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錦衣王侯 作者:黃梁生 (已完成)

 
王烏鴉 2018-12-15 11:49:5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14 341348
王烏鴉 發表於 2019-1-6 08:37

第九百章 楊氏海盜團(二)

  出乎意料的是,一向不甘於當床奴的埃米葉娜並沒有選擇擔任代表,反而是繼續做禮物,甚至當了冷飛霜的丫鬟。到了這個時候,如果再不碰她,那就純粹是矯情了。楊承祖也就乾脆找了個時機,挑了這個異國美人。

  她保養的很好,皮膚光滑細膩,並沒有一般歐洲女人那種毛孔粗大皮膚粗糙之類的毛病,大概是混血的因素,把這些缺點都改善了。

  而自身素質和所學的技巧,確實能讓楊承祖享受到無比的歡樂,算是個極為理想的床伴。尤其這個女人居然還保留了洛紅,讓他真有點難以相信,當事者本人雖然表現的也很得意,但實際上,她並真的認為這有多珍貴,反倒認為那是不潔淨的東西。這就只能算做兩者之間的思想認識差異,無法求同只能存異。

  異國美人的蛇腰長腿與冷飛霜的玉骨冰肌,在這段日子裡差不多成了楊承祖的全部,當真有此間樂不思蜀的感慨,特意選擇海路,未嘗沒有與兩位美人多盤桓一陣的念頭。

  楊承祖一邊在埃米葉娜身上探尋,一邊又看向冷飛霜,“飛霜,等到了天津,我就要下船了,你跟我進京吧,然後再回來。”

  冷飛霜搖搖頭“不去了,免得找麻煩,再說楊記還有許多的事,你這個甩手掌櫃一走,最後都得我扛起來。誰讓我現在是楊記東南總掌櫃,總要對得起自己肩上的擔子,不能太放縱自己。你的意思我明白,等我看完這些,就過去和葉娜一起陪你,你居然沒被葉娜榨幹,算你有本事。”

  她邊說邊看著手上的東西,同時也把身子靠了過去,任對方將手伸進自己的衣服裡。這位白蓮天女,雖然手段高強,現在更是天妃教教主,但是在自己丈夫面前,永遠是一個溫順的小女人。不管丈夫提出多麼羞人的要求,她也會盡力的完成,履行自己的職責。於她而言,既是報答當初相救之恩,也是因為楊承祖對她的信任,讓她有了要報答的念頭。除了為他賺錢之外,最大的報答,也就是自己的身體。

  在楊承祖回京後,整個東南的楊記,都要交給她來負責。考慮到這個時代通訊的限制等等,這個總掌櫃,幾乎可以算是楊記東南數省的總負責人,事權之重,實際上並不見得比一省督撫為弱。

  如今的楊記,已經不是當初的規模,其領域涉及了海貿、糧食、綢緞、布匹、瓷器、漆器、糖、藥材、茶葉等十數個領域。這裡面有的領域是楊記獨佔,有一些是和其他人競爭,不管哪一個領域,都得有靠的住的人盯緊,否則就要出問題。

  楊記的高福利加上官府背景,旗下很是有一些人才,這些人才按這個時代算,至少是與那些私人商號的掌櫃在一個水平線上。能力上,是可以有保障的,關鍵的問題,其實還是忠誠度。

  全都是人,不會因為甲是私營的,就比乙這個官營的優秀,事實上,如果考慮體量優勢的話,反倒是官營商號比私營商號優勢更大,很多時候,在一些競爭中,官營的更容易靠著身大力不虧,以及官府背景,把私營打的落花流水。

  畢竟這不是一個公平競爭的時代,楊承祖也從沒想過什麼發展商品經濟建立資本主義更別提君主立憲。他的目的始終是加強皇權,安定社會,自然是無所不用其極。

  真正要關注的,是掌櫃的忠誠問題,一旦有一些人吃裡爬外,或是首鼠兩端,可能比起競爭帶來的損失更大。事實上,那些商人也用出了間諜這一辦法,派一些人到楊記來投靠,藉以刺探軍情。

  還有就是人難免有私心,楊承祖為了么娘的利益,就始終不提改漕歸海,其他掌櫃難免有這樣那樣的糾葛,手下留情,或是影響整體佈局。目前能用的手段,只能是胡蘿蔔加大棒。

  一方面有錦衣衛這個機構作為外掛,誰敢反水,哪怕從法律上找不到問題,也可以逮到錦衣衛衙門裡去協助調查,保證活人進去死人出來。另一方面,就是一套獎勵機制,做的越好,越對東家盡忠,自己及家族得到的福利就越多,表現優秀的,子弟還能得官身。

  商人子弟實際是不禁止科舉的,但不是所有商人的孩子,都有能力在科舉裡殺出一片天地。能夠得到一個錦衣官身,對於大多數商人子弟來說,確實就是一個很好的出路。

  冷飛霜對此另有一宗法寶,就是傳教。世人愚昧,大多迷信,不少楊記的夥計掌櫃,都成了天妃教教徒,靠著教徒對於教主的信奉,也能保證不出意外。下一步,還是對一些人才的重點考核,過了忠誠關之後,就要進行提拔與任用,最終讓其獨當一面。培訓、考核,冷飛霜最近一直在忙著這些事,甚至想要編輯出一套教材,作為掌櫃培訓之用,于夫妻之事,倒是埃米葉娜代勞的時候更多。

  楊承祖見她這段日子操勞於此,人都有些清減,心裡頗有些不舍,從後面抱住她道:“不要想的太多,你下面還有各省掌櫃,能分的活就要分下去,我可不想你勞心勞力。”

  “不就是老的快麼?我不怕,本來我就夠老了。”冷飛霜微微一笑,將手中的文牘向旁一放“我們手上有各行的老掌櫃,他們都是有才幹的人,不過誰能重用,還是得好好參詳一下,至少我從裡面就發現幾個人,不大值得信任。那倒不是說他們一定有二心,而是有的人,思維還沒轉過來,經營的理念還是賺錢為上,不能理解你的佈局。”

  “那樣的人啊,將來都發配到廣西去,在楊記,我的命令就是權威,不管是多老的掌櫃,也沒權力質疑,你這個甄別做的不錯,重重有賞。”話音剛落,埃米葉娜已經開始動手脫下冷飛霜的衣服,然後又被後者一把推開,不等她再來,冷飛霜就自己解除了自己的武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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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烏鴉 發表於 2019-1-6 08:38

第九百零一章 楊氏海盜團(三)

  根據這段時間的接觸發現,冷飛霜與駱飛紅不同,她對於男女玉望並不強烈,即使是食髓知味階段,她的玉望也很一般。更多的時候,她還是喜歡兩個人飲茶,看書,下棋,聊天,算是高級趣味那一群體。

  由於做了多年聖女,她不但養成了那種女神氣質,也養成了女神心性,不但不願意主動向男人索取,大被同眠與其他女人同時接受丈夫雨露這種事,就更是不合心意。

  只是在分別在即,這個巨大壓力面前,她的自尊或者自己的堅持,全都可以放下,一想到可能幾年不能相見,她就把未來幾年的份額全都提前支取,甚至於接受三人同行,也算是委曲求全。

  也正因為這一點,楊承祖對她與對埃米葉娜不同,更多時候是在意冷飛霜的感受,努力讓對方在過程中,享受到更多的樂趣。看著冷飛霜臉上從逆來順受到主動露出享受的表情,漸漸樂在其中,埃米葉娜頗有些不忿,大聲抱怨著這不公平,但隨後還是有些感動的歎了口氣:

  “雖然不能作為這種愛情的主角,作為一個旁觀者,也足夠幸運了。以前一直聽人說,東方的男人,對待女人就像我們國家一樣,現在看起來,這種傳言也不怎麼可信。不過您的慈悲要是能用在我身上,我就感激不盡了。”

  楊承祖白了她一眼“那是因為本官是萬中無一好男兒,不可作為常態,再說你不是很喜歡我那種粗野麼,別騙我。”又低頭在冷飛霜臉上親了一口。

  直到一切結束,他伸手拿起那疊文牘“這些老掌櫃能力是有的,關係也是有的,我們靠手段,也能監視他們,不過,他們終究不是自己人。先用他們作為過渡,最後還是要培養自己的人。那些寒門子弟,窮人家的後生,挑一些機靈的,作為重點培養。還有那些夥計裡有前途的,也可以提拔,讓他們跟著掌櫃、帳房去學徒,楊記之內,不得藏私,一點點培養他們,再給他們娶個老婆,這些人,就是自己人。”

  “你說的老婆,是那些戲班子的姑娘吧?”冷飛霜一下子就明白過來,楊承祖這是用的女人控制那些東西。那些女戲子基本都是楊承祖用另一個系統培養起來的耳目,既擔任演員,也替他搜集情報。

  如果不是楊記,這些女人中大部分人的前途可能都不怎麼好,反倒是進了楊記戲班子以後,她們才真正活的像個人。像是婚姻這種事,楊承祖真隨便給她們指個丈夫,或是用她們當招待品去陪客人,她們也只有承受。

  可是現在給她們介紹的丈夫不但前程好,而且還是自己選擇決不強迫,婚後生孩子就有一年帶俸產假,還可以在楊記安排工作。如果沒有娘家的,楊記還承擔娘家的角色,就算是被丈夫休了,也可以回到戲班子,有組織撐腰。

  這些政策綜合下來,就算是親爹,也未必能做到這一步,這幫戲子算是楊記的鐵杆心腹。配出去給人當老婆,也依舊是楊承祖的棋子。

  有了這幫人給那些夥計、儲備掌櫃、帳房做老婆,將來他們的一言一行,就都在楊承祖監視下。由於兩個系統彼此獨立,那些人也不會想到,自己的枕邊人,實際是朝廷的耳目。

  當然還有一點就是教育,這些女人認准了楊記是忠的,萬歲是對的,在教育孩子時,就會潛移默化影響下一代。等到她們的子女成長起來,這就是不用培訓的一群鐵杆忠君者。

  “還有,不光要監督,要給好處,也要給教育。比如忠君愛國,告訴他們,所有的好日子,都是萬歲給的,想要升官發財,飛黃騰達,道路只有一條,就是緊跟著萬歲走。萬歲讓做什麼就做什麼,讓砍誰就砍誰,就有機會改換門庭。這些人培養起來以後,那些不識時務的老掌櫃,就能淘汰了。”

  冷飛霜知道,他這是把新軍裡的東西,開始在楊記裡實施,又想到最近排演的劇碼,微笑道:“你拍那將軍娶親,是在說俞大猷吧。武將忠於天子,盡忠報國,就娶到了丞相的千金,這怎麼看,怎麼也像在說他。”

  “本來說的就是他,我就是要讓人知道,忠於皇帝的,就可以做大官發大財娶美女。老百姓不懂那麼多的道理,認好處,超過認道理。要讓他們知道,忠臣就是有好處,才有越來越多的人願意當忠臣。如果我告訴所有人,當忠臣的代價是只能娶個又醜又窮的女人,日子過的緊緊巴巴,死了以後要欠一身的債,老婆孩子還要想辦法做工養活自己。那我們能得到什麼,幾個聖人。其他的人,吃多了才來忠君啊,天下可以做的事多了,為什麼給自己找病。所以呢,我就是要讓人知道,做忠臣有好處,英才總能多來一些。其實我更像演我自己,你看我忠君,這麼一位仙女,不就掉我床上了?”

  冷飛霜呸了一聲,在他身上擰了一把“你啊,就是嘴巴哄人。喂,我問你啊,岑猛那邊的事,你是怎麼想的。我看人的眼光是有的,他雖然表面上恭順,仿佛真的認了錯,可是我看他心裡像裝著什麼事,會不會出問題啊。”

  楊承祖胸有成竹的哼了一聲“問題,問題當然會有了。如果我算計不錯的話,三年之內,岑猛必反!我給他一萬兩銀子,他回去不招兵買馬才怪,招兵買馬,就會留下破綻,到時候要麼是他造反,然後被官府砍死,要麼就是官府直接上門殺了他。總之,他是死定了,改土歸流的路上,不允許有攔路虎存在。等他起兵之後,兩年內,我保證他一命嗚呼,楊記在廣西的店鋪,就是為這事存在的,岑璋那裡的火繩槍,也一樣不是吃素的。”

  埃米葉娜雖然不知道狼兵是什麼東西,但是卻知道岑蓮和他們有關,她對岑蓮看法不錯,忍不住問道:“那位蓮夫人知道真相後,會不會很傷心?”

  楊承祖笑了笑“那就不要讓她知道真相好了。知道的太多,並不一定幸福,於她而言,一直認為我是真心喜歡她,難道不好麼?即便沒有我插手,岑猛也是會反的,到時候她的族人或許會少死一點,可是整個廣西的局面就更爛。為了朝廷改土歸流,就算岑璋攔路,我也照殺不誤,現在只是讓她的族人付出點代價,對她來說,也算不錯了。不過你們可以放心,我的算計裡,你和飛霜,都不會是犧牲品。”

  “我知道。”冷飛霜這次主動送上了雙唇,等到埃米葉娜不憤的搶過男人的唇之後,她才笑了笑“承祖,你說我們在海上,打什麼旗號好?畢竟那些不交錢的人,是要送他們去見閻王的,打出楊記的招牌,似乎不大合適。那些做賊的,都要給自己起個綽號,既有面子,也不讓人查到自己根腳,我們的名字叫什麼好?”

  “化名啊,這個確實有必要,讓我想想……好葉娜別搗亂。”楊承祖推開葉娜,忽然眼前一亮“字型大小就叫翔緋虎,化名,乾脆就叫李華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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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烏鴉 發表於 2019-1-6 08:38

第九百零二章 碼頭風雲(一)

  通州,張家灣碼頭,天剛剛黎明,碼頭上就來了大批身穿明黃的錦衣衛。自從錦衣複立之後,緹騎的威風比起當初更盛幾分,在京師裡橫行無忌,很惹了一些是非,於通州這種地方,就更是如同鬼神惡魔,讓百姓對他們更加恐懼。

  那些等待工作的苦力們初見錦衣到來,只當是碼頭上出了什麼案子,或是誰得罪了這群祖宗,全都惴惴不安。看他們身著新衣,面色和善,不像是要殺人的樣子,膽子也就大了一點,然後就是試探著交談,再後來,就知道了,他們今天過來,其實單純是來迎接上官而已。

  朱宸的兒子中舉之後,他自己就光榮退休,回家養老,駱安接替了他的職位執掌錦衣衛。可是不久之前,萬歲下了聖旨,楊承祖升為中軍都督府左都督,掌南北鎮撫司事。

  駱安自己的官職只是二品都指揮以一品都督體統行事,楊承祖的本職,已經淩駕於他之上,再加上實掌南北鎮撫司事,也就是說,錦衣衛衙門裡的實權,已經被楊承祖拿了過去,駱安這個正牌指揮,只是個有名無實的架子,什麼權都拿不住。

  跟紅頂白,本就是人之常情,加上上次的錦衣裁撤風波,楊承祖在衛裡賺了好口碑,這些錦衣校尉聽說長官回來,全都搶著來混臉熟了。等到太陽升起時,遠方已經能看到船的影子,有人小聲議論著,裁撤著來船身份,隨後就看到了船頭的那些令旗。

  “漕幫幫主的令旗,見令旗如見幫主,雖然這東西在京師沒什麼用,不過能插滿一船的,除了咱們大金吾,也沒別人了吧。”

  “那是,也不看看,在東南殺倭,把倭寇殺了幾十萬,築起一百零八座京觀,鎮壓了一百零八個魔君的人物。咱衛裡出了這麼個狠人,連咱們的面上都有光,現在錦衣衛上街,南方的客商都要高看咱們一眼,這不都是大金吾掙來的?”

  “我只關心一點,我本來被革了前程,聽說是大金吾連上了十七道本章,說服了天子,才給錦衣起複。這份恩典,我得認!”

  在永壽公主以及如仙等人的有意推動下,京師裡,有關楊承祖的輿論一直在散佈,錦衣衛裡視楊承祖為重生父母者大有人在。一想到即將見到自己的恩人或是長官,不少人都下意識的把胸脯向上拔了拔。

  第一艘大船已經接近碼頭,一些錦衣衛裡的官員搶步上前,準備施參,可是從船上卻跳下來幾個人,大聲喊著“來些人手,往下搬東西。你們,都躲開點,別擋道。楊大都督在後面船上,這條船上,裝的全是細軟。”

  一聽說是細軟,那些錦衣官訕訕的起來,一些錦衣衛校尉主動湊過去,與力夫一起,向下運著箱子。看著那一個個的箱籠碼成一排又一排,不少人心裡開始嘀咕著:這一次去東南,到底是刮了多少地皮,而且這麼大張旗鼓運進來,也不怕太扎眼了?

  遠方,一群書生穿戴的人,已經向這邊湊過來,看衣服都是本地的秀才,這些人身上有功名,即便是錦衣衛他們也不一定怕。聽他們口內的叫嚷,喊著什麼為國除奸,或是揭露佞幸面目,臉上帶著一種狂熱的表情,如同教徒殉道似的,朝著那些箱籠就撲了過去。

  這些人來的突然,錦衣衛被打了個措手不及,當然,如果動手硬打,打散這群念書人是沒什麼問題的,但問題是,誰敢。

  這是秀才啊,大明朝養士百五年,從上到下,都養成了對讀書人的尊重,誰又敢真的對書生不敬?如果打了書生,搞不好是要演變成嚴重事件,說不定會惹出什麼風波。

  錦衣衛只好用身體結成人牆,試圖阻攔書生的步伐,他們有的身強力壯,有的身懷武藝,阻擋一些讀書人問題還是不大的。

  不過書生們雖然沖不過去,卻鍥而不捨的向前拼命的擠,同時開始滔滔不絕的講道理,試圖說服這些錦衣衛,還有人將準備好的文稿拋起來,撒的到處都是。

  這幫來碼頭迎接的錦衣衛,全都得算做人精那個行列之內,比起普通的錦衣敏感多了,只一看這陣勢就知道,這不會是自發行為,背後必然有人指使。能在後面搞這種動作的,也不會是普通人,怕也是朝廷上一方大佬,自己夾在中間,反倒是不好做人了。

  不管怎麼說,畢竟是錦衣這個體系的人,如果辦事不利,是逃避不開上官懲罰的,哪怕是硬著頭皮,也只能繼續苦撐下去。

  一名力夫似乎是不留神,手上稍稍出了點問題,一口箱子摔在地上,箱蓋掀動,裡面裝的東西滾出來。侵晨的陽光照射下,金光閃爍。箱子裡裝的,並非想像中的銀錠,而是一根根耀眼的金條。

  刹那間,秀才們的喝罵聲陷入了低谷,片刻之後,突然推到了頂端。一箱子金條,著就是活生生的罪證,去一次東南,練一次兵,回來就帶了這麼多黃金,如果說這樣的是清官,又有誰肯信?國朝傳統再一次發揮了作用,不管你做了多少事,只要發現你有問題,那麼做的事,就全都要否定掉。

  除了貪贓這個問題外,包括殺良冒功,掩敗為勝,構陷無辜等等罪名,也全都在碼頭響起來。這些秀才們作為讀書人,在民間威望極高,從他們嘴裡說出來的事,即使沒有證據,也容易獲得百姓的認可,何況,那裡確實放著黃金。即使一些錦衣衛都有些猶豫,自己這位長官,到底是一個好人,還是一個壞人?

  內心的動搖,反映在身體上,就是人牆也有點鬆動,有的書生已經高喊道:“沖過去,打開那些箱子,看看裡面裝的什麼東西!”

  這個提議立刻受到其他人的支持,書生們在這個時候,爆發了驚人的力量,人牆出現了鬆動,近而有潰散的趨勢。

  書生們得意的呐喊,受傷者的慘叫,以及呼嘯而來的石頭,在碼頭上形成了短暫的混亂,可是就在一切變的徹底混亂之前,忽然傳來了一陣密集的腳步聲,接著就是幾聲火銃。

  一個尖利的聲音響起“船上拉的是直輸內帑的皇杠,誰吃了熊心豹膽,大白天敢劫杠,難道不要命了麼?兒郎們,弓上弦,誰敢動那金子一下,就給咱家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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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烏鴉 發表於 2019-1-6 08:38

第九百零三章 碼頭風雲(二)

  正直的書生們身後,出現了一群邪惡的士兵,盔甲鮮明,刀槍在手。在隊伍的最前方,是一個身穿大紅蟒袍手拿蠅甩的年輕宦官。中官裡穿蟒的很多,不過能穿著大紅跑出來的,在皇宮裡,自然是有些勢力的角色。

  有人認的出來,這是皇宮裡新近得寵太監張佐,在司禮監擔任秉筆,據說還有資格問鼎掌印,立刻就有幾名錦衣堂上官上前施禮,又問起他的來意。

  “楊都督從東南,為萬歲收了欠稅五十萬兩,其中有三十萬直入內帑,入內承運庫。前面這些船上拉的,就是這批皇杠了,這些秀才公發的什麼瘋,大白天敢搶皇杠,難道不怕誅九族?你們是萬歲的臣子,應該知道怎麼做,誰敢動那金子一下,就給咱家剁了!”

  原來,這些金子不是楊承祖的,而是萬歲的內帑?在碼頭上看熱鬧的百姓聽了這個消息後,臉上露出恍然的表情,還有一些人,則是表露出鄙夷的神色。

  在這裡已經聚集了不少閑漢無賴,似乎有把這裡發生的一切,隨時向外擴散的準備,又或者想要推波助瀾,把事態擴大。可是看到內廷出現之後,這些人也就不再說什麼,悄悄的向頭退去。

  張佐帶來的,都是騰驤四衛的禁軍,他們是宮廷直屬武裝,又有保護皇杠這個大義名分,如果真的事態激化下去,即使砍人,也可能砍的理直氣壯。那些書生們的正義之火,被單刀無情的撲滅,只能眼看著他們分開人群,來到那些箱籠之前,把物品保護個嚴實。

  這時,又有成串的大車推過來,每部車上都插了一面寫有楊記二字的小旗,而在大車之前,一個身穿大紅大袖衫的美貌婦人立在前面,指揮這車隊和工人上前,裝運箱籠。

  張佐身為內宦,即便是順天府尹他也敢甩臉子,可是在這個婦人面前,卻異常恭順的上前打躬施禮“仙夫人,您這是過來,接楊大都督的?苗夫人,可曾來了?人在哪了,奴婢總要過去磕個頭,免得失了禮數。”

  在這碼頭四周的茶樓、茶棚、酒肆裡,也很坐了一些生意人,他們長袖善舞,手眼通天,不少人都有著廣泛的門路,對於這個婦人也不陌生。近兩年來,京師裡最出名的一個女商人,仙夫人。她手段高明,做生意厲害,而且心狠手辣向不留情,在京師生意場上是有名的蛇蠍美人,豔名遠播。

  她有身家有手段模樣又好,很有一些人,想要攀折這朵玫瑰,乃至知道她鮮花有刺,可能紮人之後,固然有一些人被嚇住,卻也有一些人更有興趣,想著把這樣的女人征服在身下,更有成就感。隨後,就真的撞了鐵板。

  直到幾個商人因為追求如仙追求的太猛,就牽扯到某些官司裡,然後莫名其妙的被錦衣衛帶走再也沒出現,還有一個想要用些小手段的,直接消失。人們這時才知道,這位仙夫人並不是等閒的小妾。再後來,就有有能者探聽出來,她的關係可以通到永壽公主府,這下,就再也沒人打她主意了。

  美人固然是好,但也要有命享受才好,采帶刺的花,算是男人的惡趣味,可是為了這賠上自己的命,那就蠢到了家。等到沒了這方面的想法,如仙的手段,漸漸也就在京師裡流傳開來,除了她的姿色外,她做生意確實是有本事的,在她經營下,楊記京師的生意紅紅火火,涉足的領域有十幾個,而且哪個都做的很好,每一家開的鋪子,都能算是旺鋪。

  在京師裡,她已經有了財神夫人這樣的稱號。可是今天的財神夫人,卻沒了往日的沉著幹練,反倒是兩頰緋紅,神不守舍,怎麼看,也更像是一個期待與情郎久別重逢的少女,而不是一個成功的女商人。

  “張公公,你說什麼?哦,你是問苗氏啊,她在那邊茶樓上呢。你知道的,她面子嫩,這裡男人多,她就不好意思下來,不過你別去磕頭了,她那裡,有朋友。”

  見她探頭探腦的樣子,張佐心裡有些好笑,不過自己家好幾個親戚現在都指望楊記吃飯,他不會真的去打趣這位財神夫人,只笑著安慰“仙夫人,您就放心吧,楊都督啊,他的船在後面呢。得等我們運走了東西,他才好露面,否則這碼頭也太亂了不是,您還是回茶樓上等一等,過一陣再來也不晚。”

  如仙張望了幾眼,見後來的兩船,卸的依舊是箱籠,只好悶悶的走回附近的一座茶樓。整個茶樓都是楊記產業,今天不對外營業,全為接待東家準備。

  二樓上,苗繡姑正在手忙腳亂的對付著幾個男娃女娃,這些兩三歲的孩子正是狗也嫌的時候,雖然有僕婦看管,但仍然鬧騰個不停。名為虎頭的小娃娃已經可以蹣跚著走路,正抓著美娥的手,搖來搖去“姐姐……姐……我要爹。”

  “是美蛾姨!”已經接近十四歲的美娥,在這個時代已經算是大姑娘,在有的地方已經可以嫁人了。她一臉正經的,給虎頭糾正稱呼錯誤,名為大醜的大姐,則安撫著自己幾個妹妹,卻被名為三醜的妹妹抓了頭髮,自己都要哭起來。

  繡姑顧了這個又顧那個,忙的手忙腳亂,穿做男兒打扮,宛然濁世佳公子的朱秀嫦含笑看著這一幕,轉頭對身邊的二妹秀嫣道:“二妹你看,還是我的天賜最乖。”

  朱秀嫣看著正在用手抓著宮女頭髮,興奮的大喊大叫,卻把年輕的宮女疼的面帶悲容的天賜,絲毫不覺得這個越來越像個熊孩子的天賜,有哪一點跟乖有關係。不過這孩子是姐姐心頭肉,她也不能說什麼,只好焦急的向外望著“姐夫,姐夫什麼時候才能來啊。”

  朱秀嫦張開摺扇,故做瀟灑的搖了搖“急什麼,做大事的人,一定要沉的住氣。總得先拉走那些行李,他人才能露面,你要多跟姐姐學,你看我就不急。”

  如仙這時上得樓來,哼了一聲,就踢了老底“不急?那是誰從昨天晚上就來了,帶著人在這破茶樓坐了一整夜?吹牛也打個草稿好吧。天賜,你把手鬆開,再敢欺負這些阿姨,信不信娘打死你!”

  天賜似是怕極了如仙,居然真的鬆開了手,朱秀嫦哼了一聲“你喊什麼,再嚇到我兒子。不就是拽點頭髮麼,有什麼大不了的,我會給她銀子的。本宮在這坐了一夜,你當是白坐的麼,發現了不少有用的事呢,比如碼頭方才發生這事,本宮就知道,後面的推手,就坐在咱們對面的那茶樓上指揮,要不要過去打個招呼,喝杯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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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烏鴉 發表於 2019-1-6 08:39

第九百零四章 重逢

  如仙看看朱秀嫦“人就在對面茶樓,那你還在這坐著,怎麼不派人過去,收拾了他們?”

  朱秀嫦無奈的歎了口氣,“如果能收拾,我早就動手了,張家那對寶貨在那邊坐著,你說我怎麼動手。畢竟那老婆子還在宮裡,我們總要投鼠忌器。其實他們也是被別人當槍使了,真正的主事人藏在幕後,就算拍死張家弟兄,也沒意義。”

  一聽到是壽甯侯搞的,如仙也覺得沒辦法,在近兩年生意裡,楊記與張家的碰撞不少,兩下裡鬧過幾次摩擦,甚至還打過一次群架。總算是有永壽以及幾位勳貴護持,楊記沒有吃虧,張家那面,也不是沒事作死的人,沒想到這回,居然又故態復萌了。

  一聽到壽甯侯,永淳還是有點怕,不管謝家被滅門,她名義上,還是謝家的媳婦,也就是守望門寡的。被人發現在這裡扮個男裝等姐夫,總是有些不大好聽,永壽搖搖頭:

  “別怕,那兩兄弟也是色厲膽薄之輩,在背後搞點小動作還行,真要他們站出來打對台,沒這個膽子的。你就在這坐著,他們才不敢過來捉人。其實張佐那奴才一露面,這事就算結束了,他們也是替那些東南的豪門出頭而已。用的這手段,倒是有點噁心人,回頭見了面,總是要提醒下承祖,不要真中了這些人的算計。”

  如仙坐下身子,從宮女手裡接過天賜,兩歲的天賜由於營養好,已經長的很高,如果折合成後世的尺寸,足有七十公分。他不敢像欺負宮女那樣抓娘的頭髮,看著如仙咯咯笑著喊娘,還要親如仙的臉。

  如仙在他身上拍了兩記權做警告“以後再敢欺負人,就算有你乾娘護著,娘照樣打的爹都不認識你。不對,就算現在我不打你,他也認不出你,這個沒良心的混蛋,一走就是兩年,把咱們娘們都忘了,也不知道,在外面又戀上了哪個狐狸精。”

  繡姑這時把銅錘也抱過來,站在窗邊,心事忡忡“若是楊郎有了新歡,我其實是沒什麼的,左右是苦慣了,不過我這可是楊家的長子,他可不該受委屈。”

  “好了,你們一個個的,至於急成這樣麼。身為大臣,為萬歲辦差,一走幾年是常有的事,你們要是不出氣啊,等他待會來了,大家都不理他,讓他給你們賠不是。”

  “永壽說的對,一會人來了,大家都不和他說話,我連樓都不下。除非他上來請我,否則,本夫人就不動了。”如仙坐在椅子上,抱著天賜在他臉上親了幾口“寶貝兒子,你說娘說的對不對?”

  “不理,就是不理!”搞不清形勢的天賜,只在那裡附和著如仙,又看著那個被他揪了頭髮的宮女直笑,嚇的那宮女直往別的宮女身後躲。

  這時,卻聽下面響起連珠禮炮聲,永淳的動作竟然比永壽還快,仿佛安了彈簧似的從椅子上彈起來,大喊了一聲“一定是姐夫下船了。”說完就往下跑,直跑到樓口,才意識到自己是所有人裡最沒立場衝鋒的,只好又僵在那,一臉尷尬。

  好在她的慌張並沒有引起人的注意,樓上所有的女眷,幾乎全都忘了剛才定立的同盟,爭先恐後的下了樓,等到楊承祖與眾錦衣拱手行禮之後,家中幾個女眷已經抱著孩子圍了上來。

  將近兩年的時間不能算短,一些人明顯發生了變化,比如過去一直喜歡抱著楊承祖喊姐夫哥哥的美娥,現在已經算是個大姑娘,不適合再那麼親熱,只能道個萬福。不過隨即臉就被楊承祖捏成了大餅“小美娥,不管你長到多大,在姐夫眼裡,依舊是那個小毛頭,來來,讓姐夫欺負一下。”把美娥羞的滿面緋紅,躲到了一邊。

  家中幾個孩子,已經全都會叫人了,在丫鬟婆子帶領下,先來見了祖母,又來叫爹。見他們全都生的壯實可愛,楊承祖心裡也著實興奮,不管怎麼說,現在自己也算是兒女滿堂,有地有房,絕對算的上是成功人士。

  一手抱起大醜,另一手抱起銅錘,在兒女臉上連親幾口,好在他有刮臉的習慣,加上年紀也才剛二十出頭,倒不至於把孩子紮的大哭。只有天賜在那裡張著手大喊“抱我……抱我,要不我讓乾娘揍你!”回頭去找永壽當救兵,卻見乾娘和小姨,都躲的遠遠的,始終沒往這邊看。

  “你個熊孩子,還敢揍爹了,回頭看我怎麼揍你!”楊承祖兇惡的嚇了幾句,接著就被柳氏在後腦上打了一下,天賜撲到祖母的懷裡,去感受家庭溫暖。

  離京兩年之後,楊承祖這次也算是載譽而歸,碼頭上那場風波,並沒能影響到他的心情。馬車是早就備好的,人一上了車,永壽就在人的掩護下,一頭鑽到了車裡,隨即車簾放下,兩個人緊緊抱在了一處。

  久別重逢,熱情如火,瞬間將兩人全都吞噬了。哪怕是有可能走漏風聲的危險也顧不上,兩人就緊緊抱在一處,熱烈的激穩起來,直到兩人都差點無法呼吸時,才不舍的分開。楊承祖摸著永壽的臉,“秀嫦,你瘦了?是不是身體不好,水土不服,找沒找郎中看過。”

  “傻瓜,我天天吃的好睡的好,如果不想辦法把自己弄瘦一點,不是成了頭大肥豬。到那個時候,你就不喜歡我了,所以啊,我特意請羅婆幫我瘦的,又是吃藥又是扎針,可難過了。不過為了你,吃多少苦都值得。按說你們久別重逢,今天晚上,應該是如仙和苗氏的,可是我實在受不了了,你知道這兩年,我是怎麼熬過來的?幸虧我自己有一座府邸,否則就是每天晚上的夢話,怕是就要把咱們的事都抖露個乾淨了。我不管了,這馬車是直奔公主府的,我要跟你說話,我要和你行夫妻之禮,我要你抱著我,把你東南之行的事都說清楚。反正,本宮不滿意之前,你就不許走。”

  另一邊,同樣一款馬車上,如仙恨恨不平的指責著永壽的截和,郭九姐則是一臉過來人的模樣“如仙妹妹,你沒聽過悔叫夫婿覓封侯麼?做了官了,自然就要付出代價,包括夫君,也是不得已的犧牲啊。不過沒關係,本夫人陪你就是了。”

  如仙看了看她隆起的肚子一臉鄙夷,隨後幾個女人就笑成了一團,哪怕是苦中作樂,也至少讓自己高興起來。從行院出來的如仙在這方面,比起在馬車裡抱著鐵珊瑚和銅錘落淚的苗氏,倒是強的多。

  而在遠處,幾個人遠遠的跟著馬車,一路向永壽公主府綴了下去,直到楊承祖進了府,他們才轉身向皇宮方向疾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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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烏鴉 發表於 2019-1-6 08:39

第九百零五章 紂王與姜皇后

  久別重逢的熱情,如同火焰,將永壽公主府中一對男女緊緊包裹起來,兩人的衣服首當其衝,被燒個一乾二淨,隨即就在拔步床上,演奏出高昂的生命之歌。

  隨著一陣幾乎直上雲霄的尖叫,積累了兩年的熱情,暫時得到了釋放,朱秀嫦仍然如同八爪魚一般緊緊箍在楊承祖身上,目光裡滿是依戀“不能再走了,這次說什麼,我也不會再放你離開京師。我要跟萬歲去說,你就不許出門,就要在京師裡,陪著我們的天賜,陪著我。”

  “好啊,我就在京師裡,陪著你,陪著兒子。要不,咱們再生一個?”楊承祖說出這句話以後,永壽的熱情竟再次被點燃了,目光裡有了一種不顧一切的瘋狂與決絕。“對,我們再生一個,不管那麼多了,這個我就養在公主府裡,再也不讓他叫別人做娘。”

  不過楊承祖並沒急著發起撻伐,而是擁著她,訴說著兩年來的情形,包括冷飛霜、岑蓮甚至曹小婉,也都沒做隱瞞。朱秀嫦並沒有暴跳如雷,反倒是笑了笑:

  “真難得,一個佛郎機夷女,一個白蓮聖女,居然沒能把你榨幹,還能這麼生龍活虎,看來陶神仙的術,真的是有用的。曹氏的事,你放心吧,我會為你遮掩的。其實小弟對於一個這樣的女人,也談不到多上心,畢竟一沒見過面,二又沒定下,就連這個人,怕是都快忘了。我跟你說,現在的問題,倒是陳皇后死了,小弟想要讓雪娘入宮。你那五十萬兩銀子,被孫交敲走二十萬,就是為的這個。”

  在楊承祖在南方的期間,京師裡也發生了幾件大事,首先就是顧鼎臣入閣,與費宏一起,加上之前的四位閣老,共同組成了六人的閣臣班子。其次,就是陳皇后之死。這事說來是宮闈內事,外人所知有限,歸根到底,還要和楊承祖扯上一點關係。

  嘉靖對於張氏安排的這個皇后,本就有很大抵觸,加上陳皇后性子與他不合,就連夫妻之禮時也是一板一眼,沒有什麼活力,讓嘉靖很有些厭惡。同樣的事,如果發生在雪娘身上,他多半會認為這就是端莊穩重,發生在陳氏身上,就是說她不夠資格當女人,只是一根木頭。總之有了先入為准的個人判斷,再怎麼做,都是錯的。

  楊承祖進獻來的十名佳麗,環肥燕瘦,應有盡有。薛娘子又特意請了人對她們進行過培訓,不但有貌,而且有技巧,會侍奉男人。嘉靖大為滿意,沉迷于這些美人之中,對於皇后越發冷淡。等到後來專寵方文冕之女,到陳皇后那只是虛應故事,甚至是明顯表現出了厭惡,陳皇后的心裡自然就不高興。

  她的後臺是張聖母,在宮裡也有一些自己的力量,終於有一次趁著嘉靖上朝時,沖到方美人宮裡,將對方狠狠打了一頓。當時陳皇后有著身孕,一方面孕婦情緒本來就容易失去控制,另一方面也是母以子貴,就算真打死了方美人,也不覺得有什麼問題。

  幸虧張佐在裡面斡旋,沒有把人打死,但是也把個美人打的奄奄一息,嘉靖天子趕回來時,方美人已經面臨毀容的危險。

  陳皇后並不認為自己做的有什麼錯,反倒指責方美人狐媚惑主,又指責她是妲己,來禍國殃民。楊承祖這時候已經把封神演義搞出來了,嘉靖這種修真狂魔,對於這書是看了不下一次的,結果一說妲己,他當時就暴怒起來,說陳皇后在誹謗君上,把自己比喻做了桀紂。

  “當時小弟說,你既然把方美人比做妲己,那你自己就是薑後了?知道薑後是什麼下場麼?然後就一腳,踢在了陳皇后的肚子上。”

  雖然是轉述,但是楊承祖想想那情景,還是覺得不寒而慄,嘉靖雖然不是技擊中人,不過在王府時,是跟自己學過些拳腳的。盛怒之下,一腳踢中孕婦的肚子,他已經可以想像接下來發生了什麼。

  “不至於吧,天家的為人我還是瞭解的,不像是那麼小心眼啊。皇后那話,大家都明白只是個比方,借她幾個膽子,她也不敢說萬歲是桀紂。”

  朱秀嫦搖搖頭“小弟這只是借題發揮,一個是方美人差點沒了命,又幾乎被毀容,那是他的心頭肉,自然就發了火。再一個,就是陳皇后是張聖母那邊的人,雖然母后是她的阿姑,可是她心裡,還是認張聖母。在宮裡,對母后並不是真的尊敬,相反是把張聖母當成婆母看。再有,她還向萬歲進過諫言,要萬歲承襲孝廟大統,說這是為了進孝,也能安撫百官。不管她的出發點是對還是錯,總之萬歲是不喜歡的。這次一股腦發作起來,也就是那一腳。”

  那一腳之後,陳皇后流了很多血,雖然請了御醫過來,但是最後還是一屍兩命。這一點倒是明朝皇后出身小門小戶的好處了,不用擔心真像封神演義中那樣搞出東伯侯造反的事。陳家不但什麼也做不了,反而嚇的人人自危,連門都不敢出,皇帝也沒有什麼懺悔的表示,正在準備找機會,連皇后家的爵位都削了。

  張氏對於這起事件自然是不滿意的,可是蔣氏還在,兩個聖母之間,正好形成了一個微妙的平衡,她也沒法因為這點對皇帝做什麼,只能繼續催促著立後。不過嘉靖反倒是對立後不太熱衷,只在私下裡向皇姐表示,準備把雪娘娶過門來。

  算算年紀,雪娘已經得算這個時代的大齡女青年,如果不過門的話,可能就要做老姑娘了。楊承祖想的本來是徐徐圖之,自己把方文冕閨女弄進宮,就是個試探,將來逐步讓更多的大臣之女進宮為妃,最後破除皇后出身小門小戶這個規矩。看來萬歲現在,是等不了了。

  “誰讓你是他的姐夫,又是他的兄長,這個忙你不幫誰幫?所以不管你怎麼難做,這事都是要做的,否則的話,我先跟你沒完。”朱秀嫦往日裡始終是女強人形象,可是在楊承祖面前時,卻樂得撒嬌耍賴。

  楊承祖只好先點著頭,算是原則上答應,自己將來再想辦法。原本出征屯門軍餉結餘,加上佛郎機租地款以及戰利繳獲等等,他這次盈餘超過百萬。本著功忠體國的精神,與天子對半分,將五十萬銀直輸內帑,可是居然被戶部從中敲走二十萬,他心裡很有些不滿的。現在看來,這筆錢,居然有點聘禮的意思?

  不等他想著該用什麼話說服孫交,朱秀嫦那裡又拋出第二個消息,永淳公主,又被張家惦記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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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烏鴉 發表於 2019-1-6 08:40

第九百零六章 萬家生佛•千夫所指(一)

  謝家雖然沒退還永淳的庚貼,現在都已經滿門抄斬,男的殺頭,女的入教坊司了,這門姻親也就沒人真的在意,永淳固然可以守著望門寡不嫁,再找個夫君也不是不行。雖然現在大家在宣導理學,要求婦女守節,可是謝家是通倭被抄家的,再要公主為這樣的人家守節,這種話怎麼張的開口。

  當初對謝家實施的嚴懲,其實有點用力過猛,不過天子的本意就是殺一儆百,警告一下東南大族豪門。加上證據確鑿,通倭這事性質也有點惡劣,朝中的官員不好出來說話,最終導致這個幾百年名門最終破滅。楊承祖又從謝家抄出了不少比較可靠的證據,證明了謝家通倭,以及收買朝內官員,為他們走私打掩護,或是煽動朝廷禁海。

  因為這件事,後來有一些中低層的官員落馬、貶謫、發配地方,在朝廷上很是鬧出過一段風波。現在這件事過去了,公主的事,就又被張家提了起來。

  與上次不同,這次張家端出來的,不是張嗣宗那種歪瓜裂棗,而是一個名叫張文豐的正牌舉人。對於大明駙馬群體來說,即便是個秀才出身,在這個群體裡都得算高級知識份子,舉人由於有了選官資格,一般是沒人會去當駙馬的。

  與張嗣宗那種二世祖不同,張文豐是正經的寒門貴子,雖然是張氏宗族,但是自身是宗族裡的遠房弱枝。從小沒受過張太后什麼幫襯,是靠著自己的努力,一步一步,奮鬥成了舉人,然後才在家族裡有了立足之地,屬於奮鬥成材的勵志型人才。

  這樣的人一般來說都志存高遠,而且他年紀也不大,今年剛剛過了二十,未來前程不可限量,不知道張氏用了什麼辦法,才讓他答應當這個駙馬。

  這個人的相貌永壽也是看過的,確實稱的上儀錶出眾,英俊瀟灑,為了避免謝昭那種事重演,還特意派了人到老家查了根基,證明他絕對不是禿頭,也沒什麼惡疾。即便是蔣氏和嘉靖,也對這個張文豐挑不出毛病。

  從另一方面看,這其實也是張家在向皇帝示好,隨著萬歲一天天長大,張太后一天天衰老,張氏想要維持這個富貴,就得有新的關係。如果張文豐可以尚主,那麼張氏宗族的富貴可期,反過來說,太后現在還是有點勢力的,這部分力量也會因為聯姻的關係歸順到皇帝手下,于大局上也頗有幫助。

  永淳自己先是一個駙馬被流言搞掉了,又一個駙馬死的不明不白,隨後連駙馬的宗族都被屠了。自洪武之後,大明已經很多年沒出過這麼克夫的公主,其實名聲已經很有些不好聽,找一個張文豐這樣的駙馬,怎麼看,也是良配中的良配。要說問題的,那就只有一個,永淳自己不願意。

  她雖然說出的理由是什麼守節啊,要講究節烈啊,可是這種理由實在是騙不了人,永壽看著楊承祖,一雙鳳眼內,暗藏著幾分玄機“張公子其實各方面都很不錯,即便是我這麼挑剔,也挑不出毛病來。你是知道的,出了謝昭那事以後,再選駙馬的時候,大家都是拼了命的查,畢竟魏彬滿門都殺了,誰敢大意啊。張文豐真的是沒問題的,可是二木頭死活就是不要,逼急了,她差點在宮裡上吊。幸虧我在她身邊安排了人手,要不然……”

  楊承祖心內一驚,原本以為在京師中的人,是相對安全那一部分的,怎麼好端端的,要出人命了?想起兩年前那個秋日的夜晚,少女的告白,和那如同小鴿子一樣的胸膛,今天重逢時,她已經變成大姑娘了,雖然只是驚鴻一瞥,但依稀可以發現,她的相貌和神采裡,已經有幾分像永壽。這樣的姑娘,居然就那麼一個人,躲在皇宮裡,悄悄上吊?

  “她到底為什麼不想嫁啊?你們問過沒有。”

  永壽兩眼緊盯著楊承祖,見他問的這麼乾脆,不像是說謊話,心內暗道:難道他真的不知道?也許,這事裡他真的是無辜的,不過總歸和他有關,只好著落在他的身上。

  永壽並非是沒有主見或是缺乏謀略的女人,但是與楊承祖相見之後,她就習慣把問題丟給他,讓他去拿主意。自己做一個小女人。這兩年自己經略楊記,佈局用謀,現在也該歇歇了,再說他一個罪魁禍首,難道不該出點力氣麼?

  想著這些,永壽已經打算,如果楊承祖想不出主意,或是方案不夠好,自己就把他兒子打一頓再說。

  “我怎麼知道她為什麼不想啊,二木頭人越大,就越像個悶葫蘆,即便是我,也問不出什麼心裡話。你要是想問,就自己去問個清楚了。反正現在,你先想個辦法,張聖母那邊催的緊,想的是要是沒什麼意外,就把婚約定下。二木頭鬧了上吊以後,她倒是不敢催了,可是沒有理由,這事也不好硬擋,總歸她也是聖母,面子要給的。”

  “這事倒是好辦,我明天就讓錦衣衛去查這個張文豐的底,把他的問題都找出來,往張氏眼前一扔,我就不信了,她還有臉說什麼。”

  “問題是張文豐這個人,似乎真的是個好人,還是個才子呢,身上沒什麼可挖的吧。”

  “沒有我不會編麼?總歸需要他有問題,他就一定得有問題,敢沒問題就是最大的問題。娘子放心,為夫一定辦的妥帖,不會委屈二妹。不過她的心結,總是要想辦法解開,要不然也不是個辦法啊。駙馬的事是小事,關鍵二妹的心事,才是大事。”

  永壽心內頗有些酸楚,你這壞蛋說的倒輕巧,二妹在自己懷裡說夢話,喊出你的名字時,可知我心裡是什麼感受?但不管怎麼樣,總歸是自己姐妹,還能怎麼辦。只好點點頭:

  “你自己處理好就行,也不要太急,你明天先去金殿繳旨,然後等著小弟給你的封賞。你這次立了大功,肯定是要賞的,也有一些人怕是也要看你不順眼。畢竟你現在做的事,不知道擋了多少人財路,好多人恨不得把你食肉寢皮呢,做好準備,有不少人要查你呢。”

  “查我啊,歡迎。我倒要看看,他們能查出什麼來。”楊承祖不介意的笑笑,又問道:“娘子,咱家的生意,現在經營的如何?”

  永壽笑了笑,“咱的楊記現在在京師裡是最大的買賣,百姓們衣食住行,都能和咱們扯上關係。錢肯定是賺的,要說評價麼,八個字:萬家生佛,千夫所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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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烏鴉 發表於 2019-1-6 08:40

第九百零七章 萬家生佛•千夫所指(二)

  雖然如仙在京師裡名聲在外,但實際上,她不管天賦再怎麼厲害,也只是在清樓學的本事,學的時候也是當成愛好而非主業,比起這個時代的大商人,還是頗為不如的。之所以能把生意做的這麼好,還是因為背後是朱秀嫦在控制全域。整個楊記的幕後東主,就是這位永壽公主。

  在安陸時,錢夫人就是安陸最優秀的商人之一,到了京師以後,她的權柄雖然小了一些,但是手段還在。後來錦衣衛復興後,她手上抓了很大一部分錦衣權力,加上嘉靖從安陸帶來的潛邸舊臣,勢力日大,一些關係網也重新架設起來,生意漸漸做的風生水起。在楊承祖于東南練兵殺倭滅虜時,楊記在京師甚至於整個北方,都開始了高速擴張。

  京師裡糧食、酒樓、客棧、碓房、雜貨、綢緞、布匹、成衣乃至珠寶、茶葉、藥材等領域,都有楊記插手,這種國營商業機構的體量優勢,也在經營中逐漸表現出私營商鋪難以企及的競爭力。

  糧食這個領域,在收拾了四大糧商後,目前京師以及北直隸的糧行,已經被楊記壟斷。像是樊重那種商人,把自己名下所有的店鋪都歸入楊記旗下,成了加盟商人。

  靠楊承祖提出的加盟,入股模式,楊記以鯨吞之勢掃了北方大多數糧商。成規模的糧商,都被他吞掉了,不願意被吞的,就被官府找茬,即便是有靠山的,也不敢硬接,最後要麼認慫,要麼轉行,能堅持做下去的,也很難對楊記形成直接威脅。

  這裡面最關鍵的因素,還是價格。楊記成立的目的並不單純是為賺錢,其有相當大的因素是考慮正直。楊承祖當初一力要做糧食,不是為了糧食賺錢,而是為了保障百姓不造反以及九邊不斷糧。

  原本大明北方的糧食並不是不夠吃,在另一個時空裡,由於明朝末年開海貿易,江南普遍種植經濟作物,最後反而是北方運糧到南方出售。現在糧食依靠江南輸送,漕運一受影響,北方就要糧荒,很大程度上是糧商的操縱,以及北方地主大戶的囤糧。

  受資訊傳播的限制,一些大地主們寧可糧食爛掉,或是堆到野外燒掉,也不見得願意拿出來交易。楊記的資訊靈通,又有官威,與北方不少大地主都簽了契約,保障了貨源。比起南糧北運,這已經大大節約了運輸費用及損耗,又有趙九雄的漕幫幫襯,運費上也低,最主要的還是,楊記並沒想過指望糧食賺錢。

  不管是北方來的糧食,還是從南方北運的糧,在計算了物流和人工成本後,每斤糧食的利潤都壓的極低。像是京師作為帝都首善之地,就是要維持一個鮮花著錦的局面,是以京師的糧食,差不多賣一百斤糧食,純利潤只有一斤糧食,運到九邊的糧食,乾脆就是貼錢在做。

  至於北直隸等地的百姓,固然享受不到這麼低的價格,但是比起過去來,糧價依然是降了一大截。這種降幅,對於大多數居民來說,確實是得了好處的,那些家無擔石之儲,恥著布素的人家,這回就能更放心大膽的享受,不用擔心吃飯問題。

  除去極少數赤貧階層外,大多數人,不至於餓死。沒了餓死的危險,也就不會想著鋌而走險的去叛亂,于廣大底層而言,這確實得算善政,於朝廷而言,也得算是為穩定的局面做出了貢獻。

  可是這個善政實行之後,即便是有著強大背景的楊記,一樣遭到了巨大衝擊,原因無他,斷了一些人財路。

  首先是官員中,就有很多人對低糧價不順眼,由於官員俸祿固定,糧食大幅度降價,於他們而言,相當於變相減了收入。再者就是大多數官員都得算是士紳地主階層的代言人,這種低糧價運行,大多數農民都不會破產,或者說不至於借高利貸才能活下去,這樣他們就不會賣地,不賣地他們又怎麼收地?

  而且這種糧食價格,實際對於土地的價值也有影響,讓土地的價值變的沒有以前那麼重要,在他們眼裡,這就是典型的惡政,是貽害萬民的惡中之惡。

  也有一些人認為,這樣的糧價是在養懶漢,對於人心的影響非常壞,讓百姓變的越來越懶惰,失去創造財富的動力,最終會讓整個國家完蛋。

  那些因為降價而不至於賣兒賣女賣房賣地,或是不至於拿起刀上山為匪,對抗朝廷的窮鬼,在這些人眼中,是沒什麼資格算人的。他們考慮的範圍裡,也不包括那些雙足直立行走類人生物。嘉靖那裡,就接了不少關於楊記的彈劾奏摺,為了商賈的事,能鬧到天子面前,這本身,就已經足以說明問題。

  地方衙門裡,給楊記使陰招下黑手的從來沒斷過,於綠林之中,也有不少山賊強盜,武林豪傑,對於楊記的店鋪進行有針對的破壞和打砸,乃至對楊記從業人員的人身威脅或是傷害。楊記的作坊被燒過,人員也有過傷亡,這兩年時間裡,楊承祖在東南殺倭寇殺的屍山血海,永壽公主在京師,明槍暗箭,兇險程度實際比起戰場猶有過之。

  好在她的根基夠硬,背後靠的是皇帝,手上有一支能打能殺的隊伍,不管是鬥官司還是打架,最終都不吃虧。誰對楊記用了手段,她就用更激烈的手段報復回去,楊記差不多是踩著死屍,迎著明裡暗裡的攻擊,一路沖過去的。這中間這位公主到底費了多少心力,也是一言難盡。

  楊承祖捉住朱秀嫦的手,頗有些愧疚之意“秀嫦,我……我是對不住你的,這些事,本來該是我的差事,卻把擔子都壓在了你身上。現在,我回來了,那些人,不管是白還是黑,用的是檯面上的手段,還是下面的路數,只管沖著我來,有仇報仇,有冤伸冤。無仇無冤,看誰不順眼,也順手拔了他!”

  朱秀嫦滿意的一笑,在他胸前親了一口“果然是我的好相公,你一回來,我就可以歇歇了。我是你養在外面的野女人,應該想的是怎麼讓自己變漂亮一點,在家裡,喝喝茶,做做女紅,然後等著男人回來寵我就好了。你這麼本事,一定養的起我的,從今天開始,我就負責惹麻煩,然後幫你幫我抹平,我就賴定你了。”

  兩人又纏綿了一陣,朱秀嫦終歸是個懂禮數的,知道如果今天晚上把楊承祖留在自己這,事情做的就太過。再加上,他現在也是朝裡要角,這次從南方回來,不知道有哪路神仙可能過來拜碼頭,今晚上說不定就有一些推不開的訪客,是以最終還是依依不捨的送他出府,只是小聲的說了一句:

  “過兩天,我去燈市口,找你……還有小弟這次要檢閱新軍,這是你的機會,表現的好一點,雖然你沒有功勞也可得功,但總歸是有點功勞我才好說話,所以,拿出你的本事來,別讓我丟人……。”

  在永壽公主府所在的胡同口,幾名壓著斗笠的漢子遠遠的朝這看,見楊承祖出來,有人忍不住道:“上面到底怎麼想的,動手不動啊,再不拿,可就白費勁了。”

  “拿你娘個腿,就永壽公主府的人馬,打死咱們哥幾個都不費勁,安生看著,別輕舉妄動。”另一名漢子厲聲呵斥,又把頭緊緊低下,生怕楊承祖看見,作為當事人,楊承祖也沒想到,已經有人,開始盯上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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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烏鴉 發表於 2019-1-6 08:41

第九百零八章 打壓(一)

  事實證明,永壽公主的預見很有些道理,楊承祖到家時,家裡已經來了幾波訪客。先來的是幾位錦衣堂上官,以及武功勳貴府裡的人,或是楊記的幾個股東。

  這些人有一些不需要接待,只留下名刺和禮物就可以送客,還有一些,九姐也可以代為接待,說一下夫君有事不在,改日拜訪之類,也足以招待。可是接下來拜訪的客人,既不好推辭,接待上,也很有些麻煩。

  禮部尚書加銜,東閣大學士、入直文淵閣,當今六閣臣居末的顧鼎臣,這個訪客既不能慢待,卻也不易招待,著實是讓人有些頭疼。雖然他在內閣裡只是個小字輩,目前連發言力都沒有,只能當應聲蟲,可問題是,應聲蟲閣臣,也是閣臣,不是好得罪的,一樣要謹慎對待。

  楊承祖回來時,紅牡丹與過去一樣,早早在胡同可等著,就像是盼著丈夫回家的老婆。見他回來,先是上前去幫他整理了一下官服,又頗有些嗔怪的說道:“我的老爺啊,您還知道回來,千歲那邊也是,來日方長,非得急在這幾天麼。顧閣老在書房等了您半天了。這個人和咱不熟,夫人是武家之女,跟他沒交情,也不好去接待,奴家又是個下人,現在只有一個嚴嵩陪著他說話,這成什麼事了,我真怕他拂袖而去了。”

  “顧鼎臣啊?”楊承祖笑了笑“沒事,這人我想不至於真的拂袖而去,再說嚴嵩跟他是同榜進士,大家很有交情,就算聊一晚上,也一樣有的談。牡丹姐不用著急,下去備點茶水點心,我去跟顧老倌聊幾句。”

  見他這副沒正經的樣子,紅牡丹頗有些沒轍“老爺啊,你真是的,人家可是閣老,你這個樣子是不行的……”她話沒說完,楊承祖飛快的在她臉上親了一口,隨後大搖大擺走向書房,紅牡丹除了羞怯的跺跺腳,也無可奈何。

  書房內,嚴嵩儼然半個主人一樣,與顧鼎臣相談甚歡,如果不知道,只當這裡是嚴府而非楊宅。能做到內閣這個地步的,養氣功夫都了得的很,即使當真枯坐一夜,也完全可以勝任,何況嚴嵩和顧是同榜進士,又都有極深的文化修養,自然是不愁沒話題可聊。

  如今的嚴嵩已經在嘉靖提拔下,升為國子監祭酒,這個職位的意義,在明朝非同小可。翰林院是五品衙門,而國子監祭酒是四品職位,而且是比較清正的官職。所以這個職位,就是翰林清流的一個跳板,在祭酒位置過渡一下,就能直升侍郎或者寺卿,接下來就可以朝著尚書、閣臣的方向前進。

  顧鼎臣雖然是先達閣臣之位,但是對這位同年沒有絲毫輕視,言語中還是把他看成個平起平坐的人物看待。等到楊承祖進來後,他的態度就更為恭敬,竟是主動上前施禮,不停的表示感謝。

  他是南直隸昆山人,楊承祖剿滅倭寇,算是保全了此老的桑梓,從這方面看,說是恩人不能叫錯。但是他的感謝,顯然沒有這麼簡單。

  嘉靖天子提拔顧鼎臣入閣的消息,嚴嵩是一早通過書信傳給楊承祖的,畢竟這麼重要的人事變動,他有義務讓楊恩公知道。這個人,在歷史上很是有些地位,比如閣臣以清詞得位,靠寫清詞來獲得天子賞識,就是從他起的頭等等。不過對於楊承祖來說,對這些都不怎麼瞭解,他對顧鼎臣的主要認識,還是來自戲劇和曲藝。

  後世的滬劇、蘇州評彈,都有專門顧鼎臣的故事,因為業務上的關係,對這個老人,他比之王守仁還要熟悉幾分。顧鼎臣出身不好,父親是個賣針線的商人,還是個妻管嚴,一直沒有子嗣,老婆還不許他納妾,也不許他收用丫鬟。

  後來有一次下雨,去店裡給他送飯的丫鬟不能及時回家,留在店裡避雨,就被五十開外的顧老爺子強推了,而且一發入魂,居然真的有了身孕。再後來,就生了顧鼎臣。

  不過顧妻對於這個老生子沒有好看法,先是不認,後來又蓄意謀殺,包括把剛出生的孩子扔到磨道裡,各種手段不一而足。甚至於有一段時間,顧鼎臣是在養父家中生活。

  等到他中了狀元之後,顧妻還是不准他認生母,最後還是靠著親朋規勸,才讓他母子相認,認祖歸宗。那時候顧鼎臣的生母,還在顧家灶間煮茶,幹著粗使丫頭活計。

  楊承祖得到他入閣消息後,在昆山也順手做了些事,他在南直隸的權勢極大,有一幫勳貴幫忙,南京六部裡也有人,顧家還不夠資格算望族,要想扛住他的壓力其實很難。

  顧鼎臣的生母此時已經不在人世,他只是表了個態度,找人去說了幾句話,顧家那面就把顧鼎臣生母與顧父合葬,墳塋形制等等與正妻一樣。順帶顧家那位正室雖然死了,但她的親族還在,楊承祖只是隨便聊了幾句,那一家人就被收拾的很慘,最後只好拉下臉,寫信進京向顧鼎臣求援。

  這些事,顧鼎臣其實是不方便做的,不管一個人的官職或是權柄多大,都是對外,而不能對內。你不能把自己的威風用在自己家人頭上,是以他中了狀元後,顧家大婦才不怕他,乃至他成了閣老之後,也不能為他生母討回公道,甚至那個大婦的家裡,還能光明正大的找他要好處。

  楊承祖做的這些事,算是為他出了口氣,也盡了人子之孝,顧鼎臣今天的拜訪,也自然是來表達一下自己對楊承祖的感激。他一個六閣之末,不管怎麼看,楊承祖也不會來刻意討好他,這個人情他是要認的。

  顧鼎臣作為一個儒者,能和皇帝談修真,然後引為知己,被提拔入閣,就知道他的為人,與那種硬骨頭諍臣等自然大不相同。從某種意義上說,他為人處事有點像嚴嵩,比較陰柔,也不怎麼有主見,頗有些泥塑閣老伴食宰相的潛力,或許嘉靖提拔他,也是看中了這一點?

  楊承祖心裡,頗有些惡意的揣測,同時也覺得,如果這些特質不是裝出來的話,未來應該對顧增加一些支持,確保將來的內閣裡都是這樣的人。

  寒暄幾句之後,三人彼此落座,嚴嵩哈哈一笑“楊都督貴人事忙,我等按說是不該來打攪的,不過顧仁兄心急,甚至等不到繳旨,我也只好冒失的把人帶來,楊都督應該不會見怪吧。”

  “是啊,顧某今天冒失打擾,其實也有苦衷。楊都督是英雄,在下是一心想要結交的,今天過來,我還能討一碗茶,若是明天來,怕是夫人們就要用大棍子趕人了,所以只好來做一次惡客。”

  楊承祖臉上帶著笑容,語氣也很平淡“未齋相公,難道是內閣,準備要對在下或是對新軍動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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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烏鴉 發表於 2019-1-7 00:21

第九百零九章 打壓(二)

  房間裡的氣氛,微微有了一些變化,雖然茶依舊,人的笑臉依舊,但是所有人都能感覺到,在這一切正常的平靜之下,似乎有什麼東西,在蠢蠢欲動。顧鼎臣當然不會認為楊承祖會朝自己發火,先不說閣臣身份,單說自己是來通風的,對方就不會拿自己當仇人看待。

  這是一個聰明人,而非一個有力無腦的武夫,不過也有過一怒之下當街斬殺六品五城兵馬指揮使的記錄,是以他的憤怒,將會採取什麼手段發作,是誰也無法把握的事情。

  可以確認的事,一種肅殺之氣在房間中蔓延,作為閣臣,這種壓力倒是嚇不倒,可是顧鼎臣或者說內閣,都不希望事情真鬧到那一步。他今天來,固然是自己的私人友誼,也有內閣方面的意願,有的選的的話,大家都希望以和為貴,天下太平。鬧到彼此翻臉動刀,那就真的是誰都不想。

  大明朝文臣帶兵是常事,朝廷裡有不少文官在九邊帶過兵,或是在任內平過民亂,並非是不知兵或者沒膽氣的。可是即便是從九邊轉入內地的那些帶過兵的督撫,身上也沒有這種氣息,或者說不會在同僚面前把這股氣息真的擴散開來。

  大家做官同殿為臣,有意見乃至觀點對立是常有的,但是大家都是體系之中的人,所有的問題,不管大小,都要在體系之內用規則解決。一言不合,拔出刀子撲上去,那就忒也下作,更不是官場手段。

  不管你的殺氣多強,在同僚面前又有什麼用?這種怒意的表現,到底是一時控制不住情緒,還是在顧鼎臣面前示威,如果是後者,又未免太不拿這位第六閣老當一回事。總之在這片刻之間,顧鼎臣心裡已經轉過幾十個念頭,表面上倒是裝成沒看到一樣。

  楊承祖並沒在意顧鼎臣的情緒波動,手指在桌子上輕輕敲打,自言自語似的說道:

  “我想,多半不是為了殺倭的事吧,當時楊慎也在,如果為了這事發難,那不是連楊新都的臉一起打了?謝遵,也不可能。那是通倭大罪,鐵證如山,如果瓜蔓累葛,不知道要砍下多少人頭,沒人會再提這事。既然都不可能,那必然發生在楊慎離開後,就只剩下佛郎機了。怎麼,是不是我在朝裡,成了賣國賊?”

  顧鼎臣面上帶笑,語氣依舊平和“並不是朝裡,而是民間的一些妄人,楊都督是知道的,京裡總有些閑漢喜歡無事生非。前幾天,來了一群佛郎機使臣,接著那位滿剌加王子就跑到禮部去哭鬧,也不知他走了誰的門路,居然把這事擴散到了京師的街巷之間,百姓們還是有不少人同情他們的。但是鬧的最凶的,是一群秀才。”

  這事的誘因,其實還是在幾天前,佛郎機的使臣團來到京師,向大明朝廷入貢。其表面上聲稱是接受滿剌加百姓的委託,弔民伐罪,幫著滿剌加百姓驅逐了暴虐的王子,擁立了另一位受歡迎的王族。屬於以正擊逆,不是無故侵吞,這次進京也是前來進貢加請罪,姿態擺的很低,絕對稱的上恭順。另外一個重要因素,就是替明佛澳門條約請天子用寶,更換為正式外交檔。

  這也是澳門協議的一部分,要求佛郎機人拿一個態度出來,平息大明朝廷的怒火,讓這事不至於真的惡化下去。來的也不是真正的使節,只不過是一個葡萄牙的船長,來這裡走個過場,然後大家發財。澳門條約也需要走這麼個手續,才能真正合法化。

  到大明做貿易的船長,基本都是亡命徒。只要有十倍封還,就算是讓他罵葡萄牙國王祖宗三代也不是問題,禮儀之類由禮部教授,把大明的面子給的很足,不像另一個時空的我大清,洋人來朝拜,連頭都懶得磕。可是涉外無小事,這個條約的內容一公開,在京師還是引起了軒然大波。

  守護國土的使命感,或是對夷人的先天抵觸鄙視之類的情緒,在京師裡,頓時演變成一場驅佛保壕的風氣。佛郎機人的舊帳,也被一一翻出來,從在地方上打搶,到擄掠人口,各種惡行,不一而足。順帶主持協議的楊承祖,也就成了敗類賣國賊。

  這裡面背後的因素,固然有樸素的愛國情懷推動,更重要的原因,還是楊記的發展、謝家的倒臺,官府經營海貿的意向表現等因素,引發的官僚層面的反彈。明佛壕境條約,只能算是個導火繩,但是引發的響動,確實有些大。

  “現在京裡,一大幫秀才天天出來鬧事,認為朝廷是四海共主,要為藩屬主持公道,出兵幫滿剌加的國王復位。還有人居然懂得海圖,說滿剌加地處南洋要衝,扼南洋咽喉,為佛人所控,就會斷絕南洋諸國朝貢之路。為了保證朝貢之路暢通,也該驅逐那些夷人,給他們一個教訓。接著,就有人提到了屯門和壕境,說……說楊都督在屯門受了佛人賄賂,所以賣了國土給佛郎機人。比如您放過了大多數佛郎機俘虜不殺,反倒重金雇傭佛郎機工匠,還保留了佛郎機的城池,分明是給那些人死灰復燃的機會,總之,他們想找理由,總是找的到的。”

  楊承祖點點頭表示理解,不管什麼時候,主戰派總是比主和派好當,尤其朝廷從殺倭開始一直在打勝仗,加上楊記宣傳誘導,讓百姓們都有一種大明已經天下無敵的感覺。

  這其實是楊承祖的想法,通過這種宣傳增加百姓的信心,間接提高朝廷的凝聚力。不過現在看來,信心似乎給的有點過分,讓大家變的有點盲目,遇到什麼問題,都已經想著要用武力解決。

  嚴嵩在旁附和著“確實如此,國子監裡也有人開始跟著鬧事,已經給通政司上了幾封書信,要麼就是請戰,要麼就是請求嚴查楊都督。”

  “不知內閣的看法是什麼,楊新都的意思,也是要一查到底?”楊承祖看向顧鼎臣,堂堂閣老,今天過來,肯定不會是為了傳街巷閒話,內閣的態度,也遠比百姓的輿論更為重要。既然你們想要落井下石,那我不妨看一看,你們是否都有勇氣,當我的面推石頭。

  顧鼎臣連連擺手“楊都督不要誤會,新都相公並非是你想的那樣。不過木秀于林風必摧之,楊都督年紀還輕,如果太過順利,其實也不是好事。適當的受一些磨礪和挫折,於將來看,其實並非一件壞事。您在江南做的非常出色,可也正因為太出色,容易成為眾矢之的。這個時候退一步,其實是保全自己的手段。楊閣的意思是,楊都督明天繳旨之後,那些人出來說話,您自己上書認罪,然後從錦衣衛裡退下來,專為天家練兵。等到幾年之後,再行複起,亦無損大都督的前程。”

  “這事本來是升庵相公自己想來說的,他與都督在東南共過一年多的事,彼此也算是很相熟了,要做這些,也比較合適。不過老朽覺得,升庵公子雖然是才子,但是做這事,卻未必有老夫擅長,所以就在新都相公面前討了令,又拉來了惟中兄做個中人。”

  嚴嵩同樣賠著笑臉,語氣溫和的解釋,表示著這個安排並非陷阱,亦無惡意,總而言之,是為楊承祖考慮。既可以避開這個峰口浪尖,不至於在接下來的追殺中真的飲恨落馬,也可以繼續為國出力,可稱利國利民,一舉兩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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