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錦衣王侯 作者:黃梁生 (已完成)

 
王烏鴉 2018-12-15 11:49:5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14 341448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2-21 07:44

第六百八十章 宵小

  次日天明,驛站二樓的房間裡,楊承祖在那張簡陋的木床上伸了個懶腰,一把抱住身旁的玉娥。“二姐兒,我就說麼,放心睡,保證不會有人來鬧事的。不過這環境太差了,房間裡味道也不好,委屈你們姐妹了。大姐兒呢,來,讓我親一個。”

  一左一右,始終不大習慣同時伺候的李家姐妹滿面緋紅的從被子裡探出頭來,圓潤的香肩暴露在空氣中,冷的又是一陣寒顫,忍不住鑽向男人的懷裡。片刻之後,兩人還是忍著寒冷,伺候男人穿戴整齊,月娥一邊為楊承祖系著扣子一邊道:“只要和夫君在一起,就算是破瓦寒窯也沒關係,我不在乎。”

  玉娥的性子不似其姐,這種溫柔的言語少了些,不過在她伺候完楊承祖穿衣,自己穿戴時,從枕頭底下摸出匕首,掛在了腰間。以她的本事,這匕首多半傷不了人,想來是準備事到臨頭時,一死全節。

  楊承祖看到那把匕首,不由想起當初滑縣的情景,忍不住從後將玉娥抱住,在她臉上一陣親過去。

  “玉娥,想不想二醜?”

  “想。不過二醜有公主千歲還有苗娘照應,我是放心的。”

  “那想不想再給二醜生個弟弟或者妹妹?”

  “想……”

  玉娥說到這裡,已經說不下去,一隻做怪的大手伸進她的懷裡,將她羞的滿面通紅,只好掙扎著說。“夫君,我們還要去給婆母問安,不要再鬧了。”

  月娥也道:“你要是想找我們,待會上我們的馬車,我們也可以在馬車上……我也想為夫君生一個。”

  柳氏按說是該坐鎮在家裡,不該隨兒子宦游。不過楊承祖在糧戰裡得罪人太多,終究是要防範有人報復到家屬頭上,柳氏這種人又太柔弱,太容易吃虧。年紀其實也沒比楊承祖大幾歲,出來跑一跑,身體倒是沒問題。

  大家過去時,見九姐正抱著柳氏,不知道說著什麼,半點也沒有大婦的端莊,反倒像個孩子。昨晚陪她睡的郝青青則是一臉尷尬,顯然這個女山賊對於磨鏡子也不能接受,不過不至於太害羞就是了。

  李家姐妹對於大婦還是有些怕,見了她就想往兩邊躲,不過隨即就被楊承祖攬住腰,身不由己的靠在丈夫身上。郭九姐倒是沒注意這些細節,一臉興奮的問著:

  “相公相公,聽說有少林和尚帶頭要討伐你,還聚集了不少高手。要不要把他們放過來,讓我看看他們有多高的本事,跟咱家的護衛比誰比較厲害。我聽我爹說,和尚裡有些好手,讓我看看怎麼樣?”

  “你啊,別搗亂了,那些人不過是江湖草莽,怎麼比的上咱家的護衛,好好吃飯。”

  等到用飯時,楊承祖才憤憤的說著“這幫人也真是不要臉了,居然還有人打的旗號,是為惡虎莊無辜報仇。白明光那幫人擄掠婦人時,這幫江湖大俠怎麼不講無辜,現在反倒是要出來,為惡虎莊的老弱討公道。拿錢砍人,就承認自己拿錢砍人,說那麼多廢話幹什麼。也不嫌丟人。老弱?那村裡的老弱,有幾個無辜?全殺光了是天經地義!”

  柳氏聽到兒子這麼說,確定自己這邊不理虧,也就長出口氣,難得說道:“是啊,惡虎莊那些人,確實是不大像話,殺了就殺了,怎麼還要替他們出頭。這還叫大俠?給他們點教訓,也是應該的。不過能講道理,還是講道理的好,我聽說帶頭的還是個少林大師,他一個和尚不好好念經,怎麼還帶頭殺人啊。”

  鐵珊瑚恨恨道:“娘,咱們在滑縣還不知道?和尚最壞了!要是敢來行刺夫君,我一槍一個,全都刺死。”

  這次出門,如仙要負責打理京師生意,苗氏心裡放不下兒子銅錘,都沒隨行。鐵珊瑚沒了母女聯床這個優勢,又沒了如仙出謀劃策,總覺得有點勢單力孤,脾氣也就差了一些。

  楊承祖在她頭上摸了一把,寵溺的申斥了一句“娘在呢,別胡說,好好吃你的飯。他們不是沒來麼,大概是自己知錯了,這幫江湖人,就是找個由頭聚會吃飯,不一定真敢來的。”

  他雖然嘴上安慰,不過心裡有數,自己和江湖上的仇結的有點大。三關鎮那一次,就差不多得罪了整個東南武林,再加上那些士紳們的力量,越往南走,怕是路途越艱難,這種刺殺,只怕越來越多。

  像少林這種大派,事實上不大可能為江湖仇殺來動自己,為惡虎莊報仇就更扯淡一些,真正能支使動他們的,還得是大戶豪門。像是張太后就篤信佛教,張氏一族與少林關係不差。張家兄弟大概又是活的不耐煩,在背後開始搞小動作。

  四下掃視了一眼,不見冷飛霜的蹤跡,直到大隊開拔時,冷飛霜才出現在他面前。“昨天晚上這幫人在縣城集會,那些首領想要立威,就說來試探一下,要摸咱們幾個斥候。結果二十幾個帶頭的高手過來探風,一個也沒有回去。那幫江湖人的腿都有點軟,又沒了帶頭的,已經準備散夥。看來我這個護衛有沒有也沒什麼差別,你身邊有的是高人,這麼多高手說留就留下了。”

  楊承祖笑了笑“原來你昨天晚上是為我去摸情報了,是不是怕他們暗算,我吃了虧?”

  “我是擔心你沒活到三年就死了,我的報酬找誰拿?一晚沒睡,還要幫你解決幾個漏網的,現在我要回去補覺了,別搗亂,也別讓你夫人搗亂。”冷飛霜沒好氣的說了一聲,自己溜回馬車那裡補眠。楊承祖則笑了一聲,嘴裡嘀咕了一句“傲嬌!”

  隊伍在路上時,楊承祖拍馬來到隊伍前面做先鋒的許泰身邊,小聲說了一句“多謝許狀元。”

  “緹帥,何出此言。臨陣撕殺,是我們武人的本分,小人當的是護衛,這些不過是應盡之責。小人倒是想的是那練兵的事,如果都是募的民壯,也是不大好,其實小人在軍裡,還是有些舊部……”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2-21 07:44

第六百八十一章 妙人

  隊伍又行兩日,終於可以乘船,等到走了水路,就是漕幫的勢力範圍。幾艘大船上,從頭到尾都插滿了漕幫的令旗,見到這東西,稍微有點眼色的,也不敢上來找死。

  初次乘船的郭九姐,顯的頗有些興奮,換了身男裝,在甲板上跑來跑去,自以為易容術有所進展。好在這條坐船上都是楊家的女眷,倒是不怕讓誰看見,不過她沒事就去撩戲班子的人,或是欺負哪個丫鬟,搞的尖叫連連。

  最後還得是楊承祖一把將她抱起來,大步流星的走回艙裡,她絲毫沒有難為情的意思,反倒是得意的說著:

  “在京師啊,有那麼多人管著咱,也沒什麼好玩的。這次到南京,我可要好好玩個過癮。還有那個商號,等到了南京,你就只管開,銀子不夠,就從魏國公府裡拿,那是咱的至親,有通財之義,有什麼麻煩,魏國公都會為咱解決。”

  楊承祖就這麼擁著她站到窗邊,打開窗戶,陪她一起看兩岸肅殺情景。他也知道,京師裡各方勢力制衡,他想要展開拳腳也並不容易。

  這一回到了東南,固然有著這樣那樣的危機,但同時也是一個巨大的機會,海闊天空,任己翱翔,若是運氣夠好,楊記商行這次就能獲得一個在東南生根發芽的機會,用不了幾年,就能一飛沖天,鵬程萬里。

  自從在驛站那一次襲擊失敗之後,這些江湖人似乎也長了記性,後面的行程裡並沒有再遭遇那些不怕死的人來送命上門。東南之旅,終於像極了一次奉旨旅行,這次跟來的女眷彼此之間談不到和睦,但是上面有個大婦壓著,大家也不敢鬧的過分。

  九姐則覺醒了雙刀屬性,輪到自己的日子裡,就胡天胡地,各種姿勢用出來承受丈夫的雨露。輪空時就去翻那些同樣空閒的妾室的牌子,日子過的比楊承祖都逍遙。她倒沒什麼爭寵心思,最多是與楊承祖爭奪小妾,鬧的他哭笑不得。相比起一般大戶人家內宅明爭暗鬥,甚至於鬧出人命,或是丈夫不在家,就把小妾賣掉這種事,眼下這種局面就得稱完美。

  不過年關將近,沒人願意在船上過年,所以船行的飛快,終於趕在春節前兩日,船隊順利到了南京。

  船一到了碼頭,那些護衛就吆喝著上岸泊船,開始將拉來的大小箱籠從船上卸下來,準備裝車運進城去。楊承祖的坐艦在後面,並沒靠岸,一家人在甲板上,看著南京碼頭風景。

  這大明陪都論起繁華來,比起京師猶有勝之,雖然快到了年,碼頭上往來船隻穿梭不停,依舊一派熱鬧景象。許多浪裡鑽的小舟,則在大船之間往來穿梭,有穿著短褐的小販,高舉著籃子推銷著果品,還有頭戴方巾背後插扇的牙行,站船頭兜攬生意。

  猛然只聽著一陣連珠炮響起,震天動地,金鼓之聲大做。王鐵頭,宋國恩等人,與楊承祖榮辱與共,這時也站在楊承祖一家身前。一聽炮響,全都把手放到了刀柄上,預防不測。畢竟不管怎麼說,他們頭上都貼了楊系的標籤,所有人都會認定他們是楊家的部下,榮損與共,自己也沒的選。

  霍虯皺著眉頭,猜測著這放炮的是什麼路數,或者與自己這邊有沒有什麼關係。會不會和那些江湖刺客有關。九姐已經不耐煩的說:

  “哪有什麼路數,哪個江湖門派敢放炮,發一支官軍就滅了他。你們沒看到那旗羅傘蓋麼?那是給咱接船的。帶了這麼多箱籠,如果不是有官軍給咱當力夫,可怎麼個運法?”

  王鐵頭等人這時也才發現,碼頭上,隱約可以看到無數旌旗以及大紅傘蓋,的確是只有官府才有這氣派。柳氏見了這情景,有些怯陣“這……這多半就是魏國公府的親戚吧?我這模樣會不會給承祖丟臉?是不是要回去,再打扮打扮?”

  九姐一把抓住柳氏的胳膊,笑著說道:“娘,沒關係的,這個徐鵬舉徐表兄,跟我家是骨肉至親,對他沒必要講那麼多規矩。我還是前幾年見過他,那時候他是來京師辦事,在我家喝酒,被我爹灌的一塌糊塗,足足睡了一天一夜才醒。他的輩分小,跟我是一輩的,在您面前就是小輩,敢笑話您,就家法伺候!”

  幾條水師的戰船則順著江面過來,幾名帶隊軍官先是吆喝著,讓所有的船隻左右避讓,為楊家的船隊讓道,保證他們先停泊進去。又跪在船上,逐個報履歷,遞手本,儼然一副下級見上級的樣子。

  等到順著跳板上了岸,見對面已經有大隊人馬列陣等候,為首一人三十裡許,頭戴烏紗,身穿大紅麒麟補服,生的面如滿月,相貌堂堂。身旁兩側,皆是明盔亮甲的武將,身後旌旗招展,繡帶飄揚,不知有多少軍兵前來排陣勢,撐場面。

  一見楊承祖一行人上岸,撩袍端帶快步而來,滿面帶笑“表妹、妹婿,愚兄迎接來遲,你們可千萬不要見怪。這一位……這一位就是老夫人吧,待小侄大禮參拜。”

  勳貴之間彼此聯姻,互相之間,都能攀扯上親戚。在這種親屬關係裡,自身的官位倒不那麼重要。郭九姐的娘,是定國公府的老姑奶奶,定魏二國公,同出一脈,因此輩分是要混算的。徐鵬舉論輩分,與九姐是一輩的人,在柳氏面前,還真是個小輩。

  不管他的官職多高,這個禮數總是要講,撩起麒麟補服下擺就要磕頭,可柳氏並不是蠢婦,不會真讓一個國公給自己真的磕頭,連忙讓楊承祖攙扶住。兩下簡單見了禮,就有軍卒上前搬運行李,將箱籠裝上車去。

  徐鵬舉很是熱情的招呼著女眷上馬車,自己則熱情的與楊承祖並馬而行“妹夫,聽說你是在京師惹了些物議,不過沒關係,到南京來,比你在京師舒坦。這裡有十裡秦淮,大好風景,南京的教坊司,比起京師的可有味道。南京山美水美人美,在這裡住下去,包你樂不思蜀。”

  正說話間,馬車的車簾掀起九姐從裡面探出頭來“姐夫,你在說秦淮河?那是什麼地方啊?還有這個教坊司是什麼?我是不大明白的,等一會到了家問問大表嫂,她大概是知道那些地方是幹什麼的……”

  看著徐鵬舉當著一眾部下的面,給郭九姐拱手施禮,不住求饒的模樣,楊承祖心中暗笑:看來這徐鵬舉也是個混帳老倌,紈絝子弟,這東南之行,總算是能遇到幾個妙人。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2-21 07:44

第六百八十二章 大宴(一)

  徐鵬舉這魏國公,與京師裡的定國公,都是從大明開國元勳中山王徐達那分出來的,一門兩國公,一後二王妃,足以證明徐家的富貴和權勢。如今雖然勳貴大多失勢,不過在南京這地方,魏國公依舊手握重權,在東南之地,也可算一方要角。

  南京四十九衛名義上全歸魏國公掌管,二十幾萬人馬的練兵權在手,隨手丟一個夾片,就能保一個武人四品前程。又有這麼龐大的兵員基數,足夠他吃空餉喝兵血,論起富貴,比起京師那位定國公猶有過之,差不多就是東南的土皇帝。

  與京師裡文官勢力獨大的格局不大一樣,南京的六部大多是陪襯養老衙門,都察院雖然保留了一定的戰鬥力,可是天高皇帝遠。考慮到公聞往來的速度,也很難真的對這個勳貴做什麼。是以徐家在南京一向過的逍遙自在,只要自己不作死,一般也沒人會把他們怎麼樣。

  不過萬事也有例外,前者武宗南下時,江彬權勢正在頂點,魏國公對其也要側足以侍。這也證明了,世襲勳臣對上朝廷新貴,還是多半要落下風。

  楊承祖眼下的地位雖然不及江彬,但是徐鵬舉耳目靈通,于這位妹夫的本事是清楚的,將來他的成就怕是要遠在江彬之上,伺候起來也就格外用心。今天這種接待規格,與其說是沖著自己那位姑媽,倒不如說是沖著這個妹夫的權柄。

  由於眼看就有過年,整個南京的氣氛偏向於喜慶熱鬧,行人的臉上也大多有笑容。這麼一座經濟高度發達的城市,居民生活水準遠在西北邊地的邊民之上,煩惱也就相對少一些。只是快進城時,卻見城門上方懸著白綾,竟是全城掛孝的派頭。就在城門附近搭著成排的蘆棚,從裡面傳來陣陣念經以及演奏樂器之聲,似乎是在做什麼法事。

  “這是謝家在為自己家的二老爺還有其他人做法事,沒辦法,誰讓他們家六郎選中了駙馬。即使沒過門,也換了庚貼,如果謝家咬住了不鬆口,他就能算皇親。聽說不小心走了水,一家子一個也沒逃出來,慘的很。南京是謝家本家所在,謝老爺在城裡大做法事不算,幾個城門都有他們的人,在搭靈棚設道場,還要在城門上掛孝,真喪氣。”

  看著這場面,徐鵬舉也頗有些無奈,但是謝家是大族,富甲一方,官府上下使足了銀子,也就沒人與他計較。再者按他們的思路,朝廷不能看著公主真的守望門寡,最後可能還是要和謝家談判,把庚貼要回來。要實現這個願望,肯定要付出一些東西,給足謝家利益,將來謝家的成就還說不好,所以就更沒人去得罪他。

  路過靈棚時,還能看到許多批麻戴孝的男女,在靈棚外面哭哭啼啼,跪了一大片,場景很是淒涼。楊承祖哼了一聲“這就是命啊,福薄命淺,沒有當駙馬的命,想要尚主,最後就把小命賠進去了,慎之慎之。”

  進城之後,徐鵬舉用手朝前比畫著“妹夫,前面那片房子,都是咱們的產業。你初來,年底想買房也不方便,自己挑一處宅子住,我這就安排人去收拾。”

  “多謝兄長,不過這個不必了,小弟在南京,也有自己的房產,已經安排人去收拾了。待會讓人把東西運過去就好。”

  當初張家作為賠償,送給興王府的房地產業中,就包括了南京夫子廟附近的一片房產,周邊的若干商鋪以及城外的幾所莊園。蔣妃將這些產業都送給了楊承祖,本以為他是要賣的,沒想到楊承祖一直保留到現在,住宅的問題倒是困繞不住他。

  徐鵬舉點點頭“既然如此,那就先到家裡,我設擺一席酒宴,給你們接風洗塵。說實話,你和九妹成親太倉促了一些,南京這邊的親戚都沒過去,我娘還一直念叨這事。”

  “這事確實是我們的不是,待會見了老太君,必要磕頭賠罪。”

  等到了魏國公府,見這裡已經是高朋滿座,留守南京的勳貴全都聚集到此。一見了楊承祖的面,就有人過來勾肩搭背的攀親戚,還有人則捧著話本過來,讓他在上面簽一個名字。

  這幫勳貴子弟大多混帳透頂,正經的五經四書是萬萬讀不進去,不過這些話本很討女人喜歡,在清樓之中大受歡迎。這幫人都是十裡秦淮的常客,與名紀們打的火熱,這話本若是讀的不熟,難免遭姑娘白眼。誰要是能要到楊大才子的簽名,于那些豐月之地大有面子,還有人則是想著讓楊承祖為某位姑娘寫一本。

  總算在徐鵬舉協助下分開眾人,不過楊承祖依舊被扯的衣衫不整,徐鵬舉無奈笑道:“這幫寶貨,就是這個德行。這還是白天,你等到晚上他們吃醉了酒,那才真叫無法無天呢。”

  到了家裡,他說話就不像外面有顧忌,拍著楊承祖肩膀“其實你不就是殺了個六品芝麻官麼,那有什麼大不了的?我府上看門的,也有好幾個是五品呢。也就是楊新都沒事找事,借題發揮,我看他也是閑的難受。現在又要裁撤錦衣,我們南京的錦衣衛前幾天還到我的衙門外面來哭了一次門,現在則是大家乘船進京,說是要找朝廷講道理。你看著吧,這回有他好瞧的。你只管在南京住著,吃好喝好玩好,有老哥我在,不會讓你吃虧。你那楊記要想在南京做生意,我先入一股!”

  徐鵬舉的娘,乃是當代成國公朱輔的姐姐,老太君端詳了楊承祖幾眼,就眉開眼笑著誇獎“不錯,果然生的英俊,那話本寫的也好,我老人家也愛看的很。九姐上次見我時,還是個幾歲的小毛丫頭,在院子裡跑來跑去的找姐姐玩,如今都嫁人了。不管你們在南京有多少產業,都得在府裡住到過完年才能走,在那之前老身可不放人。”

  她又與柳氏見了禮,只看年紀,就知道這個娘不會是親生的,不過她人老成精,心裡的鄙夷,表面上不會露出來。反倒是拉著柳氏的手,表現的很是親厚,又將九姐拉到身邊坐著,拉著家常。

  大戶人家的社交是一門技巧,到了老太夫人這個年齡,自然該知道替兒子維持社交關係,倒是不用擔心柳氏等人受窘。其他的女眷也有徐鵬舉的夫人陪著前往內宅,前廳留給了這幫男人,除夕的宴會,提前開始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2-21 07:44

第六百八十三章 大宴(二)

  鐵籠裡,一隻肥鵝臥在那裡,剛剛灌了醬料漿水的它,似乎已經知道命運是什麼,在拼命的撞籠。不過那廚師是個中老手,很輕鬆的將其拎起來,用鐵棍穿了,放在火上燒烤,皮毛紛落,發出陣陣焦臭,鵝在那裡劇烈的撲騰,可是怎麼折騰,也逃脫不了。

  在一旁的灶上則做著一鍋沸油,另一肥鵝被拎著將掌浸在油裡,鵝吃痛不過劇烈掙扎,隨即就被扔到蓄滿冷水的池中。方一泡,又拎起來,繼續朝沸油裡浸。非得這樣折騰上幾次,讓鵝沒了氣力之後,鵝掌的味道才最為鮮美。

  稍遠的地上,一頭驢被埋在地上,腹部緊貼著地,身上蓋著被褥。廚房的幫工,將一桶桶沸湯潑在被褥上,驢嘴裡發出陣陣哀鳴。看到時辰差不多,一名身強力壯的夥計兩手按住被子,從驢頸部向下使力一抹,一路抹到驢臀。一身驢毛就這麼褪了下來,而其性命尚在。趁著驢活,幫工提著尖刀從驢臀上剜下斤餘大小的肉,在火上燒烤,又刷上一層層的醬汁和調料,然後就遞給了從人送到前廳。

  大廳裡,酒酣耳熱,徐鵬舉指著這驢肉介紹“這道驢炙,洪熙年間上過禦膳,可惜仁廟心眼好,不但自己不吃,還把做這菜的掌櫃治了罪。還是先翁當初進京辦事,學會了這法,家裡的廚師如法炮製,味道果然鮮美。”

  這幹人物於吃喝玩樂上,皆已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談論起美食可以幾天幾夜不停,楊承祖就只好點著頭。還有人叫著要到教坊司裡去叫幾個姑娘過來陪席,不過隨即就被徐鵬舉捂住了嘴。

  “你們不想被我老婆派娘子軍打出去,就給我謹慎一點,這大過年的,別找不自在。她那個醋罎子你們又不是不知道,到時候一翻臉,可是六親不認,我娘還幫她說話的。”

  “是了,是了。咱們的徐大哥是有名的季常之懼,大家不要害他過年時還要被老婆打。女人就不叫了,不過錢還是要賭的,否則這酒沒什麼意思。來人啊,拿骰子,牌九來,咱們就一直賭到大年初二。”

  另一人介面道:“正是,誰贏了的,初二請大家去教……”坊司兩字還沒說出來,就被別人堵住了口。這幹人這回有了楊承祖這個大才子幫場子,不管什麼樣的才女都能見的到,于教坊司充滿了嚮往,賭的也格外有精神。

  冷飛霜雖然是個女護衛的身份,但是徐家待楊家的僕人隨從也如上賓,安排到了那些跑上房的大丫鬟那邊,也有專人招待。這些丫鬟們,穿戴上雖然不如主人,但是比起普通小康人家的閨女只好不差。

  她們說著一口香甜軟糯的南方口音,拉著冷飛霜說著家常,討著她的歡喜。還有人問著,她是不是已經被楊老爺收了房,祝福她早點懷上骨肉,抬舉成個姨娘,從此榮華富貴。冷飛霜倒也不惱,只是如同旁觀者一般,看著美酒肴饌,往來不息,如花美婢,環佩叮噹,暗自贊了一句:好一個人間仙境。

  於此同時,寧波市舶司衙門外,一群苦力正將一口口巨大的木箱抬到車上,雖然是南方,但是臨到年關,天氣也寒冷的很。這些苦力身上沒有像樣的衣服,凍的身上的肌膚都有些發紅。

  監工穿著厚棉衣,提著鞭子往來巡邏,盯著每一個人。一條大漢腳下一個踉蹌,差點將手中的箱子出了手。監工手上的皮鞭如同長了眼睛,馬上就落到了那大漢的背上、頭上,抽的血肉模糊。

  “醃臢潑才,活該被狼吃狗嚼的牲口,這裡面放的是官窯定燒的瓷器,若是碰壞了一件,用你的命都賠不起。你還敢如此的毛躁,我今天便打死了你,給他們一個教訓!娘的,還敢瞪我,活膩了?”

  那監工越說越惱,手上鞭子舞的起勁,那大漢用雙手護住頭片,本已經破爛不堪的棉衣,在皮鞭下,化成蝴蝶飛舞。兩條胳膊被抽的血肉模糊,人也站不住,向後倒下去。

  一個陰沉的聲音忽然響起“算了。大過年的,如果將人打壞,就壞了風水了。”從衙門裡走出來的,是個五十出頭的老人,身上穿著蟒袍,頭上戴著無翅烏紗,正是寧波市舶司鎮守太監,賴恩。

  這名高大的監工在賴恩面前馬上矮了一截,垂下鞭子,分說著這大漢的莽撞和過失。賴恩朝那漢子看了兩眼,“他啊,八成是幾天沒吃東西,所以就沒力氣。你們也是,雇人的時候,不能光看他有個子,也要看他是不是吃過東西。真是的,你這一打,不是就更耽誤工夫了麼?趕他走就是了,何必要打殺他呢?我佛慈悲,咱家是個吃齋的人,可是最看不得講打講殺,你們跟著我,也得學會慈悲二字,懂了麼?行了,其他人快幹活,這個混帳東西扔的離我遠一點,咱家不想在寧波城裡看到他。”

  於是,為了心上人知了,遠離家鄉到江南闖世界的三虎,再一次的失業,回歸于乞丐隊伍裡。好在離年近了,即使當乞丐,也不用擔心餓死。一想到青梅竹馬的知了,他的心裡就又有了幹勁。

  “老……老爺……達達”在陣陣婉轉驕啼聲中,寸縷皆無的知了,癱軟成了一灘爛泥無力的趴在拔步床上。周身上下,香汗淋漓,不過依舊拉著楊承祖的腰,似乎還想邀寵。

  楊承祖笑了笑“既然不堪戰,就不要再來挑釁了”說完,就又在另一邊郝青青身上馳騁起來。作為通房丫頭,知了算是有資格與郝青青分享丈夫的,可是看了看自己平坦的肚皮,就又有點垂頭喪氣,雨露也承接了不少,但是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懷上骨肉。

  遠在家鄉的父親前不久來了信,在楊家以及青龍山的關照下,父親的肺癆大有起色,至少可以維持住性命。家裡幾個弟弟也可以上學讀書,而這一切,不都是這個男人給的?

  她看向楊承祖的眼神裡,充滿了仰慕與感激,明知道自己的身份,不過是個會走的傢俱,最多是有資格暖床,卻也心甘情願,甚至背地裡掰手指頭計算著什麼時候能輪到自己。至於某個故人,已經沒有心思去考慮。

  距離新年僅止一天,整個大明的各大小衙門差不多全都處於封印休息的狀態,也就是在這個夜裡,兩支來自同一國家,不同勢力的貿易船隊,已經接近寧波,向寧波方面提出驗貨申請。差不多就在同一時間,浙江內地七沿海九並備倭衛各指揮使帶著大筆金銀前往南京,訪友拜客,打點關節。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2-21 07:44

第六百八十四章 楊記(一)

  魏國公府的老太君很是稀罕九姐,與柳氏相處的也融洽,徐鵬舉又是個好客之人。楊承祖一家在魏國公府一直住到過了初十,才勉強告辭離開,來到自己的府邸之內。

  這宅子雖然第一次來,但是平素由僕人維護的很不錯,再加上魏國公特意安排人做了一次徹底的掃除,倒是沒什麼不利於入住的障礙。

  能被張家拿出來送禮的房子,不管是地段還是大小又或者是房屋品質都不會差,其本身就是一個富豪的別院,後來送給了張鶴齡,再後來又送到了興王府。與京師的房子比起來,雖然略微小了點,但是依舊住的下,而且沒有什麼委屈的感覺。

  這個地段靠近國子監,算是明朝的學區房,倒不是有什麼就近入學的優勢,不過整體的人文環境和居住環境還是不差。再者夫子廟這裡本來就是個繁華所在,張家贈送的鋪面都在夫子廟上,把家設在這裡,也方便了對自己名下產業的監督。

  房間裡,算盤珠劈啪做響,劉五兒將各鋪子的帳本放到手邊,另一手在算盤上撥弄,專心致志,聚精會神。她此時的神情並不似往日那般煙視媚行,但是自有一宗女強人的風範,反倒是更為惹眼。

  楊承祖從外面回來,站在門首,一縷陽光進來,正好照在她的臉上,竟是那般的動人,讓他不由看的有些癡了。足過了半晌,劉五兒才沒好氣地說“看什麼?又不是沒見過。從那些女人那邊回來了?”

  “沒什麼,只是覺得你這樣子……挺好看。”與其他女人不同,畢竟楊承祖差點就做了種人,和劉五兒之間最是沒有隔閡,事實上,如果不是有著這樣那樣的考慮,也許兩人已經發生了一些什麼也說不定。

  他大方的拉了把椅子,靠著劉五兒坐下“幾位娘娘也算受委屈了,徐家這邊,只是按著普通內眷的規格招待,平日也沒什麼禮數。所以這次回自己家,我總得過去道個歉,讓大家別生氣。”

  “慣的!”劉五兒不屑的哼了一聲“都是豹房的女人,哪來的娘娘。這幫人在徐家這種勳貴眼裡一錢不值,如果不是看你的面子,說不定就有哪個勳貴府上的紈絝,去撩她們也說不定。教坊司那邊玩的如何,比起京師教坊來,是不是味道不一樣?”

  她說到這裡,語氣裡已經帶了點酸溜溜的味道“家裡什麼女人沒有?文的武的,大家閨秀,江湖俠女,應有盡有,何必還得去那地方?教坊司女人會的諸般技藝,我哪樣不會?難道在你這,我就只能做個女帳房?”

  她邊說邊用肩膀去撞楊承祖的胸口,趁機就將頭靠在他的肩膀上,耍賴似的說著“別動,我大過年的還幹活,容易麼?讓我靠一會,歇一歇。”

  楊承祖笑了笑“五兒姐,隨便靠,想靠多久就靠多久,沒關係的。你也是知道的,我這個人不是什麼好人,不過有些事總是要等到合適的時機才能做,你說對不對?我也不說守孝三年什麼的,不過一些該有的意思,總是要表示的,不然的話,不大好。這種意思,你自己心裡有數就好,其他幾位娘娘那裡……大概也是這個情況吧。如果她們自己熬不住,想找別的男人,我其實也不打算阻攔,到時候給一份嫁妝,送她們離開就好。如果願意留下的……也許會有另一份際遇。每人有每人的緣法,強求不來的。”

  “那教坊司的那些女人,又是個什麼緣法?”劉五兒聽出他話裡的意思,心裡一塊懸在半空的石頭,終於落到了實處。不過終於離開了皇帝,找到了一個可以吃醋的男人,她還是想要盡可能多的不講理一下,享受幾回欺負這個比自己小幾歲的小男人的快感。再者楊承祖最近往來的,都是教坊司的名紀,都是十五、六歲的妙齡佳人,讓劉五兒這個比楊承祖大好幾歲的女人,有了一絲危機感。

  “你啊,總是誤會我,那些小丫頭片子,我沒什麼興趣的。不過是她們知道我有身份,又有點才名,所以想要認識我,而我恰好也有用的著她們的地方,所以應酬一下。不過所謂的應酬,也就是大家吃吃飯,喝喝酒,然後唱點什麼,至於其他的,還是算了。”

  教坊司的頭牌紅倌人,自然是賣藝也賣申,不過多半會打出賣藝不賣申的牌子出來糊弄人。能約到這個級別女人的,也都是這個時代的成功人士,家裡有妻妾丫鬟泄火,不至於急到一見面就直奔主題。大家先談談話,聽聽曲子,培養培養情趣,來兩三次之後再同入羅帷也是常有的。

  不過楊承祖才名在外,又是魏國公等一干勳貴結交的人,那些姐兒們也知道他非同小可,並不介意和他同宿。可是楊承祖對這幫人興趣有限,這個年齡段的他雖然不排斥,但是也沒太大興趣,連當初收下鐵珊瑚也是考慮苗秀姑,想要大小通吃而已。是以他表現的很是紳士,真的是與這些女人玩情調,不曾提槍上馬。

  這幫子紅倌人生張熟魏的應付多了,可遇到一個相貌出眾的年輕才子,真的只與她們吃喝唱曲,不涉於亂,又肯大筆的花錢,只當是遇到了真正意義上的君子名士。反倒是有幾個頭牌動了真情,主動給了一些暗示,甚至主動留客。家裡面手絹繡鞋之類的表記也搜出來不少,罪證如山。

  “這些女人都有自己的社交圈子,結交她們,說到底還是為了楊記的業務。等到上元節的時候,南京第一家楊記酒樓就要開張,到時候請這些花魁來表演幾段,這就是廣告啊。……算了,廣告你不懂,總之就是一個宣傳手段,讓更多的大人物來酒樓吃飯就好。還有,我還要去找一些年紀輕,長的好,又有天分的女孩子收到府裡,作為戲班子的新生力量培養。我的京劇班子,將來要唱遍大江南北,人數上越多越好,教坊司這地方的女人畢竟受過訓練,我也想在裡面招幾個人。”

  劉五兒見他說的真切,這才微微一笑,很自然的抬起頭來,在他臉上印了一口“原來還是為了你那楊記,那就放過你了。我知道,我帶來的那些珍寶你還都留著沒動,其實我連人早晚都是你的,何況那些身外物?你的楊記要啟動,總是離不開銀子,就把我那些首飾珠寶都變賣了吧,只要你生意做的好,我就高興,只要你過的好,就一切都好。”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2-21 07:44

第六百八十五章 楊記(二)

  過了初十,衙門裡就開始了工作,楊承祖也趁著與徐鵬舉飲酒的當口,開始問起了東南兵備的實際情況。他這次過來,身上除了祭奠海神這個閑差外,還有著視察東南兵備這個差遣。

  與清查京營情況相同,沿海武備不可能毫無問題,不過這個問題有多大,又或者該查到什麼地步,這些都是要用心操作的地方。他對於東南兵備一無所知,真要查起來,也不知何處下手。至少沒法保證把清查控制在可控範圍內,是以想做這事,還是得問徐鵬舉這個專家。

  魏國公表面上總領南京四十九衛,實際上,在南京兵部那邊也頗有影響,東南武將的銓敘,離不開南京兵部。誰要想升遷,都要來疏通一下魏國公的門路,整個東南的武備情況,都逃不開他的耳目。

  不過楊承祖剛一問,徐鵬舉就一臉笑容的擺著手“這事你不用管,這幫東西雖然混帳,不過規矩是懂的。浙江內七海九一備倭,十七個衛所的指揮使都已經到了南京,不過我還沒見他們,得蹲他們幾天,磨磨性子。見面之後,你就怎麼狠怎麼說,好好嚇一嚇他們,讓他們把錢吐出來,再一人罵一頓,革幾個人的職,這差事不就辦完了?你不是要辦楊記麼?正好,本錢就讓他們來出,再和軍隊裡做幾筆生意,什麼都不用愁。”

  細聊起來,楊承祖才隱約感覺到,情形比自己想像的似乎還要糟糕。由於大明重北輕南的國防思路,以及南方並沒有太像樣的威脅,整個東南的武力廢弛已久。水師戰船匱乏,很多時候甚至要用魚船頂數,兵員嚴重缺額,五千人的衛所,實兵連十分之一都不到。兵器甲胄都有很大問題,軍械殘破的很。

  大家都沒把這些當做一回事,雖然南方有時有倭寇來騷擾,但是最多是攻破幾個魚村,或是打幾個村鎮,也就是盜賊這個級別,衙門完全壓的住。至於那些土司,靠其他土司,也足以牽制。既然天下太平,大家又何必練兵?

  水師這一部分,維持費用高的嚇人,大明又沒有遠洋作戰任務,就連近海防禦也沒有需要。朝內諸公都不希望在這方面多費錢糧,地方上的武備又怎麼會好。徐鵬舉對此也沒在意,反倒是安慰著“我們這水師雖然不大堪用,但是妹婿放心,要對付幾個販私的販子,還是足以應付。除了私販,我們也沒有別人可打,打私販鹽梟的話,這水師夠用。”

  雖然不知道能遇到什麼敵人,也不認為東南這種環境下會有大規模民變的基礎,但是楊承祖總是覺得心裡不是太踏實。倒不是說他真想在東南搞風搞雨,而且也確實不能搞,真的對兵備下手,那樣很可能把局面搞的更糟。不過聽到武備糜爛如此,還是有一種做點什麼的衝動。

  瑞恩斯坦這個夷人這次也跟著他下了江南,隨行的人裡,還有南鎮撫司裡二十幾個出色的工匠。楊承祖將這些人都派到了南京衛所的軍營裡,與軍營自有的匠戶一起,加緊時間對火繩快槍進行製造。

  正德之前到南京時,就對火繩槍產生過濃厚興趣,並且在南京設了個軍械局進行仿製。他落水回京之後,這個軍械局也就沒人關注,不過工匠和設備都在,基本的生產也在維持。

  聽說妹夫對快槍感興趣,徐鵬舉沒弄明白這是要幹什麼,但是既是親戚又是自己想要結交的人,這種小事沒必要阻止。於是在自己的能力範圍內,也開始給予幫扶。

  在南京這地方,土皇帝說一句話,往往比真皇帝下一道聖旨還要有效。在他的關注下,快槍的製造速度大為提升,至於品質上,倒不是太讓人滿意,不過勉強也可用。

  楊承祖又參考了後世子彈的思路,將一次發射的彈藥量稱量完畢,事先裝到硬紙包裡,發射的時候就直接咬開紙包,即可裝填。這種彈藥預裝技術,既避免了臨陣時的手忙腳亂,也在平時的準備工作中,就將發射的前置工作辦好,於槍彈射速大有提高。

  龍驤衛校場內,乒乓做響,硝煙彌漫,郭九姐雙手端銃接連發射,身後的女兵丫鬟則各舉著一支裝好彈藥的槍在後面站著。小姐放完一支,就有人將一支裝好的遞過去,槍響連環,彈發如雨,作為標靶的陶罐,一個接一個的炸開。四周圍觀的將官則拍手叫好,稱讚著九姐的槍法。

  等到一口氣放了五十多支快槍,郭九姐才丟下銃,走到楊承祖身邊,得意的一挺胸“相公,你看我棒不棒?還不快誇獎我?”

  “好好,我誇獎你,我的娘子天下無敵,武功蓋世。”楊承祖沒轍的拿手帕擦著她臉上的灰塵“你說你好好的大小姐,非要來放銃,萬一哪枝銃炸膛傷了你可怎麼是好?”

  郭九姐微微一笑“我不怕,我知道相公肯定會保護我,為我選的都是好銃,不會炸膛的。你弄那個什麼楊記,我什麼都不懂,論武功呢,雖然我是很高強的。不過躥高躍低什麼的,就不如趙氏她們俐落,能做的事,也就是為你盯著這火銃了。不過你放心啊,有鵬舉表哥給咱盯著,這銃不會有問題的。要是敢有什麼搞不好,我告訴我表嫂,讓他跪算盤。”

  她這天真爛漫的性子,於大婦而言,就是一等討喜,楊承祖也只好無奈的搖搖頭。“別總瞎玩,有時間多去陪陪表嫂,也要去各勳貴府裡看看。大家都是親戚,咱們遠來是客,人家是要招待的。可是我們如果不回拜,就顯的沒禮數了,這樣也不好。我這邊該應酬的會應酬,不過好多是你的姐妹妯娌,就得靠你應酬,好娘子,有勞你了。”

  九姐一副心裡有數的樣子點頭道:“我明白,你不就是讓我走夫人外交路線麼?這些我都會的。所有南京的勳貴,都和我有親戚,咱們這楊記在南京開分號,他們有一個算一個,都得入股,誰敢不入股,就是不給我面子!我保證三天後的開張大典,風風光光,所有有頭有臉的人,都會去捧場,咱們楊記要做,就做大的。”

  楊記這個龐然大物在南京甫一出現,就引起了南京這邊幾個大商人以及大族族長的注意。烏衣巷內,謝家族長謝遵看著手裡這份從楊記內部搞來的條陳,看了一眼家中幾位幕僚。

  雖然謝家遭逢不幸,不過謝遵幾經風雨,這些打擊還不足以將他打倒。于他而言,同胞及愛子的遇害固然讓人悲痛及憤怒,可是眼前這個楊記,才是謝家的真正大敵,一個處理不當,或許謝家的基業,就要在他這一代保不住。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2-21 07:45

第六百八十六章 楊記(三)

  受限於時代,即使是這個時代的大儒以及很厲害的商人,厲害的也在做生意手段上,目光遠見等方面,怎麼也比不過兩世為人的楊承祖。像謝遵雖然學問和做生意都很強,可于楊記這些規章制度,福利待遇,還是理解不了。他相信,所有的生意人,都不會給手下的掌櫃夥計這樣的待遇,這個姓楊的是在發瘋。不過瘋子,並不代表好對付,這上面寫的那些東西,還是很厲害的。

  掌櫃夥計終身制,每季考核一次,如果連續考核優異可以得到提拔,反之就可能受到懲罰。貪墨公款或是中飽私囊,將受到極嚴厲的懲罰,最嚴重的情況下,不但自己性命難保,就連家人都要受牽連。這些懲罰措施,有錦衣衛作為保障,完全能夠實現。

  如果單看這些,倒還不算什麼,畢竟這個時代于掌櫃、帳房、夥計的管理一樣很嚴格。他們既佔有身股,也要承擔相關的義務,負擔很大責任。像謝家這種大豪強,真要說殺掉幾個吃裡扒外的掌櫃,也不是什麼太苦難的事。

  可是這上面寫的福利,就是謝遵完全不能理解的東西,凡是楊記的員工,生老病死皆有楊記負責。老邁年高之後,回家頤養天年,一樣有養老錢可以拿。如果因工受傷,或是發病,一樣由楊記負責贍養。生病由楊記出頭請郎中調治,醫藥費全部由楊記報銷。

  員工只要連年考核優秀,就可以得到晉升,只要到了一定級別,子弟就可以讀書進學,花銷歸楊記承擔。只要是級別夠了,或是有特殊貢獻的員工,子弟就可以在一定年齡後進入楊記工作。自己及家人的生日,楊記會送一份壽麵,若是你的級別夠高,還會送酒席。

  每月都可以休息,根據為楊記服務的年限不同,每年還可以享受時間不同的休假,這些假期,都是強制休息,而該有的工錢和獎勵,一個子都不會少。

  總之,楊記的一切都和它的內部級別有關,級別越高,能享受到的福利就越多。這些福利,在這個時代的人看來,簡直是不可想像。像是養老這種事,大家誰不是年輕時拼命幹活攢錢,到老了靠兒女養活,哪有讓自己工作的商鋪贍養的道理?把做不動的夥計解雇,在哪個商鋪作坊都是天經地義,沒人會說一個不字。

  除了這些顯性福利,在楊記內部的耳目還傳出來一些不記載於文字的隱性福利,比如只要你的表現夠好,子弟就有機會進入錦衣衛,獲得一個官身。又或者你為楊記的貢獻夠多,如果年紀大沒老婆的話,楊記會出錢幫你娶老婆……

  這麼多的福利,對於這個時代的商人來說,簡直就是噩夢,剛看到這些福利時,謝遵幾乎要喊一聲:這楊承祖到底會不會做生意。你這麼多福利撒下去,你的鋪子還賺什麼錢?

  可是他冷靜下來想一想之後,卻覺得這事不像自己想的那麼簡單,楊記只要壟斷了一部分商品的管道,是不愁沒錢賺的。

  這些福利自己能搞到的原因是因為這些東西密級不高,將來是要公諸於眾的,事實上,因為這麼多的福利在,以及相應的懲罰比較嚴格,楊記員工的忠誠度高的可怕。就算是自己肯出大錢,也買不到太多消息,能得到的情報,就已經是極限。楊記也有自己的護院,還有互相監督機制,檢舉叛徒可以得到極高的獎賞。在這些機制下,就算想要對楊記的鋪子搞一些破壞,也不是那麼容易。

  等到這些福利一公佈出來,自己手下的夥計,怕是起碼要倒戈一半……。雖然這些人跟自己多年,但是在這種福利面前,一半的叛逃率,已經是個很樂觀的數字。這些叛逃的夥計,如果帶走自己四分之一的客戶,對於謝家的商業來說,就是個大問題。

  那些幕僚分析了半天,也拿了很多主意出來,不過還是沒有什麼太好的辦法。就在這時,外面一個家人狼狽的跑進來稟報“老爺,大事不好,咱家水西門的米倉起火了……”

  “他們憑什麼認為,我就是那個被動接招的?”在楊家後院裡,楊承祖抱著已經解除了全部武裝的郝青青,在對方的嬌軀上肆意愛撫,一邊的知了也已經羅衫半解,只等著主人的垂憐。

  術業有專攻,殺人放火這些勾當,是郝青青拿手好戲,像是放火燒個倉庫,或是破壞幾個謝家的鋪子,不過是牛刀殺雞,小菜一碟。作為成功回來的獎勵,雖然今天不是郝青青的日子,但楊承祖還是與她肆意的親熱著,感受著女賊的豪放。

  郝青青一邊熱烈的回應著丈夫的熱情,一邊顫聲道:“你……你為什麼會先下手?謝家是本地的地頭蛇,你就不怕他們的報復?”

  “報復?我又不是笨蛋,怎麼會這麼想?只有蠢貨才會覺得謝家這種是好人,認為自己不惹壞人,壞人就不會來欺負自己這種想法,根本就是自欺欺人。要麼生意不做,要做,就肯定會妨害一些大戶的利益,斷人財路,如同殺人父母。何況我身後有官府的背景,做起生意來比他們要霸道的多,跟著些人的衝突,根本沒的避。既然避不開,那就撞過去,好人才想著被動防守,我是惡人,自然是先下手為強。憑什麼要他先來搞我,我才能還手,而不是我先害他們?謝家派了人盤我的底,我就燒他的倉庫,砸爛他的酒樓。倒要看看,他準備怎麼接招。”

  “好啊!若是……若是每做一次,相公就能多和我……多和我說說話,我就燒光謝家所有的倉庫,砸爛他所有的鋪子。”

  楊承祖一把將她抱起來,徑直走向拔步床,知了則湊上來,開始進行預熱。可就在這時,外面響起幾聲乾咳,回頭看過來,紅牡丹面色尷尬的站在那。

  “老爺……妹夫,那個……那個謝老爺派人送了貼子過來,說是要請老爺過府飲宴。”

  “謝遵派的人?不理他,讓他等著好了。”楊承祖不屑的哼了一聲,就這麼赤著身繞出屏風,一把將紅牡丹抱起來,任對方手腳亂打,也把她抱了過來“牡丹姐,乾脆一起來吧,等完事以後再招待他也不晚。”

  房頂上,無聊的冷飛霜掀開了兩片屋瓦,正好可以看到那不停晃動的幔帳,也能聽到那令人臉紅耳赤的聲音。她看了一陣,輕啐了一口,看了看天色,抱著膝蓋坐在屋頂,小聲的抱怨:大白天就這麼搞法,真是的……太混帳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2-21 07:45

第六百八十七章 上元之會(一)

  烏衣謝家雖然與南北朝時那個名動東南的謝氏沒有一文錢關係,不過作為一個有幾百年歷史的名門望族,在整個江南乃至北方都有著巨大的影響力。即便是公卿王侯,對他家也禮讓幾分。何況現在又有了皇親這個身份,讓他家的奴僕吃了閉門羹這事一傳開,就讓人不由議論起來,這楊承祖到底是確有仗恃,還是目中無人?

  南京這種大都市,衙門裡的捕快公人絕非擺設,內中手段高明者不知有多少,謝家綢緞倉庫放火事件發生不久,就已經有人查到了線索。不過順著這線索一查下去,很快就查到了楊記頭上,接著就查不動,不敢查,最後只能主動把這些線索全部掐斷。

  楊承祖的身份暫且不提,單是一個世襲罔替,總領南京四十九衛,甚至與東南各軍衛都能說上話的魏國公,就不是這些衙役公人所能招惹的起的。即便是南京刑部衙門,或是應天府,也不願意為幾個公人,或是幾個案子,和魏國公為難。

  鬧到最後,應天府衙門抓了十幾個火災期間趁火打劫的流民交給謝記了事,算是保全對方顏面,也體現一下衙門方面對於這種行為的零容忍。不過應天知府還是婉轉的向謝遵表示了一下自己的個人見解:找個機會,去和楊記談一談,有什麼問題說開了就好,大家和氣生財。你們在南京如果鬧的動靜太大,下官這裡也是不好交代。

  隨即,另一條消息也在南京的商圈內傳開,楊記的人,出現在了龍江造船廠,開始和這邊的匠戶取得聯繫,據說是要定船。

  龍江造船廠當初是為鄭和下西洋造過寶船的,雖然如今沒有了圖紙,造不出寶船。許多手藝失傳,工匠也不能與永樂時期的相比,但是造船能力在大明依舊是首屈一指。和這個船廠談生意,必然是和海貿有關,而海貿這一塊,恰恰是謝家的主要經營範疇。

  謝家在南京商界,幾可看做龍頭舵主,謝遵在商場上的作風也頗為霸氣。想要在南京做生意的,總要先取得他的同意,否則的話就不大方便。當然,作為一個大家的家主,他不是綠林匪首,不至於帶著幾個小弟拿著大刀上門去收錢搗亂。

  事實上,他還是比較好說話的,只要你的心意到了,表現出對他足夠的尊敬,謝家不但會批准你在南京做生意,還會給你提供很多便利。對於初來乍到,人地兩生的人來說,這種便利對於自己的生意也有極大的好處。

  像是當初張家要到南京買商鋪做生意,謝遵立刻就將夫子廟這邊十幾個旺鋪拱手送上,連帶自己在這裡的一處豪宅一併送了。換來的是張家保全南京一城商戶,保證外四家軍不向他們索餉。

  這種行為說起來,其實要算個捨己為人,在商界中也算一個佳話。不過商鋪也好,豪宅也罷,謝家送的起。通過這種贈予不但為自己刷了聲望,還和張家拉上了關係,乃至於讓自己的兒子有機會尚主,這些饋贈就可以看做是投資。像楊記的成立,以及其插手到謝家經營領域裡的行為,這就有點涉及到了底線。

  海貿一本萬利,是謝家發家的根本,也是謝家現在的重要財源,楊記在龍江造船,這就是擺明瞭要斷謝家的命脈。另一方面,楊記商號的經營商品中,還包括了糧食,這同樣也是謝家獨佔項目,不容人染指。

  糧為根本,不管是金銀還是珠玉,最終都要換成糧食才有價值,糧食安全也是朝廷的根基。尤其南糧北運,輸送九邊,這種有嚴重正直色彩的商品,向來是謝家與朝廷談判時的重要籌碼。只要謝家獨佔南京這邊糧食銷售的管道,就算是官府,也得對他們客氣幾分。南京城的所有糧行,都是謝家的產業,謝遵被稱為東南米王,所有來南京做生意的,也都遵守著不碰糧食這個規則。

  可是楊記不但要開酒樓,下面就要開糧行,這就是完全無視謝家的威嚴,沒把米王放在眼裡。要說放開市場,公平競爭之類,那就純粹是沒睡醒。先不說這個時代的人,是否接受這個觀念,單說一個公平競爭,又怎麼公平的起來?

  南京城的勳貴擁有大片土地,手裡還掌握著朝廷的倉庫和存糧,不管是貨源還是倉儲乃至物流,都擁有巨大便利條件。連帶人力上,都可以直接把軍卒拿來當工人挑米,把這說成是訓練的一部分,拿什麼競爭?

  自古民不與官鬥,不過謝遵除了是個成功的商人,同時也是大明有名的大儒,並不能以尋常百姓視之。再加上永淳公主的庚貼還在謝家,他至少現在還是皇親,楊承祖則是被趕出京師的錦衣官,現在連南京的錦衣衛都裁的貓狗不剩兩三隻,這個官對上謝家,其實也不占太大優勢。

  做生意不是做賊,不是說誰拳頭大誰能打架,誰的生意就能做的好。楊記成立,不是先來謝家拜碼頭,而是放一把火燒了謝家的一處倉庫,又把謝家的下人在門房晾了一個多時辰,這就是在下戰書。砍倒大樹有柴燒,江湖上的後起之秀成名最佳手段,莫過於戰勝一個成名多年的前輩。楊承祖過江龍,要向南京本土的米王挑戰,分個高下。

  南京商界對於這次的爭鬥,差不多也是抱隔岸觀火的態度,不管謝遵是多麼優秀的儒者,一個被稱為米王的人,身上難免就有點王者霸氣。在這種王霸之氣的傳染下,其家族成員,或是門下家人,行事上也不可避免的有些跋扈。商場上磕碰難免,其他商人或多或少,都吃過謝家的苦頭,這次龍虎鬥,不管誰輸誰贏,大家也就都有熱鬧看。

  這種宣傳手段引發的眼球效應,甚至比教坊司上那些花魁來表演的效果更好。謝遵雖然是商界老將,但終究受時代限制,沒想到自己不經意間,幫楊記做了一次廣告。

  他現在所想的只有一條:上元燈會的會面上,一定要給楊記一個教訓,讓對方知道,在南京自己才是商界主宰,楊家想要做生意可以,但是是自己給他什麼生意,他做什麼生意,而不是想幹什麼,就幹什麼。不論糧食還是海貿,都是謝家的根本,在這些問題上,無路可退。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2-21 07:45

第六百八十八章 上元之會(二)

  楊承祖這邊,倒沒把謝遵的問題想的太多,自己已經下了戰書,表示了自己的立場。如果謝家不會做人,那麼接下來還有的是手段招呼。楊家帶來的人多,即使不發動本地的江湖幫派,也足夠將謝家打的落花流水。何況背後還站著魏國公這個靠山,南京四十九衛只要嚴守中立,就能讓謝家和其黨羽一敗塗地。

  南京城真正有可能成為障礙的,一個是南京兵部尚書喬宇,一個是順天府府丞寇天敘。當初外四家軍南下時,這兩人就敢把橫衝直撞的天子親軍抓起來打軍棍,是鐵面無私的典範。如果楊承祖這種歪門手段隨意招呼,即便是有魏國公的面子,他們也是真敢抓人的。

  可問題是嘉靖剛一即位,就把喬宇招到京師做了吏部尚書,寇天敘則被派去甘肅做了巡撫。現在這兩個鐵頭都不在,南京城裡的大員普遍還是持觀望態度,沒人敢出來架梁子,正是楊記發展的大好時機。

  不管是一本萬利的海運,還是涉及到國家安全問題層面的糧食,楊記不但要做,而且要壟斷起來。過程中肯定會面臨很多問題,自己陣營裡說不定都會有人出來反對。只是現在還處於事業剛剛起步,那些勳貴們沒想到這麼多,只看到這裡蘊藏的巨大利益,仿佛找到了金礦一般興奮。利用這種興奮情緒,先把夠資格的敵手幹掉,後面才好發展。

  這把糧倉的火一放,那些勳貴們初時是覺得這個武定侯家的女婿太過膽大,比自己還要無法無天,但後來又覺得,這才是京裡來的大貴人應有的姿態。把股份入到這樣的商號裡,肯定是不會吃虧。

  受這種觀念影響,楊記商號的股本大增,那些軍衛頭目,也是上趕著往裡面送錢,至於說分紅與否都沒人去想。教坊司的花魁中,原本也有幾個不想去表演,畢竟這麼多花魁,難免有人彼此不對,發誓不同台演出的。而且一旦同台,也有個主次問題,難道自己去給別人當陪襯?可是聽說放火的事後,就沒人再敢多說半個字,都派人來表示,不管是當主演還是當陪襯都沒關係,一定準時趕到。

  人多畏威而不懷德,以往知道楊承祖是手面闊,為人好的君子,或許有一份依戀,但是多半談不到怕。可是知道他是個動輒就敢在南京放火的狠人,就要考慮一下,自己拒絕了他,落了他的面子,會不會被報復,這種報復的力度自己是否接的下。終歸是一群弱女子,即使楊承祖強上了她們也沒人會說什麼,得罪這樣的狠人就划不來。

  看著楊記以驚人的速度打下根基,近而生根發芽,本抱著看笑話心態當不明真象圍觀群眾的冷飛霜頗有些心有不甘,看著楊承祖這邊又送出了幾份請柬,忍不住道:“你這楊記這麼高的福利,將來如果不能維持,又該如何?”

  “我們不是白蓮教,怎麼可能開出不能維持的福利?”楊承祖笑著伸了個懶腰“來,讓我抱一抱,我教你這裡面的關節。”

  冷飛霜呸了一口,反倒是離他遠了點“愛說不說。”

  “真是的,沒意思,其實家裡的女護衛我想要上誰,就是一個眼神的事,你真是的……當姨娘不比當女護衛好?”他調笑幾句,繼而正式的分說著“這些福利看上去高,實際也沒什麼大不了。不管是養老,還是休假,醫療,孩子讀書,乃至子承父業。這些都不是白來的,有相關的獎懲制度在,目的還是催人在自己這個體系裡拼命的相上走。這種往上爬的思想,也沒什麼錯,催人奮進麼。不過朝廷確實是要讓大家安於本分,如果所有人都想著上進,一個說沒那麼多位置,一個就是也容易發生變亂。從天下這個角度看,治永遠都好於亂,朝廷要大治天下,讓所有人安於本分,也是為了大多數人好。”

  “不過從一個鋪子的角度,就是另一回事了。”冷飛霜馬上也明白了其中的關節,而這種關節不但能應用在鋪子上,如果是用在教門經營上,也未嘗不可。

  “江南白蓮教的勢力大小,你自己心裡有數,不過怎麼說呢?這裡的人比較富裕,所以不大好騙,你們那些施符水,給人看病的方法,效力不大。大家生病有錢看郎中,誰吃多了去吃香灰。所以,如果你的教門能夠立在南方,吸引到足夠多的富人,其實比起在北方打轉強的多。”

  他見冷飛霜有些意動,又跟上了一句“不過我要說好,是三年之後的事,現在咱們的契約還沒完成,你還得在我家當女護衛。除非……”他邊說邊不懷好意的看向冷飛霜的胸前,後者似嗔又似撒嬌的瞪了他一眼,轉身就走。楊承祖笑著在她身後喊著“準備準備,晚上帶你去咱們楊記的酒樓,你是護衛啊,得保護我的安全。”

  還沒等得及動身,楊承祖這邊就又接待了一個客人,楊承祖只看了一眼名刺上的名字:俞大猷,就連忙吩咐了一聲快請。

  與當初滑縣初見時相比,俞大猷的外形上沒有什麼太大的變化,不過經過一年多的歷練,他已經明顯變的沉穩幹練了許多,不似當初那般青澀靦腆。他前來遞名刺的原因,說來也有些意思,居然是要帶走自己幾個師弟。

  “那幾個師弟,本來說好是要求取功名的,誰知道怎麼搞的,居然來楊記當護院。恩師有令,我輩習武乃為強身健體,衛國殺敵,不可為豪門巨室保鏢護院。我身為他們的師兄,沒有教好他們,是我的責任。不過希望楊將軍能讓他們跟我回福建,到師父面前請罪。”

  楊記的優厚待遇招收護院並不困難,楊承祖也不知道自己手下有幾個是李良欽的門人,他也顯然不會把這幾個人和俞大猷放走。聞言只是一笑“應該的,確實應該讓他們回去,師門大過天,怎麼可以不聽師父的話。不過俞少俠,我不是太清楚,貴師門於入朝為官,又是怎麼一個看法?”

  俞大猷抱拳道:“為國分憂,守衛疆土,乃是我輩武人的本分,在下本來就是打算考武舉,他日能為國出力。我那幾位師弟,也是要找個機會,謀一個出身。像這次北虜圍城,大猷只恨不能為國出力,盡誅韃虜!我帶走他們,就是要他們走向正路,把一身武藝用在報效國家上。”

  “如此說來,那就最好不過了,在我楊記當護院,就是為國出力,報效朝廷。俞少俠你請稍坐,我給你講一講保護國家財產的重要性,你就都明白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2-21 07:45

第六百八十九章 上元之會(三)

  以楊承祖的見識和信息量,要想說服俞大猷這麼一個本性淳良的好青年,並不費什麼力氣。何況對方確實是有著一顆赤子之心,之所以不肯讓師弟留下當護院,實際上還是對於眼下的豪門巨室看不上眼。

  學會文武藝,貨賣帝王家,這是武人最理想的出路,只有當這條路死活走不通時,才會想著去闖江湖,做遊俠。豪門巨室的護院,論起生活水準,比起江湖上大多數俠客都要好的多。可是既然吃這碗飯,難免就要為自己效力的主家出頭,幫著他們對付那些抗租的佃戶,或是鬧佃的農人。

  俞大猷對於這些鄉紳地主侵佔田地,或是逼的手下佃戶妻離子散的事見的多了,心中很是厭惡。即使與楊承祖當初有一面之交,而且觀感不錯,但還是把他歸類於這種豪門之列。師弟給他護院,早晚還是要為虎作倀。

  可是當楊承祖介紹了楊記與朝廷的關係,以及將來在楊記表現出色,可以直接做官的情況後,俞大猷不得不承認,這確實是個好的不能再好的差使。對比起來,武科也未必就好到哪去。

  與文進士不同,武進士地位極低,除非自己有關係,否則在兵部那等一個官職,不知道要排到猴年馬月。像他們這種全靠自己武藝出來打拼的,怕是蹉跎上十幾二十年也是有的。

  而且明朝的武科,並不是普通人魚躍龍門的途徑,只是體制之內的武人,升遷的通道之一。只有世襲的武官,才有資格考武舉,普通百姓任你武功蓋世,也沒資格去考武狀元。

  俞大猷本人出身倒是不低,他是軍戶之家世襲百戶,還曾經學過易學,算是文武雙全那一類,不一定要從階層做起。可是幾個師弟都是平民考不了武科,如果跟自己離開,也未必就有個好出路。再者新軍這個前途,也確實有足夠多的吸引力,如果在楊記工作幾年,然後進入新軍裡做軍官,即使是恩師,也只會贊成。

  他是耿直,但不是愚蠢,既然不是做欺壓無辜的打手,那麼給大人物做護衛其實也不算什麼壞的前途。楊承祖又介紹了楊記成立的目的,以及背後的關係,一副推心置腹的模樣,也讓俞大猷受寵若驚。

  不管怎麼說,那也是個三品大員,自己只是個還沒襲職的武官,都不能算做體制中人。就算有當初那點關係,現在肯拿出這個態度,也絕對是拿自己當人看。

  正在這時,紅牡丹走進來稟報,說是酒樓那邊出了點問題,來了些來歷不明的人意圖放火。今晚上酒樓正式開張,貼子已經撒出去,該請的人也都請到了,若是這個時候酒樓被燒,楊記的臉也就丟到了家。

  楊承祖這邊好在有所防範,護院派的多,兩下交手之後,總算是把歹人制住,不過這邊也有兩個護衛受傷。聽了傷者的名字,俞大猷面色一變“這兩人中,有一個就是我的師弟。”

  “有這等事?”楊承祖的臉色也變的難看起來,吩咐著紅牡丹“牡丹姐,去請最好的郎中,用最好的藥,必須保證兩位師傅不落下什麼病。另外按楊記因公負傷,英勇保護財產的標準發給獎金。俞少俠,這事看來真是有些對不住,我這商號看來是擋了一些人的路,他們容不得我。讓你的師弟在我這當護院,也要受牽連,你把他們的名字給我,我這就讓剩下的人跟你離開。”

  俞大猷卻搖了搖頭“不,楊將軍好意,草民心領了。他們是走是留,要他們自己決定,我不勉強。不過到底是誰派人放火,打傷我的師弟,還請楊將軍示下。我門中子弟,也不是任人欺負的。”

  他不是一個喜歡探聽消息的人,也不知道事實上是楊記這邊先去謝家那邊燒了個米倉,只以為是謝家為人霸道,不許別人跟自己搶生意。李良欽有幾個做行商的朋友,這裡面也有人吃過謝家的苦頭,是以說好感,肯定談不上。

  相反,楊承祖給了俞大猷及其同門一個好的前程,對這一行人的表現,也可以當的起禮賢下士。從情感的天平上,也就產生了傾斜,即使自己不在楊府當護衛,這個場子總是要找回來。是以,今天晚上的宴會,俞大猷主動請纓,要了一個名額。

  楊記酒樓開張的場面弄的很大,教坊司所有當紅的花魁,全都請來進行表演。一場未遂的縱火並沒有打消人們的熱情,反倒是讓人更加佩服楊記背後深厚的實力。即使為了看一場熱鬧,這個酒局也是要來,更別說,將來在生意場上,說不定還真有用的著這些人的地方。

  作為東家,楊承祖來的甚早,那些花魁娘子們還想要去拉拉關係,套套交情,看看能不能與這位大貴人發生點什麼。還有的則是已經有了相好,可是又得支應場面,心裡則祈禱著不要被這個強人看上。可是等一到了包廂裡,所有人的心思都涼了下去。

  一個身段婀娜,面罩白紗身上佩劍的女子,在後面站著,似乎是充當護衛。房間裡另外幾個女人,則全都漂亮的不像話,雖然年紀可能大了幾歲,但舉止雍容,氣度不凡,一看就知是見過大場面,侍奉過大人物的。

  雖然不知是哪一路的同行前輩殺到南京搶碼頭,但是只看這些人的樣貌氣質,這幾個花魁心裡就有點含糊。再看她們和楊承祖的熱絡勁頭,似乎也沒了別人插手進去的空間,也就只好行個禮,打個招呼,接著就出去表演。

  有一個名叫淩妙思的女子邊往外走邊想著什麼,忽然對身邊一個要好的花魁說道:“剛才那幾個女人中有兩個看著面熟,怎麼好象是在哪見過?不過不是現在,好象是先帝幸南京那次,我被叫去為萬歲表演,好象在天子身邊見過她,怎麼又跑這來了?”

  房間內,杜氏等幾個豹房的女人,仿佛是出籠的金絲雀,充分享受著難得的自由與放縱。那些勳貴中人知道她們的來歷後,倒也沒人過去勾搭,不管怎麼說,這樣的女人招惹上可能會有麻煩,還是不碰為好。再者他們的審美觀比較符合當代,喜歡的還是十五六歲的妙齡,像這些女人的年紀,終歸大了些。

  這些女人的心思也不在他們身上,在楊承祖身邊,仿佛是說閒話,但是有意無意的在展露著自己的某些長處。在豹房裡出來的女人,若是學不會邀寵,豈不是白混了?

  就在楊承祖頗有些後悔,把她們帶出來,反倒是給自己惹事的時候,這間酒樓的掌櫃從外面派進來稟報著:幾位貴客已經到了。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王烏鴉

LV:16 版主

追蹤
  • 2090

    主題

  • 219146

    回文

  • 88

    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