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錦衣王侯 作者:黃梁生 (已完成)

 
王烏鴉 2018-12-15 11:49:5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14 341390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2-28 00:11

第八百三十章 下馬威(一)

  馬氏畢竟是將門出身,論見識比起江湖出身的幾個女眷要高明的多了,初時只是想的少,楊承祖一提點,她也意識到問題所在。在船艙裡始終沒說話,只看著一家人亂鬧的冷飛霜這時冷聲道:

  “兩萬多人,又是狼兵又是機兵,盡是些能鬧事的。我們上岸之後,他們第一件事恐怕不是迎接欽差,而是鬧餉吧?如果不拿真金白銀出來,他們就是這一鬧,楊將軍這次什麼面子都沒了。”

  么娘等人也明白過味來,廣州方面雲集如此龐大的兵力,於後勤上的壓力極大,即便是夷人聖母踏龍頭那像太過混帳,擺這麼大的陣仗,也有牛刀殺雞的嫌疑。這麼搞法,實際是為了對付自己人而不是敵人,那麼之前的敗陣,固然有著武器上的差距,恐怕自己這邊扯後腿的也必須考慮進去。

  從剿倭的戰役裡,大家都有這個共識,如果不是對自己內部防範的比外人還嚴密,明軍怕是不明不白的就要栽一個大跟頭。廣東那邊,說不定就有人與佛夷有勾結,將行軍情報賣了個乾淨,再在部隊裡摻點沙子,後勤上再卡一卡,再加上船和火力的差距,明軍敗陣也不是不可想像。

  機兵就是從民間徵調的民壯,他們的糧餉都是地方官府自籌,沒有定例,有的地方官府給錢很是拖拉,導致機兵戰鬥意志低迷,沒有什麼鬥志。狼兵更是廣西土司麾下的人馬,向來剽悍,戰鬥力是有的,紀律之差,與戰力之強同樣聞名於大明官場。

  由於狼兵的徵調朝廷並不支付報酬,全靠戰場斬首發賞,賞金也只給頭人不給士兵,導致狼兵對於出陣其實是很有抵觸情緒的。部隊出發沒有糧餉,沿途開銷全靠掠奪,軍紀自然差到極處,偷搶燒殺,無所不為。甚至有行軍路線上的村莊被狼兵屠掉的事,由於事涉土司,最後也只能不了了之。

  一般來說,地方有事是不調狼兵的,即使有事非調不可,也不許狼兵進城,沿途城池也禁止狼兵進入,否則很可能比城池失守的損失更大。

  這次光是狼兵就調動了四千餘人,這些人向來只認頭人,不認其他,就算是天王老子,他們也不在意。欽差上岸之後,只要有心人鼓動一下,他們肯定敢圍攻欽差討要錢糧。一個搞不好,甚至可能動拳頭。一旦欽差挨了打,這個面子落到了底,下面的差事怕也就做不了了。乃至於殺倭寇,平海盜的威風,有了這一頓拳腳,也就什麼都講究不起了。

  “這是誰幹的?好大的膽子,他們不要命了!”青青狠狠的一拍桌子,她終歸還是女匪作風,一言不和,就想講打講殺。

  冷飛霜微笑道:“青姐,我想,多半和浙江那些人不是一路,否則他們就知道該知道,我們這次手上有大筆的銀子可以發餉。這一招根本就沒用。海商也不是鐵板一塊,粵地的海商與浙江的海商不對盤,這次大家不肯交換情報,也就吃了這種虧。”

  楊承祖冷笑道:“他們多半是知道我在雙嶼得了許洋的積蓄,心裡難免有些不服氣,想要我把得來的錢財吐出來一些,就搞這套。這些只能算是下馬威,真正到了地方,還不知道有什麼手段等著。比起佛人的槍炮,倒是自己人的軟刀子更為難纏。不過好在張時俊多半是我們這邊的人,他是蕭山人,這次我們寧波大捷,也保了他的家鄉。之前我錦衣衛的也查過,他家是耕讀為本,嚴禁子弟從事海貿,與海商人家不是一條心。我這次保了他的家眷,他怎麼也該感激感激我。至少,希望他念著這份交情,不要來掣我的肘。”

  廣州城外,上萬兵馬的營盤星羅棋佈,如同玉帶圍繞著廣州城。城外大片樹木已經被狼兵砍伐下來做營帳,蓋房子,或是作為燃料取暖。三三兩的士兵,舉著手裡的兵器,嬉笑叫駡著,打鬧不休。還有一些人則是去附近的水源取水,回來的時候,手上多半會拎一隻雞,或是挾一條狗。

  城內的巡撫衙門內,兩廣總督專撫廣東張嵿看著自己眼前的狀紙,臉上是一副哭笑不得的模樣。身邊一名跟隨了他二十幾年的老幕僚,也是頗有名氣的儒生鄒濟世,臉上帶著絲苦笑,搖頭道:“狼兵,狼兵。當初徵調狼兵時,軍門就一力反對,結果現在果然搞出事來,卻還要軍門來善後,當真是讓人窩火。”

  “能把狀紙遞我本官案頭的,都是城內的大戶士紳,有關係有門路,有護院家丁,連他們都受了害,何況是那些普通百姓?”張嵿歎了口氣,拿起茶碗,輕輕用碗蓋打著茶杯裡的浮沫。

  “軍餉的事,還是沒有著落?如果能給這些狼兵解決一部分糧餉,或許他們就不會再鬧下去了,再不然,本官就只好讓標營出動,殺一殺他們的威風了。朝廷雖然素柔遠人,但是也不能讓他們太過放肆。”

  鄒濟世苦笑一聲“軍糧的問題,倒是可以想想辦法,軍餉的事,就真的難辦的很了。其實問題也不光是糧餉,我們的餉要發,也是發到岑猛手裡。可是依學生看來,這次鬧事的人裡,帶頭的就是他,光靠銀子怕是喂不飽他的胃口。這裡面,還是有人在背後指使,否則一個土司,也沒這麼大的膽子。我們如果調動標營,只怕佛夷未去,蠻亂又起,到時候就不好辦了。還是要沈同知去和他講講道理,讓他不要太過放縱,大家臉上都好看。”

  張嵿也知自己的幕僚說的是個道理,岑猛素來桀驁不遜,連帶犯上做亂的事,也不是做不出來。自己也聽到過一些他有反心的稟報,沒有抓到實據,並不好處置。如果動用撫標彈壓,搞不好真的會造成火拼,或是他帶兵回去造反。眼下兩廣還沒有做好進剿的準備,事態不能擴大。

  沈希儀家族世代在廣西為將,與土司頭人相熟,彼此情同手足,倒是可以使用一下。可惜的是沈希儀的調解也是懷柔為主,很難為士紳出氣,最後自己還是要被放在火上烤。

  他歎了口氣“現在只能希望欽差的人馬早一點到,如果他的人到了,或許可以壓住岑猛那幫人。不管怎麼說,他都是京裡來的,土人畏懼天朝威儀,一見欽差,就不敢繼續做亂,也大有可能。”

  話是這麼說,看著手裡這些狀紙,張嵿的眉依舊皺成了一個川字型,自己該怎麼給這些大戶一個交代,又該怎麼保證今後的治安不惡化下去,事態不進一步擴展?

  過不多時,一名差役從外面飛奔進來,通報著重要消息:欽差的船隊已經快到碼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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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2-28 00:12

第八百三十一章 下馬威(二)

  廣州市舶司負責南洋貢使朝貢貿易,從名義上,所有來自南洋,也就是明朝所說西洋各國的朝貢,都要在廣州進行。與寧波一樣,同樣是一座重要的商業港口城市,繁華程度與寧波相比,理應勝之。

  但是由於受交通等限制,加上葡萄牙人控制麻六甲後,等於扼住了南洋與大明朝貢的咽喉,導致貢船越來越少。這裡的商人數量反倒遠少於寧波,另一方面就是朝廷由於徵收不了商稅,並不能從貿易中,真正得到多少好處。

  即使如此,由於有佛郎機人和一部分有辦法的洋商存在,這裡還是有一部分大海商可以呼風喚雨,擁有著驚人的財力和能量。這幾位大商人,此時正聚在碼頭邊一座茶樓裡,遠遠看著碼頭方向。

  從狼兵援粵開始,他們就一直在佈局,包括之前的官軍大敗,他們也在裡面充當了推手。現在來的這位欽差,算是這次行動中,最難對付的一個敵人,只有收拾了他,才能繼續下一步的行動。

  “佛郎機人這次給的價碼不低,要的東西也多,幾位兄台,你們的貨不會出問題吧?”

  “無非是糧食和酒,能出什麼問題?不過那些火藥、鉛彈,倒是要費點力氣,他們至少得出雙倍的價。還有那位汪誠齋,他這個人高深莫測,愚兄也琢磨不透他。前次他雖然吃了敗仗,但是朝廷並沒怪罪,按說他該戴罪立功,加緊進兵,可是現在成天跟匠人窩在一起,在鼓搗些什麼東西,並不急著打戰。想的什麼主意,我便也猜不出來了。佛人要買的軍情,我怕是真的無能為力。”

  “那也沒什麼,等到他部隊一動,我們一樣會知道他的動向,就是個時間問題。倒是這些狼兵,靠不靠的住,不要一見到欽差就嚇的不敢邁步子,趕不走這個欽差,我們就別想做成自己的事。”

  “放心,岑猛這個人,一向有野心,他想要做廣西的土皇帝。要的東西,比佛夷還要多一些,除了糧食還要布匹,鹽巴,兵器,我們給他的東西足夠多,他就會為我們殺人放火。何況是落欽差的面子,他是土官,犯了事,朝廷也會睜一眼閉一眼,這點小事,不會做不成的。你們看,欽差的船來了,大家看好戲!”

  這個包廂由於是他們早早包下的,方才清場時,也沒人驚動他們,這時索性推開窗戶,用佛郎機人贈送的千里望,向下看去。但見龐大的船隊遮天蔽日,鋪滿了整個碼頭。

  “寧波一戰,許氏敗的很慘啊,全部大船,都落到了官軍手裡,如果不早一點對付他們,將來海上,就沒有我們站的地方了。”

  “沒錯啊,官軍水師,幾時見過這麼多船。不行,這消息必須告訴佛郎機人,讓他們自己小心一點,不要再向以往那麼大意。你們說,這消息,能值多少?”

  他們正七一嘴八一嘴的議論,忽然見下面迎接欽差的隊伍一陣大亂,那些狼兵原本是住在營房裡,不知何時,忽然來到了碼頭附近。見到欽差下船,立刻有人亂糟糟的舉著兵器,向著欽差隊伍沖去,同時用家鄉的方言大聲呼喝,外人根本分不清他們是在叫駡,還是在歡呼。

  碼頭上,迎接欽差的兩廣總督張嵿面色一變,雙目怒視身旁的岑猛。他是田州土司,朝廷給了指揮同知銜,不過對於土官來說官銜的大小,只關係著俸祿,其他沒什麼影響。他控制那片土地,靠的根本不是朝廷官職,那些土民,也分不清同知和指揮使誰大。

  岑猛並不像一般幢人那樣黑瘦,相反身高體健,膀大腰圓。一身黑色圓領闊袖對襟衣,下面是過膝黑布包口褲。為了給欽差面子,他並沒有打赤腳,而是穿了一雙黑色官靴,倒是有點體面。一口闊刃大刀,就背在背後,臉上則帶著幾分笑意,看著欽差那一行人。

  這些土兵來的太過突兀,督標營的士兵沒有對此做出防範,不知道他們是要來幹什麼,一時不知道是該驅逐,還是該放他們過去,勉強組成的人牆,在狼兵的衝擊下,亂的不成樣子。張嵿喝道:“岑濟夫,你的部下這是要做什麼?衝撞欽差的罪過,難道你承擔的起?”

  岑猛的聲音很粗,如同把頭紮在水缸裡說話,臉上依舊是帶著笑意,似乎並未因總督的見怪而恐懼。“軍門,你們要講道理,我的部下都是鄉下人,沒見過欽差,見了欽差興奮一點,也很正常。再說他們已經很久沒有發過軍餉了,聽說欽差在浙江打仗發了大財,希望能給他們解決軍餉和犒勞的問題。我們整個冬天都在幫你們守衛廣東,連家都沒回,難道不該要些好處?”

  他邊說邊向著那些部眾大聲呵斥,在幾聲簡短有力的呵斥後,方才還亂成一鍋粥的狼兵,很快就恢復了安靜。

  手中提著兵器,就那麼直愣愣的看著楊承祖和他的隨行人馬。看他們臉上的表情,標營的兵士也不敢上前驅逐,即便是沒有氣機感應的人也能明白,那種表情與服從無關。說不定稍微一個動作,就可能讓鮮血染紅整個碼頭。

  楊承祖對於這種場面已經早就有所預料,因此表現的並不驚惶,在身邊護衛的保護下,冷眼看著岑猛,倒要看看這個三十多歲的土司到底想要幹什麼。

  這知岑猛已經來到楊承祖面前,並不磕頭,只抱了抱拳,然後笑著說道:“我是個粗人,不懂你們漢人官場的客套話,就有什麼說什麼。聽說你是現在二品都指揮,准以一品左都督體統行事,這是個什麼意思,我也不清楚,總之官很大就是了。看你年紀輕輕,居然可以官做的這麼大,難道也是一生下來就做了大官?”

  他邊說邊看向楊承祖身後,見么娘、青青、鐵珊瑚等皆手扶兵器怒目而視,心中反倒大覺有趣,目光轉了一圈,最後落在了馬氏身上。雖然馬氏戴了面紗,並沒露出模樣,但是兩道目光如同利刃般鎖著岑猛的喉嚨,反倒讓他感到別樣的刺激。

  他用手一指馬氏“欽差,這是你的妾室吧?為什麼不露出面孔,讓咱們看看醜俊?只看這小腰和腿,就讓人要發瘋,也難怪能陪著你來軍前打仗。軍隊裡,是不許帶女人的,可你的官大,壞了規矩,也沒人敢把你怎麼樣,我也不來觸你黴頭。但是有好事,大家都該享受,我們這些賣命的,也該有好女人睡,是不是這個道理?我聽過你們漢人的故事,你們漢人中有一個姓蘇的大學士,曾經用自己的小妾,換了一匹白馬。我部下的勇士,比白馬要值錢的多,我的寨子裡,也有嫩的可以捏出水的美人。我們做個交換怎麼樣?我幫你打敗佛郎機人,再送給你兩個美麗的姑娘,換你這個妾室,軍餉什麼的都由我來支付給部下兒郎。如果你肯拿我當朋友,就這麼說定了,從這一刻開始,我們就是最好的兄弟,誰敢不聽你的話,我和我的部下,是不會放過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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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2-28 00:12

第八百三十二章 下馬威(三)

  這種在今時看來冒犯無禮的話,在大明這個時代,卻不能說岑猛的話怎麼大逆不道,也談不到對欽差的冒犯。畢竟這是個妾通買賣的時代,只要出的起價錢,妾隨時可以交易。

  像是岑猛這種土司,手上掌握有強大武力,自身又是桀驁不馴之輩,如果可以用一個美妾,換取這支人馬的服從,怕是有不少人認為這是個最合算的買賣。

  至少比起他被拒絕之後惱羞成怒,領兵造反,這種交換可說皆大歡喜,可以少死許多人。若是換個場合,說不定還會有人出來做楊承祖的工作,勸他同意這筆交易。可是楊承祖的面色一沉“岑猛,你說你要我的愛妾?”

  “不,我不是要,而是跟你交換。我們土人不像你們漢人,沒有這麼多道道,我們只知道,好朋友之間,一切都可以分享,我是真的想和你這個漢官做朋友,難道你不想和我做朋友?還是覺得我們土人,配不上你們漢人,沒資格跟你成為朋友?”

  “都不是,不管是土人還是漢人,只要忠於朝廷,大家都可以做朋友。不過,一個認為女人可以隨意交換的人,就沒資格做我的朋友了。”

  楊承祖半點面子也沒打算給岑猛留下,冷森森的看著他,身上那股上位者的威嚴,讓這名土司的氣焰不由一奪,不由自主的後退兩步。楊承祖卻不依不饒:

  “本官的妾室,於我而言,是我最寶貴的家人,就算是黃金萬兩,也休想讓我動心。你居然拿她們當貨物,認為可以交易,還有什麼臉站在我面前?滾回你的營房去,本官不想看到你這張臉。”

  “你……你是在侮辱田州岑氏的尊嚴!”岑猛氣急敗壞的將手放到了背後的刀背上,但是隨後,這只手就僵在那裡,不敢動彈。他並沒有學過中原武藝,但是在險惡的生存環境中,與自然搏鬥,早就練出一身足以比擬一流高手的身手和感知。他的手剛一動,眉心就開始莫名的疼痛,不知道是誰,已經用氣機鎖定了他,只要他敢拔刀,保證就會遭到異常猛烈的進攻。

  他的部下,這時已經看出苗頭,又開始鼓噪起來,還有人開始衝撞那些維持人牆的標兵,似乎想要把他們分開,自己沖到隊伍面前。

  岑猛鼓鼓膽量,手鬆開刀柄,指向身後“我的部下接受朝廷的指令,從自己的家鄉光著腳板來到廣州,結果你們除了給一點微薄的糧食外,就不肯再給其他東西。他們中很多人,已經很久沒吃過葷腥了。既然你是欽差,那我們就問你要錢,你們的皇帝要言而有信,答應給我們的報酬,必須要給,否則我的兒郎也沒辦法為你們效力。”

  事實上不單是狼兵,包括從民間徵調的機兵,以及新組建的營兵,都存在著拖欠糧餉的問題。這時,其他幾個帶兵官,也開始小聲議論起來,想要討要糧餉。他們都不是土人,並不敢真的過來鬧餉,只能在一邊說怪話,敲邊鼓。

  楊承祖似乎意識不到已經處於嘩變的邊緣,依舊趾高氣揚的看著岑猛“軍餉?笑話。本官初來乍到,鬼知道一個人該發多少軍餉,總不可能你說多少,就是多少,那不成了劫道了?帶著你的人,現在馬上回到營房裡,等到本官安頓下來以後,立刻給你們補齊虧欠糧餉,保證分毫不短。現在鬧餉的,一概不理。”

  “等?對不起,我們已經等的太久了,從家鄉出發時,你們漢人就告訴我們要等。到了廣州還是要等,等到過完了年,繼續等,說是等到欽差來,才能有辦法。你現在還要我們等,難道就不給說法麼?我們土人雖然貧弱,但也不是可以任人宰割的,今天我們必須要到錢。”

  岑猛的氣勢漸漸壯了上來,楊承祖冷哼一聲“必須拿到錢?這個肯定做不到,我可以保證,讓你今天看到錢。大猷,傳我的命令,搬幾個箱子下來,讓這位土司,看看銀子長什麼模樣。”

  俞大猷雖然跟楊承祖相處不來,不過他並不是不知好歹,更不是一個混人。他的親事是楊承祖幫他談成的,寶樹謝家這種人家,如果不是有楊承祖在裡面斡旋,自己多半是高攀不上。

  他原本只是世襲百戶,至於能襲什麼職,還要參加武舉之後,才能真正定下來。可是靠著楊承祖的保舉,他現在已經是從三品指揮同知,至於實授問題,實際是為了讓他能夠在楊承祖手下聽用,才一直沒有真正落實。按照楊承祖透露的情況,將來他的實授還要在北方,去和北虜一刀一槍的換命。

  有這樣的提攜之恩,加上他自己也看岑猛這種在朝廷命官面前上躥下跳的土司不順眼,聽了吩咐之後,幾步來到靠岸的船邊。這時一些士兵已經抬著沉重的大箱子走下來,這些紅漆木箱,從方才就十分顯眼,但是被當成欽差私人物品箱籠,還有人在估算,欽差到底從浙江刮了多少地皮,有了這麼一筆積蓄。

  俞大猷三兩步走上跳板,從四名官軍手中接過一口木箱,氣不長出面不更色,一個人將木箱高舉過頭,又步履如常的走下跳板。

  “咯吱,咯吱”厚木跳板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音,岑猛的眼睛微微發直,這口木箱的分量,似乎不怎麼輕。俞大猷這時已經來到眾人面前,將木箱輕輕放下,面上神色如常,不見吃力神態。伸手掀開箱蓋,用手一指“你們要的軍餉,這裡不就是麼?”

  箱子內,四周都是紅綢,裡面則碼放的整整齊齊的雪花白銀,不光是岑猛,就是一些壯丁這回都目瞪口呆說不出話。這一箱銀子少說也有幾百斤分量,就這麼輕鬆的舉來舉去,這位大明武官到底是有多大的膂力?

  幢人最敬豪傑,他們除了頭人土司或是大巫師外,並不怎麼敬佩權勢,可是對於力大無窮武藝高強的好漢,則是從骨子裡佩服。俞大猷這身膂力,就是這些狼兵中,也沒幾個能與其相提並論,頓時引起許多狼兵高聲喝彩。

  楊承祖又一指身後那些碼的整整齊齊的箱子“這些箱子,與這口一樣,裡面放的都是銀子。本官此來,有揚州鹽商協餉六十萬兩,又有浙江父老輸粟七千石有奇,糧豐餉厚,只要爾等為朝廷盡忠,何吝恩賞?不過,要是有人想要嘩變奪銀,本官的部下,怕也是不答應,新軍何在?”

  許泰手中的令旗揮舞幾下,那些一早下了船,但並沒引起人重視的新軍,在各自長官的帶領下迅速排開陣勢,手中長槍高擎,次一排則摘下鳥銃,高聲呼喝,聲震九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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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2-28 00:12

第八百三十三章 接風(一)

  由於地方狹小,實際能排開陣勢的部隊,也不過二百餘人,但是就這一座小小的軍陣,也一樣能展示出驚人的素養。狼兵來自各個村寨部落,由於生長環境險惡,鍛煉出來的是過人的體魄和敏捷的反應。

  個人武藝和驍勇都沒的說,在山地間作戰是好手,來自同一村鎮的十幾個人之間,是可以配合的很默契。可是他們很少有機會參與大部隊的操練,百人戰陣配合起來就很勉強,千人以上的結隊衝殺就連想都不要想。

  對於明軍這種結陣,即便是最優秀的狼兵,也很難做的到,當然,他們中的大多數,也看不出這樣的陣有什麼厲害。只是覺得這些官軍身上穿著鐵甲,手中兵器都是新的,確實不好對付。

  反倒是岑猛,他素有大志,確實也讀過兵書,還參加過明朝的會操。對於明軍的素質,他心裡是有所瞭解的,這樣的部隊,即便是兩廣總督巡撫手下的標營也比不上,只有一些大官的家丁能有這手段。像是廣西沈希儀部下,也有一支幾百人的隊伍,可以達到這個水準。正是靠著那支強兵,沈家才能坐鎮廣西,壓制各路土司。這個年輕的後生果然是天子寵臣,年紀不大就有兩百多親兵,這樣的兩百人,差不多可以頂自己七、八百部眾了。

  他原本是接受了一些人的指令,要在今天鬧事,把欽差狠狠教訓一頓,最好是讓局面變的一團混亂。可是現在看這種局面,官軍裡既有那種大力士,又有著如此剽悍的親兵,鬧事,似乎不是一個好選擇啊。

  再說欽差帶了六十萬兩銀子,那可是六十萬,聽到這個數,自己部下的兒郎怕是有多一半心都活了。這時候就算鼓動他們打鬧衝擊,怕也是指揮不靈。他只好施了個禮“我們這些土司沒見過世面,不識天朝威儀,還望欽差不要見怪。這軍餉的事,只要欽差記得就好,兒郎們實在是太苦,拖欠的久了,就要餓死了。”

  “你們土司,確實沒見過世面,不但沒見過世面,就連規矩也不懂!”楊承祖哼了一聲“你不過一個指揮同知,本官是二品都指揮,以左都督體統行事,萬歲賞穿鬥牛服。你的官銜比我小多了,見面之後,為何不施廷參?你的眼裡,究竟是沒有我這個欽差,還是沒有朝廷?還不給本官跪下?”

  “跪下!”身後許泰吐氣開聲,沉聲大吼,那兩百名列陣新軍也同時高喝“跪下!”

  岑猛心頭一震,膝蓋幾乎一軟,不過他終究是做久了土司,總算維持住威儀。面色也變的有些難看“欽差,你是讓我跪你?”

  “廢話,本官是欽差,代天巡狩,視察東南。這次廣東主持對佛夷事,兩廣總督以下,不拘文武,皆受我節制。雖然沒有王命旗牌,但是本官這寶劍寶刀,皆萬歲親賜,要斬個不聽話的武官,還是綽綽有餘,難道你要試一試本官的利刃?”

  他竟然說到了砍頭的問題,岑猛的眼睛慢慢瞪圓,身子也向後退了退,保證自己在拔刀時,不至於被那個力士一擊制住。這邊許泰的手也緊緊握住了關刀的刀杆,青龍刀頭,發出嗡嗡之聲。

  “大都督容稟,土司不懂漢家禮數,冥頑無知,應當慢慢教化,不可急於求成。于禮數上,土人也有土人的禮數,與我漢家禮數不同,不可為此,就傷了土人忠於朝廷之情。”一名三十出頭的武官忽然在迎接人群中站出來,算是緩和了一下局面。

  這人生的面皮白淨,儀錶堂堂,很是有些威風。楊承祖看了他幾眼,冷聲問道:“你是?”

  “卑職廣西都指揮同知沈希儀,見過大都督。末將世居廣西,久與這些土司打交道,對他們的事還算是瞭解,這些土人並不是真的目無朝廷,只是未奉王化,不懂禮數,大都督不要見怪。”

  他與岑猛似乎很熟,又轉頭對岑猛道:“這種場合鬧餉,也虧你想的出來。你的腦子不好使,就多問問你岳父,不要糊塗的被人當了槍使,到時候連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還不帶你的人回營房去,非要鬧出事來麼?”

  岑猛正好借這個機會做落場勢,長出一口氣,點點頭“沈兄弟,你是我的結拜手足,我們這些人,都賣你面子,你既然這麼說了,我就聽你的就是。”

  楊承祖這時倒沒顧上岑猛,而是端詳著沈希儀,心裡小聲念叨著:沈希儀,會不會有個捕快叫王動啊……。他雖然對於歷史上的素養很差,但托一本江山打頭讀物的福,對於沈希儀是知道的,似乎這人,是個很不錯的武將來著?看他年紀輕輕,就升到了都指揮同知這個位置上,似乎也確實有點本事。

  當然,有本事的人,未必和自己是一條路上的,比如王守仁,不管有多少穿越者一見王守仁就兩眼放光,楊承祖對之也只敬而遠之。他今天本來是打定了主意,要收拾岑猛一通,為朝廷立威,如果能逼反他,就順手把新軍安插到兩廣一到兩營,在這裡增強朝廷控制力。可是沈希儀明顯是替土司說話,他心裡對這位名將,也就有了些芥蒂。

  畢竟初來,也不好跟所有人弄僵,表面上還是賣了沈同知面子,對於岑猛沒繼續追究,這一場風波似乎真的就此化解。廣東本地官員,這時也依次過來拜見欽差,迎接欽差進城接風。

  兩廣總督張嵿與楊承祖並馬而行,一邊敘舊,一邊表達了對楊承祖的感激。他的族人還在蕭山,如果不是新軍駐紮,他的家人也難免受倭寇襲擾。由於家裡的書信早就到了,他是整個兩廣高層中,對於新軍戰力最為看好的一位。但是這次對佛郎機作戰上,這位總督並不是軍事主官,真正承擔指揮職責的,乃是廣東提刑按察使,汪鋐。

  汪廉訪並沒在碼頭上迎接欽差,據說是忙著什麼要事,實在抽不開身。一邊的布政使吳廷舉則冷哼著“他成天和一群工匠混在一起,鼓搗著什麼佛械,連欽差都不肯來迎接,這官做的,也當真是越做越回去了。前者失機敗陣之過,朝廷還未降罪,結果他自己不反省,還是我行我素,目無上官,早晚要吃大苦頭。”

  他又朝楊承祖一施禮“欽差放心,下官定竭盡全力,協助欽差掃蕩佛夷。那些糧餉麼,我看還是先存在藩庫裡,不要下發。就算發下去,也落不到狼兵手裡,白白打了水漂。下官這段日子一直在籌措糧款,我們廣東還算富庶,狼兵開支足以自給,怎麼能讓欽差出錢發餉?”

  他正說著,只聽遠處隱約傳來幾聲悶雷似的聲音,隨即就看到硝煙漸漸升起,幾名護衛武將提馬上前,只待衝鋒。很快消息就傳了過來,並不是佛郎機人進攻,而是汪鋐試製新式火藥出了問題,導致火炮作坊爆炸,大家不必緊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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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2-28 00:13

第八百三十四章 接風(二)

  爆炸的火炮作坊,是廣州官府新近成立的,在上次戰鬥裡,官軍吃夷炮的虧吃的實在是太大。雖然一炮糜爛十裡這種鬼話,不能真的往心裡去,但是這種火力上的壓制,確實也是官軍失敗的主要原因。畢竟官軍所乘多為魚船,沒有什麼火力能傷到佛郎機船,挨上一炮,船體就要嚴重受損,這樣的仗,打輸了倒也不能完全算錯。

  後來官府從佛郎機人那裡招回來幾個工匠,他們是跟著佛人制械的,懂得制夷炮夷銃,也對夷船有所瞭解,汪鋐對這幾個工匠甚為倚重,專門籌了款項制械,還親自上去學習。在大明整個官場環境裡,這樣的官員絕對算的上異類,幾位同僚提起他來,口氣裡也就難免帶上幾分輕視與譏笑。

  “打仗終歸是打人,一味依賴器械,也成不了什麼大氣。上次戰敗,明明是三軍不肯用命,將官指揮不當,都歸咎於器械上,這仗還是要糟。”吳廷舉似乎對汪鋐意見頗大,抓緊時間說著他的壞話:

  “為了制這夷炮夷銃,花費了大筆的銀兩不說,也沒見有什麼成績出來,這回火炮作坊一炸倒好,什麼帳都沒了,倒是也不怕人查。有這麼多銀子,留下來發給狼兵,他們或許就直接殺上島去了。誠齋兄身為臬台,理應執掌刑名,清理冤獄。結果不是忙於兵備,就是忙於制械,不知道的,還以為他依舊是巡海道呢。”

  廣州的軍務,從道理上說,確實歸巡海道管。可是巡海道只是差遣,不是本官,擔任巡海道的,也都出自按察使司衙門,自家老大出來說要抓這個案子,下面做部下的,誰又敢不放了。可是吳廷舉似乎對汪鋐這種越俎代庖的行為意見甚大,說的話也確實要命。

  制炮製槍,都不是省錢的事,從籌備原料,到製造樣品,白銀像流水一樣花出去。欽差來視察的時候作坊一炸,幾乎可以看做是火龍燒倉,就是沒事,也容易讓人覺得有事。楊承祖也沒法斷定汪鋐是忠是奸,不過倒是對他親自與工匠制械,頗產生了幾分興趣。

  他之前練新軍時,也製造鳥銃,包括後來造大船,仿製洋炮,但都是撥銀子下去,至於誰去做,他是不管的。像什麼開發科技樹種田之類,第一沒這個能力,第二沒這個興趣。

  像汪鋐這樣深入一線的事,他肯定會覺得失體統,再者工匠裡也沒有美人,有什麼意思?可他也得承認,在大明朝做事這麼認真的官,確實不多見。再一想到他身為臬台,主動帶兵剿賊,對這樣自己找事做的官,倒是很有些見上一見的想法。

  汪鋐自己在作坊爆炸時,被手下救了出來,只受了輕傷,沒什麼大的妨礙。總歸是得上藥調治,來不及參拜欽差,接風酒席就沒他什麼事。張嵿對於汪鋐倒很是支持,酒席之間還是儘量為他說著好話,表示上次的戰敗並不是汪鋐的責任,如果要追究,也是自己的過錯。制炮製槍,也是自己同意的,並且以汪誠齋的為人,不可能貪墨掉那些錢款。

  沈希儀則趁著敬酒的當口,先是向楊承祖請罪,後又主動分說道:“岑猛這個人,素來桀驁,朝廷確實要對他早做提防,免得他日真的生了什麼不測,反倒是手忙腳亂。他在田州窮兵黷武,還收容了不少江洋大盜,又攻打周邊的泗城、龍州、鎮安,鬧的很不成話。依末將愚見,此人久後,恐為廣西之患。”

  楊承祖打量著沈希儀,本以為這個將軍是站在土司一邊的,沒想到反過頭來,又在宴會的時候,向自己告土司的狀,這種行為就頗值得人玩味了。

  “沈同知,既然你也看岑猛不順眼,何不讓本官剛才就殺了他?”

  “末將與岑猛並無私仇,說起來,還有些交情,我們是結拜兄弟,換過貼。廣西那地方,不比腹裡,窮山惡水,十萬大山,跟這些土司要搞好關係,就要唱他們的歌,合他們的調。末將說這些話是為公,不是為私。是想要朝廷有準備,不是為了對付某個土司。如果欽差以他不下跪為理由殺了他,那麼廣西所有土司,都會不服氣。因為每一個土司見到朝廷的欽差,都不會下跪,就算強迫他跪下,他們也是面服心不服。今日以這種罪名殺了他,會讓各路土司都心向岑氏,於朝廷不利。不如放他過關,體現朝廷恩德,與岑氏爭奪人心。大多數土司還都是忠於朝廷的,只要我們找到他謀反的證據,再行捉拿,那些土司不但不會幫岑猛,反倒會來幫我們。”

  吳廷舉忽然咳嗽幾聲“沈同知,你不要湊過去和欽差說小話,有什麼話大聲說出來,大家都能聽到比較好。今天是為欽差洗塵,公務的事,等到回頭再上手本也不晚。現在這樣說要是傳出去,還以為我們私相授受,在算計誰呢。”

  眾人一陣大笑,沈希儀作為從廣西借過來的武將,顯然不敢和本省方伯頡頏,忙賠笑著喝了幾杯酒算是罰罪。張嵿對這一切只當沒看到,與楊承祖說的都是平倭大捷之事,倒確實是不涉公務。

  等到酒席宴散,楊承祖回了自己的公館,素來冷面朝天的馬氏,臉上竟是難得的充滿了笑意,也不理么娘等人的眼神,一頭靠在楊承祖懷裡“承祖,你今天跟那土司說的話,我的心裡真的……真的好高興。就算為了你粉身碎骨,我也心甘情願。”

  她被自己丈夫送了一次人,對於這等事最是在意,至於楊承祖敢不敢把一個豹房出身的女人當妾送掉這些事,她是想不到的。只認定楊承祖肯為她得罪任何人,也就不管什麼矜持或者體面,主動與他抱在一處,拉著他就去自己的臥房。

  青青又有了身孕,一路上吐的天昏地暗,對於兩人的親昵只好不說什麼,么娘則小聲和鐵珊瑚議論著什麼,後者滿面通紅的不住搖頭,後又點頭。

  兩人沒走幾步,冷飛霜就從外面走進來,看兩人這親昵樣子,她臉上也有幾分古怪的笑意,輕輕嗓子道:“吳方伯前來拜見欽差,是讓他等一個時辰再說,還是先把他打發回去?”

  “別搗亂,吳方伯找我肯定是要緊事,自然是要緊去見了。”馬氏也乖巧的點點頭,主動鬆開了手“承祖是要做大事的,我不會攔著你,我今晚上給你留門,不管多晚,都會等。”

  鐵珊瑚可憐兮兮的看著馬氏,似乎是想提醒今天晚上是自己的日子,楊承祖已經點頭答應,隨著冷飛霜出去,馬氏那邊則得意的朝鐵珊瑚笑了笑,指了指自己的臉蛋和胸脯,又指了指她,輕哼一聲,步履輕鬆的回了房。

  客廳內,吳廷舉換了身儒生巾服,打扮的好似一個老學究,見楊承祖出來,忙上前施禮。“欽差遠路而來,又是來幫我們打海盜的,如果只是一頓酒席就打發了,那也忒怠慢了。張軍門為官是好的,招待上,未免太不近人情了,就由老朽這個方伯盡一盡地主之誼。”

  兩人坐定之後,吳廷舉很快切入正題,他換了百姓衣服來拜見楊承祖,就是要為他接風洗塵,帶他去逛一逛,廣州的清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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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2-29 00:28

第八百三十五章 接風(三)

  楊承祖從錦衣衛拿到的情報中就知道,有不少大員,因為平日為官總要保持形象,活的太過壓抑,於是就會換上百姓衣服,到那些下等行院土窯,找個幾十大錢的土娼變著花樣撒上一次火,才能平衡自己的內心。

  各中花樣繁雜,難以一言盡數,總之是讓人覺得觸目驚心。包括一些年老德邵的大儒,或是手握一方大權的重臣,也不例外。

  但是吳廷舉是布政,帶著自己這位欽差,肯定還是要去廣州最好的清樓,找那所謂賣藝不賣申的花魁,多半還要聽琴聽曲,詩酒唱合,直到彼此看對了眼,才能留宿。這種過場走一走,也不能叫不對,都是官場禮儀的一部分而已。

  從二品方伯的面子,他還是要賣的,點了幾十名護衛跟隨,隨著吳廷舉出了公館,一路來到一座頗為氣派的門樓之前。吳廷舉為他分說著“這群芳院,是我們廣州最大的一間書寓,鴇媽是從南京教坊司出身,據說武廟在位時,和李西涯還有交情。”

  兩人邊說邊進去,雖然天色還早,但是清樓的夥計顯然認識吳廷舉,沒一個人敢來阻攔,只是眼睛在瑞恩斯坦身上來回打轉。吳廷舉笑了笑“這裡有個規矩,不做夷人生意,因為要是接了夷人,那姑娘的身價就會一落千丈,欽差這位尊僕……”

  “嘿,這不公平!偉大的勇士瑞恩斯坦並不是夷人,我是一個大明人,我有兵部的告身。”瑞恩斯坦顯然已經被幾個出來迎客的女人吸引住了目光,楊承祖笑了笑“不找姑娘,只吃酒總是沒關係吧?這裡好歹有市舶司,如果不賣給夷人酒喝,客人不是都要餓死?老瑞,你在這裡吃花酒,看上了哪個姑娘說一聲,我幫你贖回去。”

  “那就不必了,我還想多活幾天。”想起家裡那位出身戲班的夫人是如何驍勇善鬥,瑞恩斯坦只好搖搖頭,跟其他護衛乖乖坐下喝酒。楊承祖的目光,則被清樓一樓搭建的戲臺所吸引,上面的鑼鼓傢伙,聽來似是而非,但依稀是在模仿自己的京劇,只是學的還不到位。

  再看一下,上面演的劇碼,卻是自己所寫的茱麗葉節烈記,看向一旁的吳廷舉,見後者拈髯微笑,顯然早就料到他有這種反應。

  “欽差的文名,廣州這裡也是久仰的很了,老朽的幾個妾室,也對那些話本愛不釋手。我們這裡有商人到寧波做生意,結果成了戲迷。自己花錢弄了個戲班子,把京劇帶回了廣州,現在這裡的大小戲班有十幾個,排的劇碼也都是欽差寫的那些話本。限於沒人教導,都上不得檯面,欽差見笑。”

  “吳翁,太客氣了,楊某哪裡擔待的起。”果然,依靠自己一個人的力量,或許推動不了京劇整體的繁榮,但是只要自己這裡帶了頭,製造了足夠大的影響,有的是人會出來跟風。即便是唱腔、曲調有所差距,總之把自己想傳播的傳出去,就是好事。

  那位李東陽的舊識這時也滿面含笑的迎出來,這是個過了三十的婦人,但風韻仍存,一邊與吳廷舉打情罵橋,一邊看著楊承祖。吳廷舉在她耳邊說了幾句什麼,那鴇媽的神色一變,竟是收斂笑容,端端正正的給楊承祖見了個禮:

  “小女子有眼不識泰山,原來您就是那位在浙江殺倭賊殺的血流成河的楊將軍,奴家給您磕頭。實不相瞞,奴家就是浙江人,如果不是家裡遭了倭寇,也不用入了這一行,您殺了那許多真倭,聽說連京觀都築了幾十個,奴家的家仇應該是報了,可惜年歲大了,否則非要用這身子報答您的恩情不可。現在就只有給您磕幾個頭,讓老天保佑您公侯萬代。”

  楊承祖看鴇媽這神色不似做偽,忙把她攙起來,有了這層關係,那鴇媽更為熱情,徑直把兩人安排到花魁蕭芷蘭房裡。這位姓蕭的花魁剛十六歲,據說還不曾被人梳籠,等機會賣個大價錢的。

  現在屯門打仗,廣州來的夷船斷絕,整體的生意一般,也沒有合適的大恩客來摘她的初紅。在這裡,也不過就是坐一坐,喝喝茶,或是談些話之類。

  吳廷舉與她似乎很是熟悉,見面之後毫不見外的吩咐“芷蘭,今天拿出你周身的解數來好生伺候著,說不定你的良人,就在眼前。若是貴人相中你,抬舉你個少夫人,不是比在這裡接克要好?”

  蕭芷蘭打量了楊承祖幾眼,面色微微一紅,竟似有些害羞的不敢看他,不過依舊手腳麻利的接過外衣,又為兩人備茶水點心。看來她年紀雖然還小,但是這些基本技能,已經熟悉的很,也知道如何調劑氣氛,讓一老一少都認為自己是跟他一條心。

  吳廷舉跟她只說了幾句笑話,並沒什麼親昵舉動,似乎證明這兩人之間沒什麼特殊關係,就看向楊承祖:

  “欽差,老朽請您過來,其實也是要和您談一些事。這些事,說來關係到整個廣東的安危,只可惜,現在廣東官場奸佞當道,老朽縱然有心為國出力,人單勢孤也做不成什麼事,就連自保也大成問題。只有等到欽差您來,才能力挽狂讕,救萬民於水火。”

  “佛郎機人在屯門,不管鬧的多厲害,終歸是一域敵一國,說一句欽差不喜歡聽的,就算您不來,以兩廣之師,早晚也能盡滅他們。是以戰事的問題,其實不足為患,但是海貿的事,卻關係到兩廣長久以來的安危。人都說海貿利國利民,老朽看來,卻是第一等害民之事。”

  他用手指了指正在那裡調弦的蕭芷蘭“像這位蕭姑娘,本也是清白人家的女兒,就是因為家裡與佛郎機人做生意,被那些佛人騙了,家產盡數賠光,自己也淪落風臣之中。本官雖然有心回護,也只能保證她不被惡客欺淩,要想救她脫離苦海,卻還得是欽差你這等年輕的英雄才行啊。”

  蕭芷蘭的手微微一抖,古琴發出一聲顫音,一雙美目微微發紅,似乎是想起了什麼傷心事。吳廷舉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芷蘭,你也不要太難過,這些年因為海貿而傾家蕩產者不知多少。你和那些人比起來,還得算是不錯的,至少這裡的人對你還好,如果你去那幾條小巷去看看,就知道什麼叫人間地獄了。再去海上看看,每年因海貿傾家亡身者不知凡幾,大家都是苦命之人啊。”

  “按吳方伯所說,海貿就於人無利了?”

  “海貿或許有利,但是只利少部分奸商莠民,于良民和朝廷,則是大害。老朽提點布政使司,對這些事最清楚。朝廷每年從海貿裡根本征不到多少稅款,反而被夷人以朝貢之名,看清海防虛實。萬里海疆何處兵多,何處民富,都被有心人看的清楚,這大明,又有什麼安全可言了?再者說,江南為魚米之鄉,可是海貿以絲綢為重。人皆趨利,以廣東為例。老朽查閱過廣東田畝底冊,自廣州設市舶司以來,廣東田賦,已較當初減少兩成有餘,又有一部分,是以銀代米,充抵糧賦。如果有朝一日,大家都交銀子,沒人交糧食,那我們手裡拿著銀子,又能買到什麼?”

  他顯然對自己衙門的業務很熟悉,只一說,就直接指向了要害,國家糧食安全。楊承祖不動聲色,正要聽著他接下來還說些什麼,外面卻響起了一陣喧嘩聲,女子的尖叫聲,還有打鬧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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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2-29 00:28

第八百三十六章 拿人

  鬧事的是在一樓,十幾個目光兇悍的狼兵,拉扯著兩個婦人,似乎想將她們帶出群芳館。幾名紀院的護衛則試圖阻止,地上還躺著一個大漢,看穿戴,與那幾個交涉的護衛是一起的。那位鴇媽遠遠的看著,並沒有過來交涉,只是讓清樓的烏龜,去阻止把人帶走。

  作為廣州最大的清樓,自有護衛武力,但是根據姑娘身份不同,護衛的力量也就不一樣。如果有人試圖強行染指蕭芷蘭,怕是就要驚動幾個在廣州城內極有名氣的高手出來阻止。可是這兩個婦人,卻不過是群芳館內紅姑娘身邊的丫鬟下海,屬於下等的紀女,保護她們的人,也就是些最普通的打手。

  這支狼兵的首領,是個三十幾歲的精瘦漢子,已經抽出一口雪亮鋼刀,用生硬的官話大喝:

  “我們從田州來廣州,千里迢迢,沒錢拿,沒糧吃,耽誤了自己田裡的莊稼,離開了自己的妻小,來保護你們的安全。想要找點樂子,又有什麼錯了?你們卻這樣看不起人,只用這種貨色來招待我們,分明就是看不起我!我是田州岑知府的部將黃德,陣前殺敵立功的猛將,帶這兩個女人回軍營耍耍,又有什麼要緊的?你們膽敢攔我,是當我們好欺負麼?”

  吳廷舉在後看了看,搖搖頭,“好在這裡沒有良家女,如果是這幫人走帶街上,才是要出大亂子的。老朽早就說過,狼兵不能讓他們進城,可是沈希儀非說不讓狼兵進城,會寒了土人之心,讓土人與朝廷離心離德,結果就是現在這樣,這個爛攤子誰來收拾?”

  “吳翁,聽你這口氣,似乎類似的事已經發生過了?”

  “這話欽差別問我,問問蕭姑娘就知道了。這段日子被狼兵擄去,後又賣到娼寮的女人,可不是一個兩個。好在都是小門小戶的女人,沒鬧出大風波,可是聽說過年時,有一位大戶人家的庶出女,還有一位是大戶人家的姨娘,也一樣被捉去了。時俊兄這次,也有的頭疼了。”

  蕭芷蘭在房裡怯生生道:“楊公子,還是把門關上吧,如果被那些狼兵看到奴家,就是一場是非。你們不在這裡,他們要來搗亂,可怎麼是好?”

  楊承祖微微一笑“蕭姑娘,這些人不是你怕,就可以躲的過的,對付壞人唯一的辦法,就是你比他們還壞。”

  那幫狼兵以單刀開路,拉扯著婦人就向外走,幾個護院攔著路,兩下裡推搡著,但是還沒到真動刀的時候。那兩個婦人發出陣陣尖叫,大喊著救命,肯定是不願意被拉到軍營裡去。

  二樓上,一隻瓷碗忽然飛下來,正砸在一名狼兵頭上,將他砸了個趔趄,拉著婦人的手一松,那名婦人沒命的掙脫開,向著二樓就逃。

  能在二樓的,大多是有點身份的主,這些狼兵似乎也不想惹麻煩,沒有朝二樓喝罵,而是去追那婦人。他們生長於山中,翻山越嶺如走平地,奔跑及攀爬的速度快的驚人。

  三兩下間,就趕到那婦人頭裡,低頭將那婦人攔腰抱起,就向下跑。可是就在這時,另一名狼兵忽然大喝了一聲,似乎是在示警,這名狼兵不等反應過來,一個英俊的年輕人已經攔在他面前。

  楊承祖為了方便,並沒有穿官服過來,打扮上只是一位富家公子,那名狼兵並沒在意,抬手一拳打過去。他們不想惹麻煩,這一拳不想殺人,只想把人打翻,力量控制的很好。

  他的胳膊並不算粗,可是肌肉有力,拳速也極快,一般的書生或是紈絝子弟,肯定一拳放倒了。但是楊承祖出手也不慢,兩人以拳對拳,硬拼一記,那名狼兵怪叫一聲向後疾退,楊承祖則搶步跟上雙拳連擊。

  那名被捉住的婦人只覺得騰雲駕霧一般,就從一個人的肩上到了另一個人肩上,她還在手足亂動的踢打,腳忽然著了地,眼前已經多了個英俊的年輕人,還朝她笑了笑“認清楚了再打人,否則下次不救你了。”

  “公……公子?”她接過的客人裡,可從沒有這等英俊的少年郎,一時竟是呆住了,不知道該說些什麼。至於那兩名掠她的狼兵去向,就更顧不上。

  名叫黃德的頭目,本來提著刀要闖出一條路來,可是隨著那年輕人出現,在一樓喝酒的一群漢子忽然起身,將大門堵了。一個身材高大的夷人,手中拿一柄幾乎快有一人高的雙手大劍,惡狠狠的瞪向黃德,其他人的目光,也充滿了敵意。

  這些狼兵久經戰陣,完全感受的出來,這幫人與紀院的打手,根本沒有可比性。其身上散發出來的殺氣,是真正屍山血海中走出來的,怕是手上都沾過血,殺過人。尤其像那夷人一身鐵甲,就算自己手上的刀砍過去,怕更多是砍出一溜火星子,傷不了人。自己身上穿的布衣,可扛不住他那一劍。

  兩名上去捉人的狼兵,被從二樓無情的丟下來,那名突然出現的年輕公子,身後跟著一個上了年紀,但是一看就知道氣度不凡的老人一前一後下了樓。用手朝著黃德等人一指:

  “你們,就是岑猛的部下?”

  “沒錯,我們是岑同知的人,你們……你們是什麼人?為什麼敢打傷我的部下?”

  “本官是誰,在這裡沒必要告訴你,等你到了衙門,自然就知道我是誰了。老瑞,老許,動手把他們給我拿下了。注意點,別打壞老闆娘太多東西,那樣就不好了。”

  十幾名狼兵並不是肯吃虧的,都從腰裡抽出了刀,有幾個人已經向楊承祖這邊沖過來,似乎看准了他身邊人少,想要先捉住頭領。可是鴇媽在楊承祖出現後,已經從紀院後院叫了幾十人出來,這些人此時二話不說直接迎上去,手中的兵器、暗器兜頭撒下。桌歪椅斜,亂成一團。

  到了楊承祖如今這個身份,除非特殊情況,否則就算他想打人,也找不到時機。就像這次,他打翻一名狼兵救了那婦人,另一名狼兵,則是吳廷舉身邊護衛放倒的。

  等到捉黃德時,紀院裡沖出來的都是身手了得的好手,廣州城第一流的名武師,只有三人受傷,就將沖向楊承祖的人都收拾了。瑞恩斯坦那邊,則連受傷的都沒有,不過是幾名高手齊動,就將狼兵盡數拿下。

  吳廷舉看著楊承祖,滿臉苦笑“拿人倒是省事,可是該怎麼發落他們,如果送到府衙監牢裡,怕是到不了晚上,狼兵就敢砸了衙門。關到按察司衙門裡麼,估計也不過是沈希儀一個調子過去,就可以放人,不過倒是可以先打他們一頓板子,讓他們長點記性。”

  “他們恐怕不是一頓板子能解決的問題,來人,把他們送到我的公館,讓下面的人好生打著問,等我晚上回去時,要看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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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2-29 00:29

第八百三十七章 進言

  這場風波來的快去的快,好在眼下不是上客的時候,受影響的客人倒是沒多少。這一架打完之後,那兩個被救的婦人對楊承祖感恩戴德自不必說,一些與她們地位相似的女子也感同身受,竟然連瑞恩斯坦身邊,都有女人主動願意坐下陪酒。

  這些女人的身份低微,即便是真被那些狼兵架去,群芳館也不一定會為她們出頭,最大可能是等她們被玩死後,去找官府要說法,敲一筆賠償金出來。從方才糾纏時,那些好手護院並沒出現,這幫女人就明白自己的實際價值有多少,如果不是這位英俊的後生出面,怕是已經要被狼兵拉到營裡。

  即使是日後身價受損,她們在這個時候,也願意酬謝恩人,即使是瑞恩斯坦這等夷人,她們也樂於接待。畢竟方才的打鬥中,瑞恩斯坦可是一個人放倒了三個狼兵。

  不過現在即使是這些女人肯,這幫護衛也不敢真的去做什麼,狼兵目無法紀,自己打了他們的人,說不定就會有人來報復,這幫人只能全神貫注準備交手。吳廷舉倒是頗為篤定“無妨,順娘還是有手段的,她已經派了人去總督衙門送信,等到軍門發動標營,還怕彈壓不住這些狼兵?”

  蕭芷蘭看楊承祖的目光裡,除了原有的羞澀,現在多了幾分崇拜。“公子急公好義,如同那話本裡的俠客,小女子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吳廷舉哈哈一笑“芷蘭,你這話說的就糊塗了,你看那話本就是楊公子寫的,你說,他是不是俠客?文武雙全,年輕才俊,這樣的好人物,可是打著燈籠也找不到,怎麼樣,是不是該謝過老夫?”

  蕭芷蘭眼前一亮,從身手書架裡,抽了一本新出的以宋末柔福帝姬為主角的話本帝女花,“楊公子,這話本是您寫的?小女子每讀這故事,總是輾轉難寐,淚濕枕巾。沒想到今天居然見到公子本人,還請您賜下墨寶,以後小女子睹字思人,總算記得自己曾經服侍過公子這等妙人,也不枉此生。”

  這花魁一副楚楚可人的模樣,楊承祖估計稍微流露出幾分好感,今晚上多半就能留宿。但他的字跡實在是拿不出手,如果寫下來,怕是要被這位蕭姑娘笑話,只好尋個由頭岔過去,只看著吳廷舉“吳翁,這班狼兵大白天就敢擄人,眼裡就沒有王法了麼?”

  “王法?這些土人,幾時把王法看在過眼裡?這群芳院的女人又算什麼,城裡還好一點,城外那些鄉村的百姓,要麼就是躲兵災逃了,沒逃的,就難說的很了。開始他們是在城外抓人,後來就進城抓人,還有幾個婦人從軍營裡逃出來,你猜怎麼著,又被送了回去。這種事,又到哪裡去說道理。所以老朽剛才說,這海,還是禁了的好。如果沒有海盜,又何至於調狼兵,如果不調狼兵,又何至於鬧的生靈塗炭?”

  吳廷舉邊說,邊拍了拍桌子“他們叫做狼兵,老朽年輕時是見過狼的,對付狼,最重要的一點就是不能軟弱,要用棍子狠狠打它們,狼才會逃。如果一味的退讓,那狼就會追你,吃了你。官府該強硬的時候不夠強硬,那些狼兵也就敢試探官府的底線在哪,日子拖的越久,他們越會看清官府的虛實,等到他們知道官府不敢制他們,整個廣州恐怕不會有太平之地。”

  蕭若蘭撫動琴弦,曲子彈的流暢,讓人聽了之後,頗為心曠神怡,說的雖然是這種事,但是也沒有什麼火氣。楊承祖點點頭“這事,本官支持吳翁的看法,可是那禁海的事,還得從長計議,本官以為,若是禁了海,海盜也未必真的能消停吧?”

  “老朽所說的禁海,不是禁海貿,乃是禁市舶。市舶司負責朝貢貿易,那是個什麼東西,大家心裡都有數,朝廷搞這個是要虧本的。自從辦市舶以來,我們在南洋身上賠掉的錢,已經有幾百萬貫,再算上地方支出,數位還要翻倍。再說,自從佛人控制麻六甲後,南洋各國貢路斷絕,進貢的使者,基本都是佛郎機人。還有重金買路的南洋海盜,沒有幾個是正經人,讓他們朝貢天子,這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所以朝貢之說,已經不大可行。再說做生意,市舶司是衙門,行事帶的是官氣,官商,又怎麼做的好?最後是朝廷虧空,私人受益,百姓遭殃。芷蘭姑娘的家裡,就是這麼被人算計的。與夷人做生意,商人比太監在行。做生意,還是交給在行的人做,更為合適。老朽知道欽差注重海貿之利,楊記商號,也想要做海貿生意,這一點老朽也不反對,只是提醒一句,海上風高浪緊,十條船出去,一條船回來的事也是有的。”

  “其實老朽當初,與佛郎機人打過交道,佛人於這事的操持手段,倒是讓老朽佩服。依老朽之見,不如廢市舶改總商,由一名總商包稅,每年上繳朝廷一筆固定稅賦,經商之事,皆由其負責。楊記一年想要多少好處,都可以從總商的賦稅裡抽,或者乾脆由楊記擔任總商,我看也沒什麼不妥。總之,就是把它從國辦,變成商辦,才能讓海貿真正的有利可圖,整盤棋局,也就真正的活了。像現在這麼搞,海貿之利,大多流失到太監、奸商的口袋裡,朝廷沒得到好處,百姓也遭殃,一盤好棋,下成了臭棋。”

  楊承祖表現的似乎很有興趣,不時還要點頭附和,最後一拱手“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吳翁高才,在下佩服的很。您這方伯,倒真是廣東的定海神針。”

  “過獎了。老朽不過是在布政位子上坐的久一點,知道的事多一點而已。大家說到底,都是希望讓朝廷好,讓百姓好,總不能讓廣州城總這麼鬧下去,也不能讓海盜總是這麼猖獗。芷蘭,跟順娘說一聲,準備酒席,今晚你陪欽差多喝幾杯。”

  蕭芷蘭紅著臉要出去吩咐,這酒席要擺上,楊承祖多半就要留宿於此,這蕭花魁的初紅也就由他摘了。只是他搖搖頭,叫住了蕭芷蘭,又朝吳廷舉一拱手“對不住,這酒席只能改日再喝了,我來時,已經跟家裡說好了,今晚上回去睡。若是膽敢爽約,家中那幾個悍婦說不定帶著娘子軍打上門來,我這欽差落了面子,可就沒法做事了。”

  芷蘭面色微變,勉強笑道:“若是欽差嫌棄芷蘭姿色醜陋,樓裡還有幾位姐妹,相貌都是極好的。”

  “芷蘭姑娘,你說的什麼話,只是家有河東獅,我也是身不由己,改日,改日我一定來聽你撫琴。”

  吳廷舉急忙打著圓場“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好為難欽差,不過這壇女兒紅,我讓順娘替你留著。除非是另有才子入了芷蘭法眼,否則的話,這壇好酒,可就只等你啟封了。”

  既然欽差要走,吳廷舉似乎也沒有在此留宿的意思,到外面拱手分別。這一路上,倒也沒有狼兵出來搗亂,等到了家中時,卻得知,那位沈希儀沈將軍,已經等了自己多時,如果楊承祖今晚留宿在蕭芷蘭那,他說不定就要等上一晚。而他來的原因也簡單的很:保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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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2-29 00:31

第八百三十八章 討情

  沈希儀見楊承祖回來,倒是長出一口氣,先是施了參,接著就一臉尷尬的遞了幾張銀票過來。

  “岑猛那人素來混帳,手下的人,也就跟他一般,全都是不懂禮數的混人。您是京師來的貴人,跟他們一般見識犯不上。末將並不為他們討情,只是要說一句實話,那些混帳並不知道您是欽差,否則絕對不敢冒犯虎威。岑猛那人雖有異志,但是並不是傻子,他想要謀反,但不會真的蠢到無謂的送死。他已經答應了,明天給欽差擺酒請罪,當面賠禮。還請您把那些人犯放還,交給他處置。朝廷定制,土人犯律,由土官處置,這關係到土官的顏面,他不能退,也沒路退。不過末將敢保證一點,這些人落到土司手上,肯定比落到您手裡還要慘上幾倍。在欽差的眼裡,他們是人,在土司眼裡,他們只能算是牲口,就算怎麼折騰,都不為過。”

  楊承祖並沒回答這個問題,而是看看沈希儀,冷飛霜怕他餓著,送了一盤點心過來,楊承祖也就指了指沈希儀“沈將軍別客氣,過來一起吃點。聽將軍的言談,似乎對那些土司的事,熟悉的很啊。”

  沈希儀並不敢真的去拿點心,見欽差一副說家常的樣子,他的精神多少還是鬆弛了一點。“實不相瞞,末將這都指揮同知實授奉儀衛指揮,雖然是漢官,但是打交道的大多是土人,家中也有幾個土人親戚,家裡的三娘、四娘,都是土人,對他們的事,還是知道一些,可以算半個土人吧。”他自嘲似的笑笑:

  “在土人眼裡,我還是個漢官,在漢人眼裡,我又是為土人說話,裡外都落不到好。可是下官就是有這個臭毛病,做不到裝聾作啞,也做不到惟上不惟下。我知道欽差您的意思,可能是想好好收拾一下岑猛,殺殺威風。可是我還是得說,這事不能這麼做法。要殺他,只有拿到可靠的證據,請朝廷律法處置,像是用這些手段,只會讓土人有敵愾之心,到時候即便是不想反,也只能反了。”

  楊承祖將在清樓裡的所見所聞,一一分說,最後問道:“沈將軍,本官聽說這些事,是確有其事,還是有人污蔑,無中生有?”

  “這些事,並非構陷,事實上,那位大戶人家的庶出女,還是下官親自到岑猛的營房裡,把人要出來的。可是回到家之後,她就被家裡逼著自盡,至於那位姨娘,我去的時候,人已經瘋了。那幾個逃出軍營的婦人,也是我做主把她們送回去。因為岑猛答應我,回去之後,給她們每人找個丈夫,不再充營紀,這樣至少是條活路。如果回到家裡,她們就只能死。兩害相權取其輕,下官以為,保全她們的性命,似乎更重要一些。”

  “你說的或許有道理,或許有你的苦衷,不過這些並不重要,我關心的是,那些抓了她們的男人,又是什麼下場?”

  “每次只要我去,岑猛就一定會交出幾名人犯讓我在軍營裡動刑,有時會直接交出首級。總之,要麼是打,要麼是殺,該處罰的一定會處罰,那兩位大戶人家那裡,岑猛上門去賠了一次禮,每家送上了五十兩金沙。說句不好聽的,那位姨娘的身價錢,也不值五十兩沙金。”

  “哦?按沈將軍你的意思是,因為那位姨娘不值五十兩金子,所以岑猛這種做法就無可指責,或者說,是岑猛受委屈了?”

  沈希儀顯然知道欽差這話是反話,不過依舊言辭懇切,神態也沒什麼變化。“這話肯定是不招欽差喜歡,下官也知道您肯定認為我在袒護岑猛。但我要說的是,小地方,窮鄉僻壤,與京師首善之地不同,與浙直富庶之地也不同。那些狼兵離鄉背井,從廣西到廣東,家裡的田地要荒掉,說不定回家之後,就會發現某個親人因為他們出征而餓死。還有的,回到家發現老婆跟別人生了孩子,這種事都是常有的。朝廷的糧餉不濟,軍需也要他們自備,要說狼兵心裡沒有抱怨,那怎麼可能?有了抱怨,就要撒火,火撒不出來,就可能釀成兵禍。現在確實是有一些人遭殃,可是如果一味嚴懲,讓狼兵寒心,不奉節制,那麼遭殃的人只怕更多一些。”

  他指了指城外“現在廣州城雖然聚集大軍兩萬有奇,不過真有戰力的卻並不多。除去軍門的標營,就要數狼兵能戰。現在屯門島上佛夷及附逆盜匪,據說有數千之眾,一旦盜賊反攻,必要以狼兵為前鋒破賊。到時候這些人是要拼命的。屯門的地圖卑職看過,佛人的駐地也在山上,狼兵善於山地作戰,不論是自保,還是攻島,都離不開狼兵效力。夷人火器犀利,戰事一開,狼兵中有很多人,怕是再也回不了家鄉。廣西貧苦,很多人一輩子也討不到老婆,所以他們想方設法為自己找個女人,也情有可原。”

  楊承祖的面色漸漸寒了下來“沈將軍,你這麼說,就是說那些被擄的女人,倒是該對他們說一聲感謝?能夠給狼兵當老婆的,是前世修來的造化?”

  “欽差,下官的意思是說,那些狼兵中固有害群之馬,亦有無辜之人。這一點,狼兵漢兵並無區別,我漢家兒郎裡,一樣有不法之徒,亦有忠義之士。也正因為這一點,我們才要講軍法,有人犯了法,就用軍法處置,這沒什麼可說的。但並不能因為有一些胡作非為者,就遷怒於全部狼兵。再者田州貧苦,朝廷亦有責任,他們娶不到老婆,也不能都怪他們自己。這樣,對狼兵或者說對土人,都不夠公平。”

  他看看楊承祖臉色,還是咬著牙分說“我輩為官者,不該感情用事,還應顧全大局。您在意的,是一二婦人的名節,末將考慮的,則是整個廣州的安危,兩廣的安定。如果海盜大舉攻城,狼兵心寒而去,廣州失守之後,那些婦人是否能保的住名節?盜賊上了岸,又該有多少村婦受害?岑氏統帶田州多年,深受擁護,如果削了他的面皮,讓土人敵愾同仇以漢管為仇敵,岑猛必然趁機而起,煽動土人謀逆。一旦釀成兵變,則受難者更難勝數。不能為了兩個賣笑婦人,壞了朝廷的大事,讓兩廣陷入兵火連結之中。下官斗膽冒犯,請欽差釋放黃德等人,我保證,讓岑猛給您一個交代。”

  那兩個女子,只是出來賣的昌婦,在城裡也沒有什麼有面子的體面人當靠山,即便真被狼兵擄去弄死,最多也是賠一筆錢,群芳院那邊也會放棄追究。何況現在事態也沒到那麼糟糕,無非就是個滋事,沈希儀拿出兩廣安定的大局,再保證以後狼兵不去群芳院鬧事,楊承祖也不好說話。

  這當口,冷飛霜有從外面進來,將幾張紙遞到楊承祖面前。楊承祖看了幾眼,面上露出一絲冷笑“對不住了沈將軍,這個面子我怕是不能給你,這個交代,岑猛怕是也給不了。你看看這個!”

  他手上的紙,卻是黃德的供狀及最後的畫押,上面承認,那位大戶人家的庶出女,卻是被他這十幾個人,從元宵燈會上捉到了軍營裡。在口供的最下方,還有黃德畫的十字,和打上的手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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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2-29 00:31

第八百三十九章 殺威棒(一)

  這個時代口供與物證人證相比,法律效力甚至還在後者以上,看了上面的畫押,沈希儀的臉色也不好看。他並沒認為過岑猛會把真凶給他,但是他同樣不認為,這事情真會巧到這地步,欽差捉的人,就真的會是這案子的正兇。

  據他所知,這個黃德不認識漢字,那押畫的歪歪扭扭,人多半是遭了重刑。他臉色一變“欽差,黃德當初平定岑浚之亂時,身先士卒,陣斬四人,身被三創仍苦鬥不休,乃是廣西有名豪傑,亦為岑猛得力親兵。此人于土人中素有些聲望,在岑猛面前也稱得力……”

  “然後就可以強搶民女,目無法紀了?你且回去,告訴岑猛一聲,明天新軍在城外校場出操,請他前來觀操。觀操之後,我會把黃德還給他,到時候,我找他要一個交代。如果他不來,我就把這些人的死屍送回去,如果他想動硬的,本官隨時奉陪。送客。”

  被幾乎趕出欽差行轅的沈希儀,顯然還有很多話想說,但是都被擋了回去,什麼都說不出來。於他的立場而言,可能更在意的是那些狼兵生活上的困難,以及實際工作中發現的那些不公平,或是狼兵的怨氣。認為朝廷一味的高壓,只會把狼兵越推越遠。哪怕黃德真的搶了個婦人,只要能給她一個名分,那未嘗不是一個壞事變好的手段。

  岑猛表現出不臣之心,對其手下正是懷柔的時候,如果把黃德這樣的人拉到朝廷一邊,岑猛造反時,朝廷就在他身邊有了眼線。如果用黃德的首級來恐嚇狼兵,等於是把矛盾激化,恐怕早晚真的鬧出叛亂,楊承祖可以抬腿走人,兩廣的本地官府到時候依舊有無數的麻煩。

  對他這種強硬態度,沈希儀心裡有無數微詞,可是武將地位本就不高,楊承祖的官銜差遣都遠在他之上,想要抗衡純粹是做夢。只能告辭而出,在夜色中,看看威嚴體面的欽差行轅,輕聲嘀咕了一句“胡鬧。”就自轉頭離去,不想沒走幾步,迎面卻是走來一人,拱手笑道:“紫江,這麼晚了,到我府上去喝杯茶如何?”

  行轅內,沈希儀告辭後,冷飛霜進來收拾著茶具,微笑道:“沈希儀亦是國朝年輕人中有能之將,怎麼你不想把他延攬入新軍?這可不像你為皇帝選拔賢才,求賢若渴的態度。”

  “新軍要的將領,首先條件不是多有本事,而是要夠忠心,能做到萬歲讓砍誰自己就一定砍誰。哪怕是要他們砍我,也絕對不眨眼,他還差的遠。這人算個好人,不過不適合新軍,不管多有本事都沒用。他整個人,還是坐在了土司一邊,我大家想的事不一樣,合作不來。我想的是削弱土司,將來改土歸流,車同軌,文同書,天下之地,盡歸萬歲所有。在他看來這恐怕是大錯特錯,搞不好還會認為我是蒼生之敵,怎麼談。他並非是一個不顧百姓死活的,沖他一個人就敢去岑猛的營盤要說法,頗有郭子儀再世的意思,只可惜,他顧的是大局,想的始終是照顧狼兵情緒,大家沒的聊。”

  “那你呢?你又是怎麼想?”

  楊承祖伸了個懶腰,做勢要去抱冷飛霜,待後者翩如驚鴻一般向後滑出才哈哈笑道:“在我心裡,天大地大,美人最大,什麼大局也別想讓我放棄我的女人。那些狼兵不管有多少苦衷,就只好認倒楣了,有什麼苦,下輩子再說吧。”

  他等來到後宅時,馬氏手裡提個燈籠,就在內宅門首裡等著,見他過來舉著燈籠就迎過去。“承祖,你總算來了,我還當你今天要留宿在外頭。一般男人跟人去喝花酒,就肯定不會回來了。”

  “不回來,那你還等?不怕變瞭望夫石?”

  “等啊,哪怕你真的一晚上不回來,我也要拿著燈籠在這裡等你一晚上。反正你只要回來,就得先看見我,不能讓你被別人截了去。”

  兩人相擁著進了內宅,聽到楊承祖說起那些事,馬氏也對他十分支持“妾身覺得吳方伯說的有道理。妾身在三邊時,也是這樣想的,遇到狼,你越怕,它就越要吃你。如果你拿起刀跟狼拼命,或許還能有一線生機。對付這幫劫掠民女的,就是要用軍法收拾他們,他們才能知道怕,對他們講道理是沒用的,只有用刀,才能講的清道理。你今天這一打,那位蕭花魁怕是對承祖一見傾心,你再用用手段,就能留宿了。她還未曾適人,若是……若是娶進門來,也可做個偏房。”

  楊承祖知道馬氏一來在意跟自己時已非完身,二來是在意永遠不會有名分,三來在意不能生下子嗣,將來無子防身,心裡總是充滿不安全感。笑著順著馬氏的臉一路向下親過去“我不稀罕那個什麼花魁,也不喜歡什麼紅丸,我只在意我的馬美人。我敢打賭,她的腰腿,絕對沒你這麼有力,也絕對不如你讓我滿意。吳廷舉想跟本官用美人計,卻不想,我這裡有個大美人,他的計策沒什麼用……”

  次日天光大亮,楊承祖帶著部下到了校軍場時,岑猛果然已經到了。他今天依舊是那身打扮,眼睛裡佈滿了血絲,說不定是昨天晚上一晚沒睡。身後跟著幾十個強壯大漢,多半都是下面的土目以及帶隊的小頭人,人人的臉上都有悲憤之色,看楊承祖一行人時,眼裡的怒火幾乎要把他們燒成灰燼。

  楊承祖這邊,則是帶著一百多名親衛保護,黃德等俘虜,則被繩子拴成一串,拖在隊伍最後。這些人身上血肉模糊,一看就是受了重刑,有的人受的刑厲害一些,連走路都困難,幾乎就是貼著地拖行。一見到自己人,這些狼兵忍不住就在那裡大叫起來,可是他們的嘴裡塞了麻核,只能發出嗚嗚聲。

  岑猛面色陰的像鐵塊,大步流星來到楊承祖面前,堆金山倒玉柱跪地磕頭“欽差,我昨天沒有拜你,你心裡恨我,這是我的錯。不過大家有什麼話擺在明處,再不行,就直接對下官動手,不要為難我的部下。今天我來拜你,你要我磕多少頭都可以,只請你把我的部下放了,大家一切好商量。”

  “岑同知,人我帶來了,就是要還給你的,不過不要急,我說過,先看會操,然後再放人也不晚。來來,跟我上觀禮台,看新軍出操。”

  校場內,三千新軍在天不亮時就已經列好了陣,雖然有飛蟲在臉上飛來飛去,但是這些士兵如同雕塑一動不動。直到觀禮台傳出命令,校場上,令旗開始晃動,接下來,震天動地的槍炮聲轟然響起,操練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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