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錦衣王侯 作者:黃梁生 (已完成)

 
王烏鴉 2018-12-15 11:49:5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14 341416
嚴羊 發表於 2018-12-23 10:44

第七百九十章 天降雄師(二)

  紹興城,軍營內。

  奉命來援紹興的一部人馬九百人已經完成了整頓,將輜重器械放到推車上,列好佇列,只要主官一聲令下,就可以立即開拔。坐鎮紹興的寧紹兵備道趙堯臣滿頭大汗的繞著帶兵官轉來轉去,語氣也從一開始的正言厲色,變成了哀求。

  “龍將軍,你們……你們不能走啊。眼下倭患未除,紹興城外,依舊一日三警,你們若是此時開拔,萬一倭寇來犯,本官又該派誰去抵擋?……你們這一部之兵,本來就是來剿倭的,若是現在要回寧波,難道就不怕擔一個臨陣脫逃之罪?……余姚乃是謝閣桑梓,若是為倭寇所襲,這個責任誰負的起?”

  這一部的部總龍揚劍也不過三十出頭,論職位是四品指揮僉事銜,實授部總。在大明的軍事體系裡,這種級別的武官不算多金貴,尤其文貴武賤,一個從三品的右參政兵備道要想拿捏一個四品武官,也不過就是彈指一揮的事。即使眼下是用武人之時,文人的地位依舊是遠比武將為高,寧紹兵備按說也是足以管住一個帶兵官。

  不管是講道理,還是講隸屬關係,或是講流程,趙堯臣都有充足的把握制服眼前這個軍頭。這人的根基他瞭解過,是當初興王府儀衛子弟出身,靠著蔭襲,當上儀衛,後來靠這個關係,才入了新軍。這種沒有根基,也沒讀過書的武將,按說是最好制約。講道理或是講規矩,自己都有足夠的理由,偏生是這種油鹽不進一言不發的態度,卻讓他覺得有力使不上。

  不管自己說什麼,對方就是一言不發,也不理他,那些新軍則忙著自己的事情,對於兵備衙門人員的阻攔視如不見。兵備道手下的吏員數量太少,也不敢真的靠武力阻止這些官兵。

  趙堯臣眼看他們把器械輜重都裝好了,眼看就要出發,急的攔在營房門口“今日本官是不會讓你們離開的,龍揚劍,你應該知道,臨陣脫逃該當何罪?”

  見龍揚劍不說話,他的態度又緩和了一些“龍將軍,大家有話好商量,你的部下是缺乏軍餉,還是缺糧,還是誰得罪了你們?只管說出來麼?本地士紳已經捐了二十口肥豬,兩千斤白米以及一千兩紋銀來,作為大軍的犒賞。只要你們留下,一切好商量,其實給你請功的摺子,本官已經寫好了,你的前程,本官來保……”

  給好處,擺危害,講出違抗自己的後果,一般的武將肯定是會聽從命令。新軍來源有的也是軍衛子弟及本地的農家子,趙堯臣相信自己這個父母官說話,還是能起到一點作用的。

  龍揚劍看看他,“肥豬,白米在哪?”

  “就在營外,你趕快吩咐士兵把東西卸了,回營房去,咱們馬上就殺豬煮飯。”

  龍揚劍沒理會他,而是轉過身去對身後的士兵吩咐“把他們全綁起來,把糧食裝上車,帶到寧波去。”

  那些新軍士兵似乎不介意自己捆的是誰,只要長官發了話,立刻有人朝著趙堯臣走過來。趙堯臣大吃一驚,慌忙喝著“誰敢?你們……你們是要造反麼?本官是朝廷從三品命官,你們……”

  他的護衛想要拔刀,但是新軍已經無聲的舉起了長槍,還有人抬起了鳥銃。見到這種場面,為數不多的護衛只好識趣的將兵器扔到地上,直到被捆起來時,趙堯臣依舊在那裡大喊著,讓龍揚劍及他的部下考慮清楚後果。

  龍揚劍這時才第一次回答他的話,又似乎是對士兵傳達命令“奉浙江總兵武定侯郭千歲軍令,寧波方面發現大批倭寇蹤跡,意圖對欽差不利。本部兒郎,立刻救援欽差,有敢阻攔者,殺無赦!”說話之間,雁翎刀已經抽出來,在趙堯臣面前晃了晃,似乎是有意讓對方看到,刀身上龍揚劍那三個字。

  部隊列隊沖出營房,將放在門外的糧食和豬全都裝上車,高唱著三國戰將勇的軍歌,向城外走去。趙堯臣心內叫苦,自己本來以為可以拖住這支部隊,沒想到卻遇到這麼一群不把自己放在眼裡的二愣子,這下可怎麼向那幾位員外交代?

  象山縣城外,許泰手中的青龍大刀的刀面,在縣令的頭上輕輕拍打著。趾高氣揚的騎在馬上,仿佛又找到了當日外四家軍的感覺。“聽著,我叫許泰,江都人。咱們說起來,還得算是大鄉黨,想告我的話,記得寫清楚。兒郎們,開拔!”

  他這一部人馬洗劫了象山的武庫和糧庫,大隊人馬拉著輜重,向寧波開拔,象山縣令及隨員全被捆成粽子,扔在了城門口。許泰朝地上吐著唾沫:

  “幾個地主還想拖住我?白日做夢!老子的恩主和老婆,全都在寧波,想讓我留在象山?就算斬了我的頭,我也得回去,兒郎們,走快一點,到了寧波,請你們喝酒!”

  海面上,由魚船及少量戰船組成的雜牌艦隊全力行駛,岸上,則是一隊隊來自不同方向的大明新軍,向寧波方向彙集,如同百川歸海。往日裡行走官府,手眼通天的管事、帳房,或是被捆的結實拖在馬後,或是被一箭釘死在樹上。往日裡海盜賴以自豪的情報系統,現在已經宣告癱瘓。

  寧波城外的戰場上,郭九姐已經騎上了自己的卷毛赤兔馬,提起長槍,興奮的喊著玉環殺向海盜陣中中途撕殺。那些美姬不能沖過去殺人,就爭先恐後的向楊承祖懷裡擠,不是說著自己怕要老爺抱,就是說要老爺賞自己表演。

  冷飛霜搖搖頭,心裡對楊承祖這個舉動頗有些不以為然,總歸是打贏了,也沒必要多說什麼。前線的報捷人員,一個接一個,不是報告擊破了哪隊敵人,就是說抓了多少俘虜,或是斬了幾個巨酋。

  楊承祖在懷裡一個美人臉上親了一口,將幾個女子一推,人從床上跳起來,對冷飛霜施了一禮。

  這下反倒是讓冷飛霜頗有些吃驚,不管怎麼說,這是個男人,還是欽差,會來拜自己?“你……你這是做什麼?”

  “不是我拜你,我是替浙江或者說東南萬千黎民拜你,如果沒有你幫忙,我們取勝的不會這麼順利。這一次獲勝,你是首功,我當然要拜了。現在敵人陣勢已亂,有沒有興趣和我一起殺過去,斬幾個人耍耍?”

  冷飛霜先是白了他一眼,但最終還是伸出了手,握著楊承祖的手,一劍一刀,帶著二十幾名親衛,向著前方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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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羊 發表於 2018-12-23 10:45

第七百九十一章 大捷(一)

  這次能對許洋的動向掌握的如此清楚,重新成立之後的錦衣衛昔日黑鯊幫歸附幫眾以及東南的白蓮教勢力,幾方面的貢獻都不可小看。

  這些白蓮教徒與黑鯊幫眾,與許洋部下的海盜之間,本來就存在著許多聯繫。尤其這次許洋調動大軍,把自己名下控制的力量差不多都發動起來,想要保密也做不到,很多人都通過自己的關係網,打探了他的動向。

  是以從戰鬥打響之前,許洋方面的資訊,也源源不斷的匯總向官府,官軍與倭寇在這次戰役裡,基本實現了雙向透明。當然,這也是和誰主政,以及用什麼策略有關。

  以往白蓮教徒一樣住在東南,一樣掌握這些情報,但是絕對不會透露給官府。這幫人裡,還有的本身就是雙面探子,許洋以往也沒少從他們手裡獲取情報。具體站在哪一邊,還是要看官府的策略,以及心裡傾向於誰。

  這次重建之後的錦衣衛,收容了不少綠林匪徒,這些人品行極差,往日裡傷天害理的事做的也多了,可是,他們在江湖上有門路有關係網。上峰既往不咎,許以重賞,楊記那邊又給了從報銷三次上清樓找頭牌到白吃幾次飯不等的獎勵,這幫人也就真的賣了力氣。再者就是要歸功於那些京劇的潛移默化宣傳,以及冷飛霜和她的天妃教。

  那些京劇宣傳下,有不少歸附的海盜為官府所用,又或者主動傳遞給許洋錯誤的消息。浙江教區的大批白蓮教眾,已經改宗天妃教,也就為冷所用。人心向背,這次許洋在情報層面,實際弱於官府,這也就是在一開始,謀算的層面處於下風的重要原因。

  另一方面,就是新軍與以往朝廷的營兵以及衛所完全不同,其屬於相對獨立的體系,並不受東南士紳的控制。其補給後勤來自楊記,再加上黃錦手裡拿著王命旗牌,楊慎親自坐鎮等幾方面因素,即便是浙江地方勢力想要卡一卡補給,也要考慮下是否承擔的起相應的後果。像這次分瓣梅花計,差不多就是能做的極限。

  這次的人員配置上,皇帝也沒想過掣楊承祖的肘,從總兵到鎮守太監,都要配合他的差使,新軍的調度上完全歸他節制,所以地方勢力不管怎麼想暗中下絆子,實際能做的都很有限。新軍衣甲錢糧充足,養他們的物資,如果用在地方上,差不多能養三到五倍的常規部隊了,不是楊承祖以強力推動,又抄了黑鯊島的老底,也不是那麼好維持的。

  這個時候的官軍有錢有糧有裝備,還是有戰鬥力的,何況是新軍。在正面的戰陣上,許洋的真倭實際上只是和台勇打了個大概平手,隨即就轉入防禦階段。他在這個時候並沒意識到危機,認定以自己的兵力優勢,加上足夠多的火槍,至少打防禦戰,是不會出問題的。

  宗智信也認為,自己兵力占優,即使對沖打不贏,穩固防線總做的到。大名的戰爭中,也多是用弓箭,現在手上有那麼多火器,怎麼也能支持到明軍失去戰力,可是到了實際作戰環節裡,他卻發現事情並不那麼簡單。

  即使是海盜這邊集中了超過千門的火銃,戰線依舊岌岌可危,官軍手中的火器比海盜只多不少,除了鳥銃之外,還有用木頭製造的木炮以及三門銅炮。這種銅制火炮,在當下屬於土豪裝備,海盜方面的火炮都在船上,現在也不可能從船上卸下來再運過來,火力上很是吃虧。

  打了幾輪對射之後,海盜方面的火繩槍就出現了炸膛現象,佛郎機人賣出的那些火繩槍都是自製武器中的次品,品質並不足以信任,加發射的過頻,連續炸掉了三十幾杆銃。剩下的銃,大家使用的時候就有些擔心,生怕他自己炸死,為了保險,只好減少裝藥量,這樣即便是炸,也不會對自己造成太大傷害。

  這種少裝藥的手段,其實官軍以往也用,尤其是神火銃時,為了避免損傷少裝火藥,造成的結局就是打不死人。槍打的密,但是實際殺傷效果極弱,被官軍用銅炮鳥銃轟打,加上強弓硬弩射擊,火力上落了下風。

  即使是如此,陣線也不是不能維持,宗智信表現出出色的用兵手段,將宗家本家的部隊應用到了一個極限。指揮堪稱完美,甚至於他為本家出陣時,也未必有過這麼出色的指揮。

  一支支部隊投進去,將官軍轟開的口子填上,被打下來的隊伍被他迅速整合,再次投入進去。由於兵力上佔據優勢,這種漏洞能夠迅速的被填充,宗智信還是能夠應付這種局面。

  官軍方面使用的彈藥定裝技術,槍彈發射的快,但是其發射也不能過頻,包括銅炮,也必須在發射之後進行冷卻。火力對轟中,海盜雖然落于下風,但是並不至於動搖防線,破壞陣線。而且明軍在這種射擊中,也不會沒有傷亡,宗智信相信,這種規模的轟打,自己完全可以完成作戰計畫,靠兵力取勝。

  可是就在對射了一段時間後,明軍陣後先是響起了密集的鼓點,接著就看到一名年輕的將領來到陣前喊了些什麼,接著就帶頭向著防線沖來。其後的官軍呐喊著,以整齊的佇列排山倒海班壓下,海盜三輪銃放過去,官軍倒下了一些人。但是其他人仿佛沒看到一樣,而是加快步伐前進,隨即前鋒就撞到了海盜的隊伍裡。如同是失控的汽車闖入人群,在海盜的隊伍中帶起血花、死亡、和恐懼。

  名叫駱國恩的士兵,原本的名字叫過駱鐵娃,只是礦山裡一名普通的礦工。力氣雖然大,但是飯量也大,從小就沒吃過多少飽飯。在礦山上,也是做的多吃的少,填不飽肚子,可不做這個又能做什麼?在頂著監工的皮鞭,蹣跚著往返於礦井與工棚之間時,他已經做好了隨時餓死的準備。

  直到楊記來礦山招工人,那些兇惡的監工,有辦法的礦主,全都阻止不了礦工到楊記工作。楊記給的條件在他看來差不多是當官的才能有的,只要能夠給飽飯吃,幹多少活他都不在乎,那些條件,他其實倒沒太在意。

  再後來是當兵,不但長官給他起了新名字,還讓他吃飽飯,有了新衣服,新鞋。因為他氣力大,打仗的時候斬人多,就提拔他做了個旗頭,還幫他成家討了老婆。他的一身氣力,到了這個時候,才算是真正有了用。

  老婆懷了娃,家裡有了田,差不多可以告慰死去的父母了。他並沒有因為這些就畏懼過死亡,相反倒是沖的更凶,做人要講良心,自己是皇帝的兵,要為皇帝盡忠的。那些戲文上唱的岳飛,楊家將,都是為國盡忠,萬古流芳的,他又怎麼會怕死?又怎麼敢怕死?若是自己退一步,不但這些都要失去,就連老婆孩子,也要看不起他了。

  今天他已經斬了五個人,但是絲毫不覺得累,乃至李中軍大喊著衝鋒時,他也是主動站到了先鋒的位置上。自己死,可以為家裡賺個終身有靠,受了傷有人養自己一輩子,那還有什麼可怕的?不管是乒乓做響的鳥銃,還是刀劍,他都沒在意,而是仗著腿快,舉著盾牌一路猛衝。

  他是抱著必死的覺悟,一頭撞進了海盜的隊伍中,舉起手中的刀只管猛砍,在自己死之前,盡可能多的殺人就對了。可是直到他邊沖邊殺了十幾步之後,卻發現自己依舊活著,眼前人山人海的隊伍,開始潰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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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羊 發表於 2018-12-23 10:46

第七百九十二章 大捷(二)

  軍佩無力的搖動,但是潰敗的勢頭已經形成,宗智信的指揮不管如何優秀,也遏制不住這股崩潰的勢頭。事實上,現在的海盜已經沒人注意他的旗印,只是一門心思的退下來。

  由於之前他將自己的本隊人馬整合起來,在後陣休息恢復體力,現在前線上,主力還是那些假倭。這幹人的紀律性太弱,一崩潰下來,想要進行收容就非常困難,即便是有人想打,看到身邊的人都在跑,於是自己也就只能開始跑。

  在遠距離的火器對攻中,海盜們還能維持住隊伍,可是持續的被火力覆蓋之下,其士氣已經嚴重下降。到了官軍發動白兵戰進行衝鋒時,敢於搏鬥的隊伍太少。以往,海盜都是以真倭作為肉搏隊,其他人在後跟進,趁勢掩殺。現在真倭被宗智信調到後方休整,準備當殺手鐧用,鋒線上全是假倭,真到了白刃格鬥時,就維持不住。

  崩潰的勢頭一爆發就遏制不住,即便是督戰隊殺了些人,但是大軍還是瘋狂的退下來。李縱雲大喊著“我是李縱雲,打不死的李縱雲!”帶著自己的衛隊擔任骨幹,將旗到處,海盜幾乎是望風披靡。

  原本在海盜裡,也有人秘密信了天妃教,為冷飛霜傳遞資訊,或是與官府搞些小動作。現在這幫人就開始帶頭逃跑、投降。

  其他的海盜即使沒加入天妃教的,心裡也逐漸活動,既怕自己打下去,為其他勢力做了替死鬼,又擔心最後拿自己的人馬殿后,許洋先逃。又不知道有哪只部隊會突然逃或投降,最後就只能先逃為敬,或是舉手投降。

  說到底,烏合之眾終歸是烏合之眾,如果打順風仗,還能發揮出一定的戰力,到了逆風仗的時候,就不大指望的上。尤其他們沒經過戰陣訓練,缺乏打白刃戰的勇氣,遠端開槍還可以,到了近身白刃時,就敵不過正軍。

  掛有宗家家紋的大旗無力的傾倒在地,地黃八幡大菩薩旗,被人在上面踩來踩去,海盜們喊叫著四散奔逃,當投降與逃跑成為風潮,整個隊伍就掌握不住。宗智信雖然及時的把後方休整的真倭調起來,但是也遏制不住這個勢頭,只能由他們去迎戰官軍。

  可是現在沖上來的新軍,戰鬥力遠在台勇之上,殘存的宗家步兵剛一列開隊型,對面的明軍就已經以長矛方陣推了過來。二間半槍與官軍的長槍互相刺擊格鬥,鳥銃互轟,日軍方面明顯處於下風。兵力、士氣上的差距,即使這些宗家精銳也是被壓著打。

  不過宗智信和他的部下,如同救世主一樣擋在路上,倒是為其他海盜爭取了時間,大家不約而同的向著海灘跑去,只要上了船,就可以安全了。從陣地到海灘,沿途之上,旗幟、盔甲乃至兵器隨處可見。還有的海盜將身上帶的金銀扔下,希望官軍揀拾金銀時自己可以跑遠一點。

  明軍的隊伍似乎並未受到太多影響,一部分明軍與宗智信的人馬撕殺在一起,另一部分人馬,則繞過戰場,在後緊追。海盜們沒跑多久,就與明朝的增援部隊打了照面,二話沒說,兩軍就打在一起。

  這支增援部隊的規模不大,兵力只有一個司,五百人而已。可是他們並沒有被海盜的數量嚇住,而是不慌不忙的展開陣型,又將車輛作為屏障,形成一個戰鬥行營,與海盜進行周旋。海盜們人多勢大,可是連啃了幾次,都沒能啃動這個小小的防線,自己反倒是傷亡漸增。

  這邊還沒反出高下,後面追兵又到了,遠處有旗幟漂來,槍炮響起,顯然明軍的援軍並不止這一股,他們正從不同的地方趕過來,對海盜進行圍剿合擊。這時,狼狽不堪的許棟,帶著自己的幾十名部下逃了過來,兩千兒郎,到現在他能掌握住的,就是這不到一百人。

  “阿叔,快走啊,官軍有埋伏。好多官軍好多人,寧波城裡的官軍,也要殺出來幫忙。我們留在這裡,就是死路一條。”

  許洋來不及詢問,為什麼寧波方面敗的這麼慘,事實上自己這邊是主力都打成這德行,侄子那裡打敗仗,倒是天公地道。而他帶來的消息,更讓許洋心驚膽戰,官軍有埋伏,還有水師,現在連船隊那裡,都不一定安全了。

  喊殺聲一浪高過一浪,金鼓之聲大做,似乎宗智信的抵抗,起到的意義並不大。至少對許洋來說,官軍一點也不見少,四面的官軍還是向著他身邊圍攻,海盜龐大的兵力,這時並不能體現出什麼優勢,反倒是因為大家以往合作的就不密切,真到了打硬仗時指望不上,反倒是爭著投降。

  許洋本部的手下,總算是潑了性命,掩護著許洋叔侄突圍,許棟更是三兩下脫了叔叔的袞服,套在了另一名海盜身上。“我許家待你不薄,現在是你報恩的時候了,知道該怎麼做吧?”

  “小人明白,只求頭領照顧好我的家人!”那名冒充許洋的海盜自己將冠冕整理一下,抽出單刀,帶領著人馬向著官軍的包圍圈外突圍,許棟則帶著幾十名死士護衛著許洋,向另一個方向猛衝而去。

  “棟仔,不回我們的船上麼?”許棟本人並沒有什麼高明的武藝,加上年事已高,精神雖然還好,但是身體的機能一般。全靠許棟背著他,才能逃出這個戰場。由於兵馬多,官軍不可能把路都堵上,他們還是撞了出來,不過走的方向,卻離碼頭越來越遠。

  “阿叔,我們的船,已經回不去了。我去會合您時,就已經發現,我們的大船,已經被官軍奪了。還有的船起了火,那些去碼頭的人,只是死路一條。現在只有等東南世家的人來幫咱們逃,如果他們不幫,那就拉他們一起死!”

  “完了……全完了……我們的一切。”許洋聽到這句話,仿佛瞬間老了十歲,有氣無力的呢喃著。許棟卻搖搖頭“阿叔,不要這麼想,只要人活著,就有一切。當初您十五歲出來闖碼頭,兩手空空什麼都沒有,現在我們什麼都有。只要回到海上,咱們就能再拉起隊伍,東山再起!這個仇,我們一定要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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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羊 發表於 2018-12-23 10:48

第七百九十三章 討取

  “啊啊啊啊!”怪叫聲中,十文字槍橫掃直擊,五六條長矛被蕩開,隨後就有更多的長矛刺過來。魚網、長槍、奴弓、火槍,新軍已經練就了一套專門對付武藝高強的敵手所用的戰法。

  對陣的倭將雖然沒學過系統中原武藝,但是戰鬥力上,卻遠超過江湖上所謂的一流高手。練的也是軍陣殺人數,一般的江湖人對上他基本走不過三合。

  但是在新軍這種陣法面前,一旗人馬三十幾人,就牢牢的將他釘死在戰場上動轉不能。曾經一陣討取二十幾顆首級的鬼刑部,在這種格鬥戰中,並沒對敵人造成什麼有效殺傷,自己身上反倒是傷痕累累。

  宗智信的戰馬已經倒斃於地,身邊的護衛也所剩無幾,玄色大鎧多處破損,身上幾處被創。明軍以圍殺的方式,將這幾名護衛逐個分割擊殺,他眼看就成了孤家寡人。

  這位對馬猛將的武藝很是了得,手中的十文字槍舞動的像風車一樣,風雨不透,這樣的舞槍,對於體力消耗的太大,尤其是現在的他,已經離極限越來越近。可即便如此,他也不敢有絲毫的懈怠,依舊拼盡全力的舞槍,周圍明軍的攻勢力連綿不斷,只要有一個疏忽,自己就會受傷。

  從戰鬥到現在,他受的傷已經夠多了,由於用力,牽動傷口,鮮血從傷口不斷向外流淌。不管一個人如何豪勇,身上的血就是那麼多。血流的凶了,手腳的力氣就越來越弱,眼前逐漸發花,想要衝出去,就越發的困難。他不是沒想過突圍,但是明軍鐵了心要把他留下,甚至調動了七八十人圍過來剿殺。在這一旗人馬外,還有一個編制完整的旗,隨時準備過來接替。

  小腹和腿上,嵌著幾根勾鎖,在他神力的牽引下,持勾鎖的官軍被帶的向他身前撞,但是不等他斬殺,就有戰友上前接應,生生接下了他的攻擊。那些勾鎖的繩子被斬斷了,可是鐵鉤深深的嵌到肉裡,一用力,就會引起出血。

  “我的武運,要走到盡頭了麼?”原本以為自己這次不過是一場常規作戰的宗智信,這時第一次生出一種英雄末路的感覺。他留下來斷後,並非是有了替海盜送死的覺悟,而是基於實際考慮,想著靠自己部下的驍勇先抵抗一陣,然後再突圍。

  從方才的接陣看,做到這一步並不太難,即使打不贏,總歸是能逃的掉。事實上,如果沒人留下殿后,大家都想著跑,官軍在後面淡定的收割,那才是找死。

  可是這次他的對手不再是台勇,而是新軍一部又一司,兵力幾乎是他的兩倍,戰鬥力上也有巨大差距。幾乎是剛一交手,他的部隊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垮下來。這種失敗跟指揮的關係不大,客觀而論,他的指揮水準比李縱雲要高一個檔次,但是這種水準上的高低,並不能影響戰爭的走向。

  這種規模的戰陣沒什麼取巧的餘地,大家都是一拳換一掌,最終考驗的還是部隊的戰力。宗智信麾下的小隊與明軍的小隊一接觸,就像熱湯潑雪般瓦解下來,甚至連收拾隊伍都來不及,第二隊就又敗了。這種部隊的差異,以及兵力上的差距,就算宗智信是孫武再世,也無力回天。

  隨著明軍一層層的裹上來,他已經漸漸氣空力盡,忽然,密集的攻擊出現了一個不正常的停頓,他也抓緊這個時間,將長槍戳在地上,人緊緊握住槍桿,大口大口的喘息。

  在他面前,不知何時站了兩個年輕人,其中一人身穿明黃,似乎是那個欽差?在他身旁,是一個二十出頭,俊美過人的男子,周身白衣如雪,在亂軍之中,身上不沾半點血點。這兩人不知道要幹什麼,看了他幾眼,那名俊美的年輕人忽然抽出了腰間的劍,劍尖指向宗智信的面門鐵覆。

  “倭人,你是個很不錯的武將,我給你兩個選擇,要麼放下武器投降,要麼咱們一個對一個。”

  聽聲音,竟是個女人?這個欽差果然是個混帳,不但帶女人上陣,還讓女人向一個高貴的武士挑戰。宗智信的心內一陣大怒,一騎打這種源平時代的戰法,是武士的榮譽。一個女人,有什麼資格跟自己單打獨鬥?

  可是,自己現在並沒的選,既然對方叫陣,那就只好打一場了。在死之前,先討取了這個女人,如果有機會,再討取那個欽差吧。他摘下鐵面覆,將之遠遠的丟出去,雖然手臂酸軟,眼花心跳,但是身為武人,多年習武的根基還在,在生死關頭還是可以打。

  十文字槍隨手丟開,名為名物觀世正宗的寶刀緩緩出鞘,即使對陣的是個女人,宗智信也並沒有諸如大意或是輕視之類的情緒。作為香取神道流免許皆傳級別的劍客,他的劍下斬殺的好手不計其數,即便是大明的所謂武林高手,或是江湖豪傑,他殺的也不知有多少。這個女人或許是明朝所謂的女俠,不過女俠自己難道斬的就少了?

  雖然按照規則,一騎打之前要報出自己的姓名官職之類的稱呼,乃至斬掉敵人時也要報出自己討取了誰。可是眼下自己要斬的是個女人,就不必那麼麻煩了,他只將刀高高舉起,擺出八神之太刀的起勢。對面的女子,則是以一個仙人指路的架式,眼觀鼻鼻觀口,卻也是法度森嚴。

  由於女子並不搶攻,似乎是打算讓自己先出手。戰場不是道場,諸如禮讓之類的規矩,並不適用於這裡,一聲大喝聲中,宗智信手中的太刀以一往無前的態勢猛劈而下,其勢如閃電,讓人無從規避。觀陣的人中,也有人忍不住小聲叫起來,可隨即,大家的驚叫就變成了驚歎。在陣前,一團白光爆開,冷飛霜人隨劍走,如同一團光球向宗智信滾去。

  眾人被兩件利刃的光芒晃的都有些眼花,甚至看不清彼此的動作,只聽到幾聲簡單的兵器撞擊聲以及一聲悶響,再看之時,冷飛霜的劍已經耍了個美麗的劍花隨即還鞘,宗智信的身子已經堆金山倒玉柱般摔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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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羊 發表於 2018-12-23 10:49

第七百九十四章 戰利

  “做人呢,最重要的是開心,想殺就去殺了,這很好。不過我還是要批評你,千金之子,坐不垂堂,那個倭酋不管有多厲害,這麼多人圍著他,就算是李福達在這,也打死給你看,用的著自己打麼?萬一遇到個什麼劍豪之類的,很容易搞到自己受傷,明明贏定的仗,卻要給自己增加變數,划不來。”

  冷飛霜見楊承祖喋喋不休的模樣,噗嗤一笑“你這樣被官軍看到,很容易被大家笑話的,做大官的,總要講個官威體統。如果你不開心,應該是對我擺臉色,然後訓我一頓,你這樣,就不像官了。劍豪又怎麼呢?他流了那麼多血,舞了那麼久的槍,如果還能打,那他就不是劍豪,而是妖怪。所以我是吃定了他,才敢和他打,再說我是想借這個機會磨一磨我的劍,畢竟我也不知道,自己的修為到了什麼境界,用他正好測試一下自己的進境,很有效。”

  兩人這時正漫步在許洋的那艘巨艦上,船上那些龍旗都被砍掉,取而代之的,是大明的旗幟。碼頭上那些小魚船,實際就是官府中人化裝改扮,在海盜大軍登陸作戰之後,他們就與附近埋伏的水師配合,發動了奪船戰鬥。

  留守的海盜太少,而且太過輕敵,沒做出有效的抵抗就大敗虧輸。除了少數幾艘船被燒毀或是炸掉外,大多數的船隻,都成了官軍的戰利品。

  所繳獲的船隻中,光是大海船就有幾十艘,其中還包括了兩艘西洋制式的夷艦,以及十幾艘蜈蚣船。這種規模的繳獲,讓浙江水師一下子就從乞丐變成了大富豪,終於可以稱的上是一隻水師,不再需要靠魚船打戰。

  兩艘西洋船的意義,不在於其自身有多強的戰鬥力,而在於其能夠充當範本,方便大明造船工人進行逆向工程。參考這兩艘船的制式,大明可以進行仿造,將來不愁造不出大批仿洋船。就如同船上裝備的西洋火炮一樣,這些大炮雖然先進,但是沒有技術難關。給大明足夠的時間,就能製造出數量龐大的仿紅夷炮,於水師而言,提升實力也是一樣容易。

  這艘大船的大小與規格,比起大明眼前最大的封舟還略有勝之,於造船業而言,也是非常寶貴的資本。由於寶船圖紙遺失損毀,明朝現在想要造大船,也缺少參照物。

  拿許洋這條船當個模版,就可以造出類似的巨舟,將來才能有資格去遠洋,再海上海戰時,也不會吃虧。摸著那粗大的桅杆,看著船上的建築,冷飛霜的心情也頗好,忽然跳到了一個貨箱上,雙手環著膝蓋看著下面的楊承祖:

  “為什麼要放走許洋?如果你鐵了心的要留下他,我相信一定做的到。是不是又有什麼計謀?這裡沒有別人,說來聽聽。”

  “留下他有什麼用呢?一個海泥鰍而已,無非是殺頭報功,可是我這回的功勞大了,不缺他那一個頭。相反,我倒要看看,誰誰幫許洋逃竄,又幫他逃到哪去。順藤摸瓜,拿住足夠的把柄,所得到的東西,比一個死屍要大的多了。”

  他兩三下爬上了冷飛霜旁邊的木箱,也那麼坐下“這次許洋敗的這麼慘,差不多是把家當都賠光了,那些東南的大族,也就要收斂一些了。畢竟現在是太平盛世,不是兵荒馬亂,這些士紳要說幹點壞事搗點亂是敢的,真說讓他們帶著人出來造反,那還不如殺了他們呢。肯定沒這個種的,所以讓他們看到朝廷有實力震住場子,自己也就老實了。其實這種事想開了,大家都好,非要搞的現在誰都不開心,何必呢?”

  冷飛霜對於自己能夠指揮一場如此規模的戰役,心裡不能說沒有幾分得意,不管修行什麼功法,人終歸是人。武藝和修真沒有什麼關係,不是說武功練上去,人就變的不像人,該有的情緒還是會有,只是表現程度的問題。

  她學兵書,學謀略,自負才智過人,但是由於是女兒身,在白蓮教內,就只能擔當聖女。當謀主智囊是可以的,但是要說出來用兵,那肯定沒她的份。即便是將來白蓮教真的起義,指揮官也輪不到她,這跟她在什麼位置上無關,純粹就是軍隊這種男人組成的團體,無法容忍女人站在自己頭上發號施令。

  楊承祖屬於這個時代少有的,可以把權力交給女人而沒有芥蒂的怪胎,基本屬於不可複製。新軍則是被他操練的完全聽話,換一支部隊,也難以讓她指揮的這麼順手。

  不管是什麼身份的女人,總歸是女人,一想到自己剛剛靠自己的力量以少勝多,擊潰近萬盜賊,還斬殺了一個真倭大將,聖女的心裡還是難免有些小激動。她輕輕拂著青絲,看著寧波方向:

  “今天不知道有多少人陣亡,有多少人受傷,有多少人再也見不到自己的家人了。薛娘子雖然厲害,成功的點起了那些百姓胸中的火,可是驅民為戰,死傷還是很大。”

  “點起那堆火的,其實是京劇啊,宣傳啊,還有官軍的勝利,各方面勝利一起努力的結果,不是一方面的事。那些人肯定會有死傷,不過這也是他們可以想到的,今天沖出去的,很多就是在寧波之亂中失去一切的,全靠楊記的救濟,才能活到今天。還有的雖然有些錢,但是失去了家人,失去了自己的至愛,總之是生無可戀的那一種。他們殺出來,其實就沒想過活著回去,所以這樣的人最凶。等你進了城,正好可以傳教,這個時侯的百姓心裡最容易接受天妃娘娘之類的神仙,你一去,保證信徒如雲。還有那些俘虜,按著黑鯊幫的方式改造,能改造不少呢。”

  “然後繼續放了?百姓會不會有意見,他們是惦記著全砍了築京觀呢。”

  “我也想全砍了,可是他們中有的是經驗豐富的水手,有的是熟知水情的,還有的甚至聞聞風裡的味道,就知道會不會有暴風雨。這樣的人才,當然……還是要死。不過在死之前,要壓榨掉他們的價值,否則一刀砍了,太便宜他們了。總要給他們點希望,讓他們以為可以贖罪,再把他們的希望都斷送掉,那才過癮。再說,黑鯊幫那事海上估計都知道了,這回我把人放回去,海盜也未必敢接。可是這麼多人,不接也不是辦法,我放的一部分人,就是為了讓他們內部猜忌,自亂陣腳,到時候再打起來,就事半功倍,一鼓成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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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羊 發表於 2018-12-23 10:52

第七百九十五章 港灣

  像是這次的海盜進攻,許洋糾集人馬接近八千數,這個兵力規模,對外可以詐稱數萬,按說就算是拿人堆,也該把仗堆贏。楊承祖這邊,只以一個半營的兵力應戰,內中還包括一千多台勇,看上去,似乎是有托大的嫌疑。

  但是楊承祖手上掌握著這支部隊的情報,才敢以這種規模的兵力去打,原因總結起來,就是人多心眼多這一條。許洋的本部人馬有限,部下主要是糾集的各路海盜部下,八千人的隊伍裡,分成若干山頭,有若干派系。

  打仗之前,大家固然是想著怎麼分錢,可是到了真正拼命咬硬骨頭的時候,有人想著咬,有人想著跑,還有人想著讓別人送死,戰鬥力根本發揮不出來。也正因為這樣,當官軍一上白刃戰,這些海盜就露了原形,被打的潰不成軍。

  釋放一部分俘虜,依舊是挖心計的延伸,用這部分俘虜,去亂海盜的軍心。許洋不接受這些人,難免落一個不講義氣,翻臉不認人。如果接受,那麼不但不敢將其作為主力使用,反倒要派人看管,日久天長摩擦一生,其實依舊還是會出大問題。

  “說到底,所謂計謀還是要靠正面打的過才行,如果今天官軍真的一戰潰了,那麼不管對方有多少心眼,到時候也就剩了一條,殺上去打死這幫廢物,然後搶錢。計畫能夠實施,與你這女諸葛臨陣指揮,是分不開的,我倒真是要好好謝謝你。我不通兵法,九姐用兵的手段,我看比李縱雲還差,跟這個倭酋打,是差了些火候的。打完這一戰之後,不管是她還是李縱雲,都會有一個提高,這兩人,也是該謝謝你的。”

  他邊說邊捉住了冷飛霜的手,態度倒是很誠懇,舉動上依舊像是借機吃豆腐。冷飛霜無奈的笑了笑“要慶功,回家找你的女人去,別跟我這費力氣。你這次做的是好事,我當然幫你了,臨陣指揮,也不過是為百姓除害,你犯不上謝我。再說,我還記得我們的約定呢,別想賴帳。先回城去吧,別讓你的女人們等的太急了,到時候你又要倒楣。”

  雖然大仗打完了,但是零星的小仗,還在繼續。包括小股海盜的追擊,掃討,殘匪的追剿等等,各路趕來的援兵,以及城內的部隊,又去追擊殘敵。大仗已經打完了,追擊的事自然不會有什麼問題,不過戰利品清點,死傷統計等等,繁重的工作才剛剛開始。楊承祖帶冷飛霜出來看大船加談戀愛,其實得算是忙裡偷閒。

  短時間內是不會有大仗打,下面主要的事,其實還是文牘往來,帳目修訂再加上整人。楊承祖對這些工作能夠指導,真正上手就不大靈光,還是要靠那些女記室,及幾位妾室才能把事做好。

  家中女眷裡,李家姐妹留在杭州打理生意,文墨上,一把手要數劉五兒,其次就是幾個女記室。不討好她們,最後倒楣的還是楊承祖自己,早早回去,也確實有著必要。

  等回到家裡,九姐正拉著郝青青大談自己如何威風,一馬一槍,殺的倭寇望風而逃。仿佛城外的戰功,都是自己立下的一樣。她投入戰陣的時候,正面戰場上已經變成了追亡逐北的追擊戰,她身邊有兩旗得力親兵以及玉環這個真正有手段的丫鬟護衛,單純就是去虐菜。

  這種一邊倒的戰鬥,最合郭九姐的胃口,她手上也連刺死了幾個人,格外的興奮。在楊家,是不怎麼講大婦體面這類東西的,唧唧喳喳的說個沒完,手舞足蹈的,很是沒個樣子。

  郝青青與郭九姐,都喜歡騎馬拉弓,也都是性格開朗的女人,在內宅裡,還是算比較投緣的。但是郝青青一想到自己武藝比郭九姐高的多,卻只能留在家裡看家,對方卻可以撕殺對壘,心裡就不痛快。

  再一細想,那就要想到造成這種區別待遇的原因,就是大婦的名分,妻妾之分,郭九姐在自己面前說這個,到底是誇耀武藝,還是在炫耀又或者是故意的找事?不管你這個妾室再怎麼厲害,大婦始終是我,你終歸只能跟我後面吃灰之類,想的越來越多心情就越發的難過。

  九姐缺心少肺,加上人還處在高度興奮裡,並沒注意到青青臉色的不悅,依舊是在那裡指手畫腳。直到楊承祖回來,才拉著青青到一邊去安慰。

  好在郝青青的性格直爽,倒是存不住話,有什麼不痛快的說出來,也就沒有事。歸根到底,青青等人縱然謀略有高低,但終究沒有白癡,想要在大宅門裡生存,就得守規則。發發脾氣,鬧鬧意見是可以,搞到彼此都下不來台,那其實還是讓自己吃虧。

  不過楊承祖原本大捷之後心情很好,鬧了這一回,就多少有些低落,等來到劉五兒房門外時,就聽裡面傳來陣陣琴音,琴聲悠揚悅耳,倒是讓他的情緒略微好轉了一些。等到進了房裡,一股清香襲來,煩亂的心緒,很快就歸於平靜。

  劉五兒穿了一身鵝黃宮裝,顯的雍容大氣,這衣服還是從豹房帶出來的。由於她深居簡出,這房間除了楊承祖,其他人不能隨意進來,偶爾穿一穿,倒是也不怕被人發現。端坐在那,聚精會神的彈著琴,仿佛沒看到人進來。直到一曲終了,才將琴一推,甜甜的一笑:

  “恭喜承祖一戰成功,殺了人之後,情緒難免浮躁。先帝上陣殺人之後,怕是處理政事時,就會過於激動,而失去平常心。我就會為他點上一爐香,再彈上一段曲子,幫他平復心情。怎麼樣,有沒有感到好一些?”

  “確實是好多了,五兒姐,多謝了。我方才確實有一點不太舒服,現在感覺很好。”

  劉五兒貼著他坐下,雙手在他的頭上、頸上、肩上輕輕揉著“你待好別動,我幫你揉一揉,估計是和你的老婆們生氣了吧?其實犯不上的,她們在家裡悶的慌,總是要鬥一鬥,才能解悶的。當初豹房那麼多女人,鬥來鬥去,大家不還是活的好好的。你不要總是刻意求全,想讓大家都高興,那樣最後就誰都高興不起來。你就放著她們去鬥,只要不出圈,不碰底線,就一切都好,我會幫你看著她們的。如果感覺累,就歇一歇,我出身行院,行院的女人就是讓男人放鬆的。在我這裡,你不會感覺到累,也不會感覺到辛苦,所以你什麼時候不高興了,就來找我,我會讓你高興的。”

  暗香浮動,按摩的力量不輕不重,楊承祖只覺得周身舒泰,不多時,竟是枕著劉五兒的腿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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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羊 發表於 2018-12-23 10:54

第七百九十六章 情定(一)

  楊承祖這一覺不知睡了多長時間,醒來時,見劉五兒正看著自己,而自己的頭,壓在她豐腴的腿上。從自己躺下到睡醒,似乎沒動過姿勢,她就這麼一動不動的待著?

  他不好意思的一笑“五兒姐,我睡了多長時間,是不是把你的腿壓麻了?”

  “沒多久,還不到半個時辰,不算什麼。你今天撕殺了半天,本來就乏了,又跟家裡人鬧了鬧脾氣,睡一覺也好,不開心的事,就都過去了。那些找你的人,都被擋了駕,沒人知道你在這,也沒人知道我,別擔心。想來是沒有什麼急事的,總歸是勝仗,不會出簍子,錢糧撫恤,戰利繳獲的事,慢慢處置也來的及。事是做不完的,人的一生卻很短暫,所以要學會休息,學會對自己好一點。”

  楊承祖這時已經坐起身來,劉五兒如同關心丈夫的妻子一般,安慰著他的情緒。“你家裡幾個女人,其實還算不多的,至少鬧不出人命,也沒搞到雞飛狗跳不是麼?我跟你說,當初我在行院裡,可是真聽說過殺人的。做人,一定要知足,知足才能長樂,這些道理,你一定比我懂的。”

  “是啊,我過來本來是想和五兒姐說說話,這段時間忙著軍務,忙著滅倭,五兒姐這邊來的少了。沒想到一過來,反倒是五兒姐開解我,怎麼樣,壓的麻不麻,我幫你揉揉?”

  劉五兒眼流轉,露出一個嫵媚的笑容“麻當然是麻了,你只壓一個頭在我的腿上,我當然很辛苦了,可你要是整個人壓在我的身上,我就一點也不辛苦,還會很高興呢。”

  見楊承祖沒答,她微微一笑,伸手將幾份文稿拿餓過來,看她那費力拿東西的樣子就知道,腿肯定被壓的發酸。楊承祖心內生憐,猛的從後抱住她“五兒姐,我……我其實是不想對不起先皇。不過算起來,先皇下世,也已經兩年了,或許……時間已經夠了,我有點想……”

  “想什麼,也給我好好待著。”劉五兒俏皮的在他頭上一戳,將那疊文稿拿過來“這是彈劾你的奏摺,回頭你交給你的老把兄張嘉胤,讓他發起對你的彈劾就是。我估計,他一帶頭,南京都察院的人,肯定都會群起回應,巴不得把你搬倒。如果說之前他們還有所忌憚,現在倭患既除,沒了外敵,再除掉你這個功臣,真的不會有任何顧慮,可以放手去做了。”

  “不但是這些,楊記控制的宣傳機器也會開足馬力,在民間散佈輿論。明確這次大勝,全是因為天子洪福齊天,天恩浩蕩。聖天子百靈相助,才能把盜賊蕩平。至於幾位主事官員,並無尺寸之功,沿海村鎮所受荼毒,則是主事官員指揮不利,有負聖恩所致。總之,一切榮譽歸於天子,一切責任歸於下僚。不過在民間宣傳層面,這些責任會分攤一下,萬一髒水潑的太猛,有些不明真向群眾或是正義路人,拿起刀來行刺我,終歸會很麻煩。”

  劉五兒微笑道:“你還怕行刺?以楊記當前的聲勢,江湖上稍微有點名氣的,就會怕你了。敢來行刺的,不是沒有,但總數不會太多。至於那些一無所有的亡命徒,也敵不過你部下的護衛鏢師。說起來,你與天子情同手足,還是他的便宜姐夫,何必搞這些手段呢?”

  “我搞這個,不是為了給天子看,是為了給群臣和百姓看。歷來功臣易遭害,不能光看做是天子的問題,也要看自己。如果把自己搞的功高蓋主的同時,還是民心所向,那不殺你,就只能等著你造反了。即便是你自己不想反,身邊的人,也會把你推上去,到了那時候,自己說話也許都不算數。可是自汙這種事,也要講個力度,萬一用力過猛,自汙變成自殺,也一樣是蠢。我與萬歲彼此知心,不怕被清算,也就無所謂自汙。我在東南打這麼大勝仗,不知道多少人不開心,那好啊,就讓他們罵罵我,以為可以把我搞死,他們就開心了,我也開心,萬歲也開心,三全其美。至於這上面的東西,有天子護著,不算個事。一個權臣,若是什麼錯都不犯,那才叫可怕,我犯的這些錯,沒有哪條是致命的,由著他們去寫了。”

  劉五兒也知,要說楊承祖身上致命的短板不是沒有,比如自己。他肯將自己收容在府裡,始終是在刀鋒上跳舞,心內大為感動“當初先帝用人時,沒有這麼多道道,他也沒想過,有人能篡他的位子。他手下的大臣,也沒有這麼多想法,倒是你,確實想的是多的。”

  “不能不多想啊,楊廷和如日中天,儼然是朝中泰山北斗一般的人物。如果我這個武臣再去收攏人心,文官要人心,武將也要人心,那麼這個人心從誰手裡出?我是給天子做事的,不是要與天子共天下的,所以還是先把名聲砸下去,免得將來麻煩。除了這些東西,戰報、撫恤、後面的清點,都是累人的活,五兒姐,你怕是要辛苦一陣了。”

  “我不怕辛苦的,至少做事的時候,能讓我覺得自己還是有用之身,不是在你這裡白吃飯。如果你只是讓我住在這裡,每天供我一日三餐,又不來看我,那我跟坐牢又有什麼區別呢?像現在這樣,能為你做些事,你就可以多來看看我,我就已經很高興了。那個曹小婉總是過來,跟我學東西,我知道,她的心大。想著把我們的本事學去一些,不管是理財管帳,還是侍奉男人的手段,她都要學。等我們這些老女人年老色衰之後,她在內宅裡,就可以和郭氏分庭抗禮,不相上下了。想想,其實也是沒辦法的事,誰讓她年輕呢,過幾年,我們就沒人要了,而她這個年紀的,卻是風華正茂。在我又老又醜,沒人願意理之前,能多和你見幾面,我就很高興了。”

  “五兒姐,不會的,我保證不會如此。”楊承祖邊說邊站起身來,隨手在旁邊找了個帷笠給劉五兒戴在頭上“走,我帶你出去轉轉。雖然你的身份尷尬,不過現在整個寧波都在慶祝大捷,到處都是人,沒人顧的上你。我們借機去轉轉,不用擔心被發覺。還有,我決定了一件事,今天晚上我要住在這裡,趕都趕不走。”

  “那我要不答應呢?”劉五兒挑釁似的說了一句,不過隨即,唇就被楊承祖封上,半晌之後,後者才霸道的宣佈著“這裡是我家,我說了算,你同意不同意,都休想逃的掉。”

  “不逃,我才不逃,我已經忍了兩年多了,為什麼要逃?今天晚上,我要讓你知道知道,我劉五兒的手段!我要……要有一個自己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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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羊 發表於 2018-12-23 10:56

第七百九十七章 情定(二)

  仗其實還沒打完,零星的銃聲,偶爾在郊外的田地間、樹林間、溪流間或是山地裡響起。不過這並不影響,寧波百姓狂歡的熱潮。

  舞獅舞龍的隊伍,在各條街道間都能看見,鞭炮聲比起過年放的還要響。並不需要人動員組織,就有商人帶著僕從夥計,抬著酒肉,送到軍營外面犒賞。由於防範下毒的關係,這些酒食,其實未必真的能落到士兵口中,但是民心所向,有人肯來送這些東西,總是一個好的現象。還有人更直接一些,送的全是雪花白銀,給有功將士發份辛苦錢。

  當然,在喜悅之下也隱藏著哀悼,有的人在剛剛的戰鬥裡失去了親人,號啕著為親人辦喪事。還有的則是在街上燒著紙錢,大喊著“孩他娘,你的仇已經報了,我今天殺了一個人,我真的殺了一個人!”

  書生們,志得意滿的做著一些金戈鐵馬,謳歌熱血,謳歌戰爭的詩文,挺胸抬頭,挽著手向清樓走去。今天寧波所有的清樓,都打出了顯眼的橫幅,為新軍將士慰勞,軍兵今日免費。

  在這種紛亂的環境中,劉五兒與楊承祖這一對,確實就不大顯眼。事實上兩人還得緊拉著手,免的被人群沖散了。見到本地錦衣百戶劉光祖,插花披紅騎在一匹高頭大馬上遊街,還不時的向兩邊拱手,被一群本地員外簇擁著向一間清樓走去,楊承祖搖搖頭“這孫子也威風上了?整場仗他光負責盯梢和抓人來著,就沒砍過人,也成英雄了。去清樓不叫著自己家長官,像話麼?早晚收拾他。”

  劉五兒微笑著“寧波的清樓也沒什麼意思啊,小地方,不上檯面,這些後生晚輩會的東西,我全都會。你想要什麼姿勢,我都可以的,就不用非趕今天湊熱鬧了。軍兵免費啊,還不擠破了門?真不知道她們應付不應付的過來。”

  “噱頭而已,免費無非就是吃喝,招待的也是裡面那些醜的女人。平時就沒客,這時候為自己家賺個好名聲,去的人多了,反倒是玩不成,再說紅倌人最多是出來陪大家說話喝杯茶,然後就要走,聯手都摸不到。無所謂了,今天新軍不會來這裡光顧的,他們要麼去追殺殘敵,要麼在營房裡整編,統計傷亡,檢點得失。有這份人心就好,誰不掛這個橫幅呢,用不了一個月,就讓它關門大吉。”

  “那你的兒郎們,難道就不會鬧意見,小心他們嘩變。”

  “不會的,這幫人打完這一仗,手裡都會有些積蓄。想要成家的,我會儘量幫他們找老婆,想找女人的,來這花錢就行了。現在這個時候,沒人敢看不起新軍,除非活膩了。到時候來這裡自己找樂子,比趕這種風頭強。”

  劉五兒點點頭“確實如此,這種日子也見不到好的,除了那些紅館人的丫鬟,沒人點的醜女,就是我這樣的老女人,過氣的。過去的恩客不來往,不免費也只能招待低等客人,還不如伺候軍漢一晚。”

  “如果是五兒姐的話,我覺得那就不是免費的問題,而是要用黃金萬兩,也願換春消一夜的問題。我不管別人怎麼想,在我心裡,那些所謂的紅倌人,花魁行首,都比我的五兒姐差的遠了。”

  劉五兒臉微微一紅,手輕輕掙扎了兩下“別這麼說,被人聽到,就要笑死了。你不嫌棄我出身,不嫌棄我老,我就很高興了。我知道我的身份,名分什麼的,就沒我的份,將來能給我留下個孩子養老,我就可以放心了。藤蘿倚喬木,像我這種女人,如果離開你,連活下去都困難。所以我不會多要什麼,只要你能記得我一些就好。就像這寧波的一切,其實當初我用的計謀,也算是把他們都推向了刀鋒。可是我壓根就不在乎這一切,如果沒有當日那場殺戮,又哪來他們對你的支持,只要為了你,就算讓我下十八層地獄永不超生,我也心甘情願。”

  等到回府之時,家中也來了不少客人,像是胡秉章、方文冕等人,都是過來道喜,外加商議報功的事。說到底,就是來搶功的。

  郭九姐雖然平時有些大路,但好歹是勳貴之女,應付這種場面的本事是有的,楊承祖來之前,她倒是也能周旋著,與大家說閒話扯皮,但是具體真要個章程,她肯定什麼也不會給。

  今天這一戰不單是勝仗,而且是個空前大捷,雖然具體數字沒出來,但是光真倭,殺傷就近千人。這種勝仗,有人想著掛名總兵武定侯是不是能靠此晉國公位了?要知道,國朝以往對倭作戰,不管勝負,可是從沒有過這種斬獲。

  當然新軍從各地回援這事,可能要打一些文墨官司,但是在這種大勝面前,有一些小小的失當,還能叫事?甚至不用楊承祖出面,胡秉章就願意把這些麻煩接過來,補上所需要的手續。不過他倒是有另一個考慮,就是被楊承祖抓起來的那些士紳。這幫人,都是東南本地的大紳巨賈,名門望族,就那麼捉著在監牢裡,萬一出了人命,那也同樣不好交代。

  “列公放心吧,他們關的時間不會太久,等過幾日,我將手頭的事處理完,就會把他們送到南京錦衣千戶所那邊。至於該怎麼處置,自有錦衣衛處斷,不會牽扯到幾位。不管他是什麼身份,只要牽扯到通倭事裡,朝廷,也絕對不會姑息。”

  燈光搖動,燭光呼明呼暗,遠處已經響起了二更的梆點。早已經閱盡千面的劉五兒,仿佛又回到了自己剛剛梳籠那晚,整個人蜷縮在被子裡一動不動,不知道是盼著他來,還是不想他來,心情格外的複雜。衣服穿了脫,脫了又穿,既想著讓對方親手脫掉自己的衣服,又怕被他疑心是自己拿橋,總之是患得患失。

  見天色已晚,她心裡一酸,多半他今天是不會過來了。或許那些大員拉他去喝了花酒,或許他被正妻留住,宿在那裡。或許是那位冷姑娘,或許是那個年輕但是野心極大的曹氏?

  事實上,在豹房,即使她是得寵的女人,但正德的女人多,類似的事也不是沒有過。明明已經做好了被爽約的準備,可是眼淚還是不爭氣的打濕了枕頭,強忍著悲傷,披著一件外衣起來,舉著燭臺去閂門。手剛摸到門上,房門猛的推開,燈光晃動間,楊承祖高大的身影出現在她面前。

  “你……”不知是急是氣還是羞,劉五兒竟是下意識的去關門,只是門還沒等關上,人已經擠了進來,一把將她抱起來,走向牙床。“對不住,五兒姐,實在是那幫人太混帳了,拉著我說個沒完,還要帶我去清樓。真是的,一點也不肯體諒我有佳人相侯。五兒姐,你穿這肚兜的樣子,真是迷死個人了。”

  幔帳落下,兩個人緊緊的糾纏在一處,劉五兒如同沙漠中乾渴瀕死的旅人終於遇到了清泉,不顧一切的瘋狂索取,直到失去了最後的氣力,一動不動。帶著一絲滿足的笑容,依偎在楊承祖懷中,安然睡去。在夢裡,一個騎著駿馬,身穿鎧甲的英武男子,對著她揮了揮手,說了一句保重,策馬遠去,漸漸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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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羊 發表於 2018-12-24 07:27

第七百九十八章 桂萼張璁

  次日郝青青不情不願的過來喊人時,見到劉五兒靠在丈夫懷裡說著情話,不時的發出一陣笑聲,臉色就更難看了。昨天楊承祖撕殺了半日,結果晚上居然宿在劉五兒這裡,家裡的女人,肯定是有著自己的不甘和憤怒。但是這種憤怒,卻沒有合適的藉口宣洩出來,只好重重的在門上踢了一腳,沒好氣道:“南京來人拜訪夫君,夫人已經在那應付著,我是讓他們等等,還是明天再來?”

  楊承祖看著拜貼上的名字“張孚敬、桂萼,這兩個傢伙到我這裡來做什麼?他們應該在南京做官的,真是的,現在仗還沒打完,就這麼過來,也不怕被人砍死。”

  不管怎麼說,這兩人都是前次禮議之爭中,堅定站在嘉靖一邊的,張孚敬這個名字,都是天子所賜。他如果不是為天子搖旗呐喊,也不至於被趕到南京來做個刑部主事。

  而且他是嘉靖替正德點的進士,名義上是正德最後一科進士,實際從某種意義上講,乃是真正意義的天子門生。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將來的前程非常可觀,楊承祖一個武臣,還真不好把文臣的拜訪拒之門外。

  劉五兒輕聲催促著他整頓衣冠出門見客,直到人出了門,她才朝著郝青青一笑“郝家妹子,我一個老女人了,對你形不成什麼威脅。你是個聰明人,應該明白何重何輕,如果把力氣都用來防我,仔細被真正的厲害角色偷襲。我連個名分都沒有,是奪不走你什麼,也占不去什麼的。”

  聽她這麼一說,郝青青反倒不好意思起來“你……你再亂說什麼,大家都是那個姐妹麼,哈哈,應該好好相處,一團和氣。道理我懂的,我……我不吃醋的。”轉頭也一溜小跑的,去前廳幫忙。

  張、桂兩人,都是年紀四十幾歲的中年人,生的相貌堂堂,頗有些威儀。與郭九姐談笑風生,神態自若,絲毫沒有覺得自己受到冷遇,也沒有什麼不滿成分。事實上,這個時候他們趕過來,其實是很不容易的。畢竟南京離這裡路途遙遠,他們肯定是在戰爭結束之前就出發,頂著東南倭亂的危機一路趕來,差不多是一場賭上性命的拜訪,倒是不得不讓楊承祖有些佩服他們的膽量。

  等到落座之後,兩人都向楊承祖道著恭喜,稱讚著他殺賊平倭的功勞。桂萼曾經任過知縣,是一步一步從基層拼上去的官僚,于地方上的事很是瞭解,他不住點頭道:“下官曾任青田知縣,聽人言起倭寇來,都說幾十真倭,就足以令數百官軍束手。我是文官,不諳武事,只是想不明白,為什麼幾百人打不過幾十人。今日看來,就一定是領兵官的問題,若是都如楊將軍這等人物,就是幾十官軍,也殺得數百倭人,何以眾不能敵寡?少年英雄,果然是少年英雄。”

  張孚敬雖然是進士直接趕到南京的,但是他在另一個時空裡,是能做到首輔的名臣,理論水準甚是高明。雖然目前限於身份和閱歷,並不具備與楊廷和那幫人相提並論的施政能力,但是其在自己位置上,也確實搜集了不少跟倭寇有關的資訊,也讀了些兵書,于平倭上,是有著自己見解的。

  雙方的交流甚是愉快,對於他們拜訪的目的,楊承祖也能明白。這兩人都在禮議之爭中,旗幟鮮明站在嘉靖這邊,現在都是被打擊的對象。南京刑部這邊的主事,除了混俸祿,也沒什麼事可做,於官場而言,就是沒什麼前途的冷板凳。他們有一身才學,也有一腔壯志,自然不想與草木同朽,也想要有自己的作為。可是這種作為,不是說你想做,就能做到,除了才幹以外,更重要的是機遇以及貴人的提攜。

  他們這個層面,接觸不到太上層的人,再者,想聯絡天子的近臣,也要有人肯搭理他們。楊承祖這種新貴,就是上天降下的金大腿,他們肯定是要緊緊抱住的。這次頂著倭寇的風險過來,就得算是文官的富貴險中求。

  作為武臣來說,如果能結交上文臣,其實也是一件好事,大明的武臣一般來說,也都會與文官結交為樂。不過楊承祖的表現不遠不近,始終沒表現出過分親厚,兩人心裡也有數,想要投誠,也得拿出投誠的價值。做降將,也要有降將的資本,否則一樣不會被接受。

  “下官於都察院中,也有二三舊交,這次東南倭患,全賴緹帥一力敉平。這個功勞,下官看在眼裡,絕對不會任人污蔑忠良,顛倒黑白。”

  桂萼則是從袖子裡,拿出了一個帳本“下官任丹徒、青田、武進等地知縣時,深感國用不足,即是因為賦稅難收。賦稅難收,歸根到底,則是因為官紳侵佔田地。他們占了太多的良田,又用詭寄、飛灑等手段,將自己的賦稅轉嫁于無辜良民頭上。下官在任上主持過清丈田地,明晰產業,縱然因此受人彈劾,也從未動搖。如今到了南京養老,左右閑來無事,就在南直隸轉了轉,這份帳簿上記載的,就是南直隸十餘府縣田地實數。這個數字是老夫帶著下人丈量出來的,丁口也是自己去訪查的,未必盡准,但總歸,是比南京玄武湖保存的那黃冊要可靠一些。”

  張孚敬與桂萼雖然是同一戰壕的戰友,但這不意味著他們在其他領域就步調一致,比如這清丈田地的問題上。他的目標是盯著皇莊、太監及勳貴的田地,桂萼的目光,則盯著士紳。對於桂萼的主張,他是很不認同的,就連這東西,他也從心裡有些彆扭。

  在這種時候,他不會主動出來拆同伴的台,只是把話題轉移了一下“緹帥,我們動身之前,聽說了一個消息。謝家派人上京找關係,要為自己脫罪,他家與壽甯侯、建昌侯有些交情,不可不防。”

  “上京?這很正常麼。謝翁是皇親,出了事,找自己的親戚出頭,人之常情。易地而處,我也會這麼做,我相信,當今聖天子在位,定會大義滅親!不會因為親戚的關係,就有所姑息。京師的事,我管不了,只能聽旨行事。不過東南的事,我想我們還是可以做點什麼。二公既為刑曹,必熟悉刑名法典,正好幫我審一審這些海盜及一些勾結海盜的奸党,不知二公可願助我一臂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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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羊 發表於 2018-12-24 07:28

第七百九十九章 永壽建功(一)

  京師,乾清宮內,已經即位兩年的天子,身上越發有了九五至尊的威儀。在一旁侍奉的太監張佐,如今在宮中已經漸漸有了地位和根基,不少小中官拜在他門下,認他做乾爹,自己也在司禮監做秉筆。可是在這位自己看著長大的天子面前,卻越來越謹慎,越來越小心。

  這種畏懼並非單純因為對方是天子,而是一種難以言明的氣場,這位天子並不是一個喜歡發火的人,可越是如此,越讓張佐覺得他深邃如海,捉摸不透。就像現在,天子從慈慶宮回來之後,臉上就始終是這麼一副不陰不陽的表情,即便是近侍,他其實也猜不透,到底皇帝是喜是怒。對於一名宦官來說,這種情況,無疑是最為兇險的。偏生在這時候,嘉靖還不肯忘了他的存在,而是開口發問:

  “張伴,你說張聖母方才說的話,有沒有道理?放謝家一馬,成全一個天家的體面,換謝家交回二姐的庚貼,讓二姐可以另選駙馬。如果朕抓著不放,最後可能二姐要守一輩子望門寡,是不是太慘了一點?再說,朕的皇姐啊,她的夫家居然通倭,這種事鬧大了,對朕面上也沒有光彩,乃至於對朝廷,也是個傷顏面的事。聖母的建議,是不是更好一些?”

  在這京師的冬日,張佐的額頭竟是隱約要滲出汗水,現在的他,頗有些羡慕那位在東南做護旗官的黃錦。不管那差事當的多窩火,至少不用受這種煎熬。他沉吟一陣,總算是想了個解脫的途徑:

  “萬歲聖明,奴婢以為,這等大事,還是該問問太后的意思才是。”

  “滑頭!朕是在問你,你怎麼反推到母后那裡去了?再說,太后這話也是你能說的?若是被慈慶宮那邊聽見,怕不立刻賞了你鶴頂紅,讓你這混帳東西見閻王。母后現在依舊是本生皇太后,別叫錯了。”

  “奴婢知罪。”

  “知罪就好了,現在回答朕的問題,你覺得,聖母那邊說的,是不是一個道理?謝家的事,還是應該大事化小,讓他們出錢贖罪,下不為例呢?”

  “這……”張佐見實在推辭不過,只好大著膽子道:“奴婢斗膽說一句,謝家不過是螻蟻,是生是死,全系陛下一念之間,不足為論。但是永淳公主的終身幸福要緊,為了公主千歲,就算是高抬貴手,也未嘗不可。”

  “未嘗不可麼?”年輕的天子,嘴角向上牽動,露出一絲冷笑“果然,謝家的手段高明,不但打點了張家的那對活寶,連朕的身邊,也別他們伸進手去。他們是許了你多少好處,給你送了多少錢?又或者是照顧了你哪位族親?說出來,讓朕聽聽,朕的心腹,值多少銀子。”

  張佐兩腿發軟跪倒在地,不住以頭搶地“萬歲饒命!萬歲饒命!奴婢下次再也不敢了!奴婢這就命人,把東西都送回去……不,不是送回去,是全送到內承運庫!”

  嘉靖面色一冷“朕最後給你一次機會,這些東西送去哪?想好了再說。”

  張佐愣了一愣,忽然福至心靈,磕頭出血“燈市口,臣把這些東西,都送到燈市口,楊緹帥家裡去。”

  嘉靖面色一暖“總算你這混蛋東西還有點機靈勁,要是連這點機靈勁都沒了,朕留你就真的沒什麼用了。你是個聰明人,應該知道怎麼做,不管有多少錢,也得有命花才行。為錢丟命,那就是真的蠢才!你收點禮物沒什麼,謝家這次出了血本,朝中大員,他打點的不少,就連楊廷和那,他也一樣送了禮。不過通倭!哼!這種事,他花多少錢,也買不回自己的命!給張家打點的很殷勤,母后那裡,卻不見人影,看來他家是認定,張氏能救他,母后救不了他了?朕倒要看看,張氏是怎麼救他的。你這東西,也自己學聰明一點,不要亂趟這混水,別走魏彬的老路,朕是不會讓你吃虧的。”

  “奴婢謝主隆恩!”暗出了一口氣的張佐,站起身來時,已經汗濕重衣。皇帝初即位時的內相魏彬,就是在為永淳選駙馬這事裡和張家聯手選了謝昭,不但本人被皇帝尋了個理由賜死,就連家產都已經籍沒入宮。張佐可不想走上這條老路,不過一想到那兩箱珍寶的價值,還是讓他心裡隱隱肉痛。

  這時,一名中官忽然進來稟報“永壽千歲求見。”

  嘉靖臉上忽然如同冰河解凍一般,吩咐一聲“快請!”又吩咐張佐道:“別像個木頭似的站在那裡,做好你的差事。”

  朱秀嫦今天是進宮來陪蔣氏聊天解悶的,自從進了皇宮,蔣氏的日子反倒越發無聊。以往在安陸,她好歹是興王府的主人,楊承祖還能過去陪她說話聊天,捶肩消遣,或是自拉自唱的為她唱戲。可是等到成了本生太后,想見外臣,就沒那麼容易了。

  至於嘉靖,雖然是自己的兒子,也素來孝順,但終歸是皇帝。皇室的情義,與普通人家不同,許多普通百姓之家可以享受的天倫之樂,到了大內,反倒是差著一層。那面還有個張太后,如果蔣氏與嘉靖母子相處的過於親密,張太后吃味,也不是好事。

  再者嘉靖大婚之後,大展拳腳,與內閣積極奪權,每天要處理大量公務。蔣妃也不打算看他在自己這裡待太久,然後再熬夜批改奏摺,就只能時常招兩個女兒過來做伴。

  嘉靖見姐姐進來,臉上露出由衷的笑意,指著案頭一疊奏摺“皇姐,你是為了這些過來的吧?大哥在東南,差不多快要成為千夫所指的惡徒,當年的江彬,威風可不及他。”

  “哦?他幹的這麼出色麼?母后剛才也跟我說了他幾句,還要你勸他做人要學會適可而止呢。”朱秀嫦隨手翻閱了幾份奏摺,漫不經心的又丟回去,卻在這翻看間,把上奏之人的名字,全都記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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