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錦衣王侯 作者:黃梁生 (已完成)

 
王烏鴉 2018-12-15 11:49:5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14 341422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2-21 00:23

第三百七十章 手段(三)

  “今後的書,都在夫人指定的書坊發?夫人,你這個條件,我有點為難,實不相瞞,在下跟屈山坊那邊,是有契約的。”

  楊承祖沒想到錢夫人居然提出了這麼個條件,是要自己今後的話本,都在她指定的書坊刊印發行,至於稿酬費用,則由錢夫人說了算。說實話,現在楊承祖也得算安陸一個小有名氣的寫手,在重陽詩會那,也積攢了足夠高的名聲。話本的價值,是一路看漲的,潤筆費用比起當初提高了不少。

  在明朝,當寫手的收入不定,不過只要有了名氣,而且有一定的身份,不被書商吃住的話,那麼寫一部作品帶來的收益,相當可觀。在另一個時空裡,許仲琳寫作《封神演義》的原因,就是因為女兒出嫁他拿不出嫁妝,在文本完本之後,閨女就能順利嫁人。

  跟錢夫人合作未必是壞事,只是屈山坊那邊,似乎有點對不起人。錢夫人萬一開價又不夠良心的話,自己不就虧了?可問題是,買軍械,練新軍的事,全都是王妃批准的。也就是說,這個計畫王妃全都掌握,自己如果回去告訴王妃事情被自己搞砸了,這便也不好交代。

  錢夫人哼了一聲“契約?那算什麼東西?在安陸州,不會有人想和我打官司的,如果他想打官司,本夫人不介意教他一些做人的道理。這事,就這麼定了,等到過了年,我這有個題目,你幫我寫成本子。軍械的事,包在我身上,保證都是好貨色。這生意,是要和張嗣宗別苗頭的,本夫人為你擔了這麼大的風險,這點小條件,你難道還要拒絕麼?”

  她這麼一說,就沒了楊承祖拒絕的餘地,至於屈山坊那邊,那就只好說一句對不住。大明朝的商業環境就是如此,大家比的不是誰能做生意,而是誰更有辦法。既然辦法不夠多,輸了也是天經地義。

  朝廷大軍征南,湖廣作為產糧區,朝廷的軍需官採辦軍糧主要都在這邊。張嗣宗這次到安陸,既是想著尚主,另一方面,也是在遙控湖廣的軍糧交易。雖然交易的重點是在武昌,可是如果張嗣宗在武昌露面的話,那張家坐莊操縱糧價的事就太過明顯了。要知道從他手中賣出的糧食,價格遠比市價貴出數倍,這事如果鬧大了,建昌侯的日子也不好過。

  錢夫人作為本地豪商,算是狙擊張嗣宗的主力,她的糧食價格比張嗣宗手裡發賣糧食的價格低兩成,並且也有自己的門路,保證能把糧食按時賣到部隊裡。靠著這個,她和軍中也建立了關係,再說現在安陸營組建之後,同樣需要大批兵器來武裝部隊,有這個因素,她要搞一批兵器,也不是什麼難事。

  “既然是這樣,那我也有一個要求。王府的兵器,必須比安陸營的兵器要好。同時,王府裡有一批庫存的軟弓輕箭鈍刀鏽槍,夫人能不能想想辦法,把這些東西都賣到安陸營裡。把該給他們武裝的強弓重箭,精良兵器都弄到王府來?”

  “一言為定。”錢夫人說完這話,主動伸出了自己的纖纖玉手。皮膚潔白光滑,手指細長如同水蔥,上面找不到半點瑕疵。一看就知道,手的主人從未受過風吹日曬,也沒受過什麼苦。

  楊承祖愣了愣,然後伸出手,與對方的手在空中擊在一處,只覺得對方的手:很涼。

  等到楊承祖走了,那名奉茶婆子趴在錢夫人耳邊說了些什麼,錢夫人哼了一聲“盯我的梢麼?隨他的便,我倒要看看,他能鬧出什麼風波去。”

  在安陸城南一座府邸內,病床上的人,一陣劇烈的咳嗽,嚇得伺候的丫鬟急忙過來幫他拍著後背。

  “賤人!不守婦道的賤人,等我痊癒之後,一定要跟你算總帳!”這陣哀號在寬大的府邸內盤旋,似乎想要一路沖上九霄,在整個安陸迴響,可惜終究是被深宅大院,高門大戶擋住,只在這大宅內轉來轉去,如同怨靈。

  王府外面,已經出現了一些流民的影子,王妃再仁厚這時候也不敢開粥場舍粥,否則一個收買人心的罪名怎麼也逃不掉。只能拿出一部分糧食交給官府,由地方官負責賑濟,至於這些糧食最後的去向,那就只有天知道。

  可是對流民來說,安陸城內第一大富戶終究還是興王府,自己肚裡沒飯,自然而然的看著王府眼紅。不知幾時,難民中開始流傳著王府發饅頭救人的消息,還有的說,王府要買丫頭。於是難民們開始在王府周圍晃蕩,還有的主動帶著女兒過來,求條活命。

  楊承祖回來時,見到一些身有殘缺或是年紀老邁的,已經在牌坊那邊跪下,開始哭號著,訴說著自己的可憐。每個人似乎都有許多的冤枉和委屈,如果細問的話,說不定能牽連出許多官府的情弊,或是什麼六月飛雪的奇冤。

  門上的護衛對於這種情況也不知如何處置,見楊承祖回來,急忙上前見禮,“儀正,您看看,這可怎麼是好。王妃那邊倒是想舍他們點乾糧,讓他們走了,可是後來又下了命令,說等一等再說。他們在牌坊那邊,咱們不好說什麼,可是就在這,似乎也不大好看。”

  楊承祖看了幾眼,轉頭對一名士兵道:“你去拿皮鞭來,要車把勢趕牲口那條。把王鐵頭、宋國恩他們叫來,讓他們帶上棍棒。”

  皮鞭帶風,如同蛟龍出海,棍棒亂揮,似猛虎下山。各種器械呼嘯著,在那些流民中製造著慘叫和求饒。那些身有殘缺的動作本就不快,見一群人如狼似虎的殺出來,嚇的魂飛魄散,慌亂逃竄下自相踐踏,這下傷的比被打的還多。

  至於那些年老的,也並未享受到什麼優待。當到煙塵散去,幾十人在地上躺著慘叫,似乎傷的不輕。

  幾名佩刀的衙役已經朝這邊過來,楊承祖將鞭子朝鐵頭手裡一遞,手按寶刀朝那些衙役迎了上去。

  帶頭的捕快自然不是梁威,而是一個四十開外的漢子,楊承祖記得見過他,好象是京山縣衙門的,不過叫什麼已經記不得了。那衙役遠遠的給楊承祖跪下磕頭行了禮,然後問道:“儀正,你這是?”

  “沒什麼,這些人堵在王府前面,影響不好,所以我只是維持秩序。如果你們衙役能夠維持,就把這些人都弄走。如果不能維持秩序,那我們就用我們的方法維持。如果你阻攔的話,那這事就是衙門的事了,你能代表衙門表這個態度麼?”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2-21 00:23

第三百七十一章 手段(四)

  這名衙役自然做不了這個主,只好乾笑兩聲“儀正您這是說笑了,沒有這樣的事,只是老的老殘的殘,我們也不好管不是。再說難民人多,這些人有自己的親戚子侄,我們一動手,說不定就被圍攻了。說不定這裡還有誰是安陸營裡官兵的家屬,惹不起。”

  “你們惹不起,我惹的起,敢來王府這邊搗亂的,都是這個下場。你們是城隍爺,有自己的路子,替我傳個話下去吧。王府這裡一不舍粥二不舍錢,哪怕是全家都要餓死,也死的離王府遠一點,下次再來的話,那他就不用擔心挨餓的事了。我這口刀,是殺的起人的。這次的傷號,我雇人抬回去,誰想找麻煩,來王府找我!”

  災民多,賺錢的門路少,只要肯出錢,自然不缺肯抬人的壯丁。楊承祖拿出銀子來,就有人主動出來抬著傷號離開,而楊承祖手中提著鞭子,目露凶光的四下掃視,方才逃走的災民,只敢遠遠的看著他,議論著什麼,但是沒人敢靠前。而他提著鞭子帶著鐵頭等人繞著王府轉了半圈,就發現在王府後牆附近,有人拿了木料碎磚等物,開始搭簡易的窩棚。

  “這是怎麼回事?有人許過他們可以在這蓋房子麼?”

  那名衙役尷尬的一笑“災民太多了,城裡地方有限,住店他們是住不起的。都住在壟溝裡,也不成話,再說男女混居,也不成個體統。州牧那邊傳下話來,難民們住宿的事,大家多擔待一些……”

  “萬州牧是讀聖人書的,仁義。他想要擔待,我雙手支持。但是他怎麼仁厚是他的事,不能用王府來給他做這個人情,堂堂王府旁邊,這麼多窩棚,成什麼樣子了?來人啊,給我拆了它。誰敢阻攔,就給我動手打!”

  有他這話,宋國恩等人就直接沖了過去,儀衛司裡又出來百多人,又是一陣亂摔亂砸,哭天搶地。在那名衙役無奈的注視下,這些災民好不容易蓋起來的窩棚被拆了個乾淨。

  看著這些老弱婦孺痛哭著被鞭子打的向遠處逃散,還有的寧可被打的皮開肉綻,也跪在地上不起來,那名衙役鼓了鼓勇氣,小聲道:“儀正,您看看,是不是能通融通融?畢竟大家都不容易,他們也很可憐的。”

  “可憐?”楊承祖哼了一聲“既在公門內,必然好修行,有這個心腸是好的,不過也好歹看看,這是什麼情況。把房子蓋的離王府這麼近,這是安的什麼心?看看這些木料,找幾根順到牆根,晚上就可以順著木頭爬上來,手腳俐落的,就能跳到王府裡偷東西。是不是到時候又要說,他們不偷就會餓死,所以該體諒一下?如果走了水,王府被捎帶上,是不是也該說王府家大業大,也得體諒一下下民疾苦?你們可以體諒,我體諒不了。這王府的安危是我在負責,這事不能允許。再說後牆那邊,就是王府內宮所在,都是女眷,出了什麼問題,你擔的起責任麼?”

  見他這麼一說,那名衙役就沒了話,楊承祖回頭吩咐道:“從現在開始,晝夜加巡。王府附近不許閒雜人等逗留觀望,有人敢在這蓋房子或是要錢要糧的,有多少打多少,打出人命,我來承擔。”

  他安排完這些,回到儀衛司時間不長,黃錦就過來,說是蔣妃宣他,想是門外那場糾紛,已經傳到了蔣妃耳朵裡。這段時間,楊承祖與蔣妃見過幾次,並養成了定期彙報,有事請示的規矩。這次見面時,中間那道珠簾已經被撤去,君臣兩人直接面對面的交談。

  蔣妃不到四十,由於保養的好,皮膚白皙,看上去像三十左右。雍容華貴,貴婦氣質十足。能做王妃模樣自然不會醜,而她的面相十分厚道,屬於比較好相處的女人。而在下首位陪坐的,是興獻夫人王氏,這女人的年紀比蔣妃小幾歲,也是個美人,只是面相上多少有些尖刻,讓人看著感覺,不是太舒服。

  “外面的事是怎麼回事?先王在日,咱興王府一向是仁厚為本,雖然礙于宗藩身份,不好直接出頭施捨錢糧。可是咱們給州衙的錢糧一點都不少,往年因為興王府的關係,都能多救不少人命。今天這種拿刀動杖的,若是王爺在日,怕是萬不能允許。”

  “是啊,楊儀正,你這事做的未免太差了。買兵器也好,練兵也好,這些都是為了王府安全。可是驅趕災民的事一做出來,咱們王府的名聲,這回怕是要一落千丈了。左右不過是些災民,何必那麼如臨大敵的,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是甯王叛軍呢。”

  王夫人因為上次小翠的事,對於楊承祖沒什麼好看法。可是同樣因為那件事的結果實在太過出乎她的意料,也讓她收斂了一些。不敢跟楊承祖正面衝突,只能敲敲邊鼓。

  楊承祖倒是沒因為兩位王妃的責難就如何膽怯,只跪下磕頭道:“王妃娘娘容稟,臣方才已經問過儀衛司的一些老人了,往年雖然也有難民來求賑濟,可是沒幾個人敢在王府外面蓋房子。大家都自覺的離王府越遠越好,像離這麼近的不多見。再者,今年的情形跟往年不同,市面上,不是很太平。”

  “這事,我也聽說了一些,不過難民一多,這世道就會亂些。總不能因此,就說難民都是賊吧?”

  “話是如此,只是這些人雖然未必是賊,可是他們隨時可以變成賊。畢竟他們肚裡沒食,而王府錦衣玉食,人有我無,這就容易讓他們心裡有怨氣。我們吃肉,他們喝湯,我們吃的飽,他們吃不飽,我們有衣服穿,他們沒衣服穿。這些,都是怨氣。”

  “一點點怨氣沒關係,回到家裡,自己就散了。可是如果這種怨氣堆積起來,就容易出問題,天天積壓在一處,就好象一個火藥桶,不知道什麼時候就要炸。他們今天跪在府外要錢要糧,明天會叫更多的人來,畢竟誰都有鄉親,誰都有親戚。今天是老人殘疾,明天就是正常人,如果有一天不給,他們就會覺得,是王府不管他們的死活。”

  “你是說?”王夫人比起蔣妃來,少了幾分仁厚,不過更為務實。聽到這些,她的目光和神色已經發生了一些變化。

  “防患於未然。每年災年時,總會有些地方,發生一些搶米店,搶糧行的事。那些人,或許都是本分的農人,可是當他們餓的時候,這些本分人,就會變成惡狼。如今千歲駕薨,世子年幼,若是這些人聒噪起來,驚動了世子,臣萬死也難贖罪之萬一。”

  “所以也只能放患于未然,先把人打散了再說。讓他們知道,王府不舍粥米,不來這裡等,也省的他們跑冤枉路。一升米養個恩人,一斗米養個仇人。他們對王府沒有期待,我們給些糧食,他們會認為是恩情。如果我們一開始就給糧食,他們會覺得王府賑濟是天經地義的,將來一個周濟不到,他們反倒會生了怨氣,因此臣斗膽,將他們都打散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2-21 00:23

第三百七十二章 手段(五)

  “這麼說,你這樣做,其實是為了王府考慮?也難為你想的這麼多,確實也是個道理。不過這種事,下次記得交給袁長史他們做,他們是文官,做事可能更穩妥一些。你終究是個武人,做事有時太過衝動,萬一打出了人命,也是個罪孽。”

  “姐姐,這話就不是了,袁長史是個讀書人,行事總要講個仁義道德,由他出面啊,說不定最後反倒是可憐這些災民,反過來勸我們讓一步。再說那些人,我是打過交道的,你與他們講道理,他們能跟你哭上一整天。若是拿起鞭子來,他們跑的比誰都快,楊儀正這事,我看做的挺好。”

  一提到世子的安危,蔣妃不管如何厚道,也沒話可說了。世子是她的希望,也是王夫人的希望,一旦世子有了什麼好歹,連封國都得除了。

  所以對她們來說,世子高於一切,當楊承祖提出難民可能發生嘩變,近而威脅到世子時,這兩個人也都改變了立場,反倒是授權楊承祖放手去做。

  這消息傳到後花園時,朱厚熜正在後花園里拉著弓。這是一張來自陝西軍衛裡的硬弓,與王府常用的軟弓不同,只拉了幾下,就累的他滿頭大汗。可是他臉上,則帶著興奮的神色“今天,比昨天,多拉開了一次。陸炳,我是不是很棒?”

  “千歲龍精虎猛,自然身體強壯,武藝高強。”

  “陶神仙教授我的那法子,據說是要男女合修的,可是還在喪期,再說我又沒成丁,合修的事,還談不到。只是自己修行,氣力就比過去有了長進,可見他真是個有神通的。今天楊儀正驅逐難民,那情景……很過癮。你告訴他一聲,下次如果再有難民來,記得叫上蔣大郎,與他一起出去。”

  “千歲,這事你支持楊儀正?”

  “當然,上次去鄉下收租時,他說的話我還記得呢。這個天下,是不能只講仁義的,這麼多災民,要吃掉我們多少糧食?把房子蓋到宮牆外頭,我看他們眼裡,也沒了王府,這樣的人,如果再救濟他們,就是好歹不分了。只是這種事,我不方便做,別人不敢做,像楊儀正那麼敢幹事,不怕背鍋的忠臣,已經不多了,我當然支持他。回頭我要發一份犒賞給他,讓他知道本王的態度。”

  說完這話,他又舉起弓來,幻想著眼前是那些饑民,自己正在拉弓射箭,將他們射的鬼哭狼嚎,逃的越遠越好。

  這次驅逐裡,難民很是被打傷了幾個,經過初期的哭號之後,就有人帶頭,不少人到了州衙外面去哭著告狀。萬同正在處理著大堤修築的錢糧問題,卻被一陣陣哭聲吵的皺起了眉頭。

  等聽完了這事,他哼了一聲,將筆一丟“不像話。身為藩王,卻不愛惜民力,反倒是放任手下荼毒生民,我看這興王府也是越來越混帳了。算了,眼下這幫混帳不來找事就好,本官也不好去管他,將來再上本參奏。來人,傳我的話,所有受傷的人,州衙門給湯藥醫治,至於房子麼,可以讓他們修在州衙外面。州學裡,也可以安排一些人去住,總之,不能讓人再睡壟溝。”

  秋風漸涼,安陸的氣溫漸漸涼了下來,災民們身上大多是單衣,寒風如同鞭子,無情的透過單薄的布衣,抽打在每個人的皮膚上,打的人瑟瑟發抖。因為點火取暖而引發的火災,每天都在發生。

  州衙門已經挨了兩次火燒連營,同時還丟了些東西,一位在內宅伺候的丫頭,夜晚小解時,還被個陌生的漢子抱著就向角落裡拖。如果不是她大聲叫喊起來,可能已經被辱了。到這個時候,萬同也明白了楊承祖的一些想法,難民並不是都像自己想像的那麼純良,道理也不適合於所有人。

  安陸營的武器已經運了過來,只是武裝起來的安陸營,似乎並不能迅速恢復安陸的秩序。安陸那些大家族的子弟,並不算是優秀的武官,更重要的是,他們和自己的士兵並不熟悉。相對于軍官,反倒是那些靠武藝上位的人,或是與士兵操同一口音的人,更容易指揮那些部隊。

  他們與難民本是同根所生,很多時候手下留情,或是在爭端中,更習慣袒護自己的鄉親,然後再找出一些理由來,為自己的鄉黨打掩護。而有了軍隊的支持,那些難民也就更加肆無忌憚,反倒是讓本地人吃虧。

  這種局面也是萬同所考慮不到的,只是他是個讀書人,講的是道理,而難民們總是能找到這樣那樣的道理,讓他也無可奈何,只能說盡力約束他們,不要鬧的太過而已。

  與此同時,在難民中,有一些人逐漸活躍起來。他們往往從一條街走到另一條街,進入任意一個窩棚,都能受到歡迎。因為他們不是帶著厚衣服,就是帶著藥,偶爾還會帶著糧食或零錢。比這更重要的,是他們帶著希望,帶給這些難民生存下去,並且能生存的更好的希望。

  作為難民,他們看著安陸本地人相對富足的生活,許多人心裡都積攢了不少的怨氣。食物的短缺,居住環境的簡陋,讓這種不滿與日俱增,讓他們越來越憎恨本地人。

  本來作為外來者,他們更可能受到本地人的欺壓,可是當他們的數量形成一定規模後,就有了對抗下去的本錢,由於他們相對更為團結,所以在這種對抗中,難民偶爾還會佔據上風。

  而這些人帶來的,就是他們戰勝本地人,過上好日子的希望。一些充滿了光怪陸離以及危險和血腥的傳言,在難民中流傳的越來越廣。許多人開始恢復了在家鄉的一些習慣,秘密的拜著自己信奉的神,或是悄悄的進行著禱告,只是他們祈禱的內容,並不為人所知。

  平靜的表面下,暗流湧動,波高浪急,就在這種環境下,楊承祖的家,也迎來了一個意外的客人,以及一個足以將這平靜粉碎的消息。“白蓮教要在安陸謀反,裡應外合,回應甯王!”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2-21 00:23

第三百七十三章 手段(六)

  帶來這個消息的,正是郝青青,她這次是帶了自己的女兵隊過來的,近百名身強力壯的粗蠢婆子,攜弓帶箭,暗帶刀槍,居然進了安陸城。楊承祖看到她時,除了感到欣喜外,最想做的,就是把負責沿途防衛的人捉來打一頓,這差事,都是怎麼幹的。

  “我們有秦王府開的路條啊,沒人敢搜查的。再說現在打仗麼,江南商路不通,什麼都缺,商隊多的是。我們就是打著商隊的旗號,帶的兵器,也說是護衛用的,孝敬遞的足,沒人仔細查的。”

  郝青青能重遇情郎,臉上就笑成了一朵花,再看鐵珊瑚等幾個有身孕的女人,目光裡帶著幾分不好意思“我是後來的,你們大家都要關照一下我啊。咱們以後就是那個啥?姐妹是吧。反正就是這麼叫吧,我這人很好相處的,大家有肉一起吃,有酒一起喝,男人一起分啊。”

  她這種態度,倒是讓人很難真對她生氣,柳氏將她拉過來笑道:“你啊,真是個實心眼的丫頭,承祖有了你,是他的福氣。你們大家都得學著點她,家宅才能安寧。”

  楊承祖則對她帶來的消息比較關注,等說過了家常之後問道:“你這消息來源是哪裡?拿不拿的准?”

  “准的很呢,爹就是怕你吃了虧,讓我來接應你。這消息是白蓮聖女冷飛霜親口告訴我的,不管以後怎麼樣,我們兩個曾經是好姐妹來著。所以她說要幫我一次,把這個消息透露給了我。不平王石金梁還有湖廣白蓮教大批人馬,都跟著難民進了城,準備著奪城的事。你還是趕緊跟我上山吧,這些人手狠著呢,走的晚了,怕是來不及。”

  “冷飛霜?誰啊?你們青龍山現在和白蓮教是個什麼關係,仔細跟我說說。”

  之前郝青青雖然把人給了楊承祖,可是冷飛霜的事,始終沒說過。倒不是擔心什麼,而是冷飛霜的模樣實在太俊,她不希望讓楊承祖知道這個人的存在。可是現在這事,卻是無論如何也瞞不住,只好從頭開始介紹。

  大家這才知道,當初滑縣糧戰時,郝青青是一人一弓,給大家幫過忙的,對她的印象又好了幾分。當然最重要的原因,還是她長的不符合這個時代的人的審美,對於這些女眷來說,郝青青算是個醜女。這樣的人,對她們沒什麼威脅,也就更容易得到接受。

  反倒是她嘴裡的冷如霜,讓這些女人全都升起防範之心,鐵珊瑚道:“白蓮教的魔女,難道現在也在城裡?我看還是把她先抓起來,仔細審問一下再說,說不定,還能把那些壞蛋都抓出來砍了呢。真是的,好端端的造的什麼反啊,就算要反,為什麼非要在安陸啊。”

  “是啊,為什麼非要在安陸啊,湖廣那麼多王府,他們為什麼非要選安陸呢。”楊承祖搖搖頭,暗自叫了聲倒楣,沒想到,居然撞上白蓮教在這裡有大動作。他問道:“你們現在的教門立的怎麼樣,跟白蓮教是怎麼個關係。”

  “爹這個聞香教,就是按你說的弄的,連那些鬼話,也是按你教的說的。說是當年我爹救過一個狐仙,狐仙留尾報恩,尾有異香,上面有無邊神通。靠這個給人看病抓藥,又用你說的那拉羊的法子。在三省之內,都有大批教徒被我們吸納過來,兩下也幹過幾次架,白蓮教沒占到什麼便宜。現在從總教那邊,已經把我爹定成是邪魔,說教主早晚催動神通,要滅了我們聞香教。可是那又怎麼樣呢?背地裡,他們反倒開始派人和我們聯繫,兩下要商量著合作呢。”

  當初郝雲龍身染重病時,楊承祖出了主意,讓他們到湖廣蘄州來請名醫李言聞。李言聞的名字或許知名度不高,可是他有個名聲大的嚇死人的兒子,那就是:李時珍。

  李言聞身為太醫院的例目,對於給土匪看病,自然是沒什麼興趣。可是當這些山賊提出要去拜訪他的家人時,他就只好跟著上山,然後就不得不紮了根。太醫這東西,其實不怎麼值錢,所以他和家人的失蹤,沒在蘄州引起什麼大的影響,至少對比甯王南下來講,一個小小的太醫,實在太微不足道了。

  靠著李言聞的醫術,郝雲龍搞教門的經驗,已經楊承祖提供的那些後世教門的手段。聞香教的發展異常迅速,如今教徒已有數萬人。內中還有不少士紳大賈也入了教,讓聞香教有了強大的財力支撐,發展的越發興旺。

  白蓮教方面雖然對於這種吸血吃肉的行為深惡痛絕,可除了表示教主要施展神通,降伏妖魔外,其他也沒什麼辦法好想。畢竟青龍山的地形和位置,就算是官軍也要三省會剿才能鏟平,靠著教眾的力量,就不要妄想打垮他。

  白蓮聖女在這種情況下,和郝青青的友誼,也只能到此為止。只是她在與郝青青告別時,特意說出了這個重要情報,算是報答往日的姐妹情義。

  “當家的,平等王石金梁這個人,我爹也是聽說過的,是白蓮教裡數的著的一個人傑。聽說他很能蠱惑人心,就算是那些老江湖,聽他講了一通之後,也往往願意跟著他幹。這次他帶著大批骨幹進了安陸,就是要在安陸起兵,你是要打還是要走,我都幫你。如果要打,我就帶著這些女兵,幫你把人找出來解決掉。如果要走,我手裡還有路條,你們跟我上山,教主的位子,讓你來坐。”

  “其實,這當教主,也挺不錯的。”苗秀姑小心翼翼的說了一句,見眾人看她,她又將頭低了下來,半晌之後才道:“至少當了教主,就沒人在意,我和珊瑚的名分,以及我現在懷的是誰的娃了。”

  “傻子,我就算娶了你,又能怎麼樣。”楊承祖乾脆的把她抱起來,摟在懷裡,苗氏先是掙扎了幾下,但最後還是乖乖的任他那麼擁著。“我不怕別人說什麼,該給你的名分,肯定會給的,不要瞎想了。”

  柳氏道:“承祖,那你的意思是,要捉人了?那可要小心些,這些亂黨都是亡命徒,你可不要受了傷。”

  “阿姑放心,我帶著我的女衛去捉人,沒人能傷的了當家的。”郝青青雖然懷了身子,可是月份還小,山上的女人身子壯,依舊能拉弓撕殺,並不當一回事。

  楊承祖沉吟了一陣,忽然搖頭道:“如果我跟你一起去捉人,那就上了白蓮聖女的當了。冷如霜啊,你最後還想要利用一下舊日的姐妹做局,也真好意思。可惜這個計策,對我,無用!”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2-21 00:23

第三百七十四章 手段(七)

  “當家的,你是說?”

  “我是說她在騙你啊。”楊承祖以手加額“不過還是得說,她確實聰明,我差一點真的就上當了呢。只可惜,我對立功沒什麼興趣,其實對保住這一城百姓,也沒什麼興趣。所以我沒有聽你說完這些之後,就急不可奈的去報告捉人,而是在這裡想著,我能從這事裡得到什麼好處。也就因為這一想,我才沒上她的當。”

  如仙道:“這次我是真的都不明白了,你捉人,能上什麼當呢?又或者說,她布這個局讓你捉人,對她有什麼好處。”

  “因為她想讓我把時局弄亂。我敢保證,石金梁很容易找,也很容易抓。但是抓了他,就會激起民憤,說不定當時就會有人出來煽動,讓民變馬上就發生。不過這種民變,由於沒有充足的準備,所以註定不會有太大的進展,很快就會被消滅。可是在民變之初,由於缺乏帶領,其帶來的破壞力,絕對不容低估,我想,白蓮聖女想要的,只是破壞。而不是造反成功,或者說,她想要的,只是朝廷受到損失,而不是叛軍得到利益。”

  “這是為什麼?沒道理啊。她既然是白蓮教的人,不就是希望要叛亂成功才好麼?怎麼會希望叛亂不成功,只亂一亂就算了,這不合道理啊。”

  趙么娘忽然道:“我想,問題出在那個不平王身上吧。石金梁如果真的那麼出色,那麼他很可能並不招教主喜歡。再說,教主是不是有自己的兒子,有石金梁這種人在,你讓教主的兒子怎麼睡的著覺,這個江山他還怎麼接?”

  “所以,這一次所謂的湖廣起義,其實就是個借刀殺人。這些叛軍不管鬧的多大,也是註定要被犧牲掉的棄子,那些叛軍雖然攻打湖廣,但始終進展有限,我想原因也就在這了。”

  最近這段時間的塘報反應,叛軍與官軍打成了僵持對峙,叛軍佔領了一些城池,不過對於湖廣來說,損失也並不算太大。主要產糧區域,還牢牢掌握在了朝廷手裡。只是叛軍所占的位置,則是輸送線路的要點,如果不驅逐他們,則糧草在手裡,很難運送出去,這就是問題所在。

  所以該打的仗還是要打,朝廷方面在發揮自己的人財物力優勢,組建新軍,編練營兵,準備把那些失守的地方奪回來。可是相對而言,甯王部隊的表現就有點奇怪,坐擁五萬大軍,並沒在第一時間開始進攻,相反作戰意志十分消極,部隊居然是打防禦戰。

  如今想來,這次用兵很可能就是為了牽扯朝廷精力,便於石金梁的人馬在腹地開花。可是按照約定,這支部隊應該是在石的人馬舉事之後,就帶兵過來接應他的。只是這回,石金梁真正起兵,那預料中的接應武裝就會逃的一乾二淨,至於物資之類的事,就不要再想了。

  “那些頭領啊,教首啊,我想可能已經進了城吧?這些人在難民中,應該是有威望的,對比官府的人,恐怕還是他們更受歡迎一些。我們去捉人,這並不難,乃至殺了他們,也沒什麼難的。不管石金梁有多厲害,武功有多高,在人數面前都沒用。可問題是殺了他之後呢?那位冷姑娘只需要輕輕的推一把,就能讓災民把我們生吞活剝,整個安陸都會變成一個屠場。在這種騷亂中,恐怕興王府首當其衝,第一個保不住。”

  “可問題是,如果我們不做,他們造起反來,一樣是保不住的。”

  “這個問題的區別在於,同樣是騷亂,誰是騷亂的根源,就非常重要了。出了這麼大的事,將來朝廷是要追究責任人的。換句話說,大家是要甩鍋的,如果這麼大的事,是因為我帶隊抓人鬧出來的,那不管如何,我肯定是死定了。至少也是個丟官吧。所以這事肯定會發生,但是是不是由我引發,才是要點。”

  柳氏在旁道:“兒啊,你爹當初也是為國捐軀的,咱家是世襲的武職。如果能把這事按住,還是按住的好。娘一想到戰亂起來,城裡不知要死多少人,心裡就不舒坦。咱們也不求別的,能救一個是一個吧。”

  楊承祖苦笑一聲“娘,這事若是在滑縣,不用您說,我也能辦了。可是到了現在這時候,事情已無可為,我也做不了什麼。換句話說,這場亂子,註定要發生了。如果一開始,就打定算盤,先讓難民餓死一半,那麼這事確實有可為。可是萬同從一開始,就不想讓一個人死,這事就做不好了。我還是那話,升恩鬥仇,現在是難民不開心,安陸本地人不開心,大家都不開心,沒有人搗亂都可能出問題,還有白蓮教,怎麼可能不亂?整個安陸就像是一個大火藥桶,還有人點著了引線,如果說要它不炸,那只能神仙出手了。所以現在能做的是兩件事,第一,別炸到我們。第二,別讓我背鍋,其他的,就只能隨他去了。”

  如仙問道:“若是按你這麼說,白蓮聖女的目的在什麼?”

  “她的目的,大概是要讓我丟官吧。我如果現在一走了之,這個前程就算是沒了。如果我現在去帶兵捉人,整個安陸還是會亂,最後這個鍋落到我頭上,這個官還是沒了。”

  郝青青勃然道:“好啊,我當她是姐妹,她卻害我的男人。下次見面的時候,我非要斬她一百刀不可。”

  如仙白了她一眼道:“現在別斬不斬的,關鍵是咱們怎麼做,要不要打點細軟,準備走人?”

  而在安陸城內,某處小宅院內,冷飛霜輕輕撥弄著琴弦,自言自語道:“傻大姐兒應該和他見面了吧,不知道他準備怎麼做呢?可是不管怎麼做,終歸是要丟官的。你的官不丟,又怎麼能安心加入聖教呢?乖乖的跟我走吧,不要再反抗下去了,沒你的便宜。”

  她忽然想起當初破廟中那一幕,臉微微一熱,不由自住的,彈起了一闋“鳳求凰”。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2-21 00:23

第三百七十五章 手段(八)

  “怎麼做啊,其實就是什麼都不做,這就一切都好了。”楊承祖思考了半天,還是打定這個念頭。

  “這一局,我失去天時地利,連人和也不大占,還失去了先手,很難鬥的。至少進攻是打不了了,就只好防守。與其做了之後中了對方奸計,不如什麼都不做,以不變應萬變。打鐵總得自身硬,她的目標,應該是王府。”

  楊承祖用手在桌子上比畫著,腦子裡盤算著整個安陸的情形,值得白蓮教動手的目標,似乎只有興王府一處。現在前線需要軍糧,安陸府庫裡的存糧並不多,大批的糧食都送到了前線去。至於銀錢倒是有一些,可是自從組建安陸營,銀子像流水一樣用出去,府庫並不充裕。

  叛軍起事,所圖的不過錢糧二字,府庫裡沒多少東西值得他們出手。值得動手的,也就是本地的士紳名門,地主豪強了。要說安陸第一大地主,那還得說是興王,只要打破了王府,錢糧物資足夠叛軍支用數月了。

  自己是王府儀衛正,只要離了職,王府儀衛群龍無首,再攻打王府,就省了氣力。既然如此,那就反其道而行,把王府的防衛搞上去。反正自己當的是王府儀衛正,只要王府不出問題,哪怕安陸變成地獄,也不關自己的事。

  除了這一點之外,還是得拜訪一下本地的士紳,能多救幾個,就多救幾個吧。他搖了搖頭“真不想和孫家搭上什麼關係了,可是沒辦法,這事除了孫交,別人怕是都沒辦法了。”

  不過要做這一切的事之前,還是得先向王妃彙報,並且弄一個上面的背書下來。不管是聯合宗族也好,還是準備防衛也好,都不是小事,再說安陸真的一亂,不知道有多少人會受害。

  別人受害自己可以不管,可是讓王府的親族也受了害,那便是失職。鳳翔宮內,聽了楊承祖的彙報,蔣氏的面色也變了幾變。“局面,已經危急到這個地步了麼?這……這安陸難道要大亂了?這可該怎麼辦,可該怎麼辦?”

  她終究是個善良的有些懦弱的女人,遇到這種事,就不知道該怎麼處置。她能依靠的就是朝廷官軍,可是眼下聽介紹也知道,就是朝廷官軍最可能出問題,頓時就六神無主,茫然不知所措。

  “娘娘不必擔心,有微臣在,至少可以保證王府不出問題。不過眼下,我們對安陸的庶務不好介入太多,只好先做好自己的事,盡可能多的保住一些人罷了。臣想的是,是否可以聯繫一下地方的士紳首領,還有,該讓什麼人進府……”

  “對對,你說的對,是該聯繫一下本地的鄉賢士紳,他們總是有辦法的。”蔣妃仿佛抓住了救命的稻草,竟是站起身來,直接來到楊承祖面前,拉住了他的手。

  “儀正,哀家現在能依靠的,就只有你了。你放手去做,不管做什麼,哀家都支持你。用多少錢,用多少東西,哀家都撥給你。至於讓誰進府躲避,自然是越多越好,能多救一些人就多救一些。”

  楊承祖被她這麼一抓,兩人離的有些近,現在房間裡只有自己兩人與兩個宮女。與這麼個年紀還不算太大的女人雙手相握,頗有些尷尬,不過還儘量裝的若無其事:

  “只要娘娘您支持,臣這邊就好做了,有老千歲蔭庇,我們王府定能過了這一關。至於人員上,娘娘還是擬定個名單為好,進府的人,該控制還是得控制一下,進的人太多,對王府沒什麼用。而且人一多,就容易出亂子,還不知道會不會有奸細混進來,所以還是得控制一下規模。”

  “哦,哦,你說的對。如果被那亂賊混進來,那就要出大事了,這人是得好好限制限制。哀家確實要跟人好好商量,定個名單出來。安陸所有的好武師、鏢頭,全都雇回來,不要怕花錢,一定要保住世子。”

  不管怎麼樣,至少有了蔣妃的背書,楊承祖做事就方便了。擬訂名單,允許人進府避難,這些事,不用他操心,他要做的,只是聯繫好地方宗族,盡可能多的讓傷害降到最低。孫交作為本地豪強中頂尖的人物,無論如何是避不過的。

  孫家是積善之家,離家遠遠的,就見難民排成了隊伍,連馬都過不去,只好下了馬來步行。走不多遠,就聽腦後生風,不知道是誰,從地上揀了塊石頭朝楊承祖丟了過來。還有人議論道:“就是他,那天打傷了我們很多鄉親的,就是他。”

  “原來是這狗賊,他來幹什麼。”

  “聽說王府本來要放米的,就是他攔住不讓,這米才派不成。中間的錢糧,都被他吞沒了。我們現在喝的是粥,他吃的是饅頭,天天有葷腥,這些都是從我們嘴裡奪出來的。簡直是個黑心肝的妖魔,老天爺怎麼還不收了他。若是老母有靈,就該降個雷下來,劈死了他。”

  “是啊,若是安陸營的哥子在這,少不得給他點好看,讓他知道知道咱們不是好欺負的。”

  一些很善於煽動的人,在難民中傳播著仇恨,越來越多的人,看著楊承祖的目光中充滿了仇恨和憤怒。丟石頭的人也多了幾個,可很快,孫家就有家丁過來,事態並沒有進一步惡化。等到了府裡,聽說外面的事後,孫交的臉色也變了。

  “不像話,簡直太不像話了。給他們糧吃,他們居然還敢如此放肆,眼裡還有沒有王法二字了?來人啊,傳我的話出去,讓他們把丟石頭的人交出來,老夫把他押送當官。如果交不出人,那今天孫家這裡,就沒有粥了。”

  孫交是在邊關當過巡撫,也曾領過兵打過仗的人,與普通意義上的文人不大一樣,敢做事,更敢殺人。孫家在家鄉要維持良好的名聲,像是開粥場,施藥,這些事他都不能落後。可同時,他並不是很在意那些難民的生死,換句話說,這些難民于他而言,就是個門面,而不是生命。

  當難民們要損害他顏面時,他並不介意讓這些人中餓死幾個。有他這個態度,楊承祖的心倒是安穩了一些,等到摒退左右,才將郝青青所說的情況對孫交說了。

  孫交對於楊承祖有一個山賊妾侍,也沒表現出什麼大驚小怪,只是問道:“這事除了老朽以外,別人知道麼?”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2-21 00:23

第三百七十六章 手段(九)

  “這種事比較尷尬,晚輩怎麼能對別人說呢。”

  “那就好,這事到此為止,不要再外傳了。現在糊塗人太多,還有人純粹是居心叵測,一旦傳出去,對你可能有點妨礙。其實也沒什麼,不過是一些綠林響馬與你有些淵源,沒什麼可在意的,當初鬧白衣軍時,招安的白衣匪都不知道有多少,這點綠林人,又算個什麼了。你說的這個情況,確實不大妙,來,你隨我到外面去看看。”

  孫家外面,難民們在開始的哀告痛哭之後,已經不得不主動交人。幾個倒楣蛋被挑出來,由孫家拿了稟貼,送到衙門去。不過大家也知道,即使拿著孫家的名刺,也不會真的受什麼重罰,萬同那邊不會對這些難民怎麼樣,誰讓他們窮呢?現在安陸的難民與本地人的衝突中,萬同都是儘量偏袒難民一些,避免鬧出大的事件來,這些人也不過是走個過場也就算了。

  而挨著孫家的院牆,一排排的窩棚星羅棋佈,仿佛是個巨大的包圍網,把孫家這所大宅圍在裡面。孫交最近出門的時候不多,也是第一次注意到這種情況,眉頭皺了起來。“不成話,果然是太不成話了,誰讓他們把窩棚搭的這麼近的,來人啊,拆了它們。”

  窩棚裡的人見孫家的家人出來拆房,都跪在那裡哀求,孫交一臉嚴肅道:“這沒什麼可說的,我給你們一口飯吃,是老朽的仁義,可不代表我們孫家真的欠了你們什麼。你們不管是沒房子住也好,還是沒衣服穿也好,這不是我的問題。眼下天氣漸寒,若是有人取火不慎……”

  作為文人,他的理論水準很強,教化民眾的本領也很了得。短時間內,他已經羅列出若干條拆除窩棚的理由,就是那些難民,也很難找到理由來反駁。只是在那裡不停的哭,不停的磕頭,訴說著天氣的寒冷,自己衣服的單薄,以及生活的艱辛。

  逃難來的人,自然有這樣那樣的苦楚和委屈,在這個場合,似乎找到了一個宣洩的通道。一名少年忽然道:“老爺爺,您就可憐可憐我們這些窮人吧,我們實在是……活不下去了。”

  他的身體很單薄,相貌看著就是個憨厚本分的農家後生,似乎是動了情,從地上爬起來,想去抓孫交的衣角。溫暖的陽光慈祥的撫摸著他的肌膚,似乎是想為他盡可能多的帶來一絲暖意,幫他撐過這個嚴冬。也就在陽光的映照下,一抹寒芒忽然爆起,如同自冬眠中蘇醒過來的僵蛇,猛然襲向了孫交的腹部。

  刺殺來的很突然,而且沒有徵兆,更沒有道理。孫家的護院都沒反應過來,已經響起了骨骼的碎裂聲,以及人的慘叫聲,外加身體倒地的聲音。

  那名少年以極快的速度沖出,又以更快的速度摔倒,匕首落在地上,人在地上來回打滾。黃豆大的汗珠迅速出,人面色蒼白,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楊承祖冷笑著護在孫交身前“我是錦衣衛出身,想在我面前玩刺殺,你們也太嫩了吧!還有誰想過來,我倒要看看,有多少人不怕死。”

  “你們還愣著幹什麼?”老蒼頭孫忠第一個反應過來,急忙張著胳膊護在家主另一邊,同時高聲呵斥著那些護院。這些家丁僕役這才反應過來,急忙拿了棍棒和兵器,在外面圍成一道人牆。

  孫交畢竟是在邊關見過生死的主,這場意外的行刺,並沒有嚇破他的膽,只是讓他感到了異常的憤怒。手中的拐杖重重的頓在地上“好啊,沒想到老朽的糧食,居然養出了白眼狼。來人啊,把這小畜生和他的家人都給我鎖了送到衙門去,我倒要看看,這人誰敢保。”

  難民們開始的時候,似乎也有些騷動,有個女人撲到那孩子身上,不讓人拉他走。可是孫家的家人都是拿著武器的,他們吃的飽喝的足,與這些難民對比,在體力上有著壓倒性的優勢。很快,就有安陸營的人馬開了過來。

  一個前戶部尚書差點遇刺,這事讓萬同都嚇出了一身冷汗,可以想像,如果孫交這次沒躲開,他的這個知州,怕是也要當到頭了。所以這隊伍來的,也就格外快一些。同來的,還有知州衙門的公差,以及一個州裡的同知。

  萬同自己走不開,那位佐官就只能代替上司向孫交賠著好話,而營兵裡帶隊的,就是孫家自己的子弟,見了那孩子之後二話不說,就用那沉重的軍靴一腳踢到了人的肋骨上。

  一腳下去,血就噴出來,那婦人尖叫著沖上去,隨即也被踢倒在了泥水裡。那位帶隊的孫家子弟朝後面吩咐道:“全給我捆的牢靠些,送到衙門裡,有他們好受的。”

  楊承祖在旁看著,發現那些營兵並沒有公開拒絕執行這個軍官的命令,按著他說的,用繩子把那少年一家全捆了起來。只是在捆人之後,幾個衙役似乎想過來打人,卻被這些士兵隔離開來。還有一個軍漢拿了一件衣服給那少年披在身上,並為他擦去了嘴角邊的血漬。

  拆除這些窩棚的工作,都由這些營兵來完成,他們懶洋洋的,沒什麼氣力,進度並不快。一邊拆,嘴裡還用惡毒的言語咒駡著,罵的對象為誰,就沒人知道了。

  “孫進,這就是你帶出來的兵?怎麼一個個看著都是這副樣子,安陸父老籌措了那麼多糧餉,你就把兵帶成這個樣子?”

  作為帶過兵的主,這部隊的情形根本瞞不住孫交,他一看,就不由大搖其頭,轉頭對那帶兵官發起火來。別看他是致仕的尚書,可是在他面前,那位實職帶兵官就像個孩子一樣,大氣都不敢出。直挺挺跪在地上,不住磕頭道:“老爺子息怒,是孫兒無用,沒把兵帶出來,請您降下家法。”

  宗族,果然是要取締的。楊承祖心裡嘀咕了一句,朝廷帶兵官,對於自己宗族族長的服從度大過朝廷,這就是最大的問題。只是眼下,這種弊端於自己並無害處,自己也沒有力量去改善這一切,只好在這裡看著。

  “這些兵都是從難民裡招來的,實在是不怎麼堪用,平時訓練的時候也不聽話,大家連說話都不大聽的懂,就別說執行命令了。再說這些人裡有不少本來就是鄉下的二流子,混到隊伍裡吃口飯,並不怎麼願意吃苦。萬州牧那裡又發了話,說這安陸營是為了安撫人心而設,不能對待士卒太苛,大家連軍法都不大能動,更別提殺人了。所以他們能聽話成這樣,已經算不錯了,平日裡還有小軍官仗著有武藝,敢和上級瞪眼的。”

  在書房聽著孫進的彙報,孫交的臉色也越發的難看,如果說那山賊女子的情報,他最多只願意信三成,等把這些情況匯總以後,他已經信了七成有餘。接下來的問題,就是怎麼辦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2-21 00:23

第三百七十七章 手段(十)

  以他的威望,對萬同施加影響,這當然是個辦法。可萬同這個人剛愎自用,如果硬要壓下去,效果未必會好。再者作為一個務實的官吏,他也看的出來,到了眼下這個時候,即使萬同想要改變,怕也逆轉不了太多。操之過急,恐怕反倒是要激的這些人提前發生嘩變。

  “承祖,今天多虧你救了老朽,否則的話,我這條老命,說不定就要交待了。”孫交笑了笑“這事你是怎麼看的,不如說來聽聽。”

  楊承祖思考片刻道:“我覺得或許可以這樣,我們不能管整個安陸營的事,但是能把孫世兄自己所管這一支人馬的事做一些調整。用一部分孫家的佃戶、家丁填充進去。就以今天孫老遇襲為理由,要求萬同調一些人馬來這邊守著,既維護秩序,也保證安全。等人來了以後,就解除那些外地人的武裝,把他們全都關起來,用他們的武器,武裝孫家信的過的人。一旦城裡出了什麼亂子,就算救不了安陸,至少也能保的了孫家。”

  孫交點頭道:“現在,怕也只能是如此了。安陸營原本是為保境安民所設,如今看來,怕是反倒要成了害民之器。萬同啊萬同,真是不知該如何評論於他。”

  他又吩咐道:“來人,去把本地錦衣百戶王立本,巡檢司的徐巡檢請來,就說老朽有事找他們面談。還有,把王、謝、黃、金、李這幾家的族長都請來,老朽跟他們要好好議一議。”

  他一連串說出了一堆名字,都是安陸本地世家望族的當家人,或是本地有名的大商人,只是楊承祖發現,這裡面似乎少了一個關鍵人物:錢夫人。

  安陸作為直隸州,又是王府所在,錦衣衛在此設了一個百戶所,百戶王立本,也是本地大族王家的子弟,與興王夫人王氏,算起來還是堂兄妹。他生的富態,體重起碼超過了兩百斤,走幾步路就要喘,實在看不出能當錦衣百戶這差事。

  而安陸巡檢徐震,則是個三十出頭的中年人,生的精明強幹,一看就是個機靈人物。安陸地處水旱碼頭,巡檢司盤查過往船隻,算是一個肥差。

  整個安陸巡檢司,額定弓手一百二十名,徐震手上能幹硬架的漢子,卻足有六百多人。論戰鬥力,比安陸衛更強。這兩人,也算是代表了安陸眼下最強的兩隻武裝力量,而且有一個共同點,就是都和萬同的關係不大好。

  萬同作為一個純粹的文官,對於錦衣衛沒什麼好看法,而且總想把手伸到巡檢司裡。倒不是說他在嫉妒什麼,而是希望巡檢司的管理規範化,制度化,而不是像現在一樣。經常有客商來找衙門哭訴,被巡檢司沒收的東西,就再也找不回來。所以這兩人,對於萬同都沒有太好的看法,大家交流起來也比較容易。

  孫交將難民生亂的事,比較策略的向在坐的人透露出來,王立本登時苦了臉。“亂民,白蓮教?老爺子,您的消息自然是准的,小人不敢多說這麼,只是這事實在太大了,您跟我說……似乎沒什麼用啊。要不然您往上邊報一下,看看能不能讓軍門那邊發大軍過來。”

  “五萬叛軍與官軍對峙,秦老中丞那裡,還能抽出多少人馬?”孫交對於王立本這種後生晚輩,可沒什麼好臉色。不管是自己的出身,年齡還是論起宗族中的輩份,都不是王立本所能望其項背。

  虎著臉訓斥道:“我找你來,也不是指望你錦衣衛真能勘亂。而是希望你和你的人,能從現在開始,聽從楊儀正指揮。徐巡檢,你的人那邊,沒問題吧?”

  徐震在安陸沒什麼靠山,只是娶了個謝家的庶出女,算是跟地方宗族豪強有了點聯繫,只是這種聯繫扯淡的很,沒什麼用。見孫交問起來,急忙道:“老爺子放心,小人這裡一定服從您的安排行事,不敢有二話。我巡檢司有千把號人,如果是幹硬架,也能動員出近七百人來。手裡傢伙什麼的全的很,保證出不了問題。”

  安陸如果發生民變,不管是錦衣衛還是巡檢司,都不可能置身事外。像王立本,自身就是安陸士紳基層的一分子,更不可能陽奉陰違,或是出工不出力。這次孫交找的人,都是屬於在安陸有家有業的主,民變發生之後,他們受到的衝擊也最大,因此對於平亂,也最為用心。

  只是這些人也知道,現在安陸局勢複雜,難民數量太多。如果就這麼硬來的話,很可能是引發災難性的結果。這種集會,得算是安陸高層的一次聚會,這麼多士紳一起發力,拉下個把知州都不是問題。

  能在這種會議上露臉,已經可以顯示出孫家對楊承祖的認可,並且借著這個機會,把他推了出去。那些士紳鄉宦們,看楊承祖的目光頗為複雜,或有欣賞,或有不屑,當然也有的存在敵意。畢竟他們之中有些人,也在滑縣那裡吃過楊承祖的虧。

  可是不管怎麼樣,現在這種情況下,沒人會蠢到跳出來和孫家或是楊承祖唱反調,大家只關心一個問題,怎麼把損失降到最低。

  這間密室屬於孫家的絕密之處,外人難以接近,在這裡,眾人也能比較大膽的說出自己的想法,不用擔心什麼。楊承祖道:

  “現在能做的幾件事,一是把粥棚管理起來,不能像過去一樣的搞法。只是大家開了頭,現在如果中斷供應的話,反倒是惹出什麼亂子。但是給也要改一個給法了,不能像過去給的那麼多,而且控制一下粥場人數,加強戒備。最重要的是,拆除掉那些窩棚,讓難民遠離各位員外的家。停止給安陸營輸血,但是向萬同建議,足見安陸左營,安陸右營,口惠而實不至……。”

  “各家的子弟都調回來,讓他們帶人防範家裡的安全,把自己家的佃戶子弟都動起來,讓他們做好防範。錦衣衛方面,把人手散出去,能做多少,就做多少。至於巡檢司那邊……”

  一張無形的網已經織好了大半,捕食者只等待著最佳的時機去掠奪血食,卻沒想到,在外面,另一張新的網在飛速的織著,將原本的捕食者當成了食物,加以捕獵。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2-21 00:24

第三百七十八章 手段(十一)

  傍晚時分,一群難民聚在窩棚那裡,照例聽著一位師兄講道,這些人都是老實本分的農夫,將自己全部的力量都用在了土地上。

  只是不管如何努力,日月總是越來越濟南艱難,生活越來越困頓,因此他們將希望轉而寄託在了神佛身上。他們於自己的信仰十分虔誠,每天都在禱告著,希望自己的後輩兒孫可以轉生富貴之家,不用再受這份苦。

  這位師兄說的,倒是與他們的禱告不同,並不是告訴他們如何為後代積福,而是給他們說著,眼下的時局。天子如何無道,大家受窮不是因為自己的錯,而是因為官吏的盤剝,大戶的壓榨。順德天子治下,又是怎麼一副歌舞昇平的景象。那裡耕者有田,織者有衣,不會有人挨餓,也沒人受窮。大家要做的,就是開開城門,迎接甯王。

  他正在這裡說著,忽然幾個醉漢東倒西歪著過來,這麼多難民在一處,往日裡是沒有人敢過來的。可是這幾個醉漢穿著短打,身上帶著兵器,有人認的出,是城內大成武館的子弟,對於這幹人,農人還是害怕的,只好躲避躲避。

  幾個醉漢招搖著,從難民隊伍裡走過去,仿佛這一切不過是場偶然的遭遇。可就在這幾個人走過那名師兄時,忽然之間單刀出鞘,刀光如雪,鮮血四濺。

  一條陰暗僻靜的巷子裡,一個漢子剛剛方便完事,想要轉身回去。卻發現在巷口多了幾個大漢,這漢子也是個乖覺人物,握緊拳頭道:“幾位朋友,哪條道上的?我是白蓮教……”

  “我們知道!你是白蓮教的大師兄麼,錦衣衛向你問好。”弩匣聲響,利箭入體,一具屍體如同破麻袋一般倒在了這陋巷裡。

  “做的好,沒想到,楊承祖居然表現的這麼出色,這局棋有點意思了。”冷飛霜一邊在棋盤上打著譜,一邊對著那個名叫紅兒的女子笑道:“真沒想到,他是用了這手段,開始對我們下手了。誰動的手,查出來了麼?”

  “大成武館,勝武鏢局還有本地的鐵拳門,金刀幫這兩個小門派。石金梁正在準備人馬,準備把這些小雜魚都平了。”

  “沒有什麼意義,這些小把戲,算不了什麼。不過是一些出來幹濕活的,殺了他們,還有別人。不過他想做什麼,就隨他的便吧,這次真正要有勞的,是師姐,你那邊該動一動了。”

  張嗣宗佔據的是安陸官府的驛站,眼下戰事正急,往來軍情塘報不斷,驛站也該是最忙碌的時候。可是自從他到來後,整個安陸驛站從驛丞以下,都只能為他一個人服務,整個驛站已經失去了其職能。往來的急遞鋪兵,或是持了兵部勘合的官吏,只能另找地方居住。

  事實上,張嗣宗即使不介意與別人分享這個驛站,別人也未必能忍的下來跟他同住。畢竟這裡時不時的發出一些令人身心都不會太愉悅的聲音,都會影響人的健康和心情。

  難民大批的湧入城內,男女老少都有,其中女性的數量並不少,年輕的女子也很多。這讓張嗣宗大為滿意,這場名為暴徒與受害者的遊戲,因為有著近似於無窮的候補參與者,而充滿了樂趣。

  這麼多人聚在安陸州,有幾個青年女子失蹤,根本就不會引起什麼大的波瀾。她的家人會焦急的尋找,可是對比而言,還是哪裡放米,哪裡派糧,哪裡的粥比別出稠一些,更能引起人的重視。

  過不了幾天,都會有幾部如同幽靈一般的馬車,在夜色中將一些麻袋丟在路上,車不減速直接離去,不知去向。麻袋內,都是那些失蹤的女性,有的活著,有的已經死了。唯一的共同點,是身上寸縷無著,一片狼籍。

  其中一些幸運兒,可以回到家裡,與家人團聚。而更多的,則是被男性難民拖入陰暗的巷子或是壟溝裡,從此再沒了消息。對比安陸州因為難民問題而引發的一系列罪惡來說,這點小事連個浪花都未必算的上,從上到下,沒幾個人在意,也就沒引起什麼關注,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也就自由自在的,繼續著他的遊戲。

  “小美人,別費勁了,你跑不出我的手心,何必要多費大家的力氣呢?有這個氣力,我們到床上去,你看多好?”張嗣宗臉上帶著得意的獰笑,手中拿著半截扯下來的布衫。這衣服的材質不好,只一用力就扯破了,最近這段時間的女人,大多都是穿的這種衣服,看來這個地方的布料,是不能再用了。

  他一邊笑著,一邊追逐著自己今天的獵物,一個十七八歲的鄉下姑娘,皮膚並不白,而是健康的麥色。由於從小勞動的關係,身體很健康,兩腿很結實,一看就是很有力氣的那種。

  張嗣宗人長的不錯,又富貴的很,大多數被他捉來的女人,其實並不需要用強就從了。直到被玩死或是玩膩了扔出去的時候,才知道自己所謂的飛上枝頭變鳳凰,不過是個幻想而已。

  這個年輕的姑娘算是少有的敢於反抗的那一類型,從被捉來之後,就不停的喊叫,咒駡,性子烈的像匹野馬。這反倒是讓張嗣宗越發覺得有趣,大概只有上次弄的那個秀才公的老婆,才有這個味道吧?

  他一邊想著,一邊向那女子撲去,這女孩的衣服已經被撕碎了好幾處,露出大片的肌膚,又羞又急。見他再次撲上來,忍不住用擋在胸前的雙手,奮力向外一推。

  她在家鄉是練過武功的,她的父親,是村中一位拳師,當年走過江湖,賣過膏藥。張嗣宗沒想到對方居然敢反抗,不查之下,被推的向後一摔,將身後的桌子撞翻了,上面的茶壺茶碗碎了一地。

  那姑娘趁機來到門邊,伸手拔掉門閂,一把拉開了房門。她的腳大,走路速度很快,只要逃出去,就有希望……

  可迎接她的,並不是陽光而是秋風,一個纖細小巧的紅色身影就擋在門首,那姑娘最後的意識,就是這紅色身影抬起了手。掌緣如刀,如風似電般切在了自己的喉嚨上,下面的事,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看著那年輕的姑娘直挺挺摔在地上,張嗣宗一邊齜牙咧嘴的從地上爬起來,用手揉著腰,一邊抬腿在她身上踢了兩腳“不識抬舉的賤貨,真是的”他又看看含笑看著他的紅兒,不由又笑了起來“紅兒,你居然會武功?我怎麼不知道?”

  “你不知道的事,還多著呢。”紅兒毫不在意的從那年輕姑娘的死屍上踏過去,隨手又從身上摸了一個紙包出來“都督的藥快用完了吧,趕緊拿著,這是這個月的分量。”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2-21 00:24

第三百七十九章 血雨(一)

  見了那藥包,張嗣宗大喜著將藥包抓過來,放在鼻子下面聞了聞,接著就貼社塞了起來。“還是你對我好,知道我離不開這東西,幫我去搞這個。他們啊,只會勸我不要吃不要吃,真是一幫混帳。”

  “都督啊,我已經是你的人了,不對你好,又對誰好呢?我問你,天天跟這些下賤東西玩,有意思麼?那個名叫如仙的女人,不想要了?”

  張嗣宗搖搖頭,不屑道:“她的根腳已經摸出來了,滑縣的表子出身,有什麼意思?如果我想玩花魁,現在一句話,整個安陸的花魁我隨便玩,她又算什麼東西?我還以為良家婦女呢,這種人,沒意思。”

  “這就是都督不懂了,花魁沒意思,從良的花魁,可是有意思的很呢。既有當初練就的那十八般武藝,又有良家婦女的烈性。可是難得的好貨色。再有,楊家不光有花魁,還有女俠,有姐妹,聽說還有娘兩個呢。誰知道是不是被楊承祖兼收並蓄了?他的後娘,年紀其實也不大,比他沒大幾歲。”

  張嗣宗聽著這些,眼光逐漸變亮,可很快又搖頭道:“她們平時不出門,我總不能去孫交的別院捉人吧。那老兒不好惹,就算我爹在這,也是不願意跟他為難的。來的時候家裡囑咐過,這老漢,不要招惹。”

  “都督,要動那些女人,不一定非要去碰孫交啊。你想想,上次咱們那些糧食,是怎麼得來的?那一筆財,可是無本買賣,你不想再來一次?現在咱的生意被錢夫人那個賤貨給攪的厲害,正好還可以補一補。”

  張嗣宗眼前一亮“你是說……還玩假架票那把戲?”

  “是啊,這次我們不但要糧食,還要女人,看看萬同敢不敢不給。”紅兒吃吃一笑,笑的格外好看,仿佛一朵迎春花風中搖擺。

  張嗣宗道:“你這主意好是好,可是阿忠他們,不許我再亂走了,我如果跟你走,他不會同意的。”

  紅兒一挺胸脯“張忠麼……我來對付他,保證他,不會成為我們的絆腳石。”

  安陸晴好的天氣持續的時間並不長,又一場陰霾與降雨不期而至,秋末的降雨,又濕又冷,抽在人身上,寒氣直往骨頭裡鑽。沒有窩棚可以避雨,也沒有衣服禦寒的災民,暴露在冷雨淒風中,受著雙重的煎熬,除了痛哭之外就只剩下對老天磕頭,希望它早點收了雨水,讓那些生病的、身體弱的、年紀大的可以多熬幾天。

  整個安陸不管走到哪裡,都能聽到撕心裂肺的哭號聲,和那一聲聲抱怨,一種名為絕望的情緒,正慢慢籠罩在安陸上空。夜晚,安陸城西的一片貧民區內,一場殺戮在寂靜的夜裡突然爆發。進攻與防禦方,在這冷雨與寒風中絞殺在了一處,仿佛是巷口那兩條為了爭一根骨頭而打的遍體鱗傷的瘦狗。

  金刀幫名字雖然威風,實際不過是本地一個小幫派,幫會的堂口,也只是貧民區的一處小院落而已。大多數幫眾晚上都要回家陪家人,這裡留守的力量並不多。不久前他們剛剛收拾了白蓮教,也想過可能會有報復,不過那豐厚的賞金,以及委託人的地位,都讓他們不敢開口說不。

  在這貧民區不遠處,就駐著安陸營的一個哨,想來不會出什麼問題。可是沒想到,襲擊者的報復來的這麼快,又這麼急。倉促應戰的金刀幫,根本沒機會組織起像樣的抵抗,就被打的潰不成軍。

  求援的響箭發了幾次,可是安陸營那邊一動不動,沒有絲毫助陣的意思。金刀幫中幾名能幹硬架的好手已經先手折損殆盡,戰局已經變成了一邊倒的屠宰。一個又一個的幫眾,在風雨聲中倒在泥水裡,血水和雨水混在一處,擴散開來。

  在一聲悶哼聲中,金刀幫的幫主被打的趔趄而退,身子靠在牆上,胸前一團血漬正在慢慢擴散。他看著自己的敵手,那個年紀不大,面貌英武的年輕人,對方連蒙面這種事都懶得做,可見是有恃無恐。他勉強提一口氣問道:“你……你是誰?為何要滅我金刀幫。”

  “白蓮教,不平王石金梁。不光滅你金刀幫,鐵拳門、大成武館、勝威鏢局。今天不會有一個活人,殺傷我白蓮教友者,都要死。”

  順著風聲,傳來了女子淒厲的尖叫聲,那聲音金刀幫主再熟悉不過,是自己的老婆。他強自掙扎著還想一拼,可是卻已經提不起半點力氣,只道:“禍……禍不及家小。”

  石金梁哼了一聲“凡是敢於與聖教為敵者,滿門都要死絕,不存在什麼家小。你的女人正在被人刑懲戒,等懲戒完了,送她與你團聚。”手中的短矛急刺而出,將金刀幫主的屍體牢牢的釘在了牆上,金刀幫主怒目圓睜,手向安陸營的方向虛指著,不知道要說什麼。

  在同樣的夜裡,類似的情形也發生在城內另幾處地點,這些地方原本都是安排了官軍暗中保護的。可是當到事情發生時,所有的官兵都莫名其妙的耳目失聰,沒人發現這邊的撕殺。

  等到天明,萬同氣急敗壞的來訓人時,那些軍官只是低著頭,一句話不說,既不申辯也不解釋,還有的只是安靜的脫下了號衣官服,然後頭也不回的走了。

  興王府內,王立本一臉驚慌的將夜裡發生的情形說了,楊承祖手輕敲著桌子“行動果然很快,看來成立兩營新軍的誘餌還不足以穩住石金梁,我估計這場大禍很難避免了。現在能做的,就是盡可能的多對付一些人吧。你和你的人,有線索了麼?”

  “有了,按著你的吩咐,我們的人已經盯住了那幾個安陸營的軍官,不過有個情況,昨天晚上的時候,一個軍官死了。”

  “死了?誰啊。”

  “本地劉家的一個子弟,算是遠枝,不是什麼親信子弟,他當軍官主要靠的是功夫,而不是關係。這次各家調自己子弟回防,他不肯回去,說只要留在營伍裡立功。那些士兵都是他平日操演的,自以為吃的住,沒想到還是出了意外。那些士兵說,他是被賊人砍死的。可是我們這邊有人看的出來,他是被人從背後砍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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