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錦衣王侯 作者:黃梁生 (已完成)

 
王烏鴉 2018-12-15 11:49:5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14 341438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2-21 07:50

第七百一十章 夫人待客(二)

  “雖然朝廷說一個厚往薄來,可是這個怎麼叫厚怎麼叫薄,不還是憑咱們一說麼?那些倭人頂不是東西,入貢時,信口開河,把自己進貢的東西說的如何昂貴,朝內大佬們不認得那是什麼,也不當家不知道柴米貴,說不清價值。想要說對方說謊,自己不知道實價是多少,又怕一不留神引起邊釁或是寒了藩人的心,不合柔遠人的方略,就只好他們說多少是多少。可是一樣,還的時候雖然說是十倍之利,這東西的價格,不也是我們一說麼?所以,對於數倍賜還,奴婢是支持的,如果不數倍賜還,我們去哪裡賺錢……”

  妖精……這是個妖精。比起一個煙視媚行的女人,這種外表端莊,看上去正經無比的良家婦女私下勾起人來,效果更不知強出多少。尤其一想到,她竟然是當著她丈夫的面,在和自己勾搭,這更是有一種莫名的衝動,幾乎連賴恩前面說什麼都沒聽清楚。

  “上次給您送去的那些瓷器、漆器,還有綢緞,就是要賜給貢使的回禮。不過沒關係,我們再買一批便宜貨,就說是高檔品回賜給他們,他們又有什麼辦法?如果敢不要,那就什麼都沒的拿。”

  好一隻三寸金蓮。楊承祖第二次把筷子掉在了地上,趁著機會,卻一把捉住了下面那只做怪的腳,用力一捏,倒真的是纏的好足。那薛娘子沒想到他竟然如此大膽,俏臉一紅,但隨即又笑起來“將軍,你不老實,筷子怎麼總掉,要不要我讓人給你換一雙?來,再喝一杯。”

  “夫人海量,佩服佩服。”

  “哪裡,我這酒量是不成的,怕是再喝一兩杯,就要醉了。我的酒品可不好,一喝多了,說不定就要做出些舉止失儀的事,老爺該要罰我了。”

  賴恩這時反倒笑起來“沒關係,沒關係。楊將軍不是外人,以後他就是我的恩主,我便是楊將軍門下的奴才。只要主人不怪,你想怎麼樣都可以,我不會怪你的。將軍,您聽我說,咱們這鋪子,主要其實就是做朝貢生意。奴婢負責這市舶司,在哪裡採買回贈之物,就是奴婢一句話的事。至於價格麼……就是按著朝廷的規矩,給他們什麼東西,他們都得按好東西收著。”

  “那朝廷江甯織造司那邊的綢緞,或是官窯的東西,又是怎麼個處理?”楊承祖已經不再被動防禦,而是開始主動反擊,與薛夫人在桌下悄悄過起招來。

  “那些東西好辦的很,賣了它!這都是好東西,在海外不愁賣,不管是扶桑人,還是佛郎機人,都喜歡那些東西,願意花大價錢買。寧波雖然說只負責倭國朝貢,事實上南洋商人乃至佛郎機商人,也會到寧波來碰運氣。總之只要奴婢點個頭,他們都可以說是倭商,本地的商人,也沒人去揭這個蓋子,大家開心。”

  “我做了這麼大的好事,他們就得有回報。咱們把自己鋪子裡的玩意賣給洋人當回贈,再把好貨委託城中商家代削海外,又是一筆利潤。其實說厚往薄來,每次咱們民間貿易這部分所得的利潤,都比起回贈的財物賺的多。所差的就是這筆錢,到底是該那些海商賺,還是咱們賺。”

  “我看,是該朝廷賺!”楊承祖這話剛說完,桌子卻猛的向上挑了一下,杯盤都跟著跳了跳。薛夫人的臉一紅“對不住,我踢了桌子。我說過啊,我的酒品不好,喝多了酒很容易亂來的。你看,我出了這麼多的汗,就是喝多了的徵兆。”

  “沒事,只要楊將軍不怪,夫人你繼續就好。”賴恩大度的揮了揮手。

  楊承祖這時又道:“比起生意來,我更關心的是安全,如果倭寇騷擾,我們的生意就沒法做了。我在碼頭時看了一下,只看到了無數商船,卻沒看到有什麼戰船。”

  “戰船?咱們寧波確實沒什麼戰船。”賴恩一攤手“咱們寧波的水師,就是個空架子,哪來的戰船。畢竟造船要花錢,維護更要花錢,一條戰船造好,就算不打仗,過些年也爛掉了,還要造新的,又要花錢。寧波城裡有不少大商家,可是大家沒誰願意捐錢出來搞水師,朝廷又不撥款,所以咱們寧波水師的戰船早就沒了。不過沒關係,我們有炮臺,還有烽火臺,水面上有魚船,發現倭寇之後報警,就來得及準備交戰。畢竟水面上搶不到東西,倭寇總是要上陸的,等到陸地上再打。”

  “你是說,咱們的步兵有把握?”

  賴恩猶豫了一陣“大概……應該是有把握吧。奴婢不是武監,不大懂軍事,不過這裡的袁班袁指揮人很不錯,浙江備倭都指揮劉錦這人,也是個能員。聽說能使四十斤的重刀,武藝很有兩下子,總能頂的住吧?再說,咱們城裡有那麼多商人,哪個商人門下不養著些護院或是鏢師。倭寇進城,他們第一個遭殃,所以只要倭寇敢來,這些護衛肯定殺出去拼命,朝廷只要出點錢就行了。這幫人比官軍靠的住。”

  楊承祖心內的不安情緒漸漸高漲起來,看來寧波的情形,比他想像的還糟糕。“那這些倭人的事,你查的怎麼樣了?”

  “倭人啊……”賴恩正想說什麼,門外忽然走進一名管家,在賴恩身邊嘀咕幾句。賴恩一臉尷尬的賠笑道:“楊將軍實在對不住,有一個要緊的貢使過來,說是有很重要的事,非要找奴婢面談。您看看,這實在是不好推辭……”

  “那既然如此,在下告辭,我們改日再聊。”

  賴恩連忙施了個禮:“不不,奴婢不是這個意思,奴婢這裡還有很重要的事,還要向將軍回報,您可走不得。不過那邊也必須得見,您說這可怎麼是好?”

  薛氏輕啟朱唇,“老爺,就讓妾身在這裡陪楊將軍吃幾杯,等您回來就好了。”

  賴恩以手加額“沒錯,夫人說的對,你來陪楊將軍一陣,我這裡時間不會太久,跟那貢使說不了幾句,就可以回來。”

  “這……似乎不大方便吧。”楊承祖看了看薛氏,見她神色極為端莊,仿佛確實只是要替丈夫招待客人。可是方才她的鞋都已被楊承祖拿在了手裡,以纖足只著羅襪,在他的腿上輕輕磨蹭,若是沒了外人,怕是要出火。

  “這沒什麼不方便的,您今後就是奴婢的恩主,讓奴婢的娘子陪恩主喝幾杯,是應該的。奴婢去去就回,馬上就會回來。”他說完這話,匆忙的離席而起,跟著管家離開。

  待他去的遠的,薛氏臉上的神情,越發的端正起來,仿佛罩了層寒霜。“當著主人的面,就調系主人的妻子,將軍好大的膽子。就不怕我叫起來,大家難看麼?”

  “夫人,你講點道理好不好,就算是叫,也該是我叫吧?好端端的把腿踢過來,這算什麼意思?”楊承祖一臉無辜的表示著。他的手向上一托,將那只蓮鞋托在手中“夫人,我還是幫您把鞋先穿上吧,否則,不成樣子。”

  “我說過了,我酒品很差,喝多了以後,不知道會做出什麼事來。你怕不怕?”

  “這種事要怕,也是女人怕,男人沒必要怕了。不過夫人,現在房間裡只有咱們兩個人,你確定要喝多?”

  “我確定!我不但今天要喝多,以後我還是要喝多。”薛氏猛的一把抄起眼前的酒壺,卻是對著口一股腦的倒了進去。等一壺酒喝完,隨手將銀壺一丟,伸手解開了上衣的盤扣“寡酒難飲,妾身願為將軍一舞,以助酒性。”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2-21 07:50

第七百一十一章 夫人待客(三)

  一個大戶人家的女子,會些歌舞倒是尋常事,可是當她乾脆的甩掉另一隻鞋,跳起胡旋舞步,如同一隻陀螺在那裡旋轉開來,長袖飄飄,如同鮮花怒放時,楊承祖的眼睛也有點發直。十數個旋轉後,一條腰帶如靈蛇飛出,隨即,那件曳地長裙,大紅比甲,褙子,一件一件的飄落,不多時,她就只剩了一件小衣。

  “夫人……夫人小心……”話音未落,薛氏腳下一軟,人無力倒在了楊承祖懷裡。

  “你這個人……不老實,居然趁我喝多了就欺負人,敢脫我的衣服脫我的鞋,還在我的家裡抱我,信不信我告訴老爺。”她似乎發了怒,掙扎了幾下,卻越掙扎就陷的越深,最後仿佛認命了似的,不再掙扎,只在那裡喘著粗氣。

  忽然,她臉上露出一絲甜甜笑容,反手勾住了楊承祖的脖子“將軍,妾身的身子……軟不軟。這腳……美不美?你想不想看看,我身上更美的東西?”

  “賴公公會客,片刻即歸,夫人……你最好……”

  “我說過了,我喝多了以後,什麼事都做的出來,你難道忘了?”薛氏猛的一把抱住楊承祖的脖子,整個人幾乎是與楊承祖鎖在了一處,放開喉嚨對著門外大喊“來人啊!快來人啊!放開我!老爺,快來救我!貴客對我無理!”

  半晌之後,房間外依舊是一片寂靜,仿佛這座宅院裡,就只剩了他們兩人。薛氏鬆了手,自嘲似的一笑“將軍,你現在明白了麼,今天我相公招待你的酒席,主菜就是我,就是他明媒正娶來的娘子,正好招待你這最尊貴的客人。我們不做完,賴恩的客人是見不完的。”

  楊承祖倒是從沒擔心過什麼仙人跳,說句難聽話,就算他真的對薛氏用強又被賴恩捉了現行,對方也不能把他怎麼樣。這時卻見薛氏眼角含淚,神情悲苦,顯然不是一個久做此道的女子。不過也正是這種良家女子,侍奉丈夫以外男人的抗拒,卻更激起他的玉望。

  “夫人,賴恩他,難道一貫以夫人待客?”

  薛氏搖了搖頭,“除了我,他還有三房妾室,都是好人家的女兒。以前一有貴客來,就是那三位苦命的妹子去侍奉。初時,她們是拼死不從,再後來抵不過打,或是抵不過賴恩以她們的家人要脅就只好含淚從了。到了現在,卻是人人都搶著去陪客人。我是他的正室,以為不用這樣的,可是沒想到……將軍,我們可以不可以到臥室去?妾……妾雖然嫁給賴恩數載,但至今仍是初子之身,希望不要在這等地方,就胡亂行事……”

  看著懷中的佳人,楊承祖微微一笑“夫人,我不得不說,你真的很會釣人胃口。原本我不想和賴恩有太多的牽扯,不過現在,無所謂了。你來指路,我抱你過去,既然賴公公費心為我準備一道大菜,我若不吃個盆幹碗淨,又怎麼對的起主人家的苦心?”

  客房內,在賴恩對面,坐著一個四十開外的男子。他生的面皮白淨,五官裡有幾分女態,不過眼神清澈透明,很是有幾分精明幹練之色。在兩人面前的桌上,紅漆託盤內,三尊大小不等的海神媽祖黃金雕像,在那裡放射著醉人的光芒。

  這匠人的手藝乃是一流水準,人物雕刻的栩栩如生,活靈活現。一尊最大的雕像身著盛裝,雍容華貴,兩隻眼睛則是用上等紅寶石裝飾而成。那寶石放置的很是精巧,讓人一見,幾乎以為這眼睛是會動的。

  另外兩尊金像,一尊略小一點的,也是一身盛裝,另有一尊最小的則穿著魚家女打扮。這三尊神像所用黃金不菲,再加上金身上所用的寶石,任意一尊,都是價值連城的佳品。

  賴恩看了看這尊,又看看那一尊,不住誇獎“好!果然是妙手,果然是神工。宋素卿,你這事辦的不錯,這三尊神像雕的好。不過為什麼三尊神像,是不一樣的?”

  那名叫宋素卿的男子,雖然年近中年,但是聲線優美,聲音很是好聽。“海上的人都知道,遇到海難時,喊一聲媽祖,海神就會不施粉黛,素衣而來。若是喊天妃,就要盛裝來救。是以海上遇難,必喊媽祖,不喊天妃,就是怕海神娘娘還要穿衣打扮才來,萬一錯過了時辰,就沒地方去哭了。不過天妃娘娘享受祭祀香火時,自然要穿戴的好一些,這樣才有面子。所以這尊最大的,就是面子,是送給那位楊將軍的。他有了面子,我們才能有裡子。”

  他又指了指另一尊“這一尊,是放在廟裡受香火的,等到祭神儀式之後,收歸官庫,是以也要好看一些。”

  賴恩哼了一聲“那這尊最差的,就是咱家的?”

  宋素卿搖頭道:“賴公公,話可不能亂說,海神娘娘的像,也能說爛麼?每一尊,都是極好的。我說過了,叫媽祖時,就是要她救命的。人在快沒命的時候,顧不上是否有面子,只要一個裡子。不管她打扮的漂亮不漂亮,能救命就是好神仙,送公公這尊神像的意思,就是要公公救命啊。”

  他邊說邊起身向賴恩拜過去“我們來的時間也不短了,公公還是趕快做好交割,我們好回去交代。扶桑那邊,現在不怎麼太平,不知道什麼時候,兩位大臣就要火拼起來。都等著我們籌措的軍資回去交帳,回的晚了,主君面前不好交代。倭國不比大明,不流行打廷杖,他們是要切腹的。咱們這麼熟,公公總不希望素卿的肚子被切開,頭被人砍下來吧?”

  “你啊,少在這夾槍帶棒的跟咱家鬥心眼,你那點小心思,還想瞞過咱家這雙眼睛去?笑話!你們那勘合符,是舊的,人家大內家的戡合符才是做數的。再者,大內家比你們來的早,我先驗你們的貨,後驗他們的貨,已經給足你面子了。還想怎麼樣?真想咱家把大內家的人趕走?這麼做,合規矩麼?”

  宋素卿笑著又施了一禮“公公說的極是,小人這點小心機,在倭國還湊合,在您老面前就沒用了。大內細川一觸即發,如果這次我們都交易成功,不過就是繼續對峙下去。若是小人貿易成功,而大內氏失敗,小人在主君面前就可以立一大功。只要小人的地位一高,將來必對公公有厚報。另外,您讓我查的事,也有眉目了。”

  他將一份用漢字寫就的情報遞過去,賴恩看了幾次,哈哈大笑起來。“宋素卿,你這次算是幫了咱家的大忙,你的事,成了一半了!不過先不要急,怎麼也要等著祭完了海神,才好做生意,現在連印還沒開,你急也沒用。不過有了楊將軍撐腰,咱們這次可以好好折騰一下大內家那幫混帳!”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2-21 07:51

第七百一十二章 打壓大內

  臥室內,雪白的床單上,一朵鮮豔的紅梅怒放。薛氏一動不動的癱在那裡,緊閉著眼睛,楊承祖以為她在激烈的恩愛中死掉了,忍不住深手去探她的脈搏,她卻忽然長長地出一口氣,喃喃著“怪不得那些人,全都打破了頭一樣,去搶著陪客人。原來是為了這個。有此一朝,此生無憾……恩主,賴恩這些年在市舶司,手上的積蓄不下十萬,他的心理底線是拿出七萬兩來買命。你不要只收一些鋪子就收手,繼續敲他的積蓄,要他把這些年吃進去的吐出來,他肯定會拿的。”

  楊承祖暗笑著賴恩的賠了夫人又折兵,他找到的救命法寶,反過來就把他賣了個乾淨。薛氏恨很的說道:“妾身本是好人家的女子,當初寧波城內,求親者不知多少,如果不是為了保住娘家,我為什麼要嫁給一個閹人!原本我也想嫁給他,是我的命,就好好的跟他過日子,哪怕做一輩子有名無實,我也認了。為他打點家產,管理家業,始終一心一意。可是到頭來,他卻把我當娼紀來用,幾時把我當過妻子?他不仁,我就不義,我已經是恩主的人了,自然該為恩主著想,而不是顧著那個閹奴。”

  “賴公公這次為什麼下那麼大血本?連這麼美的一個夫人都肯犧牲,倒是成全了你我的因緣。”

  薛氏面上一紅,她原本是好人家的女兒,嫁給賴恩之後雖然有名無實,卻也是個夫人的名號,算是這個時代的體面人。舉止言談,也是個貴婦的樣子,可是今天第一次體會男女之樂,又聽對方如此說,並沒有輕賤自己,真的將這場露水夫妻,看做了姻緣。欣喜之下,忘形的將頭靠在了楊承祖的肩上。仿佛擁著自己的才是自己真正的良人,而自己是他的娘子。

  “賴恩是魏彬的門下,哪怕是新君登基,魏彬依舊是內相,也就沒人能動他。可是年前的時候,他收到了京裡面的書信,魏彬在向他要錢。每年過年的時候,魏彬都會向他要錢,但是這次要的數字很大,而且要的非常急,賴恩覺得情況不對,就沒給送。他打聽了一下,說是魏彬好象得罪了皇帝,內相做不久了,想要臨走錢再敲一筆。賴恩很狡猾,錢就沒給,不過他沒了靠山,這位子怎麼坐的住?”

  魏彬的倒臺,其實可以預料,永淳公主駙馬事件,讓嘉靖對他的容忍到了極限。就在楊承祖動手解決謝昭不久,嘉靖那邊,也開始了對這位內相的清算。閹人權力多大,也不過是天子家奴,一道中旨即可將他打落塵埃,考慮到消息的落後,說不定現在魏彬已經住進了天牢。

  能在這麼市舶司這種位置上一坐多年,賴恩得罪的人不知道多少,欠的血債也有幾筆。在任上時,這些都可以壓下去,可是一旦失去了官位,就沒了保護,以命還命也有可能。楊承祖到東南,於他而言,就是上天派來的救星,於是就不管不顧的貼了上去,死命的抱住這條大腿。

  “他想要拜你當恩主是真的,要我侍奉你,也是為了拉近你們的關係。不過我卻不想再被他利用。我最早是為娘家活,後來是為丈夫活,現在,則想要為自己活著。這些年,他的產業也是我在管,你想接收什麼生意,我都可以幫你,我的娘家,也可以幫你……只要……只要你能抽出時間,來這裡喝喝酒,來看看我。我不希望你把我當做一個粉頭,也不要把我當做一個下賤的女人……”

  她說到這裡就說不下去,在另一個男人懷裡說出這些話,總覺得有些大逆不道。這種關係,男人隨時可以不承認,乃至現在甩一記耳光過來,她也沒話可說。

  不過她等來的並非耳光,而是楊承祖在她臉上的重重一吻“我知道,你喝多了以後,連自己都怕的。其實我想說,你喝多以後的樣子,很可愛,但是下次別喝這麼多了,我還是覺得你清醒的時候好看,還有剛才那支舞,下次跳完它,好不好?”

  “你……你是說我們真的有下次?”薛氏聞言大喜,隨即又意識到,自己的情緒不對頭,又害羞的低下頭去。

  楊承祖笑了笑,指了指那朵血紅之花“當然有下次了,我不會忘記這些,不過為了不讓賴公公發瘋,我覺得還是穿上衣服比較好。免得他急了,真的拿刀進來砍人。”

  薛氏微微一笑,溫柔的伺候楊承祖穿好衣服,等到了花廳,果然賴恩已經回來。見薛氏滿面通紅的模樣,賴恩哈哈一笑,“恩主,賤內服侍的可還滿意?若是您未盡興,今晚就宿在這邊,您家裡那邊,奴婢會去幫您說項。”

  “公公,你這番招待,下官是實不敢當。你的事,薛氏娘子已經跟我說過了,我也不敢包攬什麼,只能說,盡力而為……當然,這裡面的事也不是太好辦,如果你有跟更好的門路,我不會介意的。”

  “不不,沒有的,絕對沒有的。您就是我的恩主,奴婢絕對不會另投他人門牆。從今日起,奴婢就是您門下沐恩,您就是奴婢的恩主。奴婢的差事乃至身家性命,就全靠恩主成全,這事要用多少銀子打點,您說個數字,奴婢一定會為您籌措到。您看……要不要賤內到府上去住幾天?”

  楊承祖搖搖頭,雙方落座後,薛氏主動的靠著楊承祖坐下,仿佛這兩人才是一對夫妻,賴恩反倒成了客人。賴恩的情緒反倒因為這種情況更為高漲,隨手就袖子裡取出了一份文牘:

  “恩主,您讓奴婢查的事,已經查到了。在您酒樓上,與謝家在一起的那幾個倭人,就是來寧波的倭商,乃是倭國大臣大內藝興的部下,領頭的倭人叫做宗設謙道,似乎是那個大臣手下一個很受信任的幹員。您放心,這次他們到了奴婢的地盤,奴婢折騰不死他們!”

  “要折騰他們一下,倒也是沒什麼關係,不過別玩大了。他們是在城裡,一旦玩脫了,那事就大了。那些人裡有沒有倭寇,你讓你的人盯牢一些,該做的防範,絕對不能放鬆。”

  確定那天在謝遵身邊的不是倭寇,楊承祖也沒打算讓對方做成生意。既然和謝走的這麼近,再讓他做成生意,自己這個威還怎麼立。至少要讓這些海商知道,順者昌來逆者亡,才好在海貿這個圈子裡,把謝家的力量逐漸排擠出去。

  固然宗設謙道一行人無辜,可是既然他們和謝家走的那麼近,那就只好認倒楣了。好在對方在城裡的全部人馬只有三百多人,手上還沒有兵器,比起官府的力量要小的多。在這一刻,楊承祖依舊相信,就算這三百多人有什麼意見,憑藉自己的力量,也完全吃的下來。我軍寧波防務,固若金湯!固若金湯!固若金……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2-21 07:51

第七百一十三章 太平

  “恩主放心,這幫人裡肯定有倭寇,不過沒什麼大不了的。其實出來做生意的,商人和強盜,也沒什麼差別。有生意的時候,就做生意,沒生意的時候就去搶東西。海上無王法,拳頭是道理,出海的哪有不帶刀的。他們不光搶別人,自己和自己也火拼,這都是常事。不過只要上了岸,他們就會守規矩,這個江湖規矩,大家都懂得。”

  賴恩在市舶司衙門多年,與這些商人也是久打交道,見識還是有的。“他們那些人得了封贈回去,也會遇到強盜來打劫,如果自身的武力不強,保證被吃的連渣都不剩。所以來咱們這裡的使臣團,或多或少,都有一定的戰力,一群弱雞,早就被人吞了。可是他們手裡沒有兵器,人數也少。與大內家打對台的,是細川氏,他們家的使臣團也在寧波。這些人也有一百多,真打起來,肯定是站在咱們這邊。用三百多人打一百多人,再加上官軍,腦子沒毛病的都知道打不贏,恩主放心吧。”

  “相公,既然恩主有吩咐,我看還是小心無大錯。”薛氏雖然如同個新娘子似的眉眼含笑,緊抓著楊承祖的手不放,可是腦子倒是沒有完全壞掉。這時還是果斷開口,賴恩忙點頭稱是:

  “夫人說的是,恩主的吩咐,奴婢不會忘的。等我回頭,就去和袁班說一聲,讓他把他手下的人都動員起來,給我死死盯著那些倭人。可惜的是,咱們寧波錦衣百戶所的人太少了,如果人手夠多,就能把那些倭人都盯住。”

  楊承祖雖然是賴恩的恩主,但是對方剛投誠過來,就去指手畫腳,按著對方的頭分派工作,就不是一個合作的態度了。他能做的,也只能點到即止,這裡不是自己的主場,不可能真的越過地方官府,任意的安排工作。那樣做,未免就是不給本地官府面子,說不定還會引起強力反彈。

  提醒了防範倭寇的重要性,也派人做了必要的安排,按楊承祖想來,自己能做的已經夠多了。如果再強調下去,未免就會讓賴恩覺得自己不信任他,好歹也是剛睡了他老婆,這樣不大好。雖然心裡還是放不下,但還是點點頭:

  “我知道賴公公是個幹才,總之,你對這事上點心,只要寧波不出問題,我就可以為你說話。別人想動你的位置,我也不會坐視不管。”

  賴恩聽到這句承諾,總算長出了口氣,跪在地上連看磕頭,連自己的三房妾室也叫來一起參拜恩主。一家人送楊承祖出門上了馬車,賴恩看向自己夫人的臉色漸漸不大好看“我讓你服侍恩公,是要你在這裡,你怎麼弄到咱的臥房去了。你們這麼一折騰,晚上我還怎麼睡?”

  薛氏雖然有些才幹,在家裡也掌一些權柄,可是一向很主要維護賴恩權威,算的上百依百順那一類型。可是她此時卻是露出個輕蔑的笑容“怎麼睡?恩主答應了,過幾天就要來家裡,找我……喝酒。你如果想和我睡一起就睡,反正你又做不了什麼。不過要是想玩什麼花樣,就自己想好了,我如果告訴恩主以後,你會怎麼樣。”

  說完之後,她輕輕解開盤扣,露出白皙的脖頸,以及上面鮮豔的吻痕。仿佛是戰士炫耀著自己的傷痕,得意的走向了臥房。只留下賴恩在那裡,將一件件精製瓷器丟到地上摔個稀爛。

  時間過了清明,漸漸到了三月下旬,海神祭祀圓滿完成。寧波是個港口城市,整個城市的經濟基本離不開海洋貿易,對他們而言,海神是對他們影響最大的神,沒有之一。海神祭對於寧波的意義,實際比春節要大。每年的海神大祭,商會都是要湊一筆銀子為天妃娘娘修廟宇,塑金身,辦幾場法事祈求風平浪靜,出海平安。

  除了日常的祭祀內容外,事後照例有廟會,由海商出錢,官府出面維持秩序,與民同樂,場面很是熱鬧。這些廟會照例會吸引來一堆江湖人,進行各種表演,或是找著其他發財的機會。楊記的戲班也在這次的廟會上露了臉,演了八大錘、挑滑車等京劇武戲。

  這些演戲的女子不但模樣好,而且都有些武功根底,吸引了不少眼球,也為楊記做了很不錯的推廣。

  與南京這種城市不同,港口城市擁有著開放、心潮以及包容性強等特點,對於女子戲班之類的物事接受起來也容易。事實上這座城市裡,自己就有不少女人出來做生意的店鋪,男人出去跑海,女人出來做生意,風氣比起南京還要開化。

  一間綢緞莊內,郝青青與知了在挑著綢緞,一位模樣可人的女掌櫃殷勤的伺候著。這掌櫃知道郝青青是主持祭海的楊老爺府上內眷,而楊老爺則是寧波土皇帝賴公公的至交,不是自己所能得罪的起的存在,態度上自然沒的說。幾十匹新來的綢緞都搬了出來,供主僕兩人挑選。

  一名頭上梳著雙髻的小女孩蹦蹦跳跳的從後面跑出來,充滿好奇的看著郝青青與知了,過了一陣又大著膽子去扯知了的衣角。女掌櫃跑過去,對那小女孩一陣訓斥“四丫頭,你怎麼不在自己房裡待著,出來打擾客人幹什麼?信不信打腫你的P股!”

  郝青青連忙攔住她,一把抱起要被嚇哭的小女孩,在小臉上親了幾口。“這麼可愛的女娃,怎麼捨得打?疼還疼不過來呢?你叫四丫頭是不是?我也有個女兒,叫做三醜,不過比你小,如果她長到你這麼大時候,我就教她練拳,讓她打的她那幾個姐姐滿地找牙!來,叫聲青姨,姨姨給你錢買糖吃。”

  有了這小孩子,反倒是讓掌櫃與郝青青的距離拉近了,雙方就那麼談了半個多時辰,聊著孩子,聊著自己的相公,臨走時,胡亂挑了幾匹綢緞,又丟下了幾枚銀錠。

  等到出門時,一名衣衫襤褸的乞丐忽然朝著知了撲來,口內大喊著“知了,你是知了?”

  可是不等他靠上前去,早就有四名身強力壯的護衛如同一堵牆一樣將他擋住,接著就是一記重拳打在這高大乞丐的小腹,將他打的如同一隻蝦米一樣蜷縮起來,四名保鏢,一邊將他往牆角趕,一邊將拳腳劈頭蓋臉打下。

  郝青青看看那邊,回頭看著知了“知了,方才我聽到那個乞丐,似乎是叫你?聽口音,有點像老家人,要不要去看看?”

  知了懷裡抱著是那位女掌櫃送的十幾樣禮物,雖然不重,但是很占地方,把臉都快擋住了。邊走邊道:“小姐,我估計是你聽錯了。咱老家離這好遠,怎麼會有老鄉,再說就算有,不去楊記做工非要當乞丐的,也肯定是二流子,見了也沒什麼用。”

  “說的也是啊,見了沒什麼勁。我說,你怎麼還是那麼沒力啊,我教你練功夫,你得真練,練不好,伺候相公沒多久就沒力了。今天一定要堅持的時間長一點,否則相公不開心的。如果他回頭厭煩了要換人,別說我不幫你啊。”

  “小姐……你怎麼在外面什麼都說啊……那個功夫……我一直有練的,今天晚上就算是死了,我也會堅持。”

  兩人竊竊私語,向著馬車走去,對於被保鏢爆打的乞丐,沒誰去關注。天空中烏雲翻滾,風中的腥氣漸濃……要下雨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2-21 07:51

第七百一十四章 小事(一)

  天氣還沒到四月,不過沿海城市已經有了夏季的特徵,空氣粘稠,風中彌漫著海水的腥鹹味。天空陰沉沉的,但始終沒下雨,整個城市就像一個大悶罐,讓人覺得異常不舒服。

  楊承祖這些日子除了到賴家喝酒的次數越來越多外,別的時候,都是把心思用在楊記上。賴恩以及薛家名下的鋪子全部加盟楊記,楊記的一下子就殺進了寧波的商業圈子,並且擁有了較高的起點。

  寧波這個城市的繁榮程度,較之南京猶有過之,屬於個典型的港口商業城市,包容度比起南京好的多。並沒因為楊承祖及他的楊記踩進來,就要立刻予以排擠,商會這邊過來拜了碼頭,也答應予以幫助,商人們也紛紛過來示好。像是郝青青去的那家綢緞莊,類似的還有不少鋪子,都向楊家這邊發出了邀請,氣氛很是融洽。

  當然這不是說寧波這邊的商戶都是善男信女,如果沒背景沒人脈的人硬過來搶生意,多半還是會賠的一塌糊塗。可是楊記自身的資金實力,不是這些小商戶能頡頏的,況且算上靠山,他們也扛不起。

  這裡的商戶,總體而言還是那種要想富的快,就得宰老外的盈利模式,除了封貢使者,還有就是海商,這種事雖然法律禁止,但是在操作層面,大家全都有默契的裝瞎子。涉外貿易上很容易引發糾紛,鎮守太監的屁股稍微歪一歪,就是成千上百的銀子,是以賴恩的恩主,沒人有興趣招惹。

  外部的壓力不存在,就只剩下內部的處置,一下子吞了這麼多鋪子進去,怎麼也得重新改編,才能化為己用。吸收、消化、內部整和,這些工作有條不紊的開始進行。

  有了之前接收京師各勳貴名下鋪面的經驗,做起這些工作,已經輕車熟路。倒不是說這些鋪子一歸到楊記,那些員外就成了楊家的雇工,雙方還是合作關係。不過是那些員外失去一部分自主權,但是卻獲得了一個大靠山,從總體而言還是更上算。

  這些鋪子裡的掌櫃夥計,也沒什麼驚才絕豔的天才或是什麼隱藏市井的高人,不過能在碼頭上跑買賣的,腦子都不會太蠢。用規章制度規範,獎懲機制激勵,再加點培訓,就能滿足日常的工作要求。

  終究楊記不是一個對工作人員能力要求太高的地方,楊承祖也沒想培養自己的班底,就沒必要非得給他們很高的尺規。能跟這個時代同行業從業人員差不多,就足夠用了。

  對於那些掌櫃、夥計來說,楊記的待遇,比起原東家還是要好的多。合併之後,也沒有刻意的為難人,或是打擊老員工之類,是以這幫人也對於改換門庭沒什麼意見。對於楊記的工作也是主動配合,磨合進行的很是順利。

  接收了這些鋪面、商號,除了固定資產,庫房存貨以外,最重要的收穫,就是人脈和情報。

  像薛家家主薛蘭雖然在寧波只能算二流海商,但他是真正出過洋,做過外貿生意的。對於海外的情形有一定瞭解,包括周邊的海匪,倭寇,也有些門路。他手裡還有一份殘缺不全的海圖,固然上面的標記含糊,航線也一般,不過總是從無到有,是一件好事。

  薛蘭已經知道自己妹妹和這位楊將軍的關係,但他為人懦弱也比較現實,不可能出來說什麼要守婦道,不能明鋪夜蓋這種話。反倒是希望借這個關係,讓薛家的生意向上走一步,做事更為勤快。

  連帶他手裡兩條可以出海的破船,都願意交出來,幫著楊記搞海貿,不過他那船去年遭了風暴,破損的厲害,不經過系統的修繕,是出不了海的。

  對於倭寇海盜,他倒是不怎麼害怕,按他所說,那些海盜其實不怎麼可怕。他們是佔據一條航線,向過往的船隻收稅,只要肯交其那就沒事,還能保證一段路線平安。如果自認為武力過強,也可以不交,接著就是大家打一仗。

  聽他說的這模式,楊承祖的心裡也有些想法,海商並不是非要抵觸交稅,而是抵觸把稅交給朝廷。歸根到底,還是朝廷水師不行,拿不交稅的人沒轍,如果也能做到誰不交稅就打沉誰,海上的稅收就不成問題。

  這個問題是未來才能做的事,現在最多是個想法,落不到實處。倒是眼前從京裡送來的情報,更能引起他的興趣。

  人雖然離了京,不過不代表耳塞目盲,京師裡的情形,還是源源不斷的送過來。其中的管道既有漕幫方面來往的船隻,也有他的一些心腹,以及永壽公主手上的人馬。

  眼前這封信就是來自永壽公主,為了避免走漏風聲,這信並沒有開頭和落款。內容上前幾頁紙全是滿滿的思念之情,甚至還有些大膽而露骨的情話。很難想像,一個金枝玉葉的公主,會在信裡寫出這些言語,讓楊承祖一時心熱,恨不得插上翅膀飛回京裡。

  另外一個消息,則是京中最近發生的變化,由於楊廷和對於錦衣衛的打壓以及朱宸的無力,整個錦衣衛在春節前後,共裁撤十七萬餘人。這其中既包括各衛所的人,也包括功臣子弟,大臣後裔,以及南鎮撫司下轄的工匠、軍余等等。一時之間,京師譁然。

  這些被裁撤的人中,有一部分平日是從不到衛所去的,除了發餉也找不到人。可是一下子拿不到餉,他們就要鬧,連錦衣衙門都被砸了一次。再後來,就是到相府門外去鬧,到這封信發出時,已經有人懷揣利刃,在楊廷和上下朝的路上,在儀仗旁邊跟著跑。

  他們未必真的有膽子行刺,可是堂堂首輔,總不能真讓人算計了。嘉靖甚至派了一隊百人的護衛,跟隨楊廷和上下朝,保證他的安全。不過楊承祖看到這裡微微一笑:萬歲的心計是越來越好了,這護衛一派,就是告訴所有被裁撤的錦衣衛,你們的飯碗都是楊廷和打碎的,和朕沒有什麼關係。

  他將書信反復看了幾次,又放到鼻子旁邊聞了聞,可惜永壽謹慎,沒留下什麼香味。將書信放到桌上,手指在桌面輕輕敲動,估計自己看到這封信的時候,皇帝已經準備恢復錦衣衛編制了。這麼一來一回,開革複起,緹騎之心,就盡歸萬歲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2-21 07:51

第七百一十五章 小事(二)

  楊承祖並沒想過把錦衣衛的心都收到自己這邊,如果天子親軍,卻和指揮使同心同德,這就是自己往死路上走。有永壽等人維持,總能為自己製造出合適的輿論,收容一部分錦衣衛骨幹問題不大。有了這些人做心腹,差不多就能掌握住這個衛,這種掌握的程度,只要能滿足自己的公事就好,其他也沒必要。

  信上介紹了楊記的發展,北邊楊記還是在消化整和階段,不過發展的勢頭已經出來了。有永壽的手段,加上官府的背景,不愁不把其他商人打的滿地找牙。最後的內容,似乎是來自宮裡,除了讓楊承祖保重身體,還順帶問了下美人選拔的問題。要他貴精不貴多,但是一定要選上品。

  曹小婉如果教的好,絕對是個上品中的上品,想到這個袖珍美人,楊承祖的心也微微一動,這個美人絕對可以打動嘉靖。不過一個人,似乎太單薄一點,最好是再湊幾個,顯的自己對萬歲差使用心。

  從最近宴會上倒是聽來個八卦,鄞縣知縣方文冕的女兒方小姐,乃是一個極為出色的美人。

  這種港口城市的風氣比內地開放,即使是官宦人家的千金,也不像內地一樣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像是賽神會,或是一些碼頭上的娛樂活動,偶爾也會露一面,像是為海神娘娘唱戲時,她甚至會帶上一些僕人前來觀看。有見過她容貌的,無不誇獎她的姿容之美。

  除了這一點,這女子的人品還是不錯,寧波方面並沒有什麼這女人的劣跡,操守上沒什麼可說。為了避免像曹小婉那樣搞出情感糾葛,楊承祖不大想見這個人,抽個時間,讓自己的女人去給她相相面就好。不過這是個官宦人家的千金,自己該怎麼和方文冕開口,要他把女兒獻給天子,這種話可是不大好說。他曾經想過在回信裡提一句曹小婉,但最終,還是放棄了,或許給個驚喜比較好吧。

  一陣香風撲鼻,“楊大東家,你這在想什麼呢?”不用抬頭,只靠這股香味,就足以分辨來人身份。楊承祖笑了笑“在想你啊。我在想,什麼時候我們的白蓮聖女才會答應不做保鏢,改做姨娘,我這可是一直想給你留個日子,把好事辦了呢。”

  冷飛霜對於他這種騷擾早就習以為常,不介意的一笑“才不理你胡扯。來看看,這是誰來拜見了?”

  她得意的笑著,手上晃著一份拜貼。由於紅牡丹留在南京那邊打理生意,現在楊家沒有一個固定跑上房的丫頭,差不多是幾個人誰趕上是誰。冷飛霜平素很少幹這活,更別說不會笑的這麼奸詐,楊承祖狐疑的接過名刺,就看到上面俞大猷三字。

  再見面的俞大猷,神色不像上次見時那麼好,臉上有幾處淤青,氣色上也有點差,明顯是內外都受了傷。武人比武較量,或是與人交手受傷倒是常事,可是像俞大猷這種修為的,也會受傷,就比較特殊了。

  “沒什麼,聽說寧波這裡來了個號稱打遍天下無敵手的,俞某就想來看看。本以為是個妄人,沒想到確實有些本事,一時忍不住,就和他切磋了幾下。這也沒什麼關係,休息幾天就沒事了。”

  他說的輕鬆,可是以他這種修為,都要休息幾天,可見這傷勢並不是那麼容易應付。作為一個軍衛子弟,他還是一心要考武舉,做官走正路,並不喜歡江湖私鬥。肯下場動手,實在是因為對手武藝確實高明,見獵心喜。

  等問起來意,他也不隱瞞“我是在江湖上聽說,楊將軍在江浙招募青壯,雖然說的是招工人,但是大家不傻,看的出是在招兵。江湖上有些人不喜歡規矩,不喜歡被束縛,招兵也不大想去。可是也有一些人,是很想當兵,圖著混個出身。但是大家說,這次招兵,不要會武藝的,言語裡頗多微詞。俞某也不是太明白,為什麼會武藝的反而不要,是以前來請教。”

  後世的俞大猷很難和人合作,不管是賞識或是不賞識的上官,最後往往都鬧到不愉快,與他做人的方式也很有關係。他為人性子太直,也不怎麼喜歡變通,像是這種上門名為請教實為指出別人不足,要求作出改進的事,他做起來理直氣壯,絲毫不覺得有什麼不對。

  楊承祖倒是沒發作,只給他倒了碗茶“天熱,喝口水吧。你先在我家養養傷,至於招兵的事,我回頭跟你解釋。其實我也不是不要會武藝的,而是不要那些仗著會些花拳繡腿,就目中無人的。我們軍隊是打仗,不是打架,武功高,不一定打仗厲害,這個道理,你一定懂的。那些人不管是誰,進了部隊,都要統一學習拳術兵器,練軍中武藝。江湖人也不是不要,但是那些總想要逍遙自在,或是認為功夫高就該比功夫不好的人官大的,就只好讓他另投別路。好好養傷吧,等傷好了,我們有的聊。其實你要對練兵有興趣,不如留下來幫我啊,幫朝廷練幾支新軍,比你考武舉有前途。”

  俞大猷對這提案也有些意動,思考了半天,卻最終表示反對。“練兵是沒錯的,不過要練兵,就要到北方去練。南方又沒有大的戰事,最多是打些倭寇,用不到特意練新軍。如果你將來到北方練兵打虜賊,我一定幫你,這裡只是一群商人,氣氛也浮華了一些。在這裡,練不出什麼強軍,反倒把好兵帶壞了。”

  等將他送到客房修養,楊承祖也頗有些納悶,原本這個什麼打遍天下無敵手,他壓根是沒想過關注的。這種級別的武夫,不管武藝再怎麼厲害,也入不了他的法眼。一個來歷不明的武師,也不可能被他收入門牆。但是俞大猷這種人都被他打傷,這個人,倒是該關注一下了。

  可是不等他的人派出去,冷飛霜已經悄悄離開楊府,摸到了城外那處擂臺。按照那人的說法,在打敗他的人出現之前,這擂臺一直都在。可是等她到了城外,卻發現這裡沒人過來,問了幾個行人才知道,這擂臺已經兩天沒人了。

  乘興而來,敗興而歸,她無聊的在擂臺周圍隨便翻找著,很快,就被她找到了線索。那幾個陪她過來的,都是這一代的閑漢,原本看著這麼一個戴面紗的美人,心裡還是有些想法,不過礙于對方拿著劍,並不敢亂來。

  可是就在這一刹那間,幾個人的身上都覺得一陣發涼,仿佛是在須臾間,從夏初到了冬至,兩個人的牙齒都忍不住打戰。那白衣女人明明沒什麼動作,可是幾個人都覺得,有一柄出鞘利劍,頂在了自己一行人的喉嚨上。

  “我問你們,這周圍有沒有這麼一處地方……”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2-21 07:51

第七百一十六章 兄長(一)

  寧波作為一個商業城市,市區發展的繁榮,周邊鄉鎮裡,有不少活不下去的農人都到這裡找事做。內城都是商鋪和住宅,在城外,則有成片的臨時窩棚、勉強遮蔽風雨的低矮土房,供這些人暫時棲身。

  寧波城內,仿佛是個衣著光鮮,相貌英俊的世家貴公子,這片棚戶區,就是這位貴公子身上的暗瘡,骯髒醜陋,難以見人。片片破爛不堪的房子,和一些沒什麼精神的人,就是這裡給人的第一印象。

  等到進入其內部,就會發現這裡儼然一座複雜的迷宮。道路狹窄、七拐八繞,水溝裡穢務橫流,海水的鹹腥,魚蝦的腥臭以及排泄物的味道,綜合形成一種莫名的惡臭,在空氣中縈繞不去。就算掩著鼻子,依舊忍不住喉頭發緊。

  鑽過一排房子,門首幾個神色猥瑣的男人看了冷飛霜幾眼,目光很讓人不舒服,他們身形剽悍,目光兇狠,一看就不是善類。但不管怎麼樣,看到冷飛霜的穿戴,和她的兵器,也沒人去做出什麼冒犯的動作。房間裡傳出男人的喘息和女人的身銀,又有幾個穿著破爛衣衫的漢子過來,從錢袋裡數出幾枚銅錢遞過去,然後就一臉興奮的沖到房裡。

  “小姐,要不要看看貨,小人這裡有真正的好貨,是從夷船上來的。城裡面不讓賣,只有在外面才買的到……”

  一個身形矮小的漢子,冒著悶熱的天氣,也把頭臉罩的嚴實,透著十分神秘的樣子,向冷飛霜引薦著黑市。見對方無動於衷,又轉頭去找別人。

  大多數遇到的還是婦人、孩子或是老人。青年男人,都去碼頭做苦力賺錢,在這個時間留下或是在這邊走動的青壯男子,基本就沒有幾個良善。除了潑皮,就是尋歡客。那些婦人並不介意露出自己的身體,只要有男人肯付出幾個錢,她們就會牽著那人進到房裡。

  冷飛霜看看左右,找到一個坐在門前洗衣服的婦人,問著她是否知道一個男人的消息。那婦人一臉茫然,仿佛聽不懂她的話,直到冷飛霜遞了一塊碎銀子過去。那婦人才像搶錢似的,將銀子奪過來,貼著身子塞好,然後指了個地方。

  “你說的方向不對,把錢交出來!”一條赤著上身,上面紋滿猛獸圖案的大漢忽然出現,伸出毛茸茸的胳膊攔住冷飛霜,另一隻手則抓向那婦人的前胸“把錢拿出來!”

  那婦人似乎是怕極了這大漢,任對方在自己的胸前揉捏也不敢反抗,只是哀求著“孩子……孩子兩天沒有東西吃,留點……”

  那大漢一把將銀子奪過來,放到口內咬了一下,又檢查了一下牙印。對著冷飛霜咧開大嘴“姑娘,這一帶都是我罩的,你想要找誰,可以找我。你可以跟我走……”

  “這錢是我給她的,你這樣是不對的。”冷飛霜的聲音不高,眼神裡還帶著幾分慈悲,仿佛再次化身成了觀音。

  那大漢初時愣了愣,但隨即又笑了起來“姑娘,你不知道,這女人前幾天才搬來,哪也不認識,她在冤你!”

  這句話剛剛說完,他整個人忽然之間離地而起,如同一發被發射出去的炮彈向後疾飛,一連碰斷了兩根搭涼棚的立木,重重的摔進了一堆垃圾裡面。那婦人發瘋般沖向那堆垃圾,不過又被冷飛霜拽住,將另一塊銀子塞了過去。“不要去垃圾堆裡找東西,你把錢收好,不要被人搶去了。”

  那條大漢帶的幾名手下本來想拔刀,可是看到冷飛霜輕鬆的擺平了自己的首領,又看看她手中拿的劍,終究沒敢動彈。見她的眼睛看過來,就慌忙的向別處走去。

  幾個六、七歲的孩子跑過來,有男有女,全都髒兮兮的,連五官也看不清,衣服破爛不堪,露著裡面黝黑的皮膚。他們圍著冷飛霜要學武功,還有人跪下叫師父,冷飛霜搖搖頭,那幾個孩子圍她繞了幾圈,見沒了希望,就在她雪白的衣服上留下了幾個黑手印之後四散而去。

  那群孩子的首領是個大一點的男孩,臉上也是一樣的髒,看不清模樣,不過一雙眼睛亮的像天上的星星。他帶著幾個孩子一路狂奔,來到一處垃圾山後面,得意的摸出了從冷飛霜身上掏來的錢袋。

  裡面有幾片金葉子,還有一些銀子以及幾張銀票,兩顆珍珠。幾個孩子臉上都露出羡慕表情,一個孩子忍不住道:“這回我們有錢交保護費了。”

  “不對,如果被斷手全看到,他會全部拿走。”

  “可是藏起來,他會殺了我們!”

  “交給他一樣會死。”

  幾個孩子爭論不休時,那為首的孩子的笑容忽然僵住了,在他眼前出現了兩隻穿著粉色薄底快靴的腳,一股香風襲來,把腥氣和臭氣都壓住了。他識趣的雙手舉起,錢袋舉過頭,其他的孩子則麻利的跪下磕頭求饒。冷飛霜接過錢袋,緊盯著那個首領,這孩子沉默了一陣,最後還是乖乖張開了嘴,把含在嘴裡的一塊銀子吐了出來。

  冷飛霜拍拍這首領的頭“你們幾個小鬼,回頭跟我進城去,姐姐給你們找地方吃飯,供你們念書。不過,你們把名字告訴我,還有,你們見沒見過這樣一個大叔?”

  在這片貧民窟裡,一處獨門獨院的院落,十分惹眼。雖然那也不過是破籬笆圍牆,以及幾間草房,但一樣是顯的那麼不合群。那名叫蝦仔的孩子頭指著院門,小心的說道:“姐姐,你要找的人,就住在那裡。不過他很凶,不讓人接近他的家。原來我們這裡的老大叫殺人全,就因為不聽這個人的話,就變成了斷手全,不要過去啊。”

  “沒事,你們等我。”冷飛霜摘下面紗,對幾個孩子笑了笑,邁步走向那處院子,幾個孩子則在後面小聲議論著“神仙,一定是神仙!她說的是不是真的,是不是真帶我們去吃肉?”

  “神仙怎麼會騙我們,一定是真的,大家一定要聽神仙的話,誰敢不聽,我就打死誰!”

  院子裡並沒有人在,也聽不到什麼聲音,冷飛霜喊了幾聲,沒有人應。只聞到陣陣藥香,房間採光不好,雖然是白天,也看不清東西。一個男人蜷縮在地鋪上,身上還蓋著破鋪蓋,一動不動。角落裡的地灶上放著沙鍋,裡面熬著草藥。

  難道,他受傷了?冷飛霜想起俞大猷身上的傷勢,心內一驚,身形一動,已經到了地鋪之前“三哥,你傷到了哪裡,讓小妹幫你看一下?”

  那人是背對著他,冷飛霜只好扳著肩頭,將人轉過來,映入眼中的卻是一張堪稱威武但陌生的臉,以及精光四射的眸子。就在她意識到人不對的一刹那,背後已經襲來一陣疾風,一隻鐵拳挾風持雷,向她的後心轟落!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2-21 07:51

第七百一十七章 兄長(二)

  抓住眼前那陌生的漢子朝著身後就推,以人為盾牌,抵擋身後這記突如其來的豪拳。同時身形前躍,如同靈狐一般破窗而出。就在她剛剛在院子裡站住身形,身後的房間內已經傳來一聲大吼,接著就是一聲巨響。

  這幾間房子修的本就不甚結實,此時那土牆竟被人以巨力生生撞破,一人如同犀牛般從房內沖出。在他巨力催動之下,碎木、土塊、爛磚,全都成了武器,如同狂風暴雨襲向冷飛霜周身。

  這些物件雖然不大,但是投擲者的力道驚人,任意一件物品都成了殺意十足的兇器。那些在外面圍觀的孩童,發出了陣陣驚叫,卻見冷飛霜手中也多了一道白虹。她手中利劍,亦可稱的起寶刃這一級別,寶劍如同光輪,將這些細碎但兇惡的暗器一一擊落在地。

  那沖出來的大漢,也借著這輪暗器的當口接近了冷飛霜,雙拳連環擊出,空氣中傳來陣陣轟鳴。可是不管他的拳速多快,或是力氣多大,冷飛霜的劍總是能在第一時間刺向他的手腕、關節。不管武藝練的多好,人也依舊是血肉之軀,不可能真的靠身體去擋兵器。

  那大漢的拳往往是使到一半,就得被迫變招,最後又被逼的一步一步,向後面倒去。一聲轟隆聲響,他沖出來的那間房子,因為被他撞塌了牆,支撐不住,房頂也塌了下來,揚起漫天煙塵。

  “啊啊啊啊!”大漢連聲大吼中,猛的向院子一個角落奔去,那裡戳著一根木棍,並不為人注意。這時他一棍在手,平添無數威能,棍如游龍,化做滿天棍影,風中傳來令人驚懼的破空之聲。

  冷飛霜手中的劍雖然利,可是卻削不斷對方的棍,這大漢的膂力奇大,幾次兵器磕碰,反倒是讓冷飛霜不敢再硬接他的兵器。長劍改為纏、削,劍隨棍走,如同附骨之蛆,貼在棍上。

  小院裡棍風劍影,交織成一團,這幫孩子全都看花了眼,分不清到底誰占上風。附近的幾個潑皮初時還過來看熱鬧,等看到是這樣的打鬥,就有多遠逃多遠,生怕被波及。

  大漢忽然一聲大吼,手中棍舞的如同陀螺也似,幾個孩子眼中,那條棍竟然在刹那間仿佛活了,向著自己的神仙姐姐咬去。就在他們驚叫出聲時,冷飛霜手中利劍也化做漫天光華,一聲清叱之後,幾個孩子只覺得眼前一花,再看清局勢時,神仙姐姐雙足立於棍上,隨著長棍微微抖動起伏不定,手中長劍斜斜指向那大漢的胸膛。

  那大漢單手持棍,一手成拳,凝而未發。這時忽然哈哈一笑將木棍一丟“不打了,我認輸好了。小不點,這段日子沒見,你的武功大進,三哥打不贏你了。”

  冷飛霜卻難得的露出了一副小女兒神態,身形落地,長劍歸鞘,撅著嘴發著脾氣。“三哥又故意放水,沒意思。剛才在房間裡的時候,我以為你這次是要動真的,結果一打起來就要讓我,難道我就那麼沒用,不值得三哥全力以赴?”

  在她對面,是一個二十上下的青年後生,身材高高大大,體格魁梧,在這悶熱的天氣裡赤著上身,露出一身古銅色的肌膚,和一身虯結的肌肉。這男子本是個極威風的相貌,方才舞棍臨陣時,仿佛佛門護法金剛。可是見到冷飛霜發嗔,卻賠著笑臉:

  “哪有的事?小不點,你現在很厲害啊,我如果不拿出全部的本事來,其實是真的贏不了你的。可是你也知道,我一旦真的全力以赴,自己也未必控制的住。咱們自己人鬧著玩是可以的,真要弄傷,就不大好。”

  冷飛霜見他那副小心謹慎生怕自己發急的模樣,撲哧一笑“逗你玩的。我當然知道三哥一直在讓著我,不過你還是跟以前一樣,我一生氣,你就先陪不是。”

  她來到那大漢面前,指了指房子“為了逗我,就把房子打爛了,這次看你住哪裡!還有,你怎麼受傷了?嚴重不嚴重?”

  這大漢雖然是一副氣沖牛斗的模樣,但是眼角嘴唇以及臉上有幾處明顯的淤傷,這個是掩蓋不住的。方才的交手,看上去威能十足,但是在冷飛霜這個級別的人物還是能看出來,大漢的內傷並沒有好,依舊在影響著他的發揮。

  見冷飛霜關切的模樣,大漢憨厚的笑了笑,在後腦勺抓了兩把。“沒關係,跟人打了一架,受了點傷,不要緊的。那傢伙是同安李良欽的門人,武功果然不錯,我們兩人打個平手,誰也沒什麼便宜。等傷好了,再來和他打過,很少遇到這麼好的敵手了。房子打破就打破,這種豬窩想蓋多少蓋多少,那裡不還是有幾間房子麼,可以招待你的。那幾個小娃娃是你帶來的吧?還像過去一樣,心地善良,來來,帶他們去吃飯。”

  在房間裡裝成傷患騙冷飛霜中計的,乃是個身材高大的乞丐,對兩人見了個禮,又問那大漢“咱們去哪裡吃飯?”

  “就那裡吧。我要招待我妹妹,你替我招呼那幾個小鬼頭。”他用手指的,乃是院子外面的一排窩棚,方才的打鬥中,窩棚裡的人出來看了兩眼又縮了回去。這乞丐也不說話,不知從哪摸出一把鏽跡斑斑的砍刀走到那窩棚裡,過的工夫不大,就見窩棚裡原來的主人狼狽不堪地逃出去,連東西都沒的拿。

  窩棚裡,地灶上架著一隻破鍋,裡面煮的大抵是狗肉,發出陣陣香味。大漢挫著手,滿臉興奮“那混帳東西偷了條狗,還當我不知道?我沒理他,就是讓他替我把肉做熟。小不點你嘗嘗,如果不好吃,我就追出去打斷他的腿。”

  他邊說,邊從包袱裡摸了個長匣出來,裡面放的乃是一雙銀制筷子。“我知道你喜歡乾淨,不會像我一樣用手抓肉吃,特意為你準備的。”

  冷飛霜接過筷子,隨意的翻動鍋裡狗肉,看著那大漢問道:“三哥,你怎麼知道我會來找你?你這次來,難道是師父派給你的差事,還是聖教要在寧波做什麼?”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2-21 07:51

第七百一十八章 兄長(三)

  “先吃肉,再說其他的。”那大漢顯然是想把話題岔開,可是見冷飛霜就那麼看著自己,用手摸了摸頭,頗有些尷尬。“小不點你別這樣,你知道的,我最怕你這招了,你這麼看著我,我就什麼謊話都說不出來了。算了算了,這是我自己的意思,跟我爹沒關係。我知道你跟那個誰來了東南,又知道他開了那個楊記,做生意麼,怎麼繞的開寧波、揚州這些地方。我就想啊,先在寧波打出名堂,你要始終不來找我,就打到揚州去,再不行就一路打到廣州。打來打去,早晚你會來找我。”

  “那你就留下暗記?真是的,也不怕被人打死。來,讓我看看你的傷到底怎麼樣?跟你打的那個人,應該是俞大猷,武功在咱們這個年紀中,怕是能稱的上無敵二字。你把他打傷了,我怕你傷的更重。”

  大漢是個粗豪的人物,可是在單獨面對冷飛霜時,就顯的靦腆了。見她要來給自己檢查身體,忙向旁邊躲避:

  “別鬧,你懂什麼,好好吃你的肉。三哥我的身體你是知道的,受點小傷算什麼,現在照樣能一拳打死一頭牛!就算是俞大猷現在進來,我照樣打的他滿地找牙。我告訴你,刑堂蘇夫子厲害不厲害?照樣打……”

  他說到這裡,忽然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連忙閉口不言,專心致志的消滅狗肉。冷飛霜卻不肯放過他,眼睛緊緊盯著他的臉“三哥,看著我的眼睛,你從來不騙我的哦。是不是咱們聖教的刑堂長老蘇苦禪,要抓我回去受刑?畢竟我是聖教的……叛徒。”

  她臥底楊承祖身邊這事,除了教主之外,沒有第二個人知道。于白蓮教而言,她其實已經可以看做背叛。當然,這僅僅針對總教,地方上的分舵分壇,還是要講一個利益,只要利益給的足,叛徒也可以稱兄道弟。

  刑堂長老蘇苦禪,乃是白蓮教碩果僅存的前輩,論班輩比起現任教主李福達還要高一輩,出名鐵面無私,辣手無情。對於懲戒叛徒上,也有著一種近乎病態的愛好,搞的總壇那邊,幾乎沒人不怕他。冷飛霜這幫人,對於蘇長老,其實也不怎麼熟,他平時神龍見首不見尾,神秘無比,這幫人對他更多的是知道名字,相貌卻沒印象。不過在大家耳口相傳中也知道,刑堂是白蓮教內部,一個一等陰森可怕的所在。

  那大漢被她這麼一盯,就只好舉手投降“你這麼聰明,自然猜的出了,蘇長老死腦筋,要來對付你。這老東西,自以為被說的很厲害,就真的天下無敵了似的,還想要欺負我妹妹,這種事我怎麼忍的過。然後……然後……”

  “然後你就一路打打打,打進了刑堂對不對?”思考著這名為李大智的三哥平日作為,跟智字其實扯不上半點關係。簡單粗暴的一路直打過去,才正是對方的行事風格。蘇苦禪自重身份,不可能向他妥協,刑堂內的人,也因為自家老大的關係,不會賣少教主面子,想想也能知道,他到底做了什麼。

  李大智哈哈一笑,從鍋裡抓起一塊狗肉,湯水淋漓的丟入口內大嚼。“是啊,我本來是想去跟他們講道理的,可是他們不肯聽道理,那最後就只有打了。我就一路從刑堂大門口打進去,然後就打高了興,再後來,就莫名其妙的把前幾代刑堂長老的神牌打碎了。我又不是故意的,相打無好手麼,我力氣大,難免打爛東西。要不是爹來的早,我就連蘇苦禪一起打了,年紀大了不起?白鬍子多了不起?八十多怎麼樣,一百歲一樣打!”

  冷飛霜當然知道,闖刑堂和砸爛神牌,是個什麼樣的過錯,忙問道:“那後來呢?”

  “後來?後來能怎麼樣?我是爹的親兒子,難道殺了我啊。不過就是罰我向祖師爺面壁三年,我明白爹的意思,他是要我看彌勒像,領悟武功。我們三兄弟,大哥的武功不行,二哥的心思壓根就不在武功上,爹想讓我繼承他的衣缽麼。可是他不明白,那是他修成武功的路,不是我的。按他的路走,我最多練的跟他一樣,可我卻是想著要打贏他啊。所以面壁了一個月,我就跑了。他們大概……現在還在找人吧。天大地大,哪那麼容易找的到我。”

  “三哥,你……你居然是逃出來的?”冷飛霜頗有些哭笑不得,這個膽大包天的三哥固然是武學奇才,可是除了這一點外,其他方面實在是一塌糊塗。面壁期間逃走,怕是要氣的蘇苦禪嘔血了。

  李大智滿不在意的一笑“怕什麼,我就是想見見你,跟你說說話。大不了捉回去之後,多坐幾年牢,就當閉關練功了,沒什麼可怕的。小不點,你說說,你是不是很喜歡那個楊承祖?他喜歡不喜歡你,有沒有欺負你?如果他欺負你,就告訴三哥,我替你去打他。別看他手下人多,我一定打到他跪在地上求你嫁給他。”

  “三哥。”冷飛霜臉一紅,放下筷子“再這樣不理你了。三哥你應該相信我,我……我沒有背叛聖教,我其實是有苦衷的。”

  “我知道,愛上他了麼,所以就捨不得離開他。”李大智一副過來人的模樣,老氣橫秋的坐在那裡分析“你看我當初愛上阿花的時候,不也是這樣?當然,我只是比較早的醒悟了,女人很煩……別瞪我,不是說你,我是說阿花呢。總之,喜歡就去追,免得將來自己後悔。他是不是有老婆?沒關係,我替你去打死她們,他不就只剩一個人了麼?”

  冷飛霜無奈的搖搖頭“三哥,我也是服了你了,總之,我的事,我自己想辦法,你別亂來。”

  李大智也站起身,來到她身邊,如同個慈祥的兄長,寵溺的撫摸著冷飛霜的長髮。“小不點,還記得咱們剛認識的時候麼,爹把你領到總壇,你當時是那麼小,那麼可愛。膽子小,看到大狗都害怕,狗要來咬你,你就只會哭。”

  “然後三哥,你就來了,把狗打跑了,救了我麼。這些我都記得。”

  “是啊,在我心裡,你始終是那個小不點,你也就把我當成你的守護神就好。想嫁就嫁了,什麼叛徒不叛徒,我才不在乎。我就知道你是我妹妹,誰也替代不了。現在教裡又出了個聖女,那模樣醜的,早晚把她打成豬頭三!人這輩子,還是要為自己活,想嫁就嫁,其他人的意見,你不用管。蘇老鬼敢來捉你,要他先打贏我再說!至於大哥,他是個混蛋,做大哥的居然對自己小妹有企圖,你不要理他。他敢來,我就跟他翻臉,反正他又打不過我。至於二哥,那個人的性子你是知道的,就算你變成男人,他也只會哦一聲。至於爹……大不了我替你頂罪嘍,從小到大,我替你頂的鍋多了,還怕這一回?總之有三哥在,你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惹了天大的禍,三哥替你頂!”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2-21 07:51

第七百一十九章 陰影

  冷飛霜心頭一暖,輕聲的喊了一聲三哥,拿出手帕,為李大智擦著臉上的傷。李大智反倒是有些不好意思的向後一退“你幹什麼,這點傷沒事的。男人麼,有點傷才顯的威風,你看看總壇的刀疤貴,身上那麼多刀疤,能嚇死多少人啊。我臉上這點傷,就是記號,讓人怕我。你……你怎麼還哭了?你修行的功法,不喜不嗔,不能隨便哭的,乖,聽話,不許哭。那個楊什麼的要是敢欺負你,就跟哥說一聲,我去打他個半死再說。”

  “你……你不會對他動手吧?”冷飛霜知道三哥藝業高明,如果擔當刺客,楊承祖怕是真有危險。縱然行刺不成,自己也夾在其中不好做人。

  李大智笑了笑“不會的,他雖然是偽朝的官,但畢竟是我妹夫,怎麼會對他動手。最多是嚇唬嚇唬他……反正你記住,三哥不會害你,也不會害他就是了。”

  兩人見面,頗有些親人見面的感動,說了一陣閒話,冷飛霜又惦記起那幾個孩子,就問起那乞丐的來歷。

  “你說那乞丐啊,他叫仇三虎,是陝西那邊的軍衛子弟。好象是為了個女人,離開家到寧波來打拼,結果那女人給個有錢有勢的男人當通房,把他給忘了。前些天看著他被人打,也不肯為他說句話。走投無路的要跳海,被我救上來了,我們兩個很投緣,就做了個兄弟。他是個人物啊,心裡有愛,又有恨,愛多深,恨就有多深。我教他練修羅斬,練的進境飛快,也不知他是拿敵人當成那負心的女人來斬,還是當成那個男的在斬。再練幾年,這就是一把好刀啊。”

  冷飛霜猶豫片刻,試探著問道:“那三哥,你現在既然沒地方去,要不要和那位仇朋友一起來楊記?”

  “算了吧。去那裡幹什麼,當護院啊。我受不了這個拘束的,我有我的路,你不用管,總之我會在暗中保護你的。遇到危難時,大喊三聲彌勒佛,說不定我就會出來幫你了。”

  李大智不但拒絕了去楊記,就連搬家也一樣拒絕,冷飛霜也不好在這裡待的太久,只好告辭。李大智則拍拍她的肩,以兄長的身份給予勸導“你從小就聰明,不過女人一愛上男人,就會犯傻。你自己多個心眼,別真的吃了男人的虧,別被姓楊的騙了……當然,如果騙了也沒什麼,三哥給你出氣。恩恩,快走吧,萬一他們找到這來,也是麻煩事,我不想你難做人。挑戰這種事,我不會再做了,不過還是會暗中保護你,免得有人傷害你。”

  冷飛霜帶著那些孩子,依依不捨的與兩人揮手告別時,已經快到了下午,天氣似乎悶的更厲害了。李大智深吸了口氣,“娘的,這見鬼的天氣,熱煞個人了。三虎,你去接一下客人,把他們帶過來。”

  天色徹底黑下來之後,這片貧民窟就是徹底的無法之地,為了幾文銅錢都可以殺人。若是不帶著刀,就沒人敢在這個時候出來。不過這不代表這裡的人有多麼厲害,無非是一群土棍級別的混混,遇到城裡那些真正的狠人,就只有當孫子的份。

  來的十幾個人,全都是身強力壯,身上帶兵器的,只那眼神,就把本地的土棍們嚇的不敢出來。若是冷飛霜此時未走,就會認出來,這些人中帶頭的中年漢子,正是在楊記酒樓開張時,帶了倭人上樓的那人。

  因為天熱,中年人手中搖著一張黑面摺扇,一面漆黑,另一面則是在白扇面上畫了一隻巨大的黑色鯊魚,模樣甚是猙獰。待見了李大智,遠遠的就伸手施禮,李大智也懶洋洋地回了個禮。

  雙方的聲音放的都很低,隱約的只說著什麼殺、放火、一個不留之類。等到交涉結束,那中年人吩咐著部下將一個個箱子費力的抬過來,李大智則朝他拱拱手“傲爺,這裡是你的地頭,這次的事,也是你們黑鯊島的人為主,我只是個幫手,你不必太客氣。不過我這人不會說話,說的好不好,你別怪。你怎麼鬧是你的事,但若是有人傷了我的妹子,妹夫,我就鏟平你的黑鯊島。”

  他說話的聲音不大,也沒有什麼氣急敗壞的情緒,就是在告訴這群人一個事實:自己只要想,就能把黑鯊島打平。

  中年人的臉色如常,哈哈一笑“三公子放心,小人自有分寸,不會傷了你要保的人,告辭。”

  李大智漫不經心地掀開了一個箱子的箱蓋,裡面碼放整齊的金塊,在昏黃的燈光下泛著柔美的光芒。伸手抄起兩塊,互相敲擊幾下,又轉頭看著仇三虎,“你那女人,如果見你有了這麼多黃金,你說還會不會給人當通房?這次做的是殺頭的勾當,九死一生,我們白蓮教做這事習慣了,不過不想牽連好兄弟。如果你想要,這箱子黃金,都是你的,去找你的女人,過好日子去吧。”

  仇三虎搖搖頭“多謝三哥抬舉,不過我現在想要的,其實是這些”他將另一口木箱掀開,裡面露出的,乃是一口口單刀、板斧。他伸手從裡面挑了一口倭刀,反復觀察著刀身的利口:

  “三哥說倭刀鋒利,據說是要切人試刀,不知道這刀是幾胴切?”

  “等到時候你試試就知道了。”李大智向旁邊的鋪上一躺,頭枕著雙手,腿高高的翹起來“兄弟,想清楚,走上這條路,可就回不了頭了。想跟哥哥幹的話,到時候就給我隨便殺隨便砍,把那小白臉和你那個負心女一起剁了!看看這刀,能不能一刀切兩個。對了,我妹子再來時,不許走漏風聲,她心善,聽不了這個。”

  賴恩家中,薛娘子身上穿著玲瓏紗衣,露出裡面的貼身小衣,將手中一摞定單放到楊承祖面前“恩主,你看看這些定單,可還滿意麼?”

  楊記在寧波的業務,開展的很是順利,有賴恩介紹,幾個頂著倭國朝貢名義的南洋商人都到這邊來定貨。眼前的這些,就是那幫商人下的定單,這幫人不能直接和商人貿易,全得通過賴恩來做仲介,價格上,自然被狠斬了一刀。

  薛娘子又將另一個消息稟報楊承祖:賴恩終於決定朝著那些倭人動手,狠狠的斬上一刀。相對這些零頭,那幫倭人,才是真正的主菜。他這一刀斬下去,保證是屍山血海,死傷無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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