哭嚎。不過哭的也好,還是在隊伍後面追的也好,都是祝家的人。本地的莊客,只是在旁邊看著,表情說不上是冷漠還是麻木。

  類似的情景,他們見的多了,不過以往走在前面的都是祝莊頭。追在後面的都是本地的佃戶,今天換了人而已。而有的年輕後生,看著儀衛司的明盔亮甲,眼中露出羡慕的神色,問著自己家的長輩道:“我們能不能去儀衛司,謀個前程去?到那個時候,我們也能穿成這樣,過這樣的日子了。”

  等到隊伍出了莊子,後面還是有幾個人哭著在追,似乎是那女孩的爹娘吧。不過這裡有近三百人,他們追不追的上,都沒什麼意義。

  看著大車上的錢箱,以及那個大哭不止的年輕姑娘,蔣大郎目光裡明顯帶了幾分興奮,看著楊承祖道:“楊儀正,咱們就這麼一路碾過去麼?所有不欠租子的,咱們都拉走他家的女人,或是拿光他家的東西?那下次,我能參與麼?”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2-21 00:21

第三百五十四章 一拳開(六)

  “你們啊,就是年紀輕,容易衝動,你看,剛看了一場抄家,就上癮了。”楊承祖含笑看著蔣大郎,他這種語氣不怎麼尊重,只是蔣大郎現在看楊承祖的眼睛裡,已經多了幾絲崇拜,倒是沒因為對方的語氣而有什麼不快在裡面。或者對他來說,像這種人,就該這麼說話才對,這才符合他的身份。

  “下次讓我參加吧,我也可以動手,或者幫你罵人。”蔣大郎鍥而不捨。

  “我倒是沒什麼意見,不過不想教壞你們這些小孩子,再者,你多半沒機會了。殺雞給猴看的道理懂吧,可是如果把雞和猴都殺了,那誰來下蛋,誰又來給咱們耍呢,你說是不是?畢竟這麼多田莊,這麼多的佃戶,王府的人,是管理不過來的,必須要用莊頭。再者不管是開墾荒地,還是組織生產,這些都離不開莊頭,田地收成好,莊頭是有貢獻的。不過他們認為這種貢獻,可以大到田地歸自己所有,那就是腦子不清醒了。我沒想過把所有的莊頭都幹掉,只是教教他們該怎麼做人就夠了。”

  “儀正,你的意思是說?”

  “祝廣是這些莊頭裡腰杆最硬,也最能鬧的一個。收拾了他,其他人就知道厲害了,所以就從他開始動刀。我們這一出城,那些莊頭的人,也就都撒出來探消息,嗅味道。方才抄祝家時,我想其他那些莊頭的耳目,也都看到了,咱們再走走,就能看到他們的反應。”

  “他們會有什麼反應呢?會不會集合丁壯,跟咱們來打?”這蔣大郎說到這個可能時,語氣中不自然的帶上了些許興奮之意。在他這個年齡來說,對於血腥的恐懼其實是遠遠小於期待的,他從骨子裡甚至希望真的打上這麼一架,也好見一見傳說中的血流滿地,骨斷筋折是什麼樣子。

  不過楊承祖的話,讓他這個希望瞬間破滅了。“你說的可能確實有,不過不大,他們畢竟是莊稼人,不是強盜。眼下這個時候,如果他們敢這麼搞,我馬上就可以說他們是甯王的同黨,接下來就是官軍來抄家。能給王府田莊當管事的,至少沒有白癡,他們不會用這種辦法來硬頂的,我想接下來,多半還是要談。這就叫打得一拳開,免去百拳來。”

  果然,走了約莫一個時辰,就有兩個莊子的莊頭過來迎接。這次帶來的可不是青壯子弟,而是莊上的婦人,手裡也都拿著熱騰騰的飯食湯水,見面之後也是一個賽一個的恭順。

  楊承祖也沒有像之前對待祝廣那般,採取強硬對抗,似乎他的火氣在祝家那用完了。對這兩個莊頭也十分客氣,那些飲食也讓士兵放心吃用。吃飯休息的當子,帳房與倉大使開始拿著帳本,給那些莊頭算帳。

  這兩位莊頭也不告免或是討價還價,而是俐落的答應補足積欠。銀子部分,自己會想辦法支付現銀,至於糧食,則稍後會讓人裝車送到府裡。即使有人因為數字上的差距表示暫時還不上,也願意立下字據,以較高的利息,向王府借貸,用借貸的錢款繳納租賦。

  楊承祖於他們的態度,也報答以寬厚的對待,賦稅計算上,也適當的給予了減免,或是分期付款的方式,總之這兩個莊頭最後歡天喜地的離開,與祝家那一路哭嚎的情景,形成了鮮明對比。

  到了晚上的時候,這支人馬並沒在田莊休息,而是選擇了在野外露營。一個個帳篷支起來,大家點起篝火,加熱著隨身帶的乾糧。楊承祖這幾個軍官,則有士兵專門伺候著,還有人去捉了魚為他們烤。

  安陸山清水秀,魚又大又肥,口感也不錯。楊承祖將一條烤魚遞給蔣大郎,看他那吃魚的模樣,笑著問道:“沒吃過?”

  “沒有。”蔣大郎點點頭,旋又問道:“怎麼不讓這些人在田莊休息?我看那些莊頭很熱情的邀請,難道你是怕他們晚上暗算咱們?”

  “他們敢!暗算官軍,活的不耐煩了?不是那麼個事,是這支部隊,正好借著這個機會,可以練一練。長途行軍,本來就是一種訓練,儀衛司雖然是王府衛隊,不承擔作戰任務,可是有備無患,訓練一下,沒壞處。讓他們野外住宿,也是訓練的科目之一,練出來,才能有資格成為好兵。”

  “怎麼,儀正是擔心,安陸會有撕殺?”

  “你這小子,怎麼一聽到撕殺就來精神啊,千萬別盼著有撕殺。儀衛司一共才七百來人,王府那麼大,如果真到了儀衛司撕殺的時候,王府內眷、世子、王妃肯定要受驚擾,那可不是好事。只是既然寧藩造反,咱們總要做好防範,按說他不會分兵來取安陸,可是湖廣熟,天下收,萬一他鬼迷心竅,真的派了偏師來取,總要做個防備才好。”

  楊承祖心裡想的,是利用這個機會鍛煉隊伍,將來這支人馬才有機會成為皇帝的心腹部隊,去各地承擔任務。不過這種事,在這顯然不適合說,只好用甯王來做擋箭牌。

  蔣大郎道:“儀正,你今天動手抄家,為什麼不用這些儀衛的人,而只用你的人。難道是這些人,他們不可靠?”

  “這倒不是,他們很可靠的,如果王府的儀衛都不可靠,那王府不就慘了?可是有一件啊,他們是本地人,很多人與那些田莊裡的軍戶沾親帶故,說不定就和某個莊頭是親戚,不方便下手。不是說他們對王府不忠,而是自己陷入兩難,幫誰都不好,最後只好做做樣子。我的人,和他們連語言都不大通,彼此之間也沒什麼關係,自然就是想幹什麼幹什麼,沒有任何顧忌。其實收稅,也是一個道理,朝廷的稅為什麼難收?地方上官軍和士紳彼此牽扯太深,甚至有些時候士紳支使官軍,比朝廷還方便,還怎麼收稅?”

  “那也就是說,如果兵丁和這些士紳彼此之間互不相識,這便可以保證賦稅?”

  “也不能那麼說,即使你從外地調兵,也是管一時,不是管一世。士紳們總歸是有手段,讓這些外來部隊,跟他們之間產生一些牽扯,然後就可以繼續為所欲為。所以,要想要保證賦稅收成也好,還是保證命令得到實施也好,首先要做的,就是要有一支忠於自己,服從自己命令的人馬。有了這支人馬在手,才是保障是基礎,沒有這個基礎,什麼聖人教化,都不頂用。”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2-21 00:21

第三百五十五章 一拳開(七)

  隨後幾天,蔣大郎就像個虛心的學生,跟在楊承祖身邊問這問那,楊承祖說的話,他也記了下來。

  有了第一天的事,後面幾天的事,推進的很快。有幾個莊頭就算想頑抗一下,可是發現楊承祖對於他們的情況掌握的很清楚,哪裡藏了錢,或是和什麼人簽了契約,乃至在城裡開了幾間鋪子,鄉下有多少私自吞沒的田地都一清二楚。

  這樣一來,什麼手段都使不出,就只有乖乖認命交錢的份。一連五天過去,積欠的稅賦已經收上了八成,至於剩下的兩成,屬於實在無力清償,不過也擬訂了一個還款計畫,並且給王府打了欠條。到時候不交稅,可以把他們的房子田地收回去。

  “這兩成,其實就是給王妃娘娘留的‘仁義’。過幾天王府再派幾個文人過來,宣佈這些欠條全部作廢,那兩成不用還了,王府的仁德之名,保證比之前更響亮,絲毫無損先王威風。”

  回去路上,楊承祖耐心的為蔣大郎講解著,那祝家的姑娘,在被捉走的第三天,就被家裡贖了回去。祝廣答應,肯定會將七千石米一粒不少的送到王府,又請了幾個本地有頭臉的人出來說和,這事總算是過去了。

  “押一個大姑娘回府,終歸是于名聲有礙,我給他的時間,就是讓他找人的。只要他不是太蠢,能夠找到人,並且做個保證,我自然會讓他把人領走。如果蠢到連找人都不會,那就活該他倒楣了。”

  “儀正,你就不怕回到府裡之後,被王妃責罰麼?”

  “這倒是個問題,其實這就像朝廷一樣,朝廷裡不是沒有能做事的人,只是缺乏敢做事的人。因為做了事之後,肯定要被罵,千夫所指啊,誰知道萬歲扛的住扛不住?背鍋這種事,風險很大的,一旦扛不住,用你的頭去平息大家的怒火,你說冤枉不冤枉?”

  “就因為萬歲做不到給大臣撐腰,讓他隨便去做,自己給他撐著,所以大家就只能得過且過,混一天算一天就是了。娘娘是個好人,再者,我得罪的也不過是一些莊頭,他們肯定要告我的狀了,不過又能怎麼樣?他們的身份也不高,門第也不顯赫,跟我差不多,告不倒我的。最多就是挨一頓棍子,都是自己人行刑,傷不到哪去,不就是折點面子麼,為了王府,這點面子不算什麼。”

  蔣大郎點點頭“儀正放心,王妃是個明理之人,絕對會明白儀正苦心,不會對你責罰什麼的。王府固然是要個仁厚之名,但也不能寒了忠臣之心。”

  等到人馬進了安陸,楊承祖發現蔣大郎的人忽然不見了,叫來陸炳之後,陸炳只說是他回去了。楊承祖笑了笑,問道:“這次的事辦的順當,你說第一功勞是誰?”

  陸炳這幾天過的也很興奮,他從小習武,但是沒和人動過手,更沒經歷過這種抄家嚇人的事。這幾天只覺得自己既有面子又有裡子,官做到這一步,才算有了些味道。想了想道:“應該是大哥手下這些兒郎吧,畢竟儀衛們只是站了月臺,實際沒做什麼。”

  “這話就不對了,沒他們月臺,鎮住那些村民,又如何保證他們不動武呢?再說,儀衛們的威風,也不是沒用,現在田莊裡不少後生,都想要當儀衛了。如果不是怕萬同發火,我就真要招募一批青壯進來,把額兵補齊。可是要說這次最大的功勞,也確實輪不到儀衛頭上,因為有人比他們功勞更大。這個人,便是你。”

  陸炳臉一紅“大哥,您這是說笑了,小弟不過跟在您後面,什麼都沒做,哪來的功勞。”

  “我這次能夠順利的做成事,最重要的一點,就是因為我有情報。而把情報給我的人,就是你。如果不是你告訴我那些莊頭家裡哪裡藏著銀兩,又有誰和人簽了什麼契約,誰在城裡有多少鋪面鄉下有多少房產田地,我又怎麼能恰好打在他們七寸上,把事情瞭解的這麼清楚?所以說這功勞是你的,或者說,是把功勞給你的那個人的。方便不方便說一下,這些消息是從哪來的,別告訴我你能掐會算,我是不信這個的。”

  他當然不會相信,一個半大孩子,居然能掌握這麼多情報。這些事,必然是一個頗有能量的主暗中幫手,才讓自己順利的打服了這幾個莊頭。而躲在幕後這個人,既然有搞到這些消息的管道,必然是個手眼通天的角色,按說他要是想收拾這些莊頭,自己出手就成了,何必要勞旁人?

  陸炳臉紅道:“大哥,原來你已經知道了,其實這些消息,都是錢夫人那裡給的。”

  “錢夫人?難道我們收拾的莊頭裡,有人叫阿土伯麼?”

  “大哥,你說什麼?”

  “算了,沒什麼,說了你也不明白。你只需要告訴我,錢夫人是何方神聖,他為什麼幫我就好了。”

  “也沒什麼,錢夫人是本地一位商人,生意做的很大,城裡很多鋪子都是她的產業,在鄉下也有偌大一片莊園田地。能把生意做大的人,自然都有些辦法,像是消息這些,她自然是掌握的。之所以幫我……她跟長壽郡主是朋友,所以就幫幫我們的忙。可是她特意囑咐過,不讓我把她的事說出去,所以我就沒說。”

  楊承祖點頭道:“原來是這樣,那就算了,你受人之托,理當忠人之事,我也不會怪你。這個錢夫人看來是咱的朋友,今後有機會,我會去拜訪拜訪他。”

  等到陸炳離開,楊承祖嘴角牽動,露出一絲微笑“蔣大郎,錢夫人……陸炳啊,你雖然年紀不大,心眼倒是不小。不過可惜,你說的這些謊話,是騙不過我的。錢夫人雖然不知道是誰,但是你肯把興王世子帶出來,膽子倒是不小,不過這確實是個機會。只有接近世子,才能獲得世子的信任,先有從龍之功,才好發跡。”

  他看了看身後那些大車上拉的銀子“希望這些銀兩,以及我說的那些話,能在世子面前換一個好印象。下半輩子榮華富貴,就都指望著這一回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2-21 00:21

第三百五十六章 一拳開(八)

  王妃的賞賜來的很快,楊承祖那邊銀兩入庫的手續還沒辦完,黃錦就已經出了卿雲門,前來傳旨。此次儀衛司所有出動的人手,每人獎勵兩個月糧餉,而楊承祖此次勞苦功高,特賞白金千兩,精米百石,以為嘉獎。

  鳳翔宮內,蔣王妃把朱厚熜拉到眼前看了又看,“出去這幾天,可曾餓瘦了?你這孩子也真是膽大,不與娘商量,就敢擅自做主出府。如果不是你姐姐說情,我非讓黃錦把你追回來不可。”

  長壽郡主就在蔣妃身邊坐著,忙勸解道:“母妃,畢竟小弟將來是要執掌整個王府的,如果不讓他把那些田丁地畝莊頭租稅的事理清,這財權就終究拿不過來。等過段時間,我這邊鋪子的收益,也要跟小弟一點點交代清楚才行,免得被人騙了。”

  世子臉上還帶有一絲興奮,仿佛這一次的出行,是自己立下的功勞。“母妃,我這次出去,跟楊儀正學了很多東西,我總覺得,就算是跟袁長史學上十年,也未必及的上這次出去的幾天。我懂了很多,那些下人奴婢們,再想矇騙我,就沒那麼容易了。今後他們再想拖欠租子或是應繳錢糧,我就有辦法對付他們。”

  “還說。”蔣氏嗔怪的看了兒子一眼“你爹在世的時候,是人所稱道的賢王,這回他的仁德名聲,怕是要受不少妨害。這些天來告他的狀子,都快堆成山了,要不是你求情,我非要打楊承祖幾十板子,讓人知道他的行為不是我們王府的意思。”

  “母妃,他一下追回來這麼多租賦,怕不有二十萬銀子入帳。如果連這樣的功臣也打,兒臣怕是寒了別人的心呢。不過是些小人的告狀,母妃只當沒看見就好了。”

  “確實,楊承祖這功勞,立的是不小。女兒若是出手,倒也有把握把銀子拿回來,但只怕也未必能做到如此俐落。”長壽郡主聽著朱厚熜敘述兩人的言語,頻頻點頭。

  “若是只追回來租賦,也不過是個能員的本事,最重要的是,他肯讓自己吃虧,來成全王府的名聲。像這樣的忠臣,我們確實需要拉攏,而不是真的用他來維護父王的名聲。欠債還錢,是天下最大的道理,那些人窮也好,難也好,不過都是藉口,不能因為這些,就真的欠債不還。再說,我看他們也不是真窮,若是慣著他們這個毛病,咱家的租賦,就別想收回來了,這份家業也守不住。所以不如就乾脆告訴他們,楊儀正的意思,就是王府的意思,誰敢欠租不交,就是這個下場。”

  她說到這,又沉吟了一陣“其實我在想,如果這次可以弄成一個契機,今後誰能把租子收上來,就能從中抽一分水頭,二十萬銀子,抽一分水就是兩千兩。人為財死,鳥為食亡,為了這一分的水頭,我想肯為我們辦事的人,也許就能越來越多了。”

  楊承祖交割了銀子,自己尋個由頭出了府,一路回了自己的那處宅院。見家裡倒是一切正常,沒出什麼問題,只是聽說就在這幾天,安陸又出了一件大事。繼萬嘉樹失蹤之後,張嗣宗也失蹤了。

  “什麼?張嗣宗也被人架了票?不可能吧,他身邊肯定帶了不少隨護,就是我們想動他,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誰這麼本事,能架了他的票?”

  “這就不好說了,不過這事應該是真的。萬同昨天還邀請了安陸所有的名門巨室,商議大家湊一湊份子,把張嗣宗先贖回來再說。畢竟他要是在安陸出了什麼意外,這個責任萬同是承擔不起的。孫老還特意讓人過來關照了幾句,讓咱們沒事的時候少出門,免得也受了害。”

  如仙介紹著外面的局勢,苗氏則道:“那萬公子關在地窖裡那麼多天,雖然有人喂水,可是沒人給吃的,會不會給餓死啊?如果他死了,這事是不是就麻煩了?”

  “恩,我也覺得日子差不多了,這就把人給他送回去,總不能真讓他死在咱這,太晦氣。”

  聽說兒子被儀衛司的人找了回來,萬同自然是打心眼裡不信,儀衛司平日裡只負責王府的安全,不參與州內事務,如果衙門找不到人,那他們就更找不到。所謂恰好遇到賊寇,順藤摸瓜,找到公子下落這些話,一樣騙不了他。

  畢竟做了多年的親民官,審過的案子不知多少,萬同的腦子並不糊塗。這樣破綻百出的謊言,他哪裡可能相信。但問題是,你抓不到這些人的手腕,就只能認下說的這些話,等到他看完了眼前那一疊厚厚的口供後,面色就變的更差。

  “楊儀正,你這是什麼意思,給本官看這些,目的是什麼。”

  “州牧,您別誤會,我沒有什麼意思。只是在捉拿賊寇的時候,他們跑的急,無意中遺落了這些東西。我簡單看了幾眼,發現事關重大,如果流落出去,怕是對您和令公子都不是好事,所以給您送過來了。請您收好。”

  這話裡的威脅之意,萬同當然是聽的明白的,只是這份東西的分量太重,有很多東西涉及到女人的陰私,絕對不是編造所能編造出來的。而且自己兒子的品行,做爹的也清楚的很,豐流才子,率性不羈,這裡面隱藏的是什麼含義,也是明白的。對方肯定不是污蔑,而且也污蔑不來。

  如果這東西流出去,不但自己完了,自己的兒子也完了。那些憤怒的名門大族,不知道會用出什麼手段來報復,但是有一點可以確定,他們父子,敵不過這滔天的怒火。

  鐵萬同的臉色變了幾變,最終還是強自鎮定,冷聲問道:“你把這個東西給我,就沒有別的要說的麼?”

  楊承祖的神色還是那麼自然,仿佛不知道自己給出的東西有多大的分量一樣。

  “我說過了,我就是怕這些東西俐落到外面,萬一有人揀到,又恰好他認識字,又恰好這人不知輕重喜歡亂嚼舌頭,不知道會說什麼。對您和令郎,都沒好處,不是麼?所以您把東西收好,其他的我也沒什麼可說的。只是,我上次說的事,還希望您考慮一下,儀衛司的人,活的不容易,該給他們的糧餉,總要給了吧。還有啊,老王在日,朝廷待其極厚。如今人剛一走,就停了祿米,若是王妃真的修本到萬歲面前哭訴,我想萬州牧也不好看吧,您考慮考慮。”

  萬同沉聲道:“你是說,你為了儀衛司和興王府,就要做這些事?你難道不知道,這些事做了之後,不會就這麼算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2-21 00:21

第三百五十七章 一拳開(九)

  “州牧,我不知道您說什麼,我做了什麼?我不過是幫著王府去鄉下收租子,恰好遇到了賊寇,又恰好把令郎救了出來而已。其他的事,我什麼都不知道,咱們說話做事,一定是要講證據的,否則怎麼服眾,您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楊承祖打了個哈哈“您號稱鐵萬同,官聲好的很,是愛民如子的清官。像這樣的好官,應該做的越長久越好,說不定日後發跡,還能有所提攜,受到重用呢。如果這東西流出去,妨害了您的官聲,于您未來的升遷可不利。我這村催是為了保全一個清官,才把東西給您,如果有什麼誤會的話,我只能說,實在非我所願。”

  “你做的不錯……不,應該說,你做的很好,非常好。”萬同沉默良久,忽然發出了對楊承祖的贊許“你是個優秀的儀衛正,或者說,本官自從上任以來,王府的文臣武將之中,像你這麼盡忠職守的,也是第一次見,我佩服你。既然你說了,我就答應你,興王的祿米,以及你們儀衛司的糧餉,乃至王府的地丁銀子,我都會補齊,三日之內,會送到王府去。你讓王府的庫大使做好接收的準備就好了。”

  “多謝州牧成全,不過臨來時,王妃倒是說過。如今朝廷正在用兵之時,錢糧上比較緊張,王府的地丁銀,就全當興王府輸捐報效,就不要了。那祿米實在是沒辦法,王府裡幾千張嘴等著吃飯,糧食可是耽擱不得。哦,順帶說一句,我這次到鄉下收租時,發現我安陸的良田都集中在城南,而那裡地勢又窪。眼下安陸雨水大,我看那堤壩有些不牢固了,萬州牧是一方父母,這事還是關注一下比較好。”

  等人前腳出去,後腳,房間內一個茶杯摔在了地上,碎成了幾十瓣。

  萬同是個言而有信之人,答應補上的錢糧祿米,果然如期送了過來,王府的經濟壓力,已經得到了緩解。儀衛手裡有了糧餉,訓練上就更加賣力,而萬同也確實開始組織人手,籌措資金,準備修繕那道大堤。

  除了興王的產業外,本地名門望族的良田,也大多都在城的南部,一旦潰了堤,所有人都會受損失。所以在這個問題上,大家不管立場如何,肯定會團結合作,先把危機應付過去再說。

  張嗣宗在萬嘉樹被釋放不久之後,也重新露了面,聽說是衙門裡籌措了一大筆款,把人贖了出來。好在張嗣宗並沒有因此責怪官府的意思,反倒是自己還掏了一些銀子,算是感謝各位鄉紳救援之德。

  這種事雖然鄉紳們出了錢,可是同樣得到了太后娘家的感激,從這個角度看,這生意並不算虧損,只能算皆大歡喜。楊承祖這邊,也並沒有因為萬嘉樹的事,就受到官府如何的刁難。

  畢竟他現在住的是孫家的別院,而且孫交與他的關係,安陸很多人都知道,如果現在出手動他,與搞孫交沒什麼區別。萬同不管如何憤怒,也要掂量清楚,他一個在任知州,對上冠帶閑住的尚書,有沒有勝算。

  不過楊承祖自己,顯然是沒考慮那許多,他現在的心思,已經不在怎麼折騰萬同上。他在盤算著另一件事,那就是:出名。

  他在滑縣的名聲已經大的不得了,可是由於這年頭資訊傳播速度問題,在湖廣,他的名聲就沒這麼大。很多行商或許知道一些他的故事,但是也知道的不太細,至於普通鄉民,就徹底的一無所知。而在大明朝,你的名聲越大行事就越方便,所以他現在,也開始琢磨著如何在安陸這裡積累一些名望了。

  再搞什麼捨身護堤的事當然是不成,他不認為自己每次都有那麼好的運氣,能夠有人把自己從水裡撈出來。而且這裡的文風遠比河南為盛,即使自己真的跳了,也最多算是一勇士,離名流差的遠了。在這裡要想出名,還是要從文字上想辦法。

  考科舉,參加詩會文會,乃至清樓裡的鬥詩奪佳人,都是出名的辦法,可惜這些哪條也不適合他。他不管參加哪項,結果都是送臉下鄉。思來想去之後,他想到了一個出名的辦法:寫書。

  明朝此時小說業並不算太發達,但是也已經開始起步,像是《新刊全相唐薛仁貴跨海征遼故事》這樣的故事書,已經在民間開始刊印發行。尤其如今不像國朝初立時管理嚴格,於書籍物上有許多要求,相反倒是開化的不像話。

  像是小說這種詞話本子,連正德皇帝也是要看的,甚至因為宮裡沒有,就讓內侍到街上去花高價購買。這種東西,別看皇帝也看,但是內容上,卻並沒有某個專門機構負責審閱,大家寫的很隨意。也正因為此明朝小說內容上大膽奔放遠勝當世,那本水滸同人就是在這種背景下誕生的。

  甚至於你在書裡直接誹謗君父,也不用擔心被拉出去砍頭。而楊承祖別的不說,腦子裡光裝的故事就不知道有多少,在這個時代拿來寫作,自然沒什麼問題。

  只是他自家事自家知,自己的書法如果拿出來,是會被笑掉大牙的,只好拉過如仙道:“如仙姐,這次怕是得要你勞動玉手,為我寫上點字了。”

  如仙是清樓花魁,文字上受過專人教導,一般的秀才,書法的功力也未必及她。聽楊承祖一說,她微笑道:“這倒是沒什麼,不過我要你多陪一個晚上給我。”結果她這表態沒過了半日,李玉娥及月娥姐妹就羞答答的表示“奴家在家中,也是學過寫字的,寫出字來,也不難看。”

  這第一個故事寫什麼,倒是個問題,這小說不像時文。時文是給要考科舉的舉子們看的,話本小說,則是給認識字的行商,大宅門的婦人小姐消遣解悶的。這年頭金戈鐵馬的東西不少,要寫出來,也算有市場,可是要說想要一炮走紅,似乎得想個新鮮題材。

  見幾個佳人在那裡執筆等候,楊承祖心思電轉,琢磨著該用什麼故事來打動人。忽然,他見到二姐玉娥一邊握著筆,一邊輕輕摸著自己的肚皮,回想往日兩人的種種經歷,靈光一閃:

  “有了,咱們這第一個話本的名字,就叫做生死戀!沒錯,就是生死戀,又名羅密歐與茱麗葉生死節烈全傳。下面我說,你們來記,這一個本子,就要把名字打出去!”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2-21 00:21

第三百五十八章 成名(一)

  人工謄寫的速度,是不能和電腦打字機等相提並論的,所以這羅密歐與茱麗葉故事也不過講了兩折,就只好停下。可是幾個女子雖然放下了筆,誰也不肯離開,就連柳氏都過來,聽自己兒子講的這個故事。

  直等到聽完之後,鐵珊瑚、苗秀姑這幹眼窩子淺的,已經忍不住流下淚來“好可憐的兩個人,好端端的一對,怎麼全都死了。”

  如仙早就練就了一副鐵石心腸,慢說這故事是假的,就算是真的,只要能讓自己男人成名,她也不介意親手把人掐死。聽完之後倒是拍掌道:

  “這個本子寫的確實好,不知道要賺多少小姐、夫人的眼淚。那些秀才老爺們,看過了這些話本,不過隨手一丟,而那些小姐夫人們,閑著沒事幹,可是會拿出來看了又看,哭了又哭的,保證她們會記住承祖弟弟的名字。”

  她甩甩手腕“不成,我得抓緊寫,這個本子必須抓緊出。”

  安陸作為文風昌盛之地,識字率並不低,幾個大宗族都興辦有社學,官府也有自己的官學。除了這些之外,還有不少讀書人教人識字,在這裡,書籍話本也格外好賣。

  初時拿到書坊裡的稿子,不過是打著孫家加興王府的旗號,沒人敢不接這個活。可是等看了幾頁稿子之後,那書坊的老闆就直接上門拜訪“這個稿子,我們要了,價錢的事好商量。我們只求一件事,後面的稿子,我們也想要,咱們可以簽一個長期的契約,誰也不能反悔。”

  綺香館內,繼薛妙妙之後新崛起的另一位紅倌人蘇若兮手中捧著那話本,好看的大眼睛裡,蒙上了一層水霧。

  “這……這怎麼說死就死了?我還當兩人能有個好結果呢,怎麼……怎麼能這麼寫麼。”

  一旁伺候她的丫頭也道:“是啊,奴婢也說,這位寫書的人,也忒狠毒了。居然把一對璧人都給害了,簡直豈有此理。他們理當結成夫婦,羅公子高中狀元,朱小姐得封誥命才對,怎麼……怎麼能這麼胡亂寫。聽說這是興王府裡那位新來的儀衛正寫的,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儀衛正?那不是個武官麼,什麼時候赳赳武夫,也能寫的出如此動人的文字?”蘇若兮咬了咬下嘴唇,忽然吩咐丫鬟道:“你去替我查一查,是不是真是那位儀正老爺寫的。如果能弄准的話,你就替我捎個話給他。”

  她臉上微微一紅“只要他肯改了這個結局,給羅公子和朱小姐一個好歸宿,我便分文不取,侍奉他一個晚上。依我看,能寫出這種結局的,定是平日裡找不到女人,所以心裡憋屈,看不得別人好的。我陪他一個晚上,讓他心情舒暢些,就不要寫這個東西害人流淚了。”

  丫鬟出去時間不長,等回來時,並沒能掃聽到什麼有用的消息,反倒是手裡多了個本子“那位儀正又出新做了,名為怒海孤舟記。說是一艘名為鐵達尼的海船傾覆的故事,我就先買回來,給小姐飽飽眼福了。”

  孫家的內宅裡,孫雪娘的兩個嫂子手裡捧著那本怒海孤舟記,眼眶還是紅的。“汝若蹈海,吾必隨之。真沒想到,那位楊將軍看著是個強壯的武夫,還怕雪娘嫁過去吃了虧,受了委屈,沒想到,還是個才子呢。”

  “是啊,能寫出這樣話本的,必是個有才情的。依我說啊,似這等人物,就是不去科舉,沒有功名,也是個好相公。內宅裡有些人亂嚼舌頭,說什麼這段姻緣是牛嚼牡丹,這回我看誰不閉嘴?”

  “就是,再說生的身子壯些也沒什麼不好,男人麼,還是強壯些的好。”兩個已婚的婦人一陣會心微笑,拿了本子給兩個嫂子炫耀的孫雪娘,卻是臉紅著低下頭去。心裡想的只有一件事:他到底什麼時候,才肯托人上門求親?難道這種事還要女方先說麼?真是個呆瓜。

  啪!話本被摔到地上,那位羅嬤嬤嚇的跪倒在地,磕頭道:“奴婢死罪,奴婢該死。要知道郡主不喜歡楊儀正寫的這些東西,嚇死奴婢,也不敢把這些拿到您的面前,壞了您的興致。請郡主降下責罰。”

  “不幹你的事。”長壽郡主擺了擺手“我只是氣這混蛋,真的不懂好歹,難道鐵萬同是假的?如果不是我給他機會,讓他到鄉下收租子,他說不定就要被鐵萬同懷疑了。現在倒好,寫出這個東西,居然交給屈山坊去印,難道我們王府的名下,就沒有書坊麼?看著白花花的銀子就這麼飛了,你說我能不氣?再說,看他寫的是什麼?這個陸氏有了未婚夫,卻和畫師李生有苟且,非但不口誅筆伐,反倒是大加褒揚,他就不怕被這合城的儒生相公們口誅筆伐麼?不守婦道的女人,難道也是能這般抬舉的?”

  說到這裡,她似乎是觸動了一些什麼,後面的話就沒說下去。過了半晌之後,她才道:“你去讓陸炳跟他說一聲,暫時先不要寫東西了……等這段日子過去,我會親自去和屈山坊的老闆談,他今後寫的話本,都得從我們王府的書坊發。肥水,流不到外人的田裡去。”

  時間之河以緩慢流逝,日子在風平浪靜之中度過,楊承祖雖然接到陸炳的暗示後就沒再推出新作,可即使這兩個本子,也足以讓他揚名立萬。名聲分很多種,詩文名動天下固然是一種,但是寫的一手好唱本,也同樣可以揚名。畢竟這個時代的名士大家,也會去寫這種唱本,其傳播力度和影響並不能小看。

  當那些夫人小姐們,不是拿著生死戀哭,就是拿著怒海孤舟記哭時,楊承祖的名字也就逐漸在安陸文人圈子之中傳開。孫家對於這位未來門婿也有意的在造勢,在他們的宣傳下,楊承祖允文允武,文武雙全的名氣,也就越發的響亮。

  在這種情況下,中元節剛過不久,楊承祖就接到了一封邀請他參加陽春亭重陽詩會的請柬,亦或者,可以稱為戰書。

  也就在這邊文人才子們,想著如何在詩會上打臉這王府儀正的同時,讓我們放眼到更廣闊的空間。江西起兵的甯王,在朝廷外四家軍南下的大背景下,作戰越發艱難,攻南京不克,而南昌複為南贛巡撫王守仁所攻,一日三警,軍心動搖。

  這種北景下,為了分擔自己這方面的壓力,牽扯朝廷兵力,其接受麾下謀士建議,命鎮國侯王金童為主帥,領兵五萬抄掠湖廣。戰爭的烏雲,開始籠罩在湖廣的上空,名為死亡與災難的風,開始朝著安陸緩緩吹去。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2-21 00:21

第三百五十九章 成名(二)

  甯王起兵之初,號稱有兵十余萬。後得了許多城池,不但通過這些城池的武庫充足了鎧甲刀槍,更是在所得之地實行掃丁之制。凡是甯王控制區域內成年男子,大多都被抓進部隊裡發給刀矛充當兵士。通過這種手段,甯王的部隊飛速擴張,對外宣傳已經改為雄兵百萬,席捲東南。

  眼下雖然與朝廷的作戰不利,順德軍已經開始走了下坡路,但是從甯王方面發佈的數字看,其兵力有增無減,已經有雄兵一百五十萬。這五萬人馬對於這麼龐大的數字來說,只能算是一支偏師,並不能讓甯王傷筋動骨,可是對於朝廷來說,就不能等閒視之。

  甯王的這次軍事行動,一為抄掠湖廣積粟以充軍食,另一方面,也是為了牽扯朝廷兵力,使其不能再集中主力對江西用武。湖廣為東南大軍重要的軍食來源,一旦失守或是糜爛,則全軍的軍糧供應都會出現問題,勝負之數,猶未可知。

  湖廣原本的機動部隊基本都被抽調出去,參加前線對順德叛軍的作戰,本土守備兵力已經到了捉襟見肘的地步。以大明第一大行省的規模,能動員出來的兵力也不超過三萬人。而且這些人馬散居各地,分守城關要塞,對上五萬大軍,實在是有點難以支撐。

  且湖廣境內有幾十個長官司、宣撫司、宣慰司等土司機構,那些土人酋長平日裡就自行其是,儼然國中之國。在這個時候,就更加要防範他們借機生變,回應甯藩,一時湖廣官場內風聲鶴唳,草木皆兵。

  可是對於安陸而言,這種大戰將至的感覺還沒有回饋到普通百姓身上,至於文生俊秀,就更不以為然。畢竟前面有武昌擋著,想來叛軍縱然膽子再大,也不敢繞武昌而取安陸,那不是捨本逐末麼?眼下顯然還是維護自己安陸才子的面子,打掉不知天高地厚的王府儀衛才是正理,其他的都不重要,這場詩會,不能停。

  楊承祖接到請柬時,他正在和陶仲文兩人琢磨著寫一部大部頭的話本出來,名字就叫做《封神演義》。

  許仲琳這個時代還沒有生出來,也就不存在他閨女出嫁沒嫁妝的事,這書就沒人知道。楊承祖的記憶力,也沒逆天到可以把書默寫出來的地步,可是至少知道大概情節,自己按照主幹敷衍的本事,總是有的。

  陶仲文則作為領域專家,被他當做顧問來請教,於道門中的人和事,乃至一些典籍講解,也就由他負責。眼下對於道門進行宣傳吹捧的話本倒不是沒有,比如呂洞賓斬蛟的故事,就已經有母本在流傳。但問題是,封神演義是一部超級大的部頭,按照楊承祖的說法怕不能寫上幾十萬字,這就少見的很了。

  道門自有的典籍,並不適合講解給普通的老百姓聽,或者說,你講了他未必有興趣聽。用這種話本的形式為道門做宣傳,陶仲文自然是歡喜的不得了,於這事的熱情很高。

  兩人的交往,也是屬於半地下狀態,畢竟一個是武膽,一個是王府遇到大事必然要參考的神仙。如果都知道兩人交情莫逆,那麼兩人怕是都很難得到信任。好在陶仲文跑慣了江湖,於如何保密上很有心得,倒是沒被人抓住什麼根腳。

  等看到那請柬時,陶仲文搖頭笑道:“楊老弟,你的麻煩怕是就要來了。文人相輕,這安陸的才子,怕是要找你麻煩了。怎麼樣,你要不要先找家裡的女眷為你做幾首詩詞備著,免得到時候出了醜?”

  他對於楊承祖的學問是有個根底的,知道在這種文會上,他就是個送臉的命。只是他很奇怪,以他這種才學水準,是怎麼寫出這麼多話本的?當然,這種話沒法問,只能另找個方式提醒他。眼下兩人畢竟是一個陣營的,楊承祖有了聲望,如果在詩會上被打掉,前功盡棄,自己又有什麼好處?

  這種邀請也是沒法推辭的,既然你寫了話本,以文人自居,那有些邀請及應酬,就是推不開避不了的。即使是王妃那邊,對於這事也只會支持,不會有什麼反對。

  他倒是知道,楊承祖家眷中,有一個是清樓花魁出身,想來是能寫詩的。再有,他與孫家小姐那事,在安陸傳播的範圍不,孫雪娘人稱才女,做幾首詩給他,應該沒問題吧?

  “不必了,沒什麼意思,這種聚會說實話,很無聊。”楊承祖顯然沒把這事當個事,那請柬看了幾眼,就隨手塞到袖子裡“眼下你看啊,秋收剛過,糧食的入庫,秋糧的繳納,前線的戰事,這些都比文會重要多了。可是這些才子們的眼光,還是只盯在誰的名氣比較大,誰的才學比較好上,有意義麼?”

  “也不能這麼說,畢竟對於文人來講,這才名的爭奪,是第一要緊的事。於他們而言,這就是他們的戰場,倒是真正戰場的勝負,對他們影響反而不大。甯王也好,朝廷也好,都是離不開讀書人的。順德偽朝也一樣要讀書人做官,一樣要結好那些士紳,所以士紳和書生,于這場戰爭的走向,未必真正關心。真正要關心這事的,倒是王府。甯王若是下了湖廣,湖廣這幾個藩王,誰也沒好處。”

  陶仲文是知道民心的,於這事分析的很透徹,最後建議道:“怎麼樣,要不要找孫家求援啊?孫翁是文壇泰斗一般的人物,他出來說句話,很管用。保證你可以過這一關。”

  “道長,你這就太小看我了,難道沒有孫家,這一關我就過不去了?不就是做詩麼?到時候,我自己有辦法,孫家的人情,不是很想欠。如果孫家找你合八字,記得告訴他們,我和孫小姐八字犯沖,一旦成親,彼此都有血光之災。”

  等回到家中,為著誰隨同參加詩會的事,家裡又是吵個不停。孫雪娘暫時不會嫁過來,導致原本鬆散的內宅聯盟宣告破裂,楊家的內宅,再次陷入多極對立,劍拔弩張的狀態。

  不過這種場合,確實沒有誰比前任花魁如仙更合適,在滑縣她參加過的這種詩會就不知有多少。或者說,這種詩會裡如果沒有名紀,那就像菜沒有放鹽一樣,沒什麼意思。

  如仙笑道:“這文會啊,其實就是男人顯示自己才學,在女孩子面前炫耀的地方。希望通過一首詩來打動女人的心,留下一段佳話。每次這種文會後,都會有誰誰誰成了誰誰誰的入幕之賓這種雅事。承祖這次去,可有目標,去摘哪位元姑娘的心?聽說這次去的,可是有幾個還是清倌人呢。可惜那薛妙妙死了,要不然把她從萬嘉樹手裡奪過來,那才有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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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烏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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