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錦衣王侯 作者:黃梁生 (已完成)

 
王烏鴉 2018-12-15 11:49:5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14 341388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2-21 00:16

第三百一十章 屠虎(一)

  地道內,孫雪娘和那婦人還是在不住的咳嗽,兩人的眼睛,都被煙熏的通紅。事實上,要不是楊承祖一左一右,抱著兩個人強行離開,說不定她們還要繼續戮屍,最後弄巧成拙,被煙嗆死也不是沒有可能。

  贏了開頭輸了結局的蠢事,楊承祖自然不會幹,他一邊讓兩人喝水,一邊道:“何必呢?在第四下的時候,腦漿子就出來了,就算當時走,他也不可能活過來。你說說,把自己嗆成這樣,何必呢?”

  “我高興!”那王牛子的女人本就是鄉村腳店裡的粉頭出身,並不是一個檢點的女人,對於楊承祖這種英俊威武的錦衣官,不介意對方對自己做點什麼。她恨這些人強迫自己接受自己不想接受的婚姻,而不是想給死鬼守節,所以也就不介意有肢體上的接近。

  “能看到白明光死,我就心滿意足,哪怕是跟他同歸於盡,我也不在乎。”她一邊說,一邊緊咬著牙關,想起這兩年所過的日子,不自覺的握緊了拳頭。

  “沒錯,我高興。”孫雪娘也道,她一邊說,一邊拉住那婦人的手“這位嫂子,不管怎麼說,惡人已經死了。你的大仇已報,我們該考慮今後的事了。”

  “今後?我這種人還有今後?”那婦人搖了搖頭“我不比你,你是尚書的千金,我只是一個做沒廉恥勾當的女人。有個男人稀罕我,娶我做小,我就跟了他。沒想到被這群天殺的強盜害了性命,硬逼著我給那個王牛子做老婆生孩子。現在,我也不知道我的今後在哪,或許再找個要粉頭的小店,再做那份營生就是了。”

  不管是她,惡虎莊裡不少女人,都有同樣的問題,即使是被救出來,也未必有地方接收。即使有一些是附近村裡的女人,可是已經被捉來,失了節,跟別人成了親生了孩子。

  原本的夫家,未必就肯接受這一切,說不定回到家去,反被逼著上吊投井。還有的家裡已經換了女主人,現在回去,也沒法安頓。

  楊承祖道:“放心吧,只要能夠明辨是非的,我還是能夠安置一些的。漕幫的漢子裡,有許多是光棍,如果你們願意的話,可是和他們成個家。這些人並不見得有多富裕,也不見得有多好。喝酒,賭錢,打老婆,他們也許都會做。我只能保證一條,你們的婚姻絕對是自願的,沒人能逼你們嫁給誰,也沒人能逼你們嫁。一切都由你們自己選擇,不願意嫁人的,我可以給一些錢。錢不算很多,但是省著花,也勉強可以活幾年。”

  “我也可以幫忙。”孫雪娘在一旁介面道:“家父為官清廉,宦囊不豐,但是孫家好歹也是安陸望族,安頓你們還是做的到的。如果願意嫁人的話,一些嫁妝,我也願意資助。”

  雖然從她的角度看,孫交是個清官,可是不管怎麼說,他也是做了戶部尚書的人。即使自己不從中拿些好處,就是正常往來中的常例,也足夠讓他擁有驚人的財富。安頓一些女人,還是不成問題的。

  按說以她的身份,像這個女人,她是看不在眼裡的。可是如今,她與這個女人從某種意義上說,可以勉強算同病相憐,大家還一起殺過人,這感情總是更親近一些,能幫,還是幫一點吧。

  這地道修的不算太長,幾人鑽出去時發現,是離倉庫不遠的一棵大樹下面。等出了地道,只見倉庫那裡已經成了一片火海,而綿延的火勢,已經燒著了附近的房子,即使他們所在的位置也不保險。

  楊承祖歎了口氣“沒文化真可怕,為了個白明光,至於放這麼大一把火麼?趕緊走吧,要不然被燒死在村裡,那就太冤了。”

  “走,怎麼走啊?孫小姐身嬌肉貴,可走不得這長途。這些人既然搬家,也不會有腳力剩下。”那粉頭顯然看出了孫雪娘對楊承祖有些不明不白的意思,按她的想法,這尚書千金的身子已經被這錦衣官看過了,那就只好嫁給他做老婆,否則的話,可怎麼交代?

  至於這錦衣官是否有原配,那都不是問題,一個尚書的女兒,還不值得你休妻再娶?出於對孫雪娘的報答,她也願意為兩人製造機會。果然楊承祖一聽這話,將身子一矮“孫小姐,你上來吧,情況緊急,講究不得許多,我背你出去。”

  “咱們的人馬呢?”孫雪娘也不抗拒,她的意識裡,與那粉頭想的差不多。自己未來的良人,就只能是眼前這個男人了。雖然按她過去的想法,自己未來的相公,應該是個滿腹經綸飽讀詩書的才子,但是人算不如天算,既然事情已經如此,自己就沒有別的路走了。

  這男人至少相貌不錯,人也挺好,和他相處的感覺還不錯。要說毛病,就是家裡的女人多了一些,不過沒關係,自己是大婦。那些小妾,不過是自己隨意拿捏的貨色,將來或賣或打死,總歸收拾掉她們,再換上一些自己信的過的丫頭,終歸是能把相公的心籠在自己這邊。

  她是從小就受過這種教育的,自然知道該怎麼做一個大婦,趴在楊承祖的肩上,這種肢體上的接觸,她已經並不在意。早晚都是他的人,這又有什麼關係呢?就如同一對成親多年的夫妻一樣,她隨口問著問題。

  “人馬?哪來的人馬。我不過是放了一支穿雲箭而已,至於人馬能不能來,我哪有什麼把握。不過我確實是讓我的妾室去調動漕幫的人手,而漕幫在本地,還是有一些勢力的,也認識一些人。希望他們可以把人調動出來,否則的話,出村時,也是個麻煩。”

  “你是說,你一個人就來救我?”孫小姐的聲音在風中,變的有些顫抖。可是她的嗓音本來就有點啞,楊承祖就沒往心裡去,只是覺得對方跟自己身體接觸的有點近,似乎……還有點料?

  不過想想她那微胖的體型和圓臉,還是算了吧。他心裡在孫雪娘的名字上打了個叉,口內應道:“除了我自己,也沒什麼人能來。這種事,人多不一定有用,有時反倒是累贅。人少,行動更靈活,也更方便。那位嫂子,你跟緊一點,別掉了隊。”

  背後,那位孫小姐聽了他的話之後,身子似乎靠的更緊了一些,頭朝著他的頭靠了靠,隨即又像受了驚的兔子一樣往回縮了縮。接著又靠了靠……縮了縮。

  “這些官宦家的女人,真麻煩。難道看不出,我對你沒意思,就算脫光了,我也未必……好吧,如果沒後果的話,可以考慮一下。”楊承祖心裡胡思亂想,步下不停,已經離惡虎莊越來越遠。回頭看去,惡虎莊方向已經變成一片火海,烈火熊熊,在這黑暗的夜裡,帶來一絲溫暖與光明。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2-21 00:16

第三百一十一章 屠虎(二)

  出了村子走不多遠,對面就見一條火龍蜿蜒而來,那名粉頭先是一驚,只當是惡虎莊的人回來。可很快就喜道:“這不是惡虎莊的人,不是。來的人打頭的是個女人,惡虎莊從不讓女人走在男人前面,我們得救了。”

  其實在眼下這個時代,她一個女人,深更半夜遇到大隊人馬,終歸是不安全。可是對她而言,只要不是落到惡虎莊手裡,隨便落到什麼人手裡都好。因此表現的最為歡喜。

  而說話之間,那隊人馬已經離他們近了,為首之人手掌火把,身旁還有丫鬟舉著燈籠,照射之下,看見楊承祖身上的犀甲,再看他的臉。那隊伍的領頭女子一聲嬌呼“夫君。”接著就把火把塞給旁人,不管不顧的撲過去。

  等到了近前,才看到楊承祖背上還背著個女人,來人顯然甚為不快,不過並沒有發作出來,而是朝後吩咐道“奉劍,還傻站著幹什麼。沒看到相公背了人麼,趕緊過來,把這位姑娘接過去。”

  孫雪娘也認出了,來人是楊承祖的妾室之一,好象是趙氏?見她一身勁裝,背著彈弓挎著單刀,一看就是個武行,心裡更生鄙夷。一個女人家,舞刀弄劍的,成什麼樣子,就這樣,也敢來爭寵麼?

  可是她臉上卻帶著笑容道:“是趙姨娘吧,多虧楊公子出手,才救了我。如今你又帶領這許多人馬前來,大恩大德,感激不盡,日後我定要報答你們。我身小力弱,難以行走,多虧楊公子一路背著我出來,還望趙姨娘不要介意。”

  “孫小姐客氣了,這沒什麼可感謝的。只是男女有別,既然我帶著丫頭了,還是讓丫頭來背您吧。相公……你受傷了?”

  她是個武人,對於血腥味道最為敏感,發現楊承祖身有血腥氣,就特意看的仔細了些。身後人馬越來越多,火把燈籠照的也亮堂,她發現楊承祖身上也帶了傷,不由緊張起來。

  “別害怕,沒什麼大不了的。都是皮肉傷,不妨事。一口氣殺了那麼多人,怎麼可能不受傷呢?先把孫小姐安頓好要緊,其他的事都不急。”楊承祖一邊吩咐一邊問道:“這次帶了多少人手來?如果人手不夠,該調兵還是得調兵。我說過了,惡虎莊全都要死,怎麼可以說了不算呢?你相公是江湖好漢,說到做到,說殺他全家,就是要殺他全家的。”

  趙么娘手忙腳亂的為楊承祖處理著傷口,按說她是久走江湖的,對這是輕車熟路。可是事不關心,關心則亂,一旦受傷的變成自己的親人,不管她的手法多麼熟練,此時也變的忙亂起來。

  一邊包紮處理一邊道“夫君放心,我們這次動員很是順利,漕幫的人馬,附近的鄉民,連帶勇銳營,這次都出動了。你放心吧,那些人別想逃進山裡,居然敢打傷我夫君,我要他們一個不剩,全都死光!”

  其實說起來,夜裡調動人馬並不容易,對於夜戰,大家普遍的選擇也是能免則免。好在這裡還在河南境內,趙九雄的名字好用的很,本地的漕幫的頭目很是給面子,動員完成的很順利。再者就是本地勇銳營裡一位千戶銜把總,居然在孫交蓋的書院裡聽過幾次課。

  這個時代文貴武賤的格局已經逐漸形成,即使正德重視武功,也不可能在這麼短時間內,把整個社會的認知調整過來。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軍漢對比文人,先天上就處於弱勢地位。孫交歸隱林泉之後,在家鄉建了個書院,閒暇時,也去講一些課,說一些道理。

  這種書院的講學門禁並不森嚴,很多人都可以去旁聽,這位千戶在那裡聽過課,將孫交視為恩師。事實上,孫交對於有這麼個門人,壓根就不知道,於他而言,自己講課時來聽課的多了,誰記的住是否有這麼個人啊。

  但那位千戶一向是以有孫交這麼位恩師而自豪,連他這個官職,都與這關經歷有極大關係。因此在孫良登門拜見之後,他不顧天色已晚,倉促點起人馬,第一個出動前往惡虎莊。

  他手下能調動的部隊大概有四百餘人,實際到達戰場的不到兩百,兵力並不算多。可是一聽說有官軍出面對惡虎莊動手,周邊的村莊全都炸了鍋,串鑼陣陣,鐘聲飄蕩。附近村莊裡的後生在自己村裡的鄉老裡長帶領下,拿起各色農具,或是棍棒刀矛,朝著惡虎莊方向沖來。

  趙么娘這一路,帶的是本地漕幫的人馬,這裡面既有苦力,也有護漕的官兵。這些官兵倒不是說對漕幫如何忠誠,但是一聽說勇銳營上了手,就知道幹硬架的事輪不到自己頭上,出來還能拿三兩銀子,倒是踴躍的很。

  這邊剛剛包好傷口,已經有人把消息報回來“那些惡虎莊的人已經被堵住了,兩下裡打成了爛仗,場面亂的很。不過不管怎麼說,他們這次都死定了。四面八方來的人太多了,一聽說開惡虎莊,有不少人往這邊趕,這回夠他們受的。”

  楊承祖聽罷點點頭“我就說過了,他們老虎掉山澗,傷人太眾了。現在也是他們該遭報應的時候到了,咱們先歇一歇,我估計這仗打到天亮也打不完,等到天亮時再過去看死人的也不晚。孫小姐今晚受了驚嚇,趕緊送回船上,安排人好生照應著,若是自家人手不夠,咱家的丫頭先過去幾個服侍。還有,這位嫂子也一併送過去。”

  他的命令自然都得到了不打折扣的實行,等孫雪娘一回了船上,孫良正焦急的走來走去。他一個讀書人,是沒膽子去戰場的,心裡既想著楊承祖快把人救出來,又怕萬一去晚了,後果不堪設想。

  正在他胡思亂想的時候,見妹子被人送回來,先是一喜,可見妹子身上的衣服已經換了,複又一憂。急忙把妹子拉到艙裡,小心的打量,見妹子似乎沒有什麼異常情況,神色間也並不見絕望或悲痛的情形,心裡略微安定了些。

  可是一想到她的衣服,終歸是不大放心,只好小心的問道:“妹子……你……你沒被那些惡賊,怎麼樣吧……”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2-21 00:16

第三百一十二章 屠虎(三)

  “怎麼樣?兄長的意思是說什麼呢?還是你覺得,我該怎麼樣?”孫雪娘毫不客氣的反問過去,讓孫良反倒不知道說什麼才好,想來這種事總歸不該是自己問的,將來只有請母親問話了。

  相反,妹子現在平安無事才是最重要的,只要她人能順利的回到安陸州就什麼都好。如果她在路上出了什麼意外,自己回到家裡,反倒不好交代。現在最重要的,是妹子不要尋短見,其他的都是小問題,無關緊要。

  “賢妹說的是,是愚兄問的不當了,你人沒事就好。這一番你受了驚嚇,我這就讓人給你備茶,為你壓驚。”

  “兄長,若不是楊壯士搭救,小妹怕是與你就見不到了。你現在別忙著為我壓驚,而是該想著,怎麼報答楊壯士的恩德才是真的。你啊,人家現在都在前面圍剿惡虎莊的強盜,你卻待在船上,真是……”

  孫良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轉身出了船艙,他心裡有數,前方兵凶戰危,自己吃多了撐的才去那邊啊。

  惡虎莊那場大火,似乎成了一個信號,附近的村莊見惡虎莊被人燒了,又聽說勇銳營一位把總爺帶兵圍剿,想必是抵擋不住的。不管這個村莊多麼厲害,對上官軍,總歸是死路一條。再看這大火,這不就是證據麼,既然惡虎已經成了死虎,那還有什麼可怕的。

  即使有一些過去和惡虎莊沒有發生正面衝突,等確定了這個消息後,也都帶起村裡的後生,向著交戰的地方沖了過去。整個晚上,交戰聲,火光,始終沒有斷絕過。趙么娘依偎在楊承祖懷裡,兩人在一起說著情話,至於那些撕殺和死傷,跟他們就沒什麼關係了。只要惡虎莊的人別逃走,其他的,楊承祖才不在乎。

  等到天亮時分,地方上的衙門也動作了起來,本地的縣令,與孫交也是有些關係的。大明文人的四同關係網下,很多人彼此之間,都能扯上些關係。這位縣令治下有惡虎莊這等所在,也算不幸,以往對於這個地方,他實在是懶得過問。

  倒不是說官府惹不起惡虎莊,而是要剷除這個地方,必然要驚動官兵。可是這個村子油水又不大,驚動了官軍得不償失,沒好處的事,沒人願意做。

  公門裡,也有一些惡虎莊的人,有大行動,他們也會事先通報消息,讓官府一無所獲。所以這地方,拿惡虎莊非但沒什麼辦法,反而在很多時候,還會提供包庇。

  就像他們捉女人做老婆的事,縣衙門也不是沒接過狀子,但是又能怎麼樣呢?窮山惡水的刁民,縣衙門的權威也影響不到那裡,失蹤的婦人又沒有了不起的身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如果這些光棍漢鬧起來,圍著縣衙門要老婆,那才是大問題,因此從縣衙門的角度,反倒是要把狀紙壓一壓,把告狀人安撫下去。

  可是這回這事實在鬧的太大,孫家的女兒,不是那些村姑農婦可比,惡虎莊實在是惹錯人了。如果前任戶部尚書的女兒在自己治下出了情況,將來孫家一旦發力,其親朋故舊聯手發力,縣令這個官就做到頭了。

  夜晚之間,衙役三班是動員不起來的,饒是縣令急的到處亂轉,也吆喝不起這些衙役馬快行動起來。直等到天亮之後,聽說惡虎莊被圍住了,還有大金主願意出大價錢犒賞,這些衙役才有了幹勁,先是把衙門裡惡虎莊的幾個人捆了,接著就護衛著知縣趕往事發現場。

  既然在行動上落了後,就得從別的地方補。縣令從地面上征了十幾匹腳力上來,楊承祖與趙么娘一人騎了一匹坐騎,一直趕奔交手的地方。沿途只見不少村民打扮的後生,手裡舉著各色武器,如同搶水一般,紛紛向著自己這個方向奔去。

  還有一些是從前面抬下來的傷號,也有一些是死屍。仗打到了這個時候,已經打出了真火,兩下裡都沒了顧忌,出手就是死手。那些下來的彩號裡,有人還喊著“孩他娘,我為你報仇了。”

  “爹,你在下面瞑目吧,孩兒打死了一個惡虎莊的畜類!”

  沿途之上,能看到一些沒來得及掩埋的屍首,大多都是惡虎莊的。內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這一架是實打實的屠村,惡虎莊的女人裡有不少也是能夠上陣撕打的,所以打起來的時候,也就無從區分,只能趕上誰是誰。還有些原本沒死,只是受了傷,但是掉了隊,接著就被附近村民發現,一窩蜂的圍上去,活生生打死。

  等到了圍困的地方,只見那裡已經亂成一團,任何戰術或是佇列都已經失去意義,人群一團一團攪在一起,想要區分敵我都不大容易。只是那些進攻的人裡不時大喊著“惡虎莊的畜類,你們也有今天,給我兄弟償命!”

  “白明光,出來受死!”

  這些人論戰鬥力,實際上是遠不如惡虎莊這些村民的,以往的械鬥中,他們也都是吃虧的一方。可是這回是所有在惡虎莊手下吃過虧,或是忌憚惡虎莊的武力,而不敢與之爭鬥的勢力都聯合了起來。除了村民和幫會外,甚至連趟將都參與進來,這些人在人數上,就占了上風。

  惡虎莊的人在轉移的過程中遭到攻擊,也是拼了命,沿途轉戰,一直突圍到了這裡,就實在走不動了。這一戰一直打到天亮,惡虎莊的防線已經岌岌可危,馬占魁的本領和威望都不能和白明光相比,在這種場合下,也缺乏解決的手段。只能舉著九環大刀沖在前面,饒是他武藝了得,在這種撕殺下,他的體力已經接近了極限,也撐不了多久了。

  作為這些反惡虎莊人馬主心骨的勇銳營,反倒是成了旁觀者,二百余人列成陣勢,倒是頗為整齊。但是其他的作用,什麼都發揮不了。那位千戶銜的把總所能做的唯一的事,就是派出部下去收容沿途潰散的士兵,一邊看一邊道:“這幫惡虎莊的刁民還很能打,這事看來有點麻煩。”

  他這些人馬是沒令出來打仗的,如果死傷太多,回去跟軍營裡沒法交代。所以即使到了現在,他也下不了用士兵發動衝鋒的決心。楊承祖哼了一聲,對趙么娘吩咐了幾句,趙么娘又對漕幫的人吩咐了幾聲。

  過了時間不長,向惡虎莊衝鋒的人裡,就多了幾十條精壯大漢,手中拿著一根長木竿,上面挑著一副鐵爪,還有人大聲喊道:“白明光已經被燒死在村裡了,連他吃飯的傢伙,都被我們繳了。你們這些惡虎莊的人,還在打什麼?你們以為,自己還有活路麼?丟下武器,否則,一個不留!”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2-21 00:16

第三百一十三章 屠虎(四)

  那副鐵爪,其實並不是白明光的武器,而是隨便找了個江湖人,用了他的兵器代替。漕幫裡江湖漢子多,使的兵器也雜,找一對鐵爪也並不是難事。尤其這東西挑在木杆上,離的又遠,能看清是副鐵爪,已經得算是好眼力了,要想認出是不是白明光的兵器,那就太強人所難。

  昨晚上見到惡虎莊方向的火光時,這些人已經有了疑慮,只是以往白明光也每多出奇兵,詐死等手段也用的多了,這回用出什麼手段,也不奇怪。總之,他們已經習慣了依賴白明光,認定有他在,自己就能翻盤。所以哪怕看到惡虎莊大火,也維持住了基本陣線,還能勉強支持。

  這副鐵爪和白明光被殺的宣言,成了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這些人剛才還能在和各村人混戰中打個有來有往,可是等聽到白明光的死訊後,瞬間就崩潰了。所有人都喪失了鬥志,最關鍵的是,他們看不到勝利的希望。

  身陷重圍,背後就是自己的妻兒老小,按照往日惡虎莊的習慣,他們當然知道這一架打輸了,會是什麼樣的下場。可是明知道這些結果,就是凝聚不起勇氣,或者說,長久以來白明光領導下的惡虎莊,只認他一個首領。等到他一死,這支隊伍就沒了領頭人,人馬瞬間成了一盤散沙。

  有的人想打,有的人想逃,有的人想投降。有了這樣的情緒,這支隊伍再強也沒有用。那些正在戰鬥中的村民發現,方才還頗為難啃的骨頭,一下子成了豆腐。於是他們順利的切進去,將往日如狼似虎的惡虎村民,打的七零八落。

  不少人往日裡兇惡的很,可是此時,就只嚇的跪在地上求饒,接著就被一群人踹翻在地,用兵器亂打,石頭亂丟。那些女人們有的尖叫著沖上去,但很快就被制服,接著就有男人按住手腳的往自己村裡抬過去。有的面目醜陋或是年紀大的,直接就被打死,場面混亂不堪,也殘忍無比。

  那位把總此時才吩咐道:“放銃!讓他們冷靜一下,這成個什麼話了,怎麼還搶男霸女了?咱是來這救人的,不是土匪下山!”

  這些村民與惡虎莊不乏結下死仇的,交戰中,也常見一些人直奔著某些惡虎莊的村民而去,而對其他人不聞不問。顯然這就是私人恩怨,旁人干涉不了。

  這些恩怨往日裡在惡虎莊的強大武力壓制下,縱然滿腹委屈,也只能吞下去,今天有了途徑,也就一起發作起來,聲勢很是駭人。

  可不管怎麼說,他們終歸是村民,如果也是和惡虎莊一樣的盜賊,早就和惡虎莊合併了,也等不到今天。因此對他們來說,官兵的威懾力還是不容小覷,尤其還有縣令大老爺親至,在地方官府的協助下,一度混亂的場面,總算得到了收拾。

  可是不管怎麼說,惡虎莊成年的男丁,一個也不會被剩下。有幾個村的鄉老甚至來向縣令表示,自己村裡情願出幾個人抵命,也要把這些人全都弄死。只要他們活著,將來肯定會對自己這些人予以報復。而惡虎莊的報復手段,往往聳人聽聞,說不定要出多少人命。

  這種要求明顯與法理不合,地方衙門如果不知道也就罷了,知道以後,如果點頭允許的話,就有了姑息縱容的嫌疑。不管是那位把總,還是知縣,都有點拿不定主意。

  楊承祖將知縣拉到一邊,小聲道:“縣尊,眼下這麼大一樁富貴擺在你的面前,可不能心慈手軟。”

  “大富貴?此言怎講?”那位縣令這一夜時間雖然按兵未動,但實際也沒閑著,他和他的幕僚,已經發動了所有的關係網,去查楊承祖的底細。這也不難查,很快他們就知道,不提孫小姐,就單說這位錦衣官的來頭同樣不小。天子賜刀,河南巡撫沈冬魁的座上賓,與周王府也頗有交往,據說連鎮守太監賴公公都要給他面子。

  單就這麼一個遮奢人物,就得讓這位縣令以禮相待,聽他一說富貴,那縣令也來了精神。只聽楊承祖道:“眼下甯藩作亂於江西,朝廷正是用兵戡亂之時。咱們這裡擒殺了一群叛兵,挫敗了其密謀奪取縣城,回應江西的計畫,這怎麼不是一件戰功?這些賊人的首級加起來,怎麼也得有幾百顆吧。這功勞,難道小了麼?”

  “這?”知縣馬上明白過來,這是這位錦衣官要對惡虎莊下殺手,不惜把對方攀誣成通寧賊的叛黨。眼下這個當口,對於叛黨自然是有殺錯無放過,殺錯了人不是問題,有人沒殺才是問題。

  如果能砍下這麼多賊黨首級來,確實得算是個大功了。他甚至已經想好,這個奏章應該怎麼擬,可是不管如何擬,誣良為盜,都是有許多問題的,這位錦衣官,肯為自己背書麼?

  “我一個錦衣官,或許說話的分量有限,但是我想,孫公子那邊,一定願意附屬做證的。當然,這裡面還需要仔細斟酌一番,有不少地方,需要大家一起商議一下,還有口供方面,也得弄的穩妥一些,不要被人抓住痛腳。這是不能咱們兩個辦,還是把那位把總請過來,咱們三個人商量為好。”

  對於惡虎莊這麼個毒瘤,本地縣令也確實頭疼,如果不把他們徹底消滅,楊承祖等人可以一走了之,將來這裡若是出了大案,背鍋的還是縣衙。能把他們全部解決,自然是最好不過,如果再能混上一筆功勞,那便萬萬沒有拒絕的道理。

  只不過這等事,本就不是一個縣令能做主的,在錦衣衛、勇銳營,最後孫良親自出面的背書下,那些殘存的惡虎莊男丁,都給定了個亂賊同黨的罪名。先是使人拿了。接著便是打,再後來用刑具問了口供,最後便是殺了。

  楊承祖手裡提著寶刀,看著一排排跪好的犯人,連同老弱在內,男子裡凡是成了丁的,一個沒剩,全都捆在這。馬占魁受了兩處傷,也被生擒,而他的幾個兒子,有的死在亂戰裡,有的則被捆在他身邊。

  看著楊承祖,馬占魁怒道:“你到底是誰?我們惡虎莊到底幾時得罪過你?為什麼?為什麼下這種狠手,居然一個不留,要滅門絕戶!我們就是做鬼,也不會放過你的。”

  楊承祖冷笑一聲“你們有沒有什麼新鮮的?大概當初被你們殺的行商路人,說的也是這句吧,你們連點新意都沒有,差評。我知道,如果讓你們說,你們可以找出一百多個理由為自己開脫,比如地方不好,土地太貧瘠,日子太窮。不搶奪,就活不下去。不過我對這些沒興趣,就像我對你們怎麼才能活下去一樣,不感興趣。我只知道,你們敢來惹我或是惹了我同船的人,就是該死,道理就這麼簡單。你們既然敢砍過來,就得想到別人砍回去的後果。你們做人的時候我都不怕,做了鬼,我為什麼要在乎?上路吧。”

  說話之間,寶刀揮出,鬥大人頭落地,鮮血狂噴,灑的到處都是!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2-21 00:17

第三百一十四章 女兒情(一)

  由他開了頭,其他人就敢下手,整場殺戮持續的時間不長,惡虎莊就成了一個代號。村子裡那些女人,有極少的一部分,被自己的家人含淚領了回去。大多數卻是沒有著落,她們有的本就來自外省,有的則是家裡不願意領。

  好在勇銳營、漕幫,這些地方都不缺光棍,而他們這些窮漢子,如果正常情況下,這輩子也是討不到老婆的。所以對他們來說,有個女人就好,是否貞潔,倒不是太在意。由楊承祖和孫家做主,就將這些婦人配了這些漢子,總算是讓那些婦人自己挑揀,比起普通的戰俘待遇要好的多。

  至於那些孩子,大多隨著各自的母親改嫁。有一部分則是父母都死在戰鬥裡,自己又沒成丁,如果殺了未免說不過去,就由衙門先管幾頓飯,然後再遣散就是了。

  這些孩子沒了照顧,衙門再不管,頂好的結果是成為乞丐,如果糟糕一點,就只能餓死。楊承祖說起這事,只是無奈的歎口氣:

  “沒辦法的,他們中如果有夠聰明的,手腳夠利索的,可以賣給大戶人家為奴。如果連做奴僕都不夠格,既沒本事養活自己,又不肯放下身段認清形式去伺候人,那餓死也活該。總歸他們是犯人之後,不能說他們的爹打家劫舍,他們反倒有理了。這年月餓死的多了,他們憑什麼不能餓死?與其關心他們,我倒是更關心那些良善百姓的日子怎麼過下去。”

  這事處理到這一步,於他而言,就算是功德圓滿,至於說其他地面上的善後,那就是地方衙門負責的事,與他沒什麼關聯。那位把總到船上,還來拜見了一下孫良,算是師弟拜師兄。

  經過這一鬧,孫良也知道,自己妹妹說的有道理。眼下這時候,自己滿腹經綸,未必有一個武夫管用。所以刻意收起了少爺架子,與那位把總聊的倒也入港,算的上賓主盡歡。

  等船隻起錨之後,孫楊兩家的走動,自然也就親密起來。有了救人這個事,兩家就算是成了朋友,孫良也就時不時的來拜訪楊承祖,而楊承祖,也偶爾前去拜訪他,兩人一文一武經常聊上半天,看上去頗為投契。

  孫雪娘經過那一番磨難後,乾脆直接恢復了女兒家的打扮,接著就來拜訪柳氏。她是名門淑女,在柳氏這等小門小戶的女人眼中,簡直就是天上的仙女一般,誠惶誠恐的招待,生怕自己說錯了話,得罪了人,或是讓兒子被人笑話。

  不過孫氏在她面前並沒有什麼名門閨秀的架子,相反把姿態放的很低,就是以晚輩拜見長輩的規矩行事。還為楊家的女眷每人備辦了兩匹上好綢緞,算是簡單的謝禮。

  大戶名門的底蘊就在這個時候顯示出來,即使是敏感如如仙者,也不得不承認,不管自己如何不喜歡這種造訪,卻依舊挑不出她的毛病來。不論是待人接物,還是言談舉止,孫雪娘的表現,只能用兩個字形容;完美。

  讓人如沐春風,不會感到厭煩,與每個人都仿佛是多年至交,不會讓任何人感覺受到冷落。明明她表現的平易近人,與大家一般無二,可是每個女人都能感覺到一股威壓,那就是來自名門大戶,尚書家室帶來的威壓,讓自己只能退避三舍,不敢和這個女人有爭鬥之念。

  “厲害,厲害啊。我如仙好歹也是花魁出身,向來不服輸的,可是這回,也得說一句,這個女人,我怕是鬥不過她。”船艙內,如仙一邊磕著瓜子,一邊不住的嘀咕。

  一旁的鐵珊瑚與苗秀姑向來視她為智囊,聽這話都嚇的沒了主意,鐵珊瑚摸著肚子苦著臉問道:“不會……不會她真要過門當大婦吧?現在這樣多好,家裡沒有大婦,我們大家可以開心的做姐妹。聽說大婦來了,是可以把我們賣掉的。”

  “誰說不是呢,到時候第一個被賣掉的,就是你這笨呆呆的珊瑚兒。”如仙伸手在她的臉上擰了一下“你看看你,敢在大婦前面懷孩子,又不像李二姐那樣有救駕之功,她不賣你賣誰?還有苗娘,你也好不了,你和承祖弟弟那點事一露出去,她非說你敗壞家風不可。到時候賣了是好的,說不定一頓棍子,就打死了你呢。”

  一聽這話,苗氏與鐵珊瑚都落下淚來,苗氏道:“若是被打死也就罷了,若是再被賣了,我可就真的沒臉活了。和自己的女婿有了這事……若是被人知道,我可怎麼辦啊。不成,我還是跟承祖說一句,還是斷了吧。”

  “斷,你捨得麼?”如仙撇了撇嘴,“我跟你們說啊,今天娘可跟我聊來著,她老人家的意思,也覺得孫氏這女人不錯,家室好門第高,人品也不錯。再說,承祖救她的時候,該看的不該看的,都看見了。他是個什麼人,你們也知道,說不準還趁火打劫摸了兩把。聽說是他背著孫氏出來的,你們說他碰沒碰過她?都到了這一步了,不娶她能怎麼辦?如果不娶她,她多半就只能去死了。這兩天,她就是大婦過來跟咱們照個面,將來好收拾咱們呢。”

  “啊?那不是說,我們死定了。我不要離開相公,我不要被賣掉。”鐵珊瑚一聽這話,哭的越發厲害了些。如仙吐了口瓜子皮:

  “哭有個什麼用?仗著她沒過門,這段時間,趕緊把承祖弟弟掌握住才是。不管她是什麼人家的千金,嫁過來,就是楊家的媳婦,得聽自己相公的。只要相公能撐的住場子,我們或許還有好日子過。你們娘兩記得,以後什麼事都聽我的,我讓你們怎麼幹,你們就怎麼幹,我就保證你們沒事。我在行院裡,跟大婦鬥智鬥勇的時候多了,從來沒輸過。我先教你們,從母女聯床開始……”

  這次安平鏢局死傷慘重,秦起龍雖然保住性命,也受了重傷。船上的安保又重新雇了一家鏢局,但是主要還是由楊家的人負責。孫家的兩個護院全都折了,安全上,就更成問題,孫雪娘除了去柳氏那邊,就是在自己的艙裡刺繡女紅。

  按說即使是兄妹,成年以後也要避嫌,可是這兩兄妹自來感情好,這些事也不講究。孫良見妹子在那裡低頭刺繡,時不時面帶微笑的模樣,忍不住用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你傻笑什麼呢?發的什麼癲?刺的什麼東西?荷包?該不會是給楊承祖刺的吧,哥知道你的心意,也知道這事是委屈了你,可是沒辦法,這都是命。誰讓你被救的時候,是他背你出來的,你也就只能嫁他了。可是這事是屬於被迫無奈,你怎麼一副遇到如意郎君的模樣,他不會是對你做了什麼吧?你跟哥說,他救你時是不是趁人之危欺負了你,如果是真的,我這就找他去,非跟他理論個清楚不可。”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2-21 00:17

第三百一十五章 女兒情(二)

  自己的事自己知道,自己妹子的喜好,孫良也清楚的很。她向來喜歡的是文采出眾的才子,絕對不會是錦衣衛赳赳武夫。只是後來妹子在沒人時對自己說了,被救的時候,身子差不多被楊承祖看了個精光,除了他之外,也就沒法嫁給別人。

  這本來就是情勢所迫的無奈之舉,他也覺得是妹子受了委屈,可是看她現在的模樣,怎麼看怎麼也像是那懷春少女思念情郎的模樣。他可不認為楊承祖有資格配的上自己的家室,這樁婚姻他得算高攀,妹子可犯不上對他動心。再者說起來,這事上楊承祖的態度,也讓他頗為不滿,此時一股腦發洩出來。

  “這幾天我和那姓楊的聊天,原本是覺得,將來你要嫁過去,我們總歸是郎舅之親,該儘量搞好點關係,所以耐心和這蠢物聊幾句。再說了,你們兩的事,總歸也要講個誰先開口啊。妹子你的人品相貌家室,配他綽綽有餘,難道不該是他先開口求親麼?誰知道這傢伙,完全不明白我的想法,怎麼點都點不透的木頭疙瘩。這幾天他和我聊的你猜是什麼,安陸的風土人情,有何特產,有何名門望族。那我當了他的幕僚了,簡直豈有此理。更可恨的是,他居然還問我,安陸州有沒有什麼出名的紀院?”

  他越說越氣,忍不住抓起茶杯喝了口茶“你聽聽,這是什麼話,他居然還想著到安陸之後,去流連秦樓楚館。這等人,根本就不配咱家的門第。說來是哥害了你,要不是我在路上的清樓和人爭吵時露了行藏,也不會害你被人擄去。若不是被人擄去,你也就不必嫁這麼個蠢貨!等將來,讓爹好好收拾收拾他,讓他明白明白,做咱孫家的女婿,是要講規矩的……”

  “哥!”孫雪娘放下手中的刺繡,朝孫良瞪了一眼“你自己這路上如何胡鬧,難道要我回家後告訴爹爹麼?真是的,楊公子正在少年豐流之時,喜歡那等地方,不是很正常麼?等將來……我會拿出一筆銀子,讓他隨便花用,任他在那清樓裡胡鬧。只要別把女人帶回家裡,就什麼都好。”

  “憑什麼啊?妹子,你是不是中了他的邪,還是他真的對你做了什麼?就算是做了什麼,你早晚是他的人,也不算什麼短處,由不得他拿捏。哪能如此放縱於他,這可不成,我不能看著你被他欺負。”

  “楊公子是個道德君子,對小妹十分規矩,並無半點越禮之處,兄長只管放心吧。”說到這裡,孫雪娘的心裡,其實頗有些不是滋味。按說她確實喜歡這樣的君子,可是事到臨頭,她卻總覺得哪裡不對勁。

  按說當時那種情況下,縱然不能真的做些什麼,可是如果他趁機要脅,向自己要一個承諾,或是索要什麼表記作為憑證,自己又如何能夠拒絕。固然這樣做,給人以趁人之危的小人的印象,可是他什麼都沒做,就是把自己救了,然後這些天,與自己仿佛不曾見過一般,並沒有任何親近的表示,又讓她覺得心裡不舒服。

  午夜夢回之時,她甚至想著,如果楊公子真的大膽到悄悄來敲自己的窗戶,要求與自己一會,又該怎麼辦?自己肯定正言厲色的訓斥他,把他趕走。一定要讓他知道名門淑女,守身如玉,不會像他那些姬妾一般由他亂來,這也是名門閨秀的自重之處。

  如果他真的那麼做,自己肯定會說他不夠穩重,太過孟浪。但是由於自始至終,他都沒這麼做過,反倒讓孫雪娘心裡,又有些不踏實。

  按說自己嫁給他,應該是板上釘釘的事,在惡虎莊裡,自己的身體已經被他全都看見了。又是他親自將自己背出來的,除了嫁給他以外,自己已經沒了路走。而楊家這種人家,能夠攀上安陸孫家這種姻親,得說是打著燈籠也難找,沒有拒絕的道理。

  這幾天的接觸中她也確認,柳氏是認了自己這個兒媳婦的,她那裡都沒了問題,那這個事就更沒可能出意外。可是楊承祖這種態度,總是讓她覺得對方是個君子之余,又有點不安生。

  她輕輕搖搖頭道“兄長,家裡幾個兄長裡,只有咱們最為投契。我有一些話,也願意對你說,楊公子已經註定是我的良人,我現在該想的是如何把這段婚姻經營好,而不是去擺架子欺負人啊。雖然我嫁給他算下嫁,可是那又怎麼樣呢?不管下嫁不下嫁,嫁就是嫁,將來你就算想替我出氣,難道還能找到婆家去鬧?”

  “妹妹,他若是敢欺負你,我絕對饒不了他。尤其咱的家風你是知道的,爹是不會允許他在外面亂來的,還敢眠花宿柳?到時候讓他知道咱家的厲害。”

  “其實他若是沉迷那種地方,未必是壞事啊。”孫雪娘微微一笑“那些地方的女人,不過是過眼雲煙,難道會對我有什麼威脅麼?若是他在那等地方沉迷,我正好趁機整頓一下家風,將那些女人分門別類的處置了,也免得將來家宅不安,尊卑不明。這事我心裡有數,不會吃虧的。”

  孫良也知道,除了惡虎莊那等純粹以不講理的暴力來解決問題的場合,只要是講規則講道理的地方,自己的妹妹是不會吃虧的。他只是有些不平道:“你說的我也懂,只是咱家是書香門第,你從小就想嫁一個才子,結果最後配了一個軍漢,他還不知道主動來求親。這想想就有氣,他以為自己是誰啊?能殺幾個人就了不起麼?若是父親在位時,他這樣的人物,就算想來咱家拜訪,怕也要在門外排上十天的隊再說。這人簡直是不懂好歹,配不上妹妹你的人才。再說,他有那麼多姬妾,可見是個浮浪性子,又是個粗鄙武人,只怕將來你有的苦頭吃。”

  “好了,這是我自己的事,我有分寸的。”孫雪娘笑了笑,將手裡的荷包放下,想了想,忽然問道:“兄長,你的那些書沒丟吧?”

  “沒丟,都在呢。那幫賊人是來搶人的,那些書他們看不上。”

  “書沒丟就好,我也知道,那些書是兄長帶著充門面糊弄人的,你自己也不怎麼看。既然你不看,就給我吧。”

  “你要那些經史做什麼?”孫良忽然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你……你不會是要不它們給楊承祖拿過去吧?那可使不得,這些書是父親親自批註的,怎麼能給外人看?使不得,絕對使不得。”

  可是那邊孫雪娘已經開始朝屋外走去“有什麼使不得的?那些書你也不看,還不許我送人麼?兄長說的對,我是想嫁一個才子,雖然我的夫君不是才子,我也能把他塑造成一個才子。不就是一個功名麼,難道咱家的女婿,想要個功名還是難事麼?”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2-21 00:17

第三百一十六章 女兒情(三)

  那位惡虎莊王牛子的女人,並沒有被嫁給軍漢或是漕幫弟子做老婆,而是孫雪娘留在身邊做了個使喚人。她在惡虎莊的經歷,還是應該保密,不適合外傳,像這種跟著她殺過人的主,肯定是不能放出去的。正好她身邊沒帶丫頭,就讓這女人做了個婆子,伺候她的飲食起居。

  這女人雖然是個粉頭出身,但是在惡虎莊上也沒少幹農活,氣力還是有的。可是她背著這書箱來到柳氏那裡時,依舊累的滿頭是汗,匆忙將書箱放下。一身沉悶的響聲響起,證明著這書箱的分量。

  柳氏一頭霧水,等到孫雪娘說明來意後,她就更糊塗了“考科舉?這……承祖已經做了官,還能考科舉?再說他都是錦衣衛了,考科舉有什麼用啊?”

  “楊伯母,晚輩是這麼個想法。”孫雪娘表現的彬彬有禮,低眉順目的,一看就是個想方設法討婆婆歡喜的小媳婦模樣。在面對柳氏的時候,她身上看不到半點大家閨秀那盛氣淩人的態勢,又保留著高貴典雅的氣質,屬於最能讓婆婆喜歡的那一類型。

  聽著柳氏的問題,她語氣溫和,臉上還帶著討好的笑容“伯母,這事其實也不是這樣的說法,這錦衣官呢,雖然是好,可終究還是個武臣。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我家說來也是軍籍出身,也是靠著讀書科舉,才有了今日。楊世兄這等人才,若是能夠金榜提名,得個功名,日後才能保住永世富貴。光耀門楣,蔭庇子孫,方是個正途,也能改換門庭。至於科舉這事,侄女家裡也是能幫些忙的。”

  “什麼?她讓我考科舉,娘你居然還覺得她說的有道理?您這是……這是鬧的哪一出啊。”等楊承祖聽到這個消息,一臉不可思議的表情,也明確的表示了拒絕。

  柳氏破天荒的板起了臉“什麼哪一出?難道要你考科舉還有什麼錯了?你這個錦衣官,現在又去王府做什麼儀衛正,終究是個武職,比不得文官清貴。你說你腦子又好使,好好讀讀書,難道就不能考個功名回來,給祖宗揚名漲臉?再者就算你不想考科舉,也不能辜負了人家孫家的好意,孫小姐的人我看挺好,那模樣長的就是個福相。她除了嫁給你,也沒別的路可走,你可不許辜負了她,否則娘不答應。”

  等到回了如仙的船艙,楊承祖依舊是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你說這孫家人,怎麼那麼不曉事啊。我都已經問了孫良,安陸州有什麼好的清樓,有什麼出名的姑娘,他難道還不懂我的意思?我若是真想娶他妹子,難道會問他這種問題?大家都是聰明人,很多事點到為止,彼此不傷情面多好?他家怎麼還沒完沒了了?還大戶人家呢,連這點眼力見還沒有?怎麼又讓我考科舉了,真是醜人多做怪。”

  如仙聽他這麼說,心裡頓時就有了底,這幾天她旁敲側擊,也差不多知道,自己的男人對於孫小姐是真沒什麼想法的。在惡虎莊裡,兩人之間也是施救者與被救者的關係,並不涉於私。

  看來這個強敵,大概是能擋住的。她有了這個把握,態度上也就和善了許多,笑著在楊承祖的身上輕打道:“哪有你這麼說人的?孫小姐人也不醜,還是個大家閨秀,而且也是為了你好。你沒聽娘說麼,孫小姐熟讀《四書》、《五經》,曆科程墨,各省宗師考卷,也背得千餘篇。若是她給你做個開蒙,說不定,你真能中個前程,到時候還能做大官呢。人家也是為了你好,哪能不領情。”

  “領她個頭。”楊承祖沒好氣的脫著衣服,口內哼起了京劇《範進中舉》裡的流水板:“考得你頭髮白牙齒全掉,考得你躬背又陀腰。考得你不分苗和草,考得你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然後攬著如仙躺下道:

  “我對於科舉沒興趣,若是讓我做個文官,那不要了我的命了?哪如做個武職自在,還不受這許多拘束,也沒那麼多規矩束縛著。這武將比起文官千差萬差,不過有一條好處是實的,就是德行操守上,不用卡的那麼死。我們錦衣自成體系,外人也很難插嘴,若是做了文官,就是一堆言官,就能把你煩死。”

  “話是這麼說,可孫家那也是好意啊,你也想好了,總不能得罪人。”如仙一邊施展開自己的本事,逢迎著楊承祖,一邊分析道:

  “孫家是安陸大戶,得罪了他們可是沒什麼好處的。再有,不管你做或者沒做,反正孫小姐的身子你是看見了,你要是不想要人,當心恩人變仇人。就是這些書,價值就非同小可,就算不稀罕,咱也不好得罪了人。”

  這個時代的教育資源可不像後世那麼發達,讀書認字,對於普通人來說,乃是想也不敢想的事。別的不說,眼時的書是沒有標點的,需要塾師斷句。

  不同塾師斷句方法不同,理解也就差了樣,單就一個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就能鬧出若干解釋。有時遇到個不善於斷句的塾師,你便是有天大的本事,也是學不出來的。

  而孫交親自批註的經史,不但水準高,更重要的是,他的句讀,是符合官方標準的。乃至他寫在書上的那些批註,其實也就是所謂的精義,乃是官宦人家自己總結出來的科舉心得。知道怎麼寫文章,更容易博得主考的好感,也更容易考中。

  這樣的精義,外人是接觸不到的,這也是所謂書香門第科舉上,比起普通寒門子弟科舉的優勢之一。他接觸的教材,與寒門子弟的自我摸索,完全不同。能送這麼一份精義,那就得說是天高地厚之恩,確實不能表現的太冷漠。

  而孫雪娘的事也是個問題,楊承祖也知道,雖然自己和她沒做什麼。可是她的身體自己確實看到了,在這個時代裡,這種行為確實也需要負責。當然,如果大家彼此都有默契的不提,或許這事還好一點,偏生孫家表現的還很有興趣,要想推掉這件婚事,確實就得講點技巧。

  原本只是想救個人,結果救出這麼多麻煩,楊承祖無奈道:“孫小姐啊,不管你們怎麼看,我確實是不喜歡她,太醜。嗓子也不好聽,她這樣的要是學戲,第一輪就被刷下去了。至於那些書啊什麼的,我是真的讀不懂,也不想讀。不過要說附庸風雅的玩意,我也不是來不了,我隨便做一首詞,也能鎮住她兄妹二人了。你別笑啊,怎麼看著跟不信似的,拿支筆來,待我為你寫下來,你就知道了。”

  彼此的學識都是心裡有數的,如仙吃吃笑道:“好啊好啊,不過若是依舊寫那一片兩片三四片,今晚上就自己抱被子睡去吧。”

  楊承祖也不怠慢,鋪好了紙,就著昏暗的燈火,拿起筆來刷刷點點,在紙上飛速的書寫著:“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2-21 00:17

第三百一十七章 女兒情(四)

  “一壺濁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口內輕輕念叨著這首臨江仙,孫雪娘的眼睛微微發紅“楊公子……看來是我看輕了他,真沒想到,他雖然是個錦衣官校,卻是個淡泊名利,志向高遠的君子。我做的那些事,多半是被他看輕了,這事是我做的差了。”

  楊承祖本來是無意中說起做詩,結果被如仙一激,提起筆來,發現有點下不來台。他對於戲文記的熟,古詩詞知道的不多。而且他知道的古詩裡,大多也是唐宋的詩文,能夠充門面拿來抄襲的後世詩詞,並沒有幾首。就算要抄詩當才子,也得省著點過,否則做不了幾首,就只能寫玉皇大帝也姓張,為何為難我宗昌了。

  結果一時興起之下,他就把這首膾炙人口傳唱不衰的臨江仙給拿了出來,這時候楊慎還是春風得意的青年才俊,沒有日後發配雲南,見慣起伏滄桑的心境。即使他在這,也寫不出這詞來。作為大明一朝頂尖才子的作品,自然是非同小可,如仙一見頓時歡喜不盡,然後就抓著楊承祖問,寫這首詞的才子是誰,從哪聽來的這個東西。

  以她對楊承祖的瞭解,當然不信這首詞是出自他的手筆,不過一來作者確實找不到,二來就是這詞也不是什麼前人遺作。當然,如果將來搞大的話,可能會有人站出來說,這是楊承祖抄襲的,不過沒有證據,也沒什麼用。目前拿這首詞在小圈子範圍內散佈的話,連說這種話的人,也不用擔心遇到。不是說這詞做了,就能帶來什麼好處,但至少能揚點名,而這個年頭,有了名氣總歸是好事。

  在如仙的有意散佈下,孫雪娘知道這首詞也在情理之中,她本來就是個才女,對於詩詞上的造詣固然不如其在八股上的造詣,可是鑒賞能力總是有的。一聽之下,整個人都有些癡了,一連幾天,都在嘴裡念叨著不停。

  這首詞的原本作者楊慎,乃是大明三大才子之一,他的作品本身,沒有什麼瑕疵。更重要的是,這首詞做的時機恰倒好處,不管是做詩還是做詞,都要講個時間地點場合的匹配。就像說抄詩也不是拿起來就抄,得講個匹配度,否則就是貽笑大方。正是孫雪娘讓楊承祖考科舉之後,就有了這首詞的流出,於眼下這個時機最是適合,可說是恰倒好處。

  這詞在原本的歷史時空裡,是楊慎發配雲南之後感悟人世滄桑起伏無定,看破世情之後的作品。他遭遇坎坷,屢受挫折,做這詞乃是抒發胸懷,所以帶了些鄙夷世俗,淡泊灑脫的味道。

  而這種情懷和節操,放到科舉這個被景下,自然也就讓孫雪娘認定,楊承祖是一個滿腹文章,偏又淡泊名利,視功名富貴為糞土的真正隱士。

  想來多半是自己讓他考科舉,讓他心裡生了厭惡,又不好明著說,就只好做了這麼首詞來回絕自己吧。與他一比,自己就成了個俗物,這……豈不是被他把自己看輕了麼?

  要說這個時代,固然讀書人都以科舉取士,金榜題名為人生最高追求。可是也有二三子,自有才學卻不肯應舉,而是寄情山水,吟風弄月。這樣的人,或許被人稱做狂生,可是只要真有才學,一樣會受到文人的推崇。而且這種風骨,作為談資來看,也確實是更容易被讀書人欣賞。

  在孫雪娘心中,楊承祖的形象已經從過去的一個普通錦衣武官,變成了不拘小節,滿腹文章文武雙全,偏又視功名富貴如浮雲的高人。要求這樣的人去考科舉,這不是顯的自己也太粗俗太市儈了麼?

  見她患得患失的模樣,孫良道:“妹子,你也別想太多,這詞未必是他做的。我跟他一路同行,也沒聽出他有什麼才學,他是個武官,我不好考教他的學問,只是與他閒談中也能發覺,他的文墨也只是平平無奇而已。再者,他那手稿我看過,那個字寫的……我跟你說,這多半是從哪聽來的……”

  “聽來的?”孫雪娘粉面一沉“兄長,你覺得能做出這樣好詞的才子,會是無名之輩麼?依你結交的圈子來看,可有一人能做出這樣的詞句?你說他是抄來的,必然是大才子吧,可是河南八府之內,有誰能寫出這樣的詞句?再說,又有哪個才子會預先想到這種情況做出這首詞來?”

  一聽這話,孫良也沒了話。妹妹說的是個道理,可著河南八府,怕也找不出一個能寫出這樣好詞的才俊。再說詞言志,就算有一二才子有這學問,也不可能預料到這麼個情景,然後做這麼一首詞來抒發胸懷,表達立場吧。

  如果這詞真是楊承祖寫的,那這段日子的相處,到底是他深藏不露?還是說他壓根就沒把自己看在眼裡,拿自己兄妹當猴耍了?這個人,怎麼感覺有點看不透了?

  隨後的幾日裡,大家裝的仿佛什麼都沒發生過,原本怎麼樣,現在還是怎麼樣。那些寒門學子夢寐以求的經要題注,乃至幾十篇科舉範文,楊承祖連看都沒看過,就那麼放在書箱裡扔在角落裡。

  有了這首滾滾長江打底,他這行為就得算是名士節操,是大才子真名士的表現,孫雪娘也就不再提什麼科舉功名的事。每天依舊過來與柳氏問安,陪著她說閒話。只是偶爾會留下一些詩文,請楊承祖評點一二,楊承祖對於這種討教的回應,一律都是“恩,不錯,很好很好”。

  楊承祖則每天依然故我,與孫良聊天擺龍門陣,有時會帶著自己的姬妾或是如仙的那些舊日姐妹們,在船頭甲板上操練著戲劇。偶爾他也會拉著胡琴,坐在船頭自拉自唱,而每到這個時候,孫雪娘都會悄悄在艙裡朝外偷看,目光越發的癡了。

  那首臨江仙已經被她背的滾瓜爛熟,成天嘴裡不住的嘀咕,讓孫良也沒辦法。知道自己的妹妹怕是已經陷進去了,已經從不得不嫁,變成了真心想嫁。等船到了安陸,還是抓緊為她操辦成親的事,免得把人悶出病來。

  船又行了幾日,這一天楊承祖在船上拉的胡琴正在唱的高興,卻見岸上一標馬隊如風似電,卷地而來。為首之人一身大紅,如同一朵火燒雲一般由遠而近,堪堪到了岸邊,扯開喉嚨大喊道:“青龍山不平寨的好漢在此,這幾條船哪條也不許走了,否則就要放箭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2-21 00:17

第三百一十八章 女兒情(五)

  一聽說岸上又來了強人,孫雪娘嚇的驚叫一聲,下意識的就去摸頭上的簪子。還是一旁柳氏笑著拉住她道:“別慌,自己人,等會人上了船,我介紹你們認識啊。”

  郝青青到底是個綠林出身,馬上女兒,雖然懷了身子,但並不妨礙他乘馬馳騁。楊承祖吸取惡虎莊的教訓,隊伍還沒到地方,已經悄悄派人去送了信,她便親自帶了一支心腹騎兵在這裡候著。連帶知了現在也學會了騎馬,跟著她一起來看楊承祖。

  不管怎麼說,這是拿走了她女兒身的男人,雖然明知道兩人註定沒什麼可能,但就是這麼遠遠的看著,她已經心滿意足了。等見面之後,她本想過去說兩句話,哪怕不知道說什麼,只是讓楊掌櫃握握自己的手也好。

  可是郝青青速度太塊,不等她邁步,郝青青已經撲到了楊承祖的懷裡,兩人緊緊摟成了一團。顯然,知了是摻和不進去的,她知趣的後退了一步,飛速的低頭,用袖子擦了擦眼淚。自己只是個下人,只是個伺候主人的丫頭,在這種大喜的日子,是沒有資格哭的。

  青龍山眼下的日子,比起當初要好過多了,這一標騎兵裝具整齊,比起朝廷正規騎兵,也不差什麼。

  郝青青道:“還是當家的主意好,現在咱們靠著你說的辦法,成立了荊紫關的青龍鏢號。我們名義上,就是走鏢的達官,各路行商,凡是從這過的,都要買咱們的鏢旗。而我們又搭上了秦王的線,這生意就更好做了。就算做些沒本生意,也是秦王讓咱們砍誰,咱就砍誰,有多大的後患,都由秦王府出面抹平了。你看看,這些馬匹和裝具,都是秦王府和馬昂那邊幫著弄的。怎麼樣,威風吧。”

  “威風,當然威風了。現在賣髒的路,已經被咱們自己控制了,也不用受人盤剝。相反,道上的朋友,誰的貨不給咱們銷,咱就去拔了他的寨子,這日子怎麼不好過。壟斷麼,最舒服了。不過我更關心的是,我的青青怎麼樣了,這麼久不見,似乎瘦了啊。不要太辛苦,該歇歇就歇歇,老爺子那邊沒事吧?”

  “我爹自從吃了那個李郎中開的藥,身子已經大好了,沒事。”聽他惦記著郝雲龍的身體,郝青青心裡也格外的舒服。家裡的女人都知道她的存在,並沒有大驚小怪,於她這開玩笑的方法,也沒怎麼見怪。當然,最主要的原因是,有孫雪娘在外頭,現在不是內鬥的時候。

  等到晚上,郝青青既然來了,就得宿在楊承祖那。她身上有了身子,也知道不方便侍奉,主動喊來知了道:“你替我伺候你的楊掌櫃,這段日子沒見,你不是也很想他麼。今天正好成全了你的相思。”

  楊承祖卻道:“這個,先放一放再說,咱們這麼久沒見了。我想和你說說話,知了,你和其他人去聊聊,也彼此認識一下,以後她們也好關照你。”

  支走了丫頭,郝青青紅著臉道:“她走了,誰伺候你啊。我可不成,現在不敢折騰。”

  “我們就這麼說說話,不是很好麼?”楊承祖溫柔的抱著她躺下,在她耳邊念叨道:“自從咱們分手後,可是出了許多事啊,你好好聽著,我說給你聽啊。”

  郝青青與他分別多日,今日重見,自然是有著說不盡的話。再者,現在郝雲龍與青龍山開壇講法,公開傳教收徒,自封教祖,與白蓮教已經算是決裂了。有楊承祖提供的那些江湖騙術,以及來自二十一世紀的組織結構方式,先進的管理理年,這個教門的發展速度確實非常快。

  他們又用上了楊承祖說的拉羊法,勢力擴充的非常迅速,這不可避免的,就和原本的白蓮教發生了些摩擦。青龍山人強馬壯,倒是不怎麼懼怕這種爭鬥。可是郝雲龍終歸是個念舊的人,總覺得這麼和過去的教友撕殺,似乎不是個辦法。

  這番打發女兒過來,未嘗沒有問計的意思。可是一聽到楊承祖的種種遭遇,她的心思就全放在了這邊,於自己家的事,反倒不怎麼在意了。等聽到楊承祖大鬧惡虎莊,救了孫雪娘時,她忍不住道:

  “殺的好。那莊子我也聽說過,就是一群武瘋子,因為沒什麼油水,也就沒人願意動他們。沒想到他們居然惹到當家的頭上,若是早知道這樣,我就帶一支兒郎,洗了他們的鳥莊。你傷的怎麼樣,讓我看看,傷口好了沒有?”

  “傷口,那倒是沒什麼,都好了。等你生了孩子之後,我就讓你見識見識,我的身體恢復的怎麼樣。”

  郝青青臉一紅“不跟你說了,總是沒正經的。那孫小姐你打算怎麼辦,你都看到了,如果不娶她,她會死的。她們這些大家閨秀很可憐的,就算被人看一下胳膊,也是要死要活,何況這次整個人都被你看光了。你要是不娶她,她可怎麼辦啊。”

  “可問題是她真的不漂亮啊,再說她的為人……怎麼說呢,不能說不好,只能說我不喜歡。你攛掇我娶大婦,不怕她過門後你們沒有好日子過。”

  “我才不怕呢,大不了我就回青龍山,她奈何不得我的。”郝青青得意的說著,忽然臉色又一變“不好!今天來的時候太高興,把來歷都喊出來了,這個要是被孫家知道,要不要緊啊。會不會以此要脅當家的,或是去告發啊。”

  “告啊,她如果想去告就去啊。”楊承祖不屑的笑了笑,雖然不能做什麼,但是不妨礙他的手,在郝青青身上逡巡。還是這蜂腰長腿,峰巒巨大的,更對自己的胃口。他邊摸索著邊說道:

  “這事如果不鬧呢,那就你好我好大家好。如果鬧翻了,那就是要對上秦王,外加陝西巡撫,還有延綏總兵。他孫家也沒瘋,不會和這些人杠上的。別擔心,沒事的,這回陪我去安陸上任吧,順帶還能養胎。那是魚米之鄉,一等一的好地方,是個人間仙境,跟我去那享福吧。”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2-21 00:17

第三百一十九章 初抵安陸(一)

  郝青青不管心裡怎麼捨不得和楊承祖分開,這安陸州,她終究是去不成的。她的身份還是個問題,至少現階段楊承祖還解決不了招安的事,她一個盜賊身份,在自己的地盤晃晃,還沒什麼問題。可如果遠離自己的勢力範圍,進入安陸這樣的大城,還是可能引來麻煩。而楊承祖在安陸還沒有根基,這種麻煩對他來說,怕也不是那麼容易解決的。

  盤桓了數日後,她只能依依不捨的帶著知了離開。與楊家的女人,也算是打了照面,彼此知道了對方的存在,也默認了對方的存在。有了孫雪娘的威脅,這些女人對這麼個女賊的問題也就不重視了,一切隨她去吧。反倒是如仙對她十分熱情,讓郝青青大為受用,覺得她真是個好人。

  在孫家的船艙裡,孫良一臉神秘道:“妹子,我打聽過了,這來的女人,是個女賊。手下帶著幾十馬隊,來去如風,劉六劉七一般的人物。楊承祖好大的膽子,連強盜都敢撩撥,我看這門親事,你還是再想想吧。我覺得這個人,不是太靠譜。”

  “沒什麼可想的,他是我的男人,這一點變不了了。若是嫁不了他,我便誰也不嫁。”孫雪娘沒好氣的說了一句,她也覺得心裡不痛快。

  這些天她在旁冷眼旁觀,楊承祖絕對不是什麼君子,和他的姬妾們調笑時,也是很放的開的。可是為什麼,他對自己總是客氣的有點過分,讓兩人之間始終有一種距離感,難道自己真的不好看,他沒興趣?

  她的家風嚴謹,孫交與夫人感情雖然好,但是屬於相敬如賓的類型。兩人多年夫妻,在孫雪娘的印象中,不記得他們曾經發生過矛盾,也不記得吵過架。可是同樣,也不記得兩人親近過,彼此的稱呼總是老爺夫人,生活中相敬如賓。

  也就是說兩人都對對方很客氣,卻並不親近,與其說是一對恩愛夫妻,不如說是一對彼此很給面子的朋友。雙方總是隔著一層什麼,親切不起來。

  楊家的氛圍,按孫家的目光看來,就是有些沒規矩。上下尊卑沒有那麼多講究,彼此之間說笑著也很隨意,乃至有時楊承祖來了精神,還要和姬妾們一起唱那奇怪的小調,沒大沒小的。

  這種情況在以往,她一定是要鄙夷的,認為太沒規矩了。可是現在她越看,越覺得這樣的生活或許更有意思一些?甚至偷偷的,她也在學著那奇怪的小調,只是她嗓子不好,怎麼唱也不好聽。

  她心裡清楚的很,如果說剛開始的時候,是因為自己的身體被人看到,除了做他的妻子沒有別的辦法。那麼事情到了現在,她是真正的愛上了這個男人,有點離不開他了。

  現在她在吃醋,吃女賊的醋,吃那些姬妾的醋,認為都是這些狐狸精勾住了楊承祖的魂魄,讓他沒能體會到自己的心意。

  若是他肯來敲艙門,自己不管不顧,也要依從他一次。讓他知道,自己對他的心意。可惜的是,她的艙門自始至終就沒人碰過,楊承祖於她,也始終像個路人。

  有了郝青青走這一圈,後面的路上就安穩了,沒有什麼不開眼的水賊前來撩撥,船隻順利的到了安陸州。這裡地處漢江中游,江漢平原之上,乃是依山傍水,風景秀麗之色,同時也是魚米之鄉。物產豐富,氣候宜人,又是個出名的長壽之鄉,確實是個寶地。

  他們船隻到了地方時,正趕上天空中下著小雨,碼頭上也沒什麼船隻。想是因為戰亂的關係,商人少了許多,連帶碼頭都蕭條了。有從人下去雇傭力夫搬運物資,又有人去聯繫車馬,準備將船上帶的物資都運上岸去。

  到了這裡,就算是到了孫家的地頭,孫雪娘兄妹總算要告辭回家。孫良道:“這力夫的事你別著急,我回去找些家丁佃戶過來,怎麼也替你把東西運到王府去,保證出不了問題。”

  他正說著,忽然碼頭那裡一陣喧嘩,有一群漢子,手中舉著油紙傘,向著這邊過來。還有人大喊道:“誰啊?這個時候居然有船過來,可不能隨便卸船,難說是不是奸細,一定要盤查個仔細再說。”

  這人嗓門大的很,說的是本地的土音,好在楊承祖魂穿後多了個能力,就是能聽懂各省人的口音,否則還真不知道他說的是什麼。再看孫良,發現孫良的臉色也有些不好看,似乎知道來人是誰,正在猶豫著,該採取什麼方略對待。

  要說在河南吃虧,這個倒是可以理解,畢竟遠離自己的家鄉,又是遇到強盜,被襲擊了很正常。可是安陸可是自己的老家,孫家是本地的望族,若是在這裡被人打了臉,那丟人就丟到家了。

  以孫家的家勢而論,一般來說,也不用擔心會吃什麼虧,凡是本地有些頭面的角色,也都要賣幾分面子的。不過天下的事都有例外,有些時候總有些特殊例子存在。

  一聽到這個聲音,孫良就知道這事有些麻煩,來的人恰好是那少數可以不賣孫家面子的混人之一。倒不是說孫家怕了他,而是這人是個混帳,與他鬧起來,不管輸贏,都沒面子。

  而且孫良畢竟不是家裡那幾個當家兄長,身份面子都不夠大,換句話說,他的立場還代表不了孫家的立場,也就壓不住來人。眼下自己的人也不在,對方帶了一大批黨羽同行,自己出來架這個梁子,能否真的把事壓下去,也確實有點沒把握。

  雪娘將身一挺道:“楊世兄勿憂,來的是本地一群無賴,待小妹過去與他們說幾句話。”

  “妹子,別胡來。”孫良忙呵斥道:“烏景和是個混帳東西,你一個姑娘家,和他有什麼話可說。快回來。楊賢弟,你是要做興王府的儀衛正是吧,來的這人,與你算是有些瓜葛的,我勸你還是別惹他,另外讓家裡的女人躲避躲避,被他看見不太好。”

  聽他說話,就知道這是一群什麼人物。此時楊家的護院已經聚向船頭,迎向了來人,對面的人則高喊道:“幹什麼?仗著人多是不是?看你們一個個面目兇惡,多半都是些匪徒,還不趕緊束手就擒?若不然的話,當心我一張片子,把你們送到官府嚴辦。敢擋我的路,知道我是誰麼?我是興王府的儀賓,是皇親國戚!誰敢擋我的路,就是自尋死路,是要抄家滅門的,還不給我讓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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