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錦衣王侯 作者:黃梁生 (已完成)

 
王烏鴉 2018-12-15 11:49:5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14 341366
王烏鴉 發表於 2019-1-3 00:26

第八百七十章 圍攻(四)

  炮擊持續到日落西山時,暫時宣告停歇。明軍並不善於夜戰,晚上發炮,也起不到訓練的作用。城頭的守軍,並不會因此就鬆懈下來,沒人可以保證,這個夜晚是否會有襲擊發生。城頭上燈火通明,換崗的士兵緊握著火槍,保持著充分的警惕。

  明軍這邊,營寨已經立好,由於兵多,修築營壘的夫子工作時,並沒影響到正面的炮擊與進攻準備,葡軍這一個下午,實際都是在高度緊張中度過的。

  炮臺上的大炮已經完成了拆卸和運輸,考慮到後座力等原因,還需要修築一些簡易炮臺用來安放它們,然後才能正式施用。新軍裡的炮手,像看寶貝似的看著這些真正的大炮,揣摩著它的威力,議論著該如何才能發揮它的最大殺傷力。有的人已經開始對著城頭比手畫腳,模擬著炮臺修築的位置。

  這一下午的操練,讓這些炮手受益良多,情緒也高的很,甚至還有人請示著,是否晚上可以開幾炮,讓那些佛人別想睡覺。汪鋐笑道:“軍心可用,欽差總說自己不會帶兵,老朽看來,這話未免太過自謙。能將軍心士氣運用到如此程度,何談不能將兵?”

  大帳裡,幾位主要的負責人都在,開始檢討著這次海戰的得失,查點傷亡,議論著下一步的進取。白天水戰,官軍的傷亡接近千人,斬首的數字卻不多,考慮到水戰因素,這種斬首數已經很可觀了。八艘大型佛船包括炸毀焚燒在內,共有五艘失去繳獲價值,其他三艘大型艦,以及六艘中小型船被俘虜,佛人的戰俘,也抓了一百多名。

  這些人中大部分是南洋小國的土著人,不會說漢語,倒是能和使用葡萄牙語的瑞恩斯坦進行交流。他們對於葡萄牙沒有太多忠誠度,甚至不用動刑,就可以吐實。

  “這些就是滿剌加人了,前者他們的王子,跑到京師裡去求援兵,讓朝廷發兵幫他複國。當時朝廷是不想摻和藩屬之間的事,就沒動手。結果這幫傢伙不知好歹,反倒自己上門來鬧事,這回給他們點厲害嘗嘗,也好叫他們知道,不能小看我大明。”

  汪鋐則思忖著另一件事“聽俘虜說,佛人攻破滿剌加後,不但盡奪其土,奴役其民,還要在滿剌加興夷教,讓土人盡成教民。這麼看來,這夷教並不是單純的教門,很可能與夷人朝廷,有什麼關聯。我們廣州有海商出洋回來,也信了這夷教,地方衙門並沒當一回事。等回去之後,是要好好查辦一下了。”

  “沒成氣候,好對付的很。”楊承祖對於天主教傳播倒是沒當回事,他印象中,似乎是到了清朝,洋教才靠著軍事勝利,在中國國土上正式大規模傳播。現在的話,沒什麼土壤給他們。

  大明屬於泛信仰存在,這種強調排它性的一神信仰,自己人玩是可以的,但是要所有人都信,就很困難了。何況禁止祖先崇拜,不許納妾這些條款,也跟大明水土不服,倒是不至於有什麼教民為內應。

  真正決定海商和豪強站隊的,其實還是利益。海貿利益高,洋人又肯出高價買東西,所以屯門這個自由港,一直可以存在下去。即便是官兵想要鎖港,也根本鎖不住,那些送來物資的商人裡,真正信教的也沒幾個。現在堡壘已經成了孤城,鎖他的補給就容易多了,就算是困,也能把它困死。

  汪鋐道:“這夷人主帥,確實用兵有方,水戰調度,我不如他。守城的主將,卻是個不知兵的,從岑猛的回報看,那將官不會用兵,無非是依仗地利和器械,才守住城池而已。依我看來,佛人的城中可能也出現了變動,主將換人了。”

  楊承祖想想教堂裡的碎玻璃和地上的血,點點頭“我看也是如此,多半他們內部也經歷過一次火拼,這新立的頭目,不會帶兵,對我們來說,這就是一個好消息了。不管什麼樣的堅城,如果主將無能,也難以久持。他們這樣的緊張,體力消耗就大,體力消耗大,對於物資消耗的也快,我看它有多少物資,又能撐多久。等我們的炮臺修成,這大炮一發,城裡就更該慌了。火拼這種事,有一就有二,我們等著吧,說不定很快就會有第二次內訌。”

  沈希儀思忖著“欽差,我們捉的這些夷人俘虜,應該怎麼發落?依末將之見,攻城為下,攻心為上,不如示之以恩,將其放回城內。借其之口,宣揚我大明天兵之德,佛人說不定就會放下武器,開城投降。總可以免去一場刀兵,也可以少死很多人。”

  他這思路,還是明朝對土司作戰的想法,以談判為主,以戰爭手段為輔。楊承祖對待狼兵時,手段偏于強硬,沈希儀頗有些擔心,自己的建議,得不到通過。不想楊承祖滿面帶笑:

  “紫江將軍,你和我想到一起去了。那些土著人就不必放了,在佛郎機人眼裡,他們根本不能算是人,與我們明人一樣,都是牲口奴隸。放回去,也沒人會聽他們說什麼。可是我們抓到的那些正宗佛人,還是可以在裡面說話的,而且我們抓的人裡,還有兩個軍官,只要讓他們知道,我們不殺俘虜,還給路費送他們回家。城內軍心必然動搖,這仗就好打了。”

  沈希儀暗出一口氣,看來欽差也不是一味用剛,也知道懷柔二字的重要性,只是不知道他什麼時候能對廣西土人懷柔。岑猛的狀態越看越不對勁,雖然表面上聽話,但是總覺得其身上有一些可怕的變化。沒捉到確實的證據,他也不好說什麼,就只能靜觀其變。

  等到瑞恩斯坦回來,帶回來的消息,卻讓楊承祖頗為疑惑,那些葡萄牙士兵中願意回城堡的沒幾個,連那兩位軍官在內,也表示願意留下來,為大明效力。其中一人還是炮兵出身,主動提出要擔當大明的炮兵教官,知道明軍如何操作這些大炮。代價就是,得給他一筆豐厚的報酬,包括轟開城堡之後,給他多少酬勞。只要這個談妥,他立刻就可以毫無心理壓力的對同胞進行射擊。

  汪鋐看看瑞恩斯坦,考慮到他也是夷人,總算把那句夷狄人面獸心吞到了肚裡沒說出來,瑞恩斯坦則情緒淡定:這些人主要是雇傭軍,本來就該如此,沒必要大驚小怪。

  楊承祖思考一陣,忽然露出一絲微笑“如果他們願意歸順的話,倒是個好事情。老瑞,你帶他們下去吃飯,想吃什麼吃什麼,想喝酒也可以提供,然後,你讓他們做一件事。誠齋公,對於這些佛人的使用,在下有個主意,你幫著參詳參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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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烏鴉 發表於 2019-1-3 00:26

第八百七十一章 攻心

  夜晚,城堡裡一片寂靜,實施了嚴格的軍事管制之後,沒人敢隨便發出聲響,以免被當做叛亂者擊斃。城堡本身作為軍事建築,居住環境其實很是糟糕。況且一下子擠進了太多人,已經超出了城堡設計時的承載人數,居住環境就更為惡劣,十幾個人擠在一間小房子裡,都已經算是好待遇,大多數人都只能蜷縮著睡在大廳或是過道裡。

  佩雷斯由於是最高指揮官,倒是擁有一間自己的臥室,雖然時間已經過了子夜,但他還是睡不著,跪在聖像之前,反復的祈禱著。他已經記不清,上一次這麼虔誠的祈禱是什麼時候了,是第一次與海軍的緝私船賽跑,還是躲避黑洛易的追殺,又或者是遠東之行的前夜?

  不過這已經不重要了,以往歷次的冒險,所面臨的惡劣情況加起來,恐怕也不能和這次自己所遭遇的情形相比。自己或許不該幹掉巴托洛克,如果他活著,自己只是一名神甫,只要躲在角落裡,適當的時候講幾句話就夠了。現在自己卻要承擔指揮任務,該死,指揮部隊可不像指揮自己手下那些嘍羅,打仗也和他們以往的亡命搏鬥,完全就是兩回事。

  太陽即將落山時,有一支明軍繞到了山頂,從山上發動了一次進攻,由於缺乏重武器,這次進攻並沒有獲得進展。但是這些人十分機靈,發現葡萄牙士兵有所防範後立即撤退,沒有受到多少損失。可對於守軍而言,這種腹背受敵的滋味不好受。原本可以少放部隊的後方,這回也必須加強戒備,人力上就更緊張了。

  自從發生了許氏反水的事後,對於城堡裡的華人以及倭人乃至一些其他國家的海盜,佩雷斯都不信任。這種不信任情緒,也擴散到了下面,城堡裡的葡萄牙士兵、土著兵和海盜之間矛盾頗大。在以前,靠著強大的武力,還是可以保證自己話語權的,可是現在外面有明軍存在,天知道這些人什麼時候會反水。

  不要他們也不可能,單純靠葡萄牙人和土著人,就連防線都維持不住,最後還是要靠這些海盜幫忙才行。雖然現在看,城堡還是固若金湯,但是隨著物資的消耗,今後的定量會越來越嚴格,到了那時侯,才是真正的考驗。

  在紅色修士袍裡面,他套上了一件精製鋼甲,兩支短銃裝填完畢,隨時可以擊發。一柄長劍,兩柄匕首,以及一張製作精巧的手奴,全都帶在身上。上一次使用這些玩意是什麼時候了?本以為穿上這身修士袍後就用不上它們,沒想到,現在又要拿上這些東西保命。

  這一晚,佩雷斯一夜無眠。

  第二天天剛亮,隆隆的炮聲就又在城堡外響起,與昨天對比,今天明軍的火炮更為精確,打中垛口的時候,遠比打中城牆的時候多。更要命的是,一批工人在他們眼皮子下面修築炮臺,一旦那些大炮架上去,不管擊中哪,都不是一件讓人心情放鬆的事。

  在發炮間歇,明軍陣裡敲響了陣陣戰鼓,士兵以為是明軍終於要開始進攻了,舉著槍做好擊發準備。可是從明軍隊伍裡走出的並不是攻城部隊,而是一群衣著光鮮,滿面紅光的葡萄牙士兵。

  “下士,別用槍對著我,難道認不出我了麼?我是莫里斯上尉,不過現在,我為大明帝國服務,官銜不變,待遇……翻倍!”這名軍官拿出錢口袋,露出了裡面的銀錠:

  “這是預支的三個月薪水,足夠我在廣州體面的過上很長時間。我向你們保證,你們面對的,不是一支野蠻人的部隊,他們善待俘虜,重視信譽,比起你們身邊大多數人,都更像一個紳士。他們就像薩拉丁一樣,是真正的騎士。你們要做的,只是放下武器,高舉雙手,就可以體面的回國,又或者像我一樣,可以過上等人的日子。我保證昨天晚上你們在啃硬的像石頭的肉乾,為了對付它們,可能還要使用鋸條。可是我呢,我的食物是……”

  “開槍,擊斃這個叛徒!”佩雷斯憤怒的向士兵發佈著命令,但是士兵一臉尷尬的回答“做不到,神甫閣下,上尉對我們的武器性能很瞭解,他站在射程之外。”

  冰冷的槍口忽然抵住了這名士兵的太陽穴,後者只能聳聳肩“如果您堅持的話,如您所願……”

  砰砰。

  垛口後硝煙彌漫,幾十支槍次第射擊,但是這些葡萄牙士兵站的位置比炮臺都靠後,這種射擊除了表示一下決心外,就沒有別的作用。官軍這邊,則是揮舞著令旗,第二輪炮擊又開始了。

  炮臺上的大炮,剛剛調試完成,並沒有參與上午的炮擊,中午時分,明軍主動放棄攻擊,在城堡前擺開桌案,開始吃飯。新鮮的飯菜香氣,順著風飄向了城堡,士兵們貪婪的呼吸著,還有人小聲議論著,到底有什麼菜色。

  之前許氏詐降時,就是以運輸食品的名義過來的,城堡裡的糧食並不算匱乏,但是沒人知道圍困要持續到何時,從一開始,就必須嚴格控制食物的分配。即便是承擔作戰任務的部隊,所得到的食物也十分有限。而且為了保存方便,海上食物追求的是保質而不是口感,即便是經過廚房的加工,與外面的飯菜也根本不能比。

  佩雷斯吩咐著廚房,盡最大可能把飯菜做的美味一些,又派了一隊士兵過去監督,防止廚師趁機下毒。可是士兵最後也必須承認,廚房的人手太少了,做這麼多人的飯,實在是忙不過來,只能優先供應守衛人員,其他人都要錯後。

  在吃飯間歇,又有人持著鐵皮喇叭,向著城內高聲喊話,這回用的是漢語,喊話的內容,則是大明朝最常見的應敵手段:購首。

  自佩雷斯以降,幾乎每一個階級的葡萄牙人,都標出了對應的價格。首領白銀五千兩,軍官自一千到五百兩不等,士兵五十兩。只要你有辦法殺死一個人,將來就可以得到獎勵。佩雷斯漢語精通,聽著那一聲接一聲的喊叫,他看了一眼在垛口後吃東西的海盜,心裡想著:看來以後睡覺,必須睜一隻眼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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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烏鴉 發表於 2019-1-3 00:26

第八百七十二章 分歧

  明朝遇到外敵時,購首是常見手段,效果往往不如人意,也沒吸引過幾個義民砍人頭來獻。但是楊承祖這種手段,本來也不是為了立竿見影,只不過是在這裡面下的爛藥。

  “物資充足,有吃有喝的時候,這種手段沒什麼用,如果打了敗仗,這些手段就更沒用。可是現在朝廷上萬大軍駐紮在島上,炮彈在朝城裡落,就算他自己是鐵骨錚錚的好漢,身邊的人,又誰能保證的了。軍隊是一個團體,當你開始懷疑身邊袍澤的時候,其實部隊就已經沒指望了。”

  楊承祖拿著千里望看著城頭,嘴角掛著一絲微笑,岸防炮已經調整完畢,第一炮落到了垛口上,炸飛了不少磚石。論威力,它比那些步兵炮要強的多,不過距離真的摧毀這城堡還差的遠了。這一炮真正的意義在於,圍攻剛剛進入第二天,守軍就已經在炮擊中出現傷亡了。他從千里望裡看到,有人流著血倒了下去,生死未知。

  在城堡的另一端,狼兵也開始了日常騷擾,呐喊著舉著飛梯前進,或者舉起火繩槍朝著城上射擊。他們與城堡之間的距離,遠超過火繩槍的射程,射擊對於守軍沒有任何威脅,純粹是練習而已。

  這些狼兵摸著據說價值好幾兩銀子一杆的火銃,向城頭興奮的開火,仿佛節日裡點燃了煙花禮炮,城頭上的葡萄牙士兵則連還擊的興趣都沒有,他們沒這麼多彈藥可以浪費。那些女兵放了一頓銃就退回來圍著岑蓮嬉笑著“這東西真好玩,小姐可以和你的情哥哥更恩愛一些,再讓他多給咱們幾支火銃。要是小姐自己不行,我們可以幫忙啊。”

  “呸,再這樣說就不理你們了。”岑蓮向她們大聲抗議著,又補充道:“你們玩歸玩,自己小心啊,這東西有可能炸膛的。”

  “沒關係沒關係,官兵這彈藥都是包好的,我們按著紙包塞進去就好了,既省事又安全。這些漢人確實是聰明,這火器比我們的吹箭好用多了,我還用它獵了只山雞呢。就是裡面都是鐵沙子,大概是不能吃了。”

  這些狼兵並沒有把戰鬥當回事,放一陣銃就開始在城外翻跟頭,比武,或是聚起柴草來,做出要野炊的架式。還有人朝城頭叫駡,大家語言不通,這種叫駡實際沒意義。

  類似的挑釁手段,是寨子間械鬥中用熟的,狼兵用起來都很熟練,城內的葡萄牙士兵也是正規軍,並不會被這種拙劣的挑釁引動。可是看著土著人拿自己當靶子練習怎麼用槍,士兵的臉色還是很難看。

  能把仗打的這麼放鬆,說明敵人心裡有底,知道自己不敢出去,或者說有出擊後消滅自己的把握。這種一邊倒的絕望戰爭,讓那些軍官的臉上,也悶悶不樂。

  “達•伽馬總督上次派船來時說過,這是短期內最後一支援軍,如果我們向他求援,會不會得到一支部隊?如果能夠派來三千到五千名士兵,或許可以把我們營救出來。”

  “那不可能,即使算上土著人部隊,他也拿不出五千人投放到這裡,我們還是可以等到這些野蠻人撤退。他們的人太多,後勤補給壓力一定很大,不可能在這裡長期駐紮下去。我們的物資,可以應付兩到三個月。”

  “那些物資是野蠻人的間諜送來的,誰能保證他們沒在裡面下毒?我覺得,你對食物的估計太樂觀了。還有水和酒,如果士兵得不到酒,一定會發瘋的。我覺得我們可以考慮,和野蠻人進行談判。”

  “談判?這才剛剛第二天就談判?我們偉大的葡萄牙帝國,什麼時候變的這麼沒有骨氣了?”

  “這跟骨氣無關,這是事實。岸防大炮的攻擊,讓我們損失了五個人。到明天的進攻中,還不知道會損失多少人,他們的炮,打的越來越准了。”

  晚飯時,這些軍官的探討,差點演變成一場決鬥,佩雷斯不是巴托洛克,對於這些部下的約束力和威信都不夠。當然更關鍵的,還是局勢上吃虧。這些所謂的正規軍裡,也有不少是拿錢做事的,紀律性沒這麼強,當陷入絕地時,大家的心思想的不一樣,這也很正常。好在一點,不管怎麼吵,都不至於鬧到內部分崩離析的時候,葡萄牙人還是最值得信任。

  由於官軍購首的宣傳,不但在飲食上加強了檢查,安排防衛上,也將海盜與葡萄牙士兵重新編排,確保每一班裡,都有三名以上的葡萄牙士兵,可以彈壓住那些海盜。在飲食配給上,也對於葡萄牙人和教民,給予一些優待,在這種時候,沒有人敢出來質疑權威。

  等到重新計算了定量,佩雷斯推開了自己的房門,接著就看到了坐在床上,把匕首拋來拋去的特雷蒂修女。

  她的修女袍高高撩起,露出兩條結實有力的長腿和腳上的銀頭靴。一對匕首在她手中仿佛有了生命一般,在靈活的舞蹈。只有一起共過事的人才知道,這樣的舞蹈,是有多致命。

  佩雷斯反手帶上房門,臉上露出一絲微笑“寶貝,你今天居然主動過來,難道是有了新的打算?準備把你的純潔奉獻給主,而不是野蠻人麼?”他嘴上這麼說,手卻緊緊的按在腰裡,那裡別著他的短銃,他可沒有勇氣,以冷兵器對抗這個女人。

  特雷蒂白了他一眼“如果我說是的話,你敢要麼?除非你已經下定決心,背叛伯爵。我是來向你提出建議的,我們該考慮和明軍接觸,而不是繼續堅持下去。”

  “接觸?這做不到。我們如果現在就和明軍進行談判接觸,就會證明我們在膽怯,那麼接下來,野蠻人就會把我們吃的連骨頭都不剩。他們一共才圍攻了兩天不到。而上一次我所知道的要塞攻防戰,持續了足足三個月。”

  “要塞被攻陷後,防禦方全部被處死,沒人活了下來。嘿聽著,伯爵要的是和明朝人對等貿易,不是和他們進入全面戰爭,我們在這裡不管堅守五天還是五個月,都沒有任何區別。最後的結果只有一個,要麼是完成工作,要麼是工作失敗。還有,我來是在善意的提醒你,有一些明人準備要發動叛亂,這是我所知道的名單。”

  一張紙鋪在佩雷斯面前,上面有十幾個名字,佩雷斯匆匆掃了一眼,若無其事的出門而去,過了不到一頓飯的時間,城堡內的整肅工作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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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烏鴉 發表於 2019-1-3 00:27

第八百七十三章 特使(一)

  明軍營房,楊承祖的營帳裡燈火通明,么娘等幾個會武功的女眷緊握著兵器,目光冷漠的注視著對面那個不速之客。雖然這個客人周身上下用黑布包裹的嚴實,可是只從那雙亮如星辰的眸子,依舊可以斷定,這是個狐狸精。

  她官話說的很流利,還是能確定是異國人,家中女眷不管多少,總是沒有外邦人這個門類,再看自己丈夫盯著對方的模樣,心裡就不痛快。

  明明包裹的連臉都看不見,可是即便是女子,么娘等人也得承認,這種包裹的方式,反倒是比露出玉體更惹人注意。自己丈夫的目光,也落在對方的身上,不知道要看出什麼。

  剛剛圍城的第二天,就來了談判使者,從哪個層面看,這都是一個好的不能再好的兆頭,這場戰鬥,或許很快就能結束。這些楊家女眷不管出身為何,在楊家養尊處優已經享受慣了,自然不願意在這種地方多待,能夠早點收兵,對誰都好。

  不過作為使者,這女子並不算合格,她的裝束詭異,來歷也比較鬼祟,讓人難以放的下心。談判這種事,首先就是要一個誠意,連臉都不肯露出來,誰能覺得她靠譜。再者她提出的條件,即使是幾個女人聽起來,也覺得有些莫名其妙。

  “大明與葡萄牙自由貿易,葡萄牙船隻可以在大明水域自由航行,商人可以自由出入大明城市,葡萄牙和大明可以互相在對方領土上傳教,葡萄牙人交易不必經過牙行……”看著這神秘女人丟出的一份條約,楊承祖頗有些哭笑不得,這份條約的內容,頗有些後世不平等條約的意思。若是只看條約內容,很難想像,是誰贏得了這次的海戰。

  那名女性使者似乎也理解楊承祖的情緒,“這份條約,是在戰前擬訂好的,所以一些條款,跟客觀事實有一定距離。司令官並不知道它的存在,它代表的是教會的意志,我也沒有許可權修改。現在的局勢發生了一些變化,但我覺得這份條約依舊合適,你們確實做的不錯,可是這有什麼意義呢?我們在堡壘有上千人,還有大批的食物和水,你們需要圍困一年時間,才有可能讓我們屈服。可是,你們能圍困一年時間?”

  她似乎是笑了笑,臉被遮著,看不到表情,只能聽她繼續說道:“依我對貴國的瞭解,你們最多維持兩到三個月的圍困,就會到達極限。龐大的補給壓力,會讓你們不得不草草收兵,我們依舊是這個島的主人。所以,你們只要答應這個條件,整個島就歸你們所有,在你們的皇帝陛下面前,可以獲取勳章,大家可以坐下來談生意,難道不好麼?我還要告訴你,印度總督隨時會派出他的戰艦和英勇的火槍手來拯救我們,到時候你就算想要在這份條約上簽字,也失去機會了。”

  楊承祖看著眼前這個神秘的來客,並沒有因為對方的趾高氣揚而憤怒,相反倒是以一種欣賞的目光,從上到下的打量著。談判這種事,既要看談判者的口才,也要看自己的籌碼。現在的葡萄牙人所擁有的無非就是一個城堡,他們哪來的膽量和自己這樣談?

  他倒是不認為這個女子屬於盲目自大的那一類型,相反,她進帳之後表現出來的態度,確實是把自己放在低姿態,表現出足夠的禮貌與謙讓。能夠在這種時候單身進營,必須是有過人的勇氣,而在包圍剛剛形成就來投降,更要有足夠多的智慧,這樣的女人不該是不明大局那一類型。可在條約條款上,卻又表現出異常的頑強,仿佛真的有足夠大的牌在手裡。

  到底是虛張聲勢還是確有其事,暫時沒有手段確認,楊承祖對這一點似乎並沒有太在意,只是似笑非笑道:“艦隊?支援?你們有多少艦隊,多少支援呢?你們那個印度總督手下有多少人馬我不清楚,但我可以確定的是,我們這邊兩廣總督手上可用的兵,絕對比你們的印度總督要多。再者他從印度派兵,如果還能比我們大明自己本土調兵快,我把頭砍下來給你當板凳坐!女人,不用虛張聲勢了,你們那個什麼見鬼的總督,就算真的派兵來,也是送死而已。”

  “或許如此,可是你們依舊拿不下這個島。就算你用你手上所有的炮火攻擊城堡,也無濟於事,對於這一點,我想你也不會否認。你們不可能在這裡待上一年,出動這麼多的部隊,無功而返,我想這個責任,你也不想承擔。”

  “你錯了,這個島,其實我們已經拿回來了。屯門本就是大明領土,是被你們無恥竊居,如今天兵一到,屯門立刻光復。你們佔領這個城堡,又有什麼意義呢?難道你們從葡萄牙本土不遠千里而來,圖的就是在城堡裡挨餓?你們來大明,是要做生意,是要賺錢的。可是現在屯門這副樣子,你們還賺個鬼錢。官軍拿不下你這個島怎麼樣,你們現在還有船麼,官軍過半個月就來掃一次你們,我看有哪個商人夠膽過來做生意。這個島我查過,在大明的底冊上,就是個荒島,收不上來賦稅無所謂,習慣了。反而是你們拿這裡做生意,每年光是收交易稅就收到手軟,我們就把這裡變成一座荒島,弄到沒人來做生意,就可以了。你們占個鳥不拉屎的地方,又有什麼用?”

  那女子見他發怒,倒也沒有什麼畏懼,而是贊許的點點頭“閣下果然是個厲害的對手,不但能夠在戰場上取得勝利,更能夠在核心的問題上和我們達成共識,正如你所說,這裡在你們手裡,就只能是個荒島,在我們手裡,就能成為金礦。那我們為什麼不聯合起來,把這裡經營成一座真正的金礦,讓它發揮應該發揮的作用?”

  “聯合?你這個態度我喜歡,我們確實應該聯合起來,把這裡經營成一座金礦。不過在這一切之前,我有一個前提,那就是到底誰主誰從!我們大明人,都懂一個規矩,人離鄉賤。離鄉背井逃荒討生活,到了外面就要低頭做人,入鄉隨俗。可你們明明是外來的,卻要讓我們跟你平起平坐,甚至還想用你們的規矩,來替代大明的規矩,這種我們不信主又不肯去死,讓你們很為難的態度,還有什麼可聯合的?要想聯合,就拿出聯合的態度,然後才有的談。”

  那女子笑了一聲“閣下的態度就像你們這個帝國一樣,自大而且傲慢,葡萄牙帝國的實際領土,是你難以想像的。我們的部隊,也並非你們所見到的那麼一點,事實上,如果兩個帝國開戰,貴國並無十分勝算。我覺得合作這種事,還是應該平起平坐。或許你看看這個,也會同意我的看法。”

  她朝身上似乎摸什麼東西,么娘警戒的拿起了彈弓,可這人拿出來的,乃是一件女人衣服,向楊承祖一丟“這件衣服,閣下應該認識吧?”

  那件素色絲衣並不算如何的特殊,可是上面那非蘭非麝的香味,楊承祖熟悉異常,這是屬於冷飛霜的衣服。大帳內的氣氛,隨著這衣服的出現為之一變,楊承祖整個人,仿佛瞬間,變的猙獰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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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烏鴉 發表於 2019-1-3 00:27

第八百七十四章 特使(二)

  他原本是與那女子對面坐著,這時手裡抓著衣服,人霍然站起,身上散發出來的殺氣,讓么娘等人都有所感悟,幾個女眷先後抄起了兵器,呈一個半圓形,封住了這番邦使者的所有退路。

  “你大概是聽說過的,我們大明有句話,兩國交戰,不斬來使。但我要提醒你一點,你們在我們眼裡,不是國,而是寇。對付強盜時,這條規矩不適用,任何強盜不管用任何方式來到我們面前,我們都可以幹掉他,女人也不例外。而且女人在死之前,男人是可以對她做任何事的,因為對死人來說,無需要講什麼人道。”

  那名女子似乎並沒發現自己已經落入險地,神態依舊從容淡定“似乎您已經認出了那件衣服的歸屬,那不如我們繼續坐下來談交易。我們一起經營這個島,閣下成為我們的股東之一,我們在東方的貿易收入,可以給你一部分作為分成,這個數字,你可以想像,而且這種收益,是沒有風險的。我們會通過管道,保證你的收益全部天衣無縫,不會被貴國的朝廷查出任何問題。至於這位美麗女士的遭遇,我只能說我很抱歉。在戰鬥發生時,她指揮一部分人企圖奪取城堡,但是她戰敗被俘了。這麼一位美麗的女俘,一些控制不住的人對她進行了冒犯,我只能說很遺憾,不過作為補償,我可以用我自己來彌補你的損失。”

  她邊說邊在頭上微微一拽,布片飛揚中,露出一張精雕細琢的玉面,和無可挑剔的五官。以姿色而論,比起冷飛霜並不遜色,加上她異國人的身份,吸引力比起冷飛霜猶有過之。

  “尊敬的欽差,我國對貴國並無意冒犯,我們想要的,只是大家對等的貿易。我們放下武器,舉起美酒,難道不是好事麼?兵戎相見,大家都沒有好處。”

  “釋放那個女人,無條件釋放那個女人,如果你們想談判的話,先把她放出來,我會考慮跟你們談下去。如果你不把人還給我,或是這個人有了三長兩短,那你們就可以去死吧,我保證你們這個城堡裡不會有一個活人。從今以後,葡萄牙人只要進入大明海域,就不要想活著回去。不但如此,整個南洋,都不會有人和你們做生意,我就算賭上自己的前程,也保證你們從大明身上賺不到一文錢。”

  那女子神情淡定與楊承祖對視,半點不落下風“時間像水,無法逆流。發生的不能改變,仇恨無助於解決問題。她現在已經……你難道還那麼在意她?為了這樣的人,甚至不惜和我們葡萄牙帝國一戰?”

  “你和你的帝國,又算個什麼東西?”楊承祖面色如鐵,語氣越發的不善“我大明疆域萬里,帶甲百萬。你的帝國能來多少人?五千,還是一萬?講打仗,就算是踩,也踩死你們。你又是個什麼東西?我的飛霜不管發生了什麼,也比你強上萬倍。你們不是想做生意,想賺錢麼,這很簡單,把人給我送回來,咱們慢慢談。要是她有個三長兩短,你們將得不到綢緞、糖、瓷器、茶葉!到時候,你們國家的大商人,也一樣放不過你們這些罪魁禍首。這座城堡不管多堅固,我破出時間跟你們耗了,用一年時間,再不行就三年,難道還困不死你們?”

  “也就是說,即便她已經被士兵當成了紀女,在你的心裡,依舊是你的女神麼?”

  “我最後說一遍,放人!如果你聽不懂的話,我就把你的頭砍下來送回去,讓城堡裡換個聽的懂人話的人過來,再談投降的事。”

  這名女子聽了這些不怒反笑,一手掩口笑的花枝亂顫,另一手卻在那布上一揭,將身上纏的布抖開,露出一身麥色健美皮膚,和鍛煉得結實有力的勻稱身段。除去那身裹身布,她身上的衣服其實並沒有多少,只在重要部位,用赤金打了甲片作為防護,其他部分都裸露出來。

  鐵珊瑚忍不住叫了一聲不要臉,舉著花槍,幾乎就要一將刺過去。那女子笑了半晌,見楊承祖看她依舊是如同看著牲畜,並無感情波動,搖頭道:“看來,那位美麗的女士,確實說的很對。即便她真的被士兵當成紀女對待,你依舊會在意她,這場打賭,是她贏了。好了,尊貴的閣下,您的怒火讓我感到了恐懼,為了避免事態惡化,我必須說明,剛才說的一切,都是一個測試,一個有關愛情的測試。那位元女士什麼都沒發生,目前的狀態也很安全,至少截肢目前為止是這樣。她現在的公開身份是我的護衛,這衣服也是因為更換服裝的原因才脫下來的,這下你該放心了。我們打了一個賭,如果你確實可以不在意她失真,我就要在你面前脫光衣服,結果不得不遺憾的宣佈:她贏了。”

  楊承祖臉色並沒有因此變的臉色好看,語氣也依舊低沉“你這麼說,是告訴我,飛霜在你手裡,如果你出了什麼意外,她也就無法保證安全麼?我告訴你,本官不受任何威脅,所以,我的條件不變,放人,或者去死。”

  “閣下可以看看那件衣服,有您的飛霜小姐給您寫的信,我想看了那信以後,您就可以明白我們之間是可以談的。”

  楊承祖拿起那件白衣,他方才看的是正面,並沒在意,這時翻過去,才發現在衣服背面,用胭脂之類的東西,寫了短短一封信。

  “承祖:

  我于夷城萬事安好,勿念。特雷蒂修女一直在保護我,且心向通商,可為盟,莫為仇。佛酋佩雷斯神甫雖一心主戰,然城內上千人馬,亦有思和反戰之人,可共大事。以和為貴,以戰為下,不可莽撞行事,玉石俱焚。城內尚有大事未完,未敢擅離,待等虜賊投降,我們再見不遲。”

  落款處並沒有名字,只有一朵蓮花,活靈活現。楊承祖的臉色這才緩和了一些,“原來如此,方才倒是我冒犯了。你是一位修女?貴國修女都喜歡穿成這樣拜神?”

  特雷蒂笑了笑,伸出舌頭,舔了舔上唇“我的身份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現在可以商談,合作的細節了麼?還有,您居然是一個不在意女性出夜的明朝官員,這真與我以前對大明的瞭解有著太多不同,我對您的興趣,越來越大了。我有點餓,能讓這幾位美麗的女士,為我準備一些食物,我們或許可以進行一次有意義的燭光晚餐,您覺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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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烏鴉 發表於 2019-1-3 00:28

第八百七十五章 特使(三)

  雖然還是在戰場,但是欽差想要準備飲食時,是不需要考慮時間的,在幾名女眷那幾乎殺死人的目光注視下,這名修女毫不在意自己衣著的豪邁,大方的享用著她的晚餐。她吃東西的動作很是優雅,顯然接受過儀錶方面的培訓,可是當她把食物放入口中後,還是難以控制的流露出一絲滿足隨後又是驚詫。

  “這怎麼可能?我……我幾乎要懷疑我現在到底是在大明帝國,還是在里斯本某位貴族的私人宴會上,你們這裡,居然有人會做葡萄牙的食物。”

  “不過是一點牛肉和豆類,還有就是一些魚而已,沒什麼大不了的,在寧波,有一位來自貴國的商人,他精通烹飪之道,現在為大明朝廷所用。這些菜色,都是出自他的手筆。天色太晚,加上軍營簡陋,我們大明的菜,來不及做了。下次姑娘來時,我可以招待你吃明朝菜。不過這酒,可是我們大明的好酒,絕對正宗。”楊承祖舉起手中的酒杯,朝特雷蒂做了個請的手勢,後者也大方的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她閉上眼睛,回味著酒的香味“味道真棒,如果有機會,我會請你喝我們的葡萄酒,也不會比你們大明的酒差。”

  “這話我信。我想只要大家放下仇恨,和平相處,坐下喝酒的機會總是有的。你們的條件,我肯定不會接受。放下武器,無條件投降,是你們唯一的出路,至於通商的事,在你們放下武器之後,我們可以商量。就沖著你保護了飛霜這個面子,我保你沒事。”

  “那就是說,其他人的安全不能保障了?”

  “這很正常,我們是官兵,在城堡裡,有很多是海盜,手上沾滿了鮮血,衙門裡一體嚴拿的要犯。這樣的人,投降以後,也是要送交有司,定罪處斬的。我不知道貴教是否有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之說,不過我們大明朝廷不認這個。總是有些人要死的,不要奢望都保下來。”

  “那傳教呢?”氣氛雖然緩和下來,但是特雷蒂依舊不肯退讓“在我國,教會的力量超過你們的想像,對於教會來說,傳教的意義遠比通商更大。我們需要在大明建立教堂,讓天主的福音,在這個國家得到傳播。”

  “貴國人信什麼,是你們的事,在大明,天大地大皇帝最大,不能有人可以和皇帝分庭抗禮。至於教會,如果你們能像佛道兩門一樣,不與朝廷爭權,倒不是不能考慮。可惜我對貴教的風範也有所瞭解,你們攻破小國,強令他國百姓改宗,這些事,怎麼看也不像是能與朝廷和睦相處的樣子。所以,你們自己人喜歡信什麼,那是你們自己的事,於我們而言,但是想要在大明傳播,就得守我們的規矩,像是這次的戰爭,就是因為貴國的教會,率先挑釁了大明朝廷。聖母踏龍頭,好大的膽子!連我們的皇帝你也敢踩,那不是等於你們踩在了我們大明的頭上,這個頭,是踩不得的,踩了龍頭,什麼都沒的談。”

  特雷蒂一直以為,這次戰爭的原因,是朝廷來收復失地,直到此時才明白,戰爭的原因,居然是為了在她眼裡無關緊要的一座浮雕,臉上第一次露出了難以置信的表情。

  “仁慈的天主啊,寬恕可憐的罪人吧。你是說,你們的帝國,為了這種無聊的事,就發動了一場戰爭?我不得不說,對於你們的思維方式,我們難以理解。還有,我必須闡明一點,那副雕塑並不針對貴國皇帝或是朝廷,那裡的龍與你們的龍……”

  楊承祖揮手打斷她的話,指了指眼前的餐桌“請修女用飯,其實我覺得,你穿成這樣說是修女,也很可笑的。如果教會都派你這樣的女人,穿成這樣傳教,我保證你們生意興隆,什麼僧道全都不是對手。我不在意你是什麼身份,你說你是修女還是女王,對我來說,都沒區別。那踩龍頭的事,與我們的朝廷有沒有關係我拿不准,這不重要,入鄉隨俗,到了別人的地頭,就要守別人家的規矩。不懂的就要問,不知道的就要去打聽,一旦不小心觸犯了,就要去道歉認罰,而不是仗著自己拳頭大,逼的別人守你的規矩。所以你們的龍頭是什麼意思我不清楚,也不關心,在大明,龍頭是踏不得的。拆了它,我們再談其他。”

  特雷蒂搖搖頭,放下了刀叉“看來我們今天晚上,註定談不成了?”

  “修女該不會覺得,我們只用一個晚上,就可以談成這麼重要的事吧?漫天要價,落地還錢,不管是大明,還是你們佛郎機,我想都是這個規矩。今天談不成,就下次再談,談到談成為止。不要急,我有的是時間,隨時歡迎修女來這裡,品嘗我們的大菜。下次做好一點的大明菜招待你。”

  特雷蒂又用布將自己嚴實的裹了起來,最後糾正道:“我必須聲明一點,我們的國家叫葡萄牙,並不叫佛郎機。”

  “我知道。佛郎機是朝廷給你們起的名字,我們的天子也認可了,別人就不能改變它。所以你們怎麼叫不重要,在我們這,你們就得叫佛郎機,這是學會大明規矩的第一步,從忘掉自己的名字開始。天色很晚了,要不要我派兵送你?”

  “不必,打擾了欽差的休息,我很抱歉,期待與閣下的第二次相見。希望到那個時候,我們可以在某些方面取得共識,願大明與葡萄牙世代友好,永遠和平。”

  營房外分別時,特雷蒂終於有了點修女的樣子,語氣中也充滿了慈悲,行了個禮,就消失在茫茫夜色裡。鐵珊瑚忍不住小聲嘀咕一句“狐狸精,不要臉。”

  楊承祖寵溺的揉了一下她的頭“都做了娘的人了,還是這麼愛吃醋,這可不大好。晚上罰你和么娘一起陪我。”

  “好啊好啊,我願意這樣受罰。”鐵珊瑚一臉歡喜的不停點頭,么娘則撲哧一笑“她倒會享福,要是總這麼罰啊,大家就都犯錯了。夫君,這洋女人我看著路數不對,不像是修女。”

  “瞧你說的,真修女能到這種虎狼窩來麼?這不重要,關鍵是她肯出來談,比起那些還要死守的人,就要聰明多了,這樣的人,還是值得我們多接觸接觸。本來這座城,我也不是非拿下來不可,圍上一段時間,大家把炮術操練的差不多,就可以收兵了,現在,我改主意了。”

  他用手指了指冷飛霜的那件衣服“飛霜給我們留下了不少資訊,不能浪費她的心意,這座城要拿下來,連那通商的事,也要談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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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烏鴉 發表於 2019-1-3 00:28

第八百七十六章 圍

  拿起那件衣服,端詳著上面的文字,么娘看了半天,也沒看出什麼端倪。“冷姑娘似乎是被這個女人保護起來,然後靠花言巧語,讓冷姑娘相信了她,所以冷姑娘就給她做了人情,別的也看不出什麼。她說的那些條件,實在是不自量力,夫君,你不會答應她的吧?”

  對於冷飛霜的美貌,么娘本就心裡嫉妒,再考慮到這個美麗的異國美人,如果這兩人真的進了房,自己這些人還有地方站麼?

  在這種心理影響下,她並不希望和這個修女締結和平條約,或者說,從她內心深處,是真的希望冷飛霜已經成了葡萄牙軍的發洩目標。這種情懷不能宣之於口,加上想到這個男人可以真的不介意那種事,心裡又有一種慧眼識人,終身有靠的喜悅。

  楊承祖沒考慮到這些,只是端詳著那件衣服,指著上面的文字“我估計飛霜肯定是在這個夷人的控制之下,所寫的文字,也要受她監督,她畢竟還是成功的擺了那夷人一道,這些文字裡已經把她想傳遞的消息傳遞了出來。這個名叫特雷蒂的修女想要通商,並不想要打仗,而夷城裡現在的首腦,則還想頑抗下去。城內兵馬過千,但人心不齊。這個女人可以在夜裡離開城堡,還能從容返回,可見絕不是只有自己一個人,城堡裡有一支忠於她的力量,保證她可以暢通無阻。但是這支力量還不夠壓制主戰派,所以她想的是和我聯合,只要能夠實現她的意圖,這個島或是那座城堡裡的士兵,就算都犧牲掉,她也不會在乎。飛霜要留下,也是彼此借力,天妃教在城堡裡的力量還在,特雷蒂還想要利用那些人手,就像飛霜要利用修女的人手一樣。”

  “夫君,那冷姑娘給你這封信的意思是?”

  “告訴我,夷人不是鐵板一塊,相反內部對立嚴重,讓我不要答應夷人的條件。等到他們自己內部鬥個天翻地覆時,條件還不是由我開?她在城堡裡做我的內應,幫著這個女人,讓她好下定決心和夷人頭領內鬥。那個虜酋叫做佩雷斯,還是個神甫,也就是說他其實也是教士,而非軍人,用兵手段平平,也就很好解釋了。他同樣出身教會,和特雷蒂的意見卻相左,可見這個談判意見,也不一定真是教會拿出來的。那些傳教之類的話,她只是掛在嘴上,並不是非要爭取不可的利益。”

  聽他的分析,鐵珊瑚頗有些氣悶“冷姑娘前後就寫了這麼點字,夫君就分析出了那麼多東西,你們還真是知音啊。如果是我寫的,夫君恐怕就不知道我寫的什麼意思了。”

  “我們當然是知音了,如果不是她對我有自信,又怎麼敢留在險地。憑她的手段,如果想走,那些夷人也未必留的住她。就是因為對我有信心,才選擇不走,和這個洋女人合作,鬧他個天翻地覆。珊瑚,要是你寫的,夫君肯定也知道是什麼意思,因為你心機單純,想的什麼就都寫在上面了,壓根不用猜。來來,天色不早,我們一起去休息啊。”

  么娘一邊小心的伺候他脫去衣服,一邊問道:“既然如此,那些夷人什麼時候才會自亂陣腳,動手內訌?”

  “現在還不行,他們城裡有大批物資,又想著有援軍來救,自然不會輕易放棄抵抗。我們拿這種城,倒也不是沒辦法,不過硬打傷亡太重,還是不要那麼做為好。要想要他們內訌,最重要的一點,就是斷絕掉他們所有希望。不管城裡有多少兵力,又有多少物資,多堅固的城牆,當沒有希望的時候,他們都是弱者,不堪一擊。”

  十日之後。

  夜風吹動,樹林沙沙做響,森林裡,一名刀客劇烈的喘著粗氣,今天已經是城堡裡組織的第五次突圍行動。面對龐大的官軍部隊,城內並沒有膽量野戰對決,但是死守,就等於守死。為了不束手待斃,城堡裡以重金招募死士,出城突圍,向島嶼邊緣逃竄。夷人在一些暗處藏有小船,只要能出了海,就能把消息送出去。

  來自印度或是滿剌加的支援艦隊,是城堡守軍的希望,只要等到艦隊來,就能驅逐這支官軍。佩雷斯是一位極其擅長鼓動人心的首領,加上足夠的金幣,以及出征時,能夠享受一頓豐盛的食物,和城堡裡的紀女瘋狂一次這樣的優厚條件,使得城堡內並不缺乏捨命報名的勇士。

  這名刀客武藝了得,在海盜群中,也是出名的勇士,一般的武林高手,都不是他的對手。他們這一隊人馬並沒有去衝擊官軍守衛那一側,而是沖向狼兵駐紮的山峰,鑽入樹林裡脫生。

  按這些人的想法,官軍固然厲害,狼兵兵力總歸有限,茫茫森林之內,找人如同大海撈針,人多的優勢施展不開,自己的一身武藝,就有了用武處。可等他們真正進入森林時,才知道這是個何等愚蠢的決定。

  陷阱,機關,就在短短幾天時間裡,鬼知道狼兵到底製作了多少陷阱。那些人如同山林中的幽靈,鑽到森林中,才是自己的主場。這一行三十餘人,不乏武藝精強的高手,可是就是被這些機關陷阱,加上在森林裡神出鬼沒的狼兵,一個又一個的奪去生命。

  總算挨到了天黑,或許他們已經放棄追擊了吧,刀客一邊喘息著恢復體力,一邊警覺的四下觀望。森林裡,風吹樹葉聲,鳥獸鳴叫,小獸奔跑的聲音夾雜,讓他的耳目大受影響。尤其經歷了幾次類似的事件後,他自己也判斷不出,這到底是森林的自然反應,還是那些鬼魅般的狼兵發出的動靜。

  即便真的逃出去,他也不打算真的去見鬼的滿剌加或是果阿送信,經歷了幾場連敗之後,他已經不大相信能戰勝官軍。他身上帶著葡萄牙人獎勵的金幣,還有自己存下的積蓄,逃回家鄉,買些田地,該過安生日子了。

  想著在家鄉的妻子,還有那個可愛的孩子,他因為緊張而僵硬的四肢,漸漸又恢復了力量,身子向前飛躍,在林間穿行。

  該死,這鬼地方,才剛幾月,就有蚊子?刀客只覺得脖子上癢癢的,似是被蚊蟲叮了一口。這種地方的蚊蟲不比內地,說不定就會染上什麼惡疾,他一邊暗自祈禱著不要真的因此染上瘟疫,一面加快腳步。

  可是沒走多遠,他只覺得頭越來越重,意識逐漸模糊,腳步也格外的沉重,似乎身體已經不受自己的控制,最終重重的摔在地上。在他失去意識之前,只看到了眼前出現的幾支火把,以及一個銀鈴般的聲音說道:“小姐,這是最後一個了,砍了這個的頭,我們可以去睡個好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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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烏鴉 發表於 2019-1-3 00:28

第八百七十七章 自由港

  人頭一字排開,不多不少,每一次城堡裡突擊隊員派出多少,轉天,就會在外面多出多少人頭。所有擔任突擊隊的人,沒有人得到赦免,全部被斬殺之後,懸首高杆。

  說起來,被狼兵斬掉的頭,比起被官軍斬掉的還要多一些,畢竟有太多的人認為森林比起營寨更容易突破,直到他們被狼兵在山林裡獵殺時才意識到那是個何等恐怖的陷阱。

  之前岑猛砍了兩百多個人頭上來,楊承祖並沒有克扣為難,直接按一首五十兩的標準,賞了一萬多兩銀子下去,而且是現銀給付。這麼大的數目,在廣西貧瘠之地,可稱為鉅款。即使不考慮姻親關係,只考慮白銀,岑蓮部下獵殺海盜時也格外踴躍,即便是那些突擊隊中不乏好手,在山地這種環境裡作戰,最終還是都被狼兵殺戮一空。

  之前軍中,也有人對楊承祖賞銀給岑猛心有不滿,大家都看的出來,那些人頭不是狼兵斬的。這種讓小人得利的處置手段,顯然不夠公平,不過當事人新軍不說話,別人就不好說什麼。到了這時,也都明白過來,這是千金買馬骨,就是要用這筆錢,鼓舞著全軍殺人的勁頭。

  汪鋐關心的則是另一件事,到今天為止,已經有三艘船往屯門運輸物資,糧食、清水,這些東西平日裡並不算珍貴,可是大軍駐紮於此,消耗巨大。即使官軍有補給船,這種消耗也給部隊帶來極大壓力。再者廣州方面的糧草補給,總是有這樣或那樣的問題,顯然有人從中作梗,有意的卡錢糧。

  這種行為在眼下倒是沒什麼破壞力,但是時間一長,上萬人馬的開銷,就要出大問題,到時候說不定反倒是進攻一方先維持不住圍困。可是有了這三艘船開的頭,補給的問題就不用考慮了,許氏船隊也開始了運作,他們在周邊有自己的關係。通過這些關係,將有更多的商人運來補給,包括藥品、布匹,火藥等軍需品,也都能靠這些人滿足供應,反倒比官方管道運來的更可靠。

  在自己國土上作戰,最後補給卻是要靠這些管道,汪鋐頗有些哭笑不得過看著那些糧食、肉食甚至是水果,他的心裡總算是安定了一些,至少這幾日的糧食有著落了。

  楊承祖帶著幾位夫人從遠處走來,對汪鋐打著招呼“誠齋公,你不去看看那個市場麼?現在它已經要恢復使用了,有幾個商人過來,決定在那裡進行交割,這個市場一開,來的商人就更多了。”

  那些運來補給品的商人,所要的報酬並非是白銀,而是絲綢、瓷器等貨物。屯門之前由於就是個自由貿易港,有不少商人在這裡貿易,島上也存了不少這樣的貨品。葡萄牙人轉移到城堡的是金銀以及糧水,對於這些貨物並沒有來得及進行處置,官軍只靠繳獲,就足夠在相當長的時間內支付物資報酬。

  除此以外,一些商人通過許氏商隊的關係,向官府提出了申請,能否在運輸補給之後,繼續在屯門進行交易。上次官府在寧波組織的銷售,讓很多商人發了財,這次破了屯門,商人們希望有樣學樣,繼續發財。

  這些商人中,也有不少是有辦法的,即便是廣東這邊的海商豪強,也無法阻擋這些人的經營活動。曾經沉寂的屯門市場再次熱鬧起來,楊記的商人以牙子的身份,往來穿梭,為商人介紹著這官府所繳獲的貨物。

  來的商人還不是太多,不過有不少攤位已經被人定下了,除了明朝的商人外,甚至連南洋諸國,也有商人過來交易。根據情報回饋,很快就將有更多的物資運輸過來,官軍在這裡圍上兩三個月,都不用發愁錢糧物資。

  甚至還有一些商人,將做皮肉生意的女人運了過來,那幾座曾經人去樓空的酒館換了新主人,已經有人開始收拾房間,設擺桌椅準備恢復營業。幾個風搔的女人,斜倚在門首,朝著路過的男人開始大聲調笑,招攬客人。遠方的隆隆炮聲,似乎沒人在意,整個屯門,正在恢復戰前的狀態。

  看著開始恢復生機的市場,汪鋐倒有些踟躇“這島上的貿易,說起來,其實都是朝廷所不容的。我等若是縱容他們這麼一搞,將來免不了要被言官彈劾了。”

  “誠齋公,那些禦使又不在地方上任職,自可以輕飄飄的用王法來彈劾咱們,可是我們可不能用個王法,就讓這島廢掉。就算要廢,也要給他們找個新的去處。現在的環境,這些商人,是不大可能到廣州去貿易的。與其放他們到別處去做生意,還不如讓他們在朝廷管轄下做,至少他們肯交稅。而且在這裡,不講朝廷的規矩,不管是舉人還是進士,都得照規矩交錢,否則就不准進來做。這麼好的環境,我們為什麼不維持它?如果不用些手段,單純指望廣州的糧食供應,恐怕再過幾天,我們就要斷糧了。”

  汪鋐聽到這一點,神情裡也多了幾分憤怒“沒想到,欽差親自坐鎮,他們還是敢用這種小手段。如果只是老朽的話,恐怕更過分的事都做的出來。三軍不可無糧,對面又是一座堅城,如果硬攻的話,死傷未免太大,想要圍城,怕是怎麼也要幾個月時間,才能分出勝負。一切以戰事為重,這種非常手段,也只好用了,大不了老朽賠上前程,也要先掃平這股海盜。”

  “誠齋公,這城堡雖然堅固,也未必真要用幾個月。我跟您打個賭如何,我看這夷城用不了多久,就該易手了。”

  汪鋐知道他與佛郎機的一位女性使者有往來,這種事在軍營裡有不少人知道,不算秘密。不過作為頗有領兵經驗的老將,他不認為這樣一個女性使者,就能讓這麼一座堅固的要塞易手。敵人幾次突圍的行動證明,他們的反抗意志還在,城堡內肯定還會堅持下去,這場戰役不會結束的太快。

  楊承祖對於這種善意的提醒,也回應以同樣的善意,只指著路邊一處還沒投入使用的酒家“進去坐坐,有話慢慢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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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烏鴉 發表於 2019-1-3 00:29

第八百七十八章 心戰(一)

  這處酒家與其他酒家一樣,門首站著幾個濃裝豔抹的粉頭,與幾個不當值的軍漢在那裡調笑,還有一些許氏船隊的水手,也在這裡找著樂子。汪鋐的身份即便是喝花酒,肯定也要去那種夠檔次的清樓,這種貨色,就算是在他家當個丫鬟也沒資格,自然而然的皺起了眉頭。

  楊承祖卻已經拉著他進去,房間裡倒是安靜,只有老闆趴在桌上打瞌睡,沒有客人在這裡光顧,談妥了價錢的男女走進來,穿過櫃檯向後面走去,也不會在這裡停留。直到落座之後,楊承祖才小聲道:“這座酒店是我們楊記開的,在這裡,比在軍營裡可能更保險一些。畢竟我們也沒辦法確認,有沒有人藏在軍營裡給佛郎機人通消息。”

  汪鋐也知,之前就出現過一個狗急跳牆的,想要炸掉官軍的火藥庫,結果被楊承祖安排得守衛給捉了。那人甚是果決,一被捉,就嚼碎了一枚毒丸自盡,沒有探出什麼口風。可是從這事之後,軍營裡防範的力度也提高了不少,暫時無法確認那些人在軍隊裡有多少棋子,這裡會談倒是可以保密。

  “誠齋公,這座夷城,撐不了太長時間了。他們外無援兵,內……也快無糧草了。”楊承祖小聲透露出重要的消息。

  “這座城能撐下去,是因為之前許氏給他們運來一大批糧草,還有就是城堡裡向來有存糧的傳統,根據我得到的情報,城堡裡的存糧,可以支援半年。他們五次突圍,被殺了三百多人,又能省下一筆口糧,如果沒有人破壞的話,他們的糧食確實能支持很久。不過,我在城裡有眼線,他們做的事,我的人,也在做。”

  “欽差果然神機妙算,老朽佩服,居然在夷城之內,亦有自己的耳目在。這些人是要在佛夷的糧草裡下毒?”

  “正是如此,也不需要全部下毒,那樣難度太大。只要在其中幾袋糧食裡下毒,就夠折騰他們一個頭暈眼花。他們支撐信念的支柱,正在一根接一根的斷掉,距離整個堡壘塌方,已經為期不遠了。我不是想把屯門打爛,而是想把生意打好,所以屯門的市場,總歸是要搞起來。我會調兩隊兵來,保護市場的交易秩序,保證商人的安全,就像佛郎機人做的一樣。朝廷以往有個問題,就是只收錢,不做事,所以大家對朝廷不滿意。這回要開個好頭,讓商人知道,交了錢,就可以得到保護,將來生意才好做。所以即使仗打完了,或是我回了京,海貿的事,也要繼續下去。朝廷的政策我來要,地方上的事,卻需要誠齋公這樣的人,才能做的了。”

  汪鋐更關注的則是城堡的攻擊,對比商業經營,這位臬台老爺顯然對軍事比對海貿感興趣的多,在那裡推敲著一旦城內糧食被下毒,佛人又該用什麼方法應對。

  “比起糧食來,其實水更緊張,佛人城內未必有泉眼,就算有,也養不活這麼多人。在他們的水裡下毒,他們就真的知道撐不住了。”

  見楊承祖含笑不語,他才意識到什麼,忙笑著賠罪“是老朽的不是了,這市場的事,一切都聽欽差安排。總歸只要于國有利,老朽定會鼎力相助。”

  城堡內,不當值的士兵和海盜都在大廳裡聚集,聽著佩雷斯在二樓為大家佈道、做祈禱。等到冗長的儀式完成後,佩雷斯一臉興奮的說道:

  “各位教中兄弟,仁慈的天主,保佑我等,主之偉力加持下,惡魔的武器,將無法傷害到你們的身體。現在奉天主的意志,我們需要一些勇士,總數大約是六十到八十名。為了保證行動成功,我將動用最後一瓶聖水,這還是我出發之前,由教皇親自頒發給我的。經過聖水洗禮的戰士,在這次突圍中將不會被異教徒的武器所傷害。你們為天主所做的一切,都將被天主牢記,當你們死後,靈魂將升上天國。下面,所有願意去求援,討伐異教徒的勇士,向前一步。”

  下面一片寂靜,與前幾次不同,這次沒有人主動請戰。在經歷了五次的徹底失敗後,即使他拿出了聖水,也沒有人再願意出來,承擔這個必死的任務。

  “五十枚金幣,這次你們的報酬,將是五十枚金幣。”幾名親信,貓著腰將箱子費力的搭過來,箱蓋掀處,金光耀眼。裡面是滿滿的葡萄牙金幣,前幾次只要拿出三十枚金幣,就可以讓一名經驗豐富的戰士願意承擔突圍任務,可是這次即使拿出了五十枚金幣,下面依舊是一片寂靜,死一般的寂靜。

  佩雷斯當然明白這種寂靜的原因,十天之內,五支突擊隊全滅,連一個人都沒能逃出去,已經讓士兵對於突圍或是所謂天主的庇佑不再相信。即便是那些最兇悍的海盜,也知道留在城堡裡或許是等死,可是走出城堡,就是必死無疑。

  “好吧,一百枚……一百二十枚!……既然主內兄弟們都不願意離開城堡,願意為了守護天主的榮耀,與野蠻人戰鬥到最後一刻,我決定,尊重你們的選擇。好吧,下面大家回到自己的戰鬥位置上去,按照慣例,準備輪換。”

  忽然,一聲不合時宜的笑聲似乎響了起來,聲音很輕,沒有太多人注意到。可是佩雷斯還是聽出了笑聲的主人,“特雷蒂姐妹,我想我們需要談一下,哦,你是知道的,我們有一些傷患,可能需要你的關懷,來,我們談談。”

  兩人一前一後,進入佩雷斯的房間,特雷蒂剛一關上門,一支火銃已經頂在了她的頭上。“聽著,我的小野貓,在這座城堡裡,我有我的耳目。任何變化,也別想瞞過我的眼睛和耳朵!”

  佩雷斯的五官有些扭曲,目光裡也帶著猙獰的殺機“你最近的幾個晚上,經常離開城堡,是去了大明的軍隊那邊,沒錯吧?你想幹什麼,甩了我單幹?還是已經把我,換了一個好價錢?”

  特雷蒂面無懼色,只是攤了攤手“雜種,把那玩意拿開,如果它走火的話,我保證馬上就會有人把你的腦袋打爛。我在幹什麼?我在執行伯爵的命令,事實證明,我比你這個蠢貨做的強的多。如果按你想的那樣,我們將來就只能等著被絞死,可現在,我找了一條活路出來。”

  “你找了活路?你是說,他們同意談判了,對麼?這一定是你,你出賣了我,或者說你出賣了伯爵!你破壞了我整個計畫!按我想的,他們將在城堡下碰的頭破血流,這種圍困,他們持續不了太久,我們的朋友,會中斷軍隊的補給,到時候,他們會先撐不住。可是你現在,卻出賣了我們的情報,讓我在接下來的談判中,處於絕對不利的地位!你是個叛徒,是個只要跟男人上了床,就會出賣自己主人的表子!”

  特雷蒂一臉無辜的看著佩雷斯“哦?你真是這麼想的?那沒關係,你可以射擊,或者叫人把我抓起來,隨你的便,看看是城堡先失守,還是伯爵先失去耐性。”

  房間裡陷入沉默,兩人的目光撞擊在一處,彼此互不示弱,從氣勢上難分高下。佩雷斯手臂微微顫抖,而特雷蒂似乎對這支槍壓根沒看見一樣,一臉無所謂的表情。

  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忽然響起,同時還有士兵惶恐的彙報聲“神甫,有重要情況,我能進來麼?”

  佩雷斯悻悻的收起槍,特雷蒂也飛速的戴上了面紗,房門推開,士兵一臉惶恐的彙報著:有五個人,因為喝了配給的酒,中毒昏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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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烏鴉 發表於 2019-1-3 00:29

第八百七十九章 心戰(二)

  城堡裡的淡水儲備還算充足,可這些士兵更鍾情那些甜酒,城堡裡的物資都實行配給制,為了鼓舞士氣,所有負責守衛城堡的士兵,每班可以得到一杯甜酒作為福利。中毒的五名士兵,顯然是比較性急的,剛剛得到了分額,就迫不及待的喝下去,接著就中了毒。

  雖然其他士兵已經上了城,不會因為這次的中毒事件影響到防禦,但是城堡內人心惶惶,所有人交頭接耳,議論的都是這件事。

  城堡所有的物資都集中存放,一桶甜酒裡被人下了毒,那麼誰知道接下來,淡水或是食物裡,是否也會被人下毒。佩雷斯面色鐵青的檢查了五個人的身體,發現他們中毒不是太嚴重,倒不至於死掉,但是也要有一段時間不能作戰。

  五個人的戰力倒不是損失不起,可是由此造成的連鎖反應,對於城堡的防衛來說,卻是個異常沉重的壓力。在確定所有的酒沒問題之前,士兵的酒水供應被中斷,隨後就連當天配發的淡水和食物,也要進行檢驗,確保裡面沒被人下毒。

  事實上單純的飲食下毒,並不真的就會摧毀這支部隊,海盜裡會用毒的人還是有的,由他們出面檢驗,不會再有人中招。即便是不考慮這些人,單純靠部隊的人力篩查,也不至於真的就發生大規模中毒事件。

  可問題是,身邊有人能肆無忌憚的對自己實施暗算,自己這邊卻連人都查不到,一想到這個,即便是佩雷斯自己都覺得垂頭喪氣,抓不住下毒者,士氣恐怕會一直低落下去。

  “間諜!肯定是之前沒能找到的那名間諜,又在對城堡進行破壞,這種卑鄙的行徑,必然受到天主的懲罰。而廚房和食物倉庫裡,肯定有他的同黨。”佩雷斯發了一頓火,又宣佈要將廚房裡的人全部吊死,可是這些人一臉木然,還是堅持自己並不知道是誰下了毒。

  “神甫,我覺得,我們不該吊死這些可憐的人,因為他們確實可能不知情。如果連我們的士兵都沒能找到間諜,又憑什麼責怪一群廚子?仁慈而寬厚的天主,不會希望我們遷怒於弱小的無辜。”特雷蒂從外面走進來,為這些廚師求著情,等回到房間裡,她才一臉不屑的看著佩雷斯:

  “看守食品倉庫的,可不是那些廚師,如果你不想讓食品倉庫的守衛真的往酒裡下毒,就別隨便喊懲罰之類的話。再說,誰又能確定,那些酒是在哪被下的毒,這麼追查下去,你需要吊死上百人。你難道想在城堡裡,製造一場兵變?”

  佩雷斯這時也漸漸冷靜下來,不像剛才那麼憤怒,反倒主動道歉:

  “對不起,我……我想我一定是氣糊塗了,看來司令官這種事,真的不是誰都能幹的。我一直以為我很優秀,至少可以守住這座城堡,然後讓教會發給我個什麼獎勵,再讓大明朝廷承認,這個島我說了算,現在看來是做不到了。你一向正確,這次也不例外。我們是該考慮和那些人談判,你覺得,我們應該派誰出面比較好?”

  一個時辰後,城堡首先趁著開炮間歇,向城外進行喊話,之後,一支十餘人的談判隊伍從城內出發,進入大明軍營。佩雷斯在城頭看著這支談判代表,忍不住在胸前劃起了十字,開始誠心的禱告。

  他自己心裡也有數,目前手裡能用的牌太少,原本認為是王牌的城堡,現在看來也不大可靠。這種環境下,自己能要到的條件,恐怕距離自己想要的那些,會有很大落差。

  城堡裡的財富,還是總督的名位,恐怕都難以保全。他現在所希望的,只是能夠保留一份財產,足夠他在求得伯爵原諒之後,能夠安生的活下半輩子。

  談判的使節,是在出發三個小時之後返回的,特雷蒂一臉的陰霾“神甫,我們這次的談判,失敗了。大明開出了他們的條件,但是我覺得,你無法接受。而對方顯然不準備有所讓步。他們帶我參觀了市場,又看了他們的倉庫。一些商人又來到這裡進行貿易,他們會為明朝士兵帶來補給品,在他們的倉庫裡,堆滿了食物和淡水,事實上,他們還招待了我們一頓豐盛的午餐。同時,他們的指揮官發覺用我們做靶子訓練炮兵是個很棒的主意,正在從國內徵調更多的炮兵來,到這裡接受訓練。”

  “放下武器,接受審判,城堡裡的佛郎機人將可以得到赦免,但是指揮官不在此行列。城堡裡的財產,歸大明朝所有……這不可能!”

  看著明朝官方給出的條件,佩雷斯的面部肌肉劇烈痙攣,憤怒的咆哮起來“這根本就做不到!他們毫無談判誠意,這些該死的野蠻人,自大和驕傲會讓他們一敗塗地。我們在滿剌加還有強大的艦隊和士兵,只要伯爵閣下願意,他可以出動五十甚至七十個步兵連,再加上土著步兵連,足以將這些野蠻人全部消滅。我們,我們只要堅持下去,堅持到伯爵的援軍……”

  特雷蒂只將包頭巾緊了緊“如您所願,希望你和你的部下能夠堅持到伯爵的援兵到來,前提是……沒人繼續中毒。”

  她離開佩雷斯的房間,一直來到自己的房間前面,一名士兵持槍站在門邊,她反手帶上房門,輕佻的用手挑起那名士兵的下巴“嘿,我的東方寶貝,你做的不錯。你一共在多少食物裡下了毒,打算,毒死多少人?”

  化裝成士兵的冷飛霜腳下輕輕一動,已經躲開對方的手“我在三桶甜酒裡下了毒,不過毒藥數量有限,不可能起到太大作用。”

  “你太謙虛了,那些毒藥的作用,恐怕遠比你想像中的要大的多。哦對了,我今天白天到你們的國家那邊去談判,又見到了你的守護者,那位欽差大臣。他再次向我問起了你的狀況,說真的,真讓我嫉妒,要知道,他畢竟是我未來的丈夫,現在卻瘋狂迷戀著另一個女人,這真是一件想想就讓人憤怒的事情。”

  冷飛霜微微一笑“修女,如果說憤怒,你還差的遠,等你進了門就知道,他家的女人有多厲害了。才剛剛十天時間,你們就開始迫不及待的進行談判,我想,這城也快守不住了,可是你要的條件,他答應你了?”

  “天主保佑,談判已經基本完成,剩下的,只是一些技術上的細節,我必須承認,他是一個優秀的合作夥伴,就是不知道,將來在床上,他是不是也足夠的優秀。”特雷蒂修女邊說,邊脫去了外面寬大的修女袍,露出那火辣的金甲,將修長結實的腿蹬在床上,把匕首、火銃一一綁了上去。

  “你這是要?”

  “有備無患,我想,也許我們很快就可以用上它。拿著這個。”一支短銃拋起,隨即被冷飛霜抄在手中,她心中一動;這座城堡,大概已經在夷人的高層裡被放棄了,用不了多久,就可以換主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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