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錦衣王侯 作者:黃梁生 (已完成)

 
王烏鴉 2018-12-15 11:49:5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14 341426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2-21 07:58

第七百七十章 苟延殘喘

  謝遵那邊,這段日子過的相當艱難,雖然謝家財力雄厚,不至於因為營救兒子而真的破產。可是這個時代的財主,主要的產業還是在田地、房產等不動產上,一個家財萬貫的富翁,手上的活動資金可能也有限的很。

  謝家雖然有海貿之利,手上現銀比較多,可是經歷了運做駙馬,以及大辦喪事等事之後,又連遭打擊,已經頗傷元氣。

  寧波監牢那邊就仿佛是個吸金無底洞,不管扔多少錢進去都填不滿,從下面的辦事員到上面的楊承祖,每個層次都要使錢。同時,找人關說,疏通關節、打探消息,這些也都是要使銀子的。現在的謝遵已經開始考慮是否為了開支問題,而賣出一些土地,或是出售一些存米回籠資金。

  除了經濟方面的問題外,來自官府方面的壓力,也讓謝家頗有些喘不上氣。冷飛霜的白蓮教舊部,南京的錦衣衛衙門,以及楊記的護衛,幾方勢力全都在秘密的盯著烏衣謝家,確保嫡出長房這支沒人能逃掉。

  當然謝家戶大人多,真鐵了心想逃,滅團也不大可能。但是單獨對著一房打,還是可以成功。事實上,謝家長房這邊曾經送出了幾名子弟,想要作為種子,先藏起來。如果這次真的避不過,有他們在,這一房的復興就有希望。不過這些人出城之後,沒用多少時間,就被幾名江湖人盯上,很快就消失在人海裡。

  于謝家這邊,雖然未必知道官府的動向,但是被人盯上的這種感覺,還是可以感受的到。再說謝家自己有不少手段高強的護院,未必能打的出去,但是告訴主家自己家被江湖人盯梢,這點職業技能是有的。

  其他各房,也有些人開始出來說些怪話,認為謝遵得罪楊承祖太狠,才被人搞成這副樣子。謝家或許該考慮換個家主,然後就可以談。他喜歡自己家的胭脂米田,喜歡家裡那位冷豔聞名的小姐,喜歡那副米芾的真跡,這些都不是問題,喜歡什麼就都送給他,然後就安全了……

  總之在家族面臨危機時,總是會有蠢材跳出來,謝遵原本也已經習慣了。只是過去的時候,他是有能力化解危機的,事後可以用無聲耳光,把這些蠢材的臉抽腫,只有這次,他真的是有些信心不足。

  于這種內外交困中,曹小婉自盡的消息,他根本就沒往心裡去,或者說,這種謠言的關注程度已經不足以引起他的重視。自己根本沒做過,這種髒水潑過來有意義麼,於此時而言,他並不認為這種閒話,真的會對他造成什麼實質性影響。

  曹小婉死前留有遺書,認為自己身體被汙,沒資格下葬。請求以火焚化,將骨灰撒入大海。遵照她的意願,葬禮之後,就用火燒了棺材,然後將灰搜集起來,裝船出海。南京城內不少才子書生,還在惋惜著這如花的美人,就這麼隨風凋謝,于這位東南大儒謝遵,就難免有些微詞。

  曹家父母兄嫂哭的如同淚人,卻也沒有什麼咒駡或哀求,只是向所有的人磕頭。這種無言的磕頭,反倒是激發了不少人的熱血心腸,已經有些人開始串聯著,想要做些什麼。

  那艘負責傾倒骨灰的大船上,楊承祖是以兄長的身份,替小妹撒骨灰。只是船剛離岸,化裝成從人的曹小婉就來到他面前盈盈下拜“恩公,從今日開始,小婉就是個活死人,於恩公家中能吃碗殘羹剩飯,就是恩典。其他不敢奢求,只希望恩公能夠別忘了小婉就好。”

  “傻姑娘,還叫什麼恩公,叫夫君吧。我給不了你名分,也保證不了給你多寵愛,唯一能保證的,就是在家裡,沒人敢欺負你。”楊承祖拉起曹小婉,兩人相擁而立,“這一次你付出的太多了。”

  “為了恩公,付出再多,我也不在乎。”

  曹小婉的身份,于楊家內宅裡,也只有楊承祖幾個妻妾以及柳氏知道,其他人一概不知。有感于這女人可以先放棄皇妃之位,後又連整個家庭都放棄了,自柳氏已降,於她倒是都高看三分,雖然沒有名分,但是待遇比起普通的妾室還要好一些。

  曹主事等人,並不知道女兒是假死,只當她真是當初被謝遵所汙。也就因此釋然,為什麼楊承祖不肯給女兒名分,反倒覺得有些愧疚,只把怒火對準了謝家。

  對於此事的彙報,則經過錦衣衛的軍驛體系,以最快的速度,送往京師方向。于謝家的佈局而言,到了這一步已經進入收官的階段,或者說楊承祖能做的,就只有這麼多了。

  對於一個幾百年的名門,以及一個在官場和文壇都很有影響的望族,楊承祖雖然掌握王命旗牌,卻也不敢擅自行事。倒不是沒有這個許可權,而是這個許可權是來自天子的信任,自己隨便動用這個許可權,難免就會留下諸如跋扈之類的印象。

  越是有這個權柄,越不能擅專,做出謹小慎微的態度,皇帝那裡,才不至於對自己有什麼介懷。

  至於說這過程中耽誤時間,或是延誤軍機之類,他倒並不在意。左右謝家就是條死狗,不可能一來一往之中,就會導致局勢有變。說的再明白一點,謝家目前手上沒有幾張牌可用,想翻身,也沒有本錢。

  按照楊承祖想來,消息一來一回,即使加上謝家在京師裡找人緩頰的時間,有一個月,就足以等來將謝家滿門抄斬的聖旨。可是不等他這邊等到聖旨,一個意料之外的情報,卻從寧波的消息管道,送到了他的案頭。

  冷飛霜看著情報,又看向楊承祖“什麼時候回寧波或是杭州?海王許洋的動作,比我們想像的要快,他這次的陣仗擺的這麼大,這一戰,恐怕會很麻煩。他不像黑鯊幫,行動的區域比那些鯊魚大的多,閩浙粵數省,可供其往來。這一戰差不多就要決定東南剿倭大局了,必須由你坐鎮。”

  “不急,許洋之輩,不管有多少人,多少船又或者多少銃炮,也不過是江湖草莽,我從來沒放在心上。真正干涉我們做海貿,造大船的,不在外,而在內。有海盜,他們可能還要老實一點,沒了海盜,他們反倒是要真的跳出來噁心人。許洋出來,出來的好啊,如果他躲在老巢裡,我反倒不好動他。這次他自己出來找死,我就送他上路。看來老天還是垂憐謝家,居然讓他多活一些時日,吩咐下去,準備啟程。”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2-21 07:58

第七百七十一章 來自異國的敵意(一)

  讓我們把眼光暫時離開南京,轉向大明帝國的珠江海域,後世名為大嶼山的島嶼上。海岸邊,修築著完備的西式的炮臺,巨大的火炮,將炮口對著大海,日光照耀下,炮身反射出金屬的光芒,如同巨獸的獠牙,鋒利閃亮。

  炮臺之後,身穿大紅切口軍裝,背扛火繩槍,腰帶利劍的葡萄牙士兵往來巡邏,步伐整齊,精神飽滿。而在碼頭處,高大巍峨的葡萄牙戰艦,安靜的停泊在那裡,巨大的風帆,密集的側舷火炮,保證著葡萄牙海軍可以在這個時代往來縱橫,無人能制。一座刻有葡萄牙國王家紋以及十字架的發現碑,則聳立于島的正中,宣佈著這裡已經被視為葡萄牙帝國的領土。

  於大明版圖上,這裡歸廣東布政使司下轄東莞縣管理,不過由於眼下大明主要是個農業帝國。于海防上,也是近海乃至陸地防禦為指導方針,不注重島嶼的控制。

  包括在後世大名鼎鼎的香港在內,至少在眼下為止,在帝國的眼中,都屬於無足輕重的小地方。在廟堂的高度,這樣鳥不拉屎的島嶼,不會引起多少人的注意,也就沒人真的在意朝廷對這裡的掌控。

  由於沒有真正發揮作用的衙門,所有朝廷機構都只存在於紙面,沒人會真的來赴任。這裡也就漸漸成了一個隻存在於版圖中,實際上並不歸朝廷控制的化外之地。島上既有捕魚維生的漁民,也有些來歷尷尬的漢子,在此地生活一段時間,就悄悄離開,或是無聲無息的消失。

  像這樣的地方自有其生活規律,乃至秩序上,也是靠刀子和拳頭,由幾個強人維繫起整個島嶼的生活,即使官府真的來人,這裡的土人魚民也不會買帳。可是這樣的秩序,於數年之前,徹底被改變。一群強大的外來征服者,將這座島嶼納入自己的手中。本地土著的強力人物要麼被剷除,要麼只能選擇為其所用,整個島嶼,已經徹底歸附於葡萄牙管理之下。

  山腳下,大片房屋鱗次櫛比,一座歐式石制城堡聳立於山腰位置,高大堅固的城牆,士兵肩背上的火槍,代表著這裡的新秩序。而在城堡不遠處,一座巨大的花崗石制圓頂教堂與之遙相呼應。幾聲沉重而響亮的鐘聲,響徹於島嶼上空。

  在教堂外,一座上下五層的高大牌坊,如同照壁般聳立在那裡,頂端的十字架雕樣在陽光下放射出耀眼光輝。

  在五層牌坊的第三層處,雕塑的圖案中包含了智慧之樹,以及一隻七翼龍,在其頭上,則站立著天主教所供奉的聖母。在雕塑之旁,用中文雕著“聖母踏龍頭”五個顯眼的大字。

  碼頭處,來自東西兩洋的商船或朝貢船,於此地停泊避風,等待著適合的洋流季風到來,以便進入大明內地貿易。來自廣州沿海村落的漁民,則冒著被官府逮捕殺頭的風險,將糧食、水果、蔬菜運送過來貿易。甚至還有一些于住地生意慘澹的村紀粉頭,也同樣站在船上撩起裙子,向那些異國水手兜售自己。

  雖然大明眼下有市舶司,但是對待貿易並不積極,于洋商也有諸多限制。大多數商人,無法得到貢使身份,無法與明帝國貿易,相反,倒是能在這裡碰到運氣,購買到自己所需的貨物,或是把自己的貨品出手。屯門在佔領此地的葡萄牙人手中,已經建設成為海上一座很有名氣的自由港。

  堅固的城堡之內,一名五十開外的矮瘦老人,身穿九章袞服,頭戴九梁冠,儼然一個大明親王宗室的打扮。不過大明的宗室勳貴,顯然不會出現在這裡,和西洋人對面喝茶,更不會像這老人一樣,帶著一群一看上去就知道是強盜出身的護衛。

  在這個老人對面,則是一個三十出頭身材高大、勻稱的歐洲男人,身上穿著嶄新的海軍軍服,袖口、領口處的金線耀眼生輝。而在另一邊,則是五十開外,體形矮壯結實的紅衣教士,正在用一口流利的漢語,與那名老人交談。

  “尊敬的許洋閣下,我們將在這裡,為你虔誠的祈禱。期待偉大的主,保佑你和你的部下,取得最終的勝利。並且最終實現你的願望,成為一個真正的親王或是總督。”

  那身穿親王袞服的老人,就是現在東西兩洋上勢力最大的海盜頭目許洋,其部下的數量雖然號稱一萬,不過這裡面其實是包括了婦女、兒童等非戰鬥人員計算在內。另外還有一部分,雖然名義上計入他的部下,但實際上,兩下裡只是合作關係,並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從屬。

  比如這次他邀請的鄧通、李七,本來都是福建海上的盜魁,因為自身實力或是貿易上的利益考慮,名義上尊奉許洋為首,實際上還是自行其是。黑鯊幫覆滅後,浙江水面上沒有了首領,這麼大的地盤,哪個海盜力量也不會放棄。事實上,對於大多數商人而言,黑鯊幫完蛋後,浙江海面不會變的更安全,只會更危險。

  像是踩浙江地盤這種事,不管許洋是否同意,李七等人都會去做,事先打個招呼,只能算是江湖道義,或是對於前輩的尊重。就算許洋真的想要阻止,也未必能阻止的了。

  即便是這個海盜名義首領的身份,在海上也有著足夠強大的權威,面前這名為巴托洛克的葡萄牙司令,雖然是屯門目前的最高軍事兼行政長官,對許洋也得禮讓三分。不管後世說起此時的葡萄牙,如何稱讚其船堅炮利,器械精良,但是一個不可否認的事實是,他們的人口和投放能力是硬傷。算上在南洋招募的土著兵,葡萄牙在這裡的全部兵力也不超過一千人。

  更重要的是,他們是商人,追求的是利益。沒有許洋提供的中國貨物,這座自由港也存在不了太長時間,雙方都屬於對方最重要的合作夥伴。兩下關係素來融洽,許洋名義上皈依了天主教,巴托洛克則按著大明的規矩,與許洋換了生辰貼。

  許洋虔誠的看著那個名叫佩雷斯的教士,“感謝偉大的主,拯救我這迷途的羔羊,一切榮耀皆歸於主,相信主必能保佑我取得最終的勝利,戰勝野蠻的異教徒。讓那個北方來的大官知道,許某不是謝傲那種廢物。他們這幫官府的人,傲氣,不讓他們知道厲害,他們是不會坐下來談判的。這次如果他肯坐下來談,司令官也可以一起參加,說不定連你這屯門島的事,也能一起解決。”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2-21 07:58

第七百七十二章 來自異國的敵意(二)

  巴托洛克聳聳肩膀,一副無所謂的表情“得了吧老兄,我和你不同,你們那個皇帝的想法我不在乎,我也沒想過要成為你們國家的親王。他是否願意談判,無關緊要,當大炮對準他的宮殿時,我相信,他一定很樂意和我進行會晤。我這並不是空想,三天之後,屯門將得到五艘戰艦,八百名士兵的支援。也就是說,我能指揮將近兩千人。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意味著我將成為一個總督,一個真正的總督,就像達•伽馬在印度一樣。”

  佩雷斯教士看了看身邊的這位年輕的司令官,他是個虔誠的信徒,但同時也是個瘋狂的冒險者。從里斯本到果阿,他追隨著葡萄牙的遠征軍經歷了過多的戰陣,卻並不是一個優秀的商人,至少現在,他的表現太傲慢了。許洋最終想的還是招安,在他眼前這樣貶低皇帝,就等於是把許洋也一起貶低了進去。

  他微笑著開口,打著圓場“許洋閣下,我相信在主的保佑下,你和你的勇士能夠戰勝所有異教徒。不過我有一點小小的疑問,你為什麼要把一部分作戰計畫洩漏給你的敵人?這在貴國的兵法上,難道有著什麼解釋麼?”

  許洋哈哈大笑,顯的頗為自得“傳教士閣下,您是神的僕人,懂得跟神溝通,卻不懂得如何打仗。我這並不是洩漏軍情,而是給他挖了個坑呢,我倒要看看,他是跳還是不跳。”

  眼前的葡萄牙人是最沒可能和大明和解的勢力,許洋在他們面前,也就不用有所保留,指著身後懸掛的地圖指點道:“鄧通、李七他們手上都有幾百能幹硬架的兒郎。這次又找了一些真倭過來撐場面。將近兩千人的隊伍,那是真正見過血,殺過人的兩千人,不是黑鯊島那些廢物可比。我在書信上,把他們的兵力誇大了一倍,官府防範他們,怎麼也得要出動兩個營。根據我的情報,官府裡能打戰的新軍,一共才有五個營。他們以兩個營防範李七等人,再除去防守各地,留在寧波的,最多不會超過半個營。而我,將帶領全部的兒郎,去寧波做一票大的,這就叫聲東擊西,引蛇出洞,到時候,你們只等著看好戲。”

  寧波港迅速恢復了秩序,而且貿易一天比一天紅火,這已經嚴重損害了許洋以及整個屯門自由港的利益。對於他肯出兵攻打寧波這點,當下幾人全都是雙手歡迎,只要寧波再能被屠上一次,多半就會一蹶不振,將來別想再做生意。

  在港口放一頓炮,並不能實現這個目的,如果長期封鎖港口,先不提那些洋商是否同意。就單是大明的水師,也不會允許海盜那麼做。

  不管朝廷的船隻如何孱弱,蟻多咬死象,真要是許洋在寧波外面逡巡不去,朝廷豁出來集中魚船與他打戰,就算是拿人頭換人頭,終歸能將他的艦隊解決。

  經歷了爭貢事件之後,現在寧波的繁榮,是建立在新軍帶來的安全感之上。只要能夠正面打敗新軍,不考慮雙方投入的兵力,以及最終的戰損,都能令寧波的貿易環境被破壞。

  組建新軍一事,于東南頗多掣肘,反對者亦眾。不過新軍取得了黑鯊島大捷,且有楊慎這等人物公開月臺,反對者不好明著說什麼。如果能夠讓新軍吃一個敗仗,或是自他們手中奪取了防地,那麼反對新軍者就可以大做文章,將新軍說成勞民傷財的無用之物,給予打壓。是以楊承祖方面,並無多少選擇餘地,如果放任台州失城,一樣要陷入被動。

  把部隊派到台州佈防,則寧波的防衛也會空虛。歸根到底,還是在於許洋在浙江有地方士紳大族代為通風報信,官軍的佈置難以逃脫他的掌握,軍情掌握甚至比官軍為快。縱然不敵,也可撤回閩地,新軍份屬浙江,不能進入閩地剿匪,這讓他們有了足夠回轉的空間。

  鄧通、李七兩路人馬羽翼漸豐,近來已經有了較強的自立意識,許洋這次實際也是一箭雙雕,既向朝廷展示了自己的力量,又可以借官軍的手,除掉對自己漸生二心的兩路強敵。

  巴托洛克看著地圖,不住點頭“許洋老兄,我必須說一句,你的計畫確實很棒,值得我們為它幹一杯。如果你們的官府因此對你實施圍剿,屯門的大門,隨時為你敞開。這裡的艦隊和要塞,將可以保證你絕對的安全。當然。我認為以你們朝廷現有的武力,你壓根哪都不用去。不過我有個疑問,如果你真的摧毀了寧波,將來還怎麼跟他們談招安的事?”

  “司令官老弟,這就是你不懂的地方了,我們的朝廷,就像是陸上的狼。你表現的越弱,它就越要吃你的肉。像你當初到屯門,如果只是送錢,說好話,不知道要被他們斬多少刀。只有你表現的夠強,他們才不敢吃你,反倒要怕你,才會真正平心靜氣的和你談。所以,一定要先表現的夠強,才有資格談招安,談合作。我手上的人手和船都是夠的,但是器械上,這次我需要得到你們的説明。當然,寧波的繳獲上,我將給你們一個滿意的數字。”

  “老兄,你這樣說簡直太讓我傷心了,難道在你的眼裡,我們的友誼是要靠戰利品衡量麼?不不,你不能這麼傷害一位偉大的葡萄牙王國的總督。你聽著,我將贈送給你一千支火繩槍,由我們的工人製造的火繩槍,你只需要一次齊射,就能讓你的對手逃的一個不剩。讓他們來聆聽主的怒吼,用正義的雷霆,來制裁他們!”

  佩雷斯則點著頭“如果這次的坐戰能夠成功,也許我們也該考慮下一步的行動,把主的福音繼續傳播下去,而不是僅局限於這一座小島。”

  他看著地圖,用手指了指廣州“只要許洋閣下的行動,能夠取得成果,我們的軍隊就會配合你,把廣州拿下來。讓主的福音,可以傳播到大明內地,這是我們的使命!為了完成這個使命,就讓我們聯起手來,讓大明帝國看看,我們的力量。”

  “說的好,就讓他們看看,我們的力量!”三人舉起手中的酒杯,飲下其中如同鮮血顏色酒漿。此時大明的福建、廣東洋面上,數以百計的船隻,在水手們的劃動下,向著事先約定好的島嶼前進,在一處處普通海圖上不曾標注的島嶼上集結,待命……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2-21 07:59

第七百七十三章 將計就計

  南京方面,就在楊承祖得到情報之後不久,一名許洋方面派來的特使,也登門拜訪。這名信使高高壯壯,很是精明強幹,雖然穿的一身商人打扮,但是看舉止,明顯是個武夫。他對楊承祖倒是客氣,只是將一封書信頂在頭上。

  “這是我們許頭領給楊欽差的書信,另外讓小人帶一個口信過來,我們徽州人出來闖天下,其實沒有多少野心,圖的就是個溫飽。生意人和氣生財,海那麼大,生意是做不完的。楊欽差想要做生意,許頭領願意幫忙,寧波城外那次鳴炮,是個誤會,將來肯定不會發生。希望楊欽差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海上漢子最講義氣,恩怨分明,一定會對的起好朋友。”

  楊承祖打量著來人,神情上倒很是和善,又賞了個坐位“尊駕儀錶堂堂必非常人,不知在許頭領手下,擔任何職?”

  那漢子不卑不亢,一抱拳“在下不過無名小卒,在家鄉眼看就要餓死了,所以出來闖世界。所謂儀錶堂堂,實在說不起,靠著許頭領關照,才有我一口飯吃,管幾艘船,有些水手,實在不算什麼。像我這樣的人,頭領手下不計其數,欽差就不必誇獎了。我們海上人讀書少,說話直,您別見怪。東西兩洋,小國無數,銀子是賺不完的。你們想做生意,我們雙手歡迎,有什麼困難,我們也可以幫忙。但是大家一定要給人留條路走,如果人真的被逼到走投無路的時候,是會殺人的!”

  他看著楊承祖,目光中流露出一股濃烈的殺意,不過楊承祖卻似乎對這種殺意全無反應,而那名漢子很快就發覺,另一股強大的氣機已經鎖定了他。這種東西不是玄學,也不是什麼法術神通,純粹就是戰場上撕殺出來的本能反應。自己用箭瞄準別人時,卻發現有人用箭也在瞄準自己,在海裡游的開心,卻發覺有鯊魚過來。

  “飛霜,不可無理,遠來是客,我們怎麼能不講禮貌呢?我相信許頭領的手下不是白癡,不會做出行刺這種丟面子的事。”

  話音剛落,那大漢只覺得如釋重負,方才鎖定他的氣機消失不見,那大漢也確定了,這股氣機的來源,居然是楊承祖身邊的蒙面婢女。看來這個欽差果然非比尋常,身邊婢女,也有如此手段。

  他的面上微微變色“欽差身邊高手如雲,佩服佩服。在下的話放在這裡,我今天可以走不出這個門口,但我們海上男兒從上船那天,就沒怕過死!為了奪一條活路,我們跟天鬥,跟海鬥,跟龍王鬥。不管是高手還是神仙,不讓我們活的,也只好一刀斬過去。這位姑娘就算武功蓋世,終究也是血肉之軀,難道還敵的過快槍火炮?”

  “尊駕這麼說,想必許頭領手上,銃炮不少了?”

  那大漢得意的一笑“這些事倒是沒什麼必要隱瞞,我們頭領與佛郎機人交易,手上多有佛夷火器。快船大炮,應有盡有,官府繳獲了黑鯊幫的四大金剛我知道,可是那四大金剛在我們許氏的艦隊眼裡,不過是二流貨色,上不了大場面。今後咱們兩下交好,欽差想要購買銃炮,我們也可以牽線。金銀財寶,美女珍玩,要什麼有什麼。我們許氏的人就是一條,夠義氣!”

  楊承祖似乎並不著惱,反倒是好言幾句,把他打發出去。冷飛霜道:“聽說許洋的夫人裡,就有一個是扶桑公主,如果你跟他成為朋友,說不定也能為你娶個公主回來。”

  “扶桑的公主,你啊是真不懂還是逗我?那地方出產一萬石即可為大名,大名之女,即可稱公主。一萬石啊,在咱大明不過是個縣令,還是下等縣的,我堂堂三品前程的錦衣指揮,娶個知縣的閨女,還要當公主?我又不傻。再說這次,我的前程,恐怕就不是三品了。搞不好就是一品都督體統行事。”

  他邊說邊拆開信,見上面字跡寫的工整娟秀,一看就是出自女人的手筆。“海盜的頭目據說稱做獠,聽上去倒是嚇人,不過不能當他們面叫,會翻臉的。這許洋,就得叫許獠了。他看來並不識字,或者能讀不善寫,但是身邊有能寫字的女人。這點跟我有點像,算是我們一個共同點了,今後可以交流下。再看看……鄧通、李七,這兩個強盜頭子的名字沒聽說過,大概不是浙江這邊的,否則怎麼也該有點印象。他們要來搶浙江,許獠告訴我他攔不住?你攔不住當哪門子海王,說是通風報信,還不是想要借刀殺人?這個計策,不高明。”

  他將書信遞給冷飛霜,黑鯊幫覆滅後,整個浙江的海盜力量呈現群龍無首的狀態,幾股小匪不成氣候,整個地盤空了出來。有海盜覬覦這片地盤,想要進來插一手,這種想法其實也正常。

  新的海盜過來,也要做出點業績,類似新人入夥的投名狀。總之要過來充老大,總得表現出自己很厲害,夠兇殘,才能在海盜這種行業裡站住腳。

  許洋這封書信,實際就是一個情報,按上面所寫,鄧通、李七兩路盜賊意圖進犯台州,在浙江立威。許洋心向朝廷,特意冒著背信棄義的風險,向朝廷通風報信,希望官府能夠早做準備,以免寧波之事重演。

  冷飛霜冷笑著將書信一扣“許獠的心腸倒是不錯,居然不惜壞了江湖規矩,也要來給我們通消息。看來倒是該好好謝謝他了。”

  “許獠號稱海王,如果說他沒心計,那未免太過小看他。他再怎麼威風,終歸是個海盜頭子,格局也就是這麼大。想要落葉歸根,想要殺人放火受招安,這些都可以。不過非想要向朝廷誇耀武力,讓朝廷求著他招安,我就只能說一句,他的心不誠!不把他打的疼一些,他是不會知道厲害的,他這招我接了,我倒要看看,是他海泥鰍厲害,還是我們大明官軍厲害。想玩什麼花樣,我奉陪到底。他要用計,我就陪他用計,看大家,誰能笑到最後。”

  水上作戰受季風影響很大,由於暫時的風向不利,海盜們並不適合在眼下對浙江進行劫掠。從許洋發佈命令,到部隊集結,以及等到風向這段時間,正好用來整合隊伍,分配人手。隨著許洋的命令下達,大明東南沿海上,船隻往來頻繁,空氣中,緊張的氣息越來越濃。

  一些身份神秘的商人,用大價錢購買糧食、果蔬,沿海城市裡,一些人出入酒樓、清樓,與本地的軍衛指揮、幫會頭目秘密接觸,達成一個又一個約定。還有一些面目兇惡的漁民,沿著海岸航行,也不打魚,反倒是觀測著官軍操練巡邏,直到被官軍發覺後,再大搖大擺的離開。

  福建洋面的某處無名島上,鄧通迎來了一位鶴髮雞皮的老人,單看他那必恭必敬的模樣,就知道這老人絕非泛泛之輩。

  李七那邊,手下則向他彙報著,又一個找來的紀女被那名為三虎的刀客斬成了十八段。不過從他斬人的切口和手法看,一身武藝似乎已經完全恢復了。

  這些大明朝的海上強人,在許洋的強大號召力下,越聚越多。看著身邊日益增多的夥伴,即使一些原本對於這次行動抱有懷疑態度的人,也漸漸產生了一種“我們有這麼多人,肯定可以打贏”的意識,士氣日漸高漲。

  一些身份絕對保密的客人,則通過商船等途徑,將一份份本該絕對保密的情報,送到這些小島上。其中的內容涉及到了明軍的兵力、調動、糧草調撥,後勤給養,乃至行軍路線。

  新軍的行動于這些盜賊來說,無任何秘密可言,完全是以一個不設防的姿勢,呈現在眾人路盜魁面前。他們其中大多數人沒讀過兵書,但知己知彼,百戰不殆這個道理總是懂得。兩下的資訊對比,自己不打就贏了一半。

  現在他們要做的只是一件事,等風。只不過在他們之前,楊承祖等的風,已經到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2-21 07:59

第七百七十四章 大將生來膽氣豪

  南京校場上,新軍各營軍官排成前後幾排,在他們身後,以局為單位組成的一個個新軍方隊,如同雕塑一般一動不動。這種整齊劃一的程度,當下大明軍中,也不是沒人能做到。

  但能做到這種整齊程度的,都是將領身邊的親兵家丁,數量有限。像那種老兵,也更多是誇耀自己殺人的本領,對於這種隊型並不能長期保持。這種上萬的軍佇列陣半日,隊型絲毫不動,於這幫人看來,也有些匪夷所思。

  那些南京的勳貴們雖然沒有祖上的本領,可眼光還在。一見之下,心內頗為驚訝,就算是前兩年南下的外四家軍,也沒有眼前這些軍校的精悍,一群放下鋤頭的農夫、礦工,訓練幾個月,就有了這般本事?

  他們原本是知道楊承祖搞錢厲害,整人厲害,又是勳貴裡極少有的那種善於寫話本的筆桿子。可是見到這支軍隊後,有不少人暗中尋思著,或許他真的是扮豬吃老虎,練兵也很厲害,只是平時不表現出來,只關鍵時候用而已。

  楊承祖頭戴無翅烏紗,身穿賞穿鬥牛服,站在將台之上,在身旁上則放著幾十口木箱。箱口掀起,露出裡面碼放整齊的一口口狹長的連鞘腰刀。這些名為雁翎刀的腰刀,與大明眼下官軍將領常配備的腰刀不同,刀身狹長,形制更接近倭刀。

  每一柄刀都採用包鋼技術打造,刃口鋒利,放到江湖上,就是所謂的神兵利器,價格不菲。更為重要的是,這些刀,乃是當今天子嘉靖皇帝親自督造,每一柄刀都經過皇帝本人的親自驗收,個中意義非同小可。楊承祖捧起一種一柄刀,點動繃簧,拔刀出鞘,用手指輕輕彈了一下刀脊,雪亮長刀發出陣陣龍吟:

  “兒郎將士們,你們眼前這些雁翎刀,都是萬歲親自督造,每一柄刀,都經過萬歲的親手校驗。萬歲爺爺日理萬機,卻要抽出時間來,為我們一口刀,一口刀的來驗。這說明什麼?說明皇恩浩蕩!說明在陛下心裡,始終有我們浙江新軍的位置。你們每個人是領足了糧餉的,戰死有撫恤燒埋,受傷有湯藥,家中有楊記照應,為國盡忠殺賊報國,乃是本分。可是萬歲還是惦記著你們,不但要親自試每一口刀的刃口,還在刀上刻了名字。我眼前的刀,分為賞功刀、紀勇刀、忠義刀三種。分別賞給本次平倭中有功將士,受傷勇士,以及陣亡將士。每一口刀上,都刻著一個人的名字,也就是說,萬歲記著你們的姓名,記著你們每個人的姓名!下面我念到名字的出來,授刀!戚景通!”

  這次楊承祖的請賞奏摺遞上去,嘉靖批復的不算太快,他還當是朝廷裡有什麼問題結果等來的是一個他自己都沒想到的好消息。嘉靖居然想了這麼個酬功的辦法出來,雖然這應該是與自己為他講的那個曾國凡的故事有關,可是能把故事活學活用,也算不易。

  以往賞賜有功將士,基本離不開錢財和名位,一場大仗打下來,保舉幾十個指揮使銜都是常有的事,至於誰能得到實授,還是看自己的手段。加上經手人的克扣,以及地方上的截留,往往這種犒賞于基層士兵來講,並不能體會到真正的實惠。

  再說,由於錢是從負責人手中發到士兵手中,士兵的感激物件也可能發生轉移,改為感謝發餉人,而不是皇帝。

  這些腰刀的價值並不算多高,即便是用上好的工料,由於數目有限,刀打造的也不多。可就是僅僅靠幾百柄腰刀,就讓這些士兵確實感覺到了皇帝對自己的關懷,仿佛自己在前線殺敵的表現,皇帝都心知肚明,在後面親眼目睹。

  於這些得刀之人來說,榮耀自不必說,在這種時代背景下,誰家中有一件御賜之物,都是莫大的光榮。一口天子督造,並刻有自己姓名的單刀,那足以算的上傳家之寶。再者於兵部銓敘,等到發缺之時,拿出這刀來,給主管官員看一看,就能在對方心裡增加非常大的權重。

  再考慮到官場上的資歷考核,有刀和沒刀的人,很可能在未來的仕途上,就會走上完全不同的兩條路。畢竟當初興王府裡,朝著亂軍丟過磚頭的,現在最小都吃六品俸祿,何況這口寶刀?

  眼下的新軍營,雖然軍官裡大多是安陸人,甚至有“會說安陸話,就把腰刀挎”之說。可是從現在開始,自己是否是安陸人已經不再重要。整個幹部的團體,將是以有腰刀和沒腰刀來劃分,掛腰刀的就是自己人,萬歲是知道自己名字的。

  即便是傷患或是陣亡者,靠著這刀,或為自己要待遇,或為家屬謀福利,都不是太難的事。到了縣衙門裡,拿出這把刀來,縣令也要高看一眼。這些實惠與榮耀,可不是白銀所能衡量。

  即使那些沒能得到刀的,也都想著仗還沒打完,自己下一次作戰只要勇敢點,或是運氣好一點,還怕沒有刀拿?就靠這幾百柄刀,五營新軍的軍心,就差不多被皇帝籠絡在手裡。

  領刀的將領,自戚景通至俞大猷,全都熱淚盈眶,將刀舉過頭時,都喊了一聲“刀在人在,刀失人亡!”又朝著放著聖旨的供桌接連磕頭。

  徐鵬舉看著那一柄柄腰刀發下去,雖然明知道這東西值不了幾個錢,卻總是覺得眼紅心熱,心內暗自琢磨著“回頭也得讓那四十九衛那幫王八蛋操練起來,不能成天太安逸了。好歹也是軍衛,有好幾萬人,好歹也給老子殺幾個倭寇,掙幾把刀回來,否則也太丟人了。”

  那些身邊的護衛親軍,家丁護院看著這些腰刀,目光裡同樣流露出豔羨之情。又想著自己一身所學不可能輸給這些才受了幾個月訓練的泥腿子,頗有人躍躍欲試的想要找個機會,一刀一槍搏個名聲回來。

  楊承祖又道:“各位的升賞,已經發下來了,凡是奮勇殺敵者,朝廷皆不吝恩賞。不過前者所破只為小賊,近日將戰者始為大敵,我問爾等,可敢戰否?”

  “敢戰!殺敵!”

  三軍齊聲應諾,聲如洪流,沖刷了整個校場,仿佛在秋末世界打響了一個巨雷,震動天地。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2-21 07:59

第七百七十五章 引蛇(一)

  大軍的調動緊張有序,動員和行動速度,差不多可以吊打這個時代所有的大明部隊。即便是九邊軍或是外四家軍,論戰鬥力不好說,可是要論動員和行動的速度,還真比不上新軍。

  這裡面固然有楊記後勤搞的好,楊承祖人頭熟,可以把各條路都鋪開的原因。另一方面,也是有著士兵自身的服從性及紀律性強,不像那幫老爺兵一樣難伺候。不考慮開拔費,不用提前支付軍餉,甚至連敵我力量也不去關注,長官一聲令下,讓去哪裡,就去哪裡,動作自然就快。

  魏國公別院內,冷飛霜幫著楊承祖在打點行囊,準備動身“你這支新軍倒是軍心可用,正如一柄磨的鋒利以極的快刀。這次許海王直接撞到刀刃上,怕是有的好看了。”

  “那只能怪他倒楣了,誰讓他不肯束手來降,非要先讓我吃點虧不可?”楊承祖哼了一聲,顯示著對許洋的不屑。不說那些雁翎刀,就是戰利品一概不用交還失主,允許南兵自行分配,就足以讓南兵赴湯蹈火。

  軍心、操練、器械、補給,這些都已經在楊承祖力所能及的範圍內做到了最好,如果說還是打不過,那就是要變天了。根據自己的歷史知識,似乎倭寇並沒能真的掀動大明江山,那也就是說,憑藉自己手上這支有資格競爭大明最好陸軍的隊伍,打一群強盜應該沒太大問題。

  許洋不管怎麼強,也不過就是加大的黑鯊幫,除去兵力因素,兩者間的戰鬥力不會大到哪去。他雖然不善於指揮,但是于勝負這個層面的問題,看法倒是與冷飛霜基本一致。那就是這一戰,大明朝屬於怎麼也能贏,唯一要考慮的,就是能給敵人多大的殺傷,仗打到什麼因素是一戰。

  這些海盜機動靈活遠勝官軍,打了敗戰,可以逃到閩、粵海面。官軍如果過省追擊,光是一個文牘往來,就會延誤所有戰機。再說,以官軍水師的實力,打水戰,也沒有完全把握。從接到許洋的書信之後,楊承祖和冷飛霜考慮的問題,都是怎麼把敵人引到陸上大,並且最大程度殺傷許洋部隊有生力量。

  當然,從理智上講,大家心都明白,海盜靠殺是殺不絕的。即使斬下許洋的人頭,用不了多久,海上就會崛起一位新的海王。最糟糕的情況,可能是群雄並起,於大明而言,或許海防壓力會更大。

  事實上,楊承祖確實動過招安許洋的念頭,但前提是招安,而不是合作。許洋必須首先認清自己的身份,同意為朝廷效力。可許洋這種態度,顯然是要和官府對等交流,這就決定了楊承祖對他的方針只能是消滅。

  眼下朝廷水師還在籌建階段,雖然已經有幾艘新船陸續下水,但是想到許洋的地盤去打,多半也是送死。即使打贏,自己一方的傷亡也會很大,這支新軍最終是要到北地去打戰的,甚至將來還要用他們中的一大部分做軍官,並不能隨便消耗。這次許洋自己送上門來,倒是省了官軍的氣力。

  從擁有的實力來看,許洋號稱擁兵過萬,這次出兵面臨的敵人,比起黑鯊幫怕是要多出數倍。于新軍兒郎看來,這是一個好的不能再好的消息,能斬的首級多了,立功的機會來了。

  不少這次沒能得到腰刀的士兵軍官,都攢足了氣力,為著這次的腰刀要搏上一搏。幾營新軍中的帶兵官,全都到楊承祖這來求戰,爭奪著承擔主戰任務。

  即便是九邊之軍,也未必有這麼強的鬥志,一支新成立數月的部隊身上能看到這種朝氣與鬥志,冷飛霜也不由暗中佩服。在此之餘,她也意識到,這種新軍從編成到操練,都不是白蓮教能學的了的。縱然靠著神通靠著信仰,可以讓士兵悍不畏死,但是讓他們這麼遵守命令,又能捨生忘死,除了朝廷之外,當今天下並沒有其他力量能做到。

  “你決定了要去寧波?如果我們推測不錯的話,許洋是以那裡為真正攻打的目標,他出動的人馬不會少。你準備的兵力不能太多,否則他就不上鉤了。可是帶的兵少了,你就不怕真的出了閃失?再說你這次把本錢都壓在了寧波,一旦許洋事到臨頭,改攻他處,我們兵力調動不及,可是要吃大虧的。”

  “有你這個女諸葛在,我有什麼可怕的?”楊承祖哈哈一笑“人貴有自知之明,行軍打仗,運籌帷幄,我一無所長。不過你這個女諸葛呢,精通排兵佈陣,你的謀算我信的過。而且你說的有道理,許洋最有可能攻打的地方就是寧波,我這一寶就為你押了。我的儀仗在那,許洋就算曾經想打別處,看到我這條大魚,也會掉轉過來,朝著寧波動手。所以我有把握,只要我去了寧波,肯定就不會落空。至於風險,這就不用想了,我帶一個營頭,寧波現在那裡還有半個營頭的士兵受訓,有這一個半營,近五千人還怕吃不下小小的一條海泥鰍?”

  “你不用吹捧我,我不過是按照許洋為人推敲他的行動而已,真正要擔心的,還是地方上有人走漏消息,把咱們的軍情洩漏出去。官軍以往剿匪,都是被那些大族悄悄通風報信,要麼找不到人,要麼勝仗也會打輸。明明是在自己地盤上行軍,卻莫名其妙中了埋伏。”

  楊承祖自信的一笑“論打仗,我不行,不過要論整人這種事,我可不弱於別人。我現在就盼著他們把消息送出去,若非如此,我又怎好抓住他們的把柄,這次把他們一併解決。東南豪強,向來是擋在楊記面前的一塊石頭,我這次終於有機會,把這塊石頭徹底搬掉,他們可千萬不要讓我失望啊。”

  于福建海面的某處無名島嶼上,許洋看著手上送來的情報“許泰領兵一部援象山,戚景通將兵一部援奉化,楊承祖自領新軍一營坐鎮寧波?每部新軍不足九百,加上原有守軍,官軍於每地的守軍也不過千人,他果然是不會領兵,哪有把部隊平分的道理。這兩處無主無次,兵微將寡,自取滅亡。”

  一旁一名年輕的強壯後生看著那份情報,皺著眉頭“他滅了謝傲,似乎不是個不知兵的人,這次的佈置,會不會有詐?再說,寧波有一營新軍,似乎也不容易對付,叔父不可不查。”

  許洋贊許的看了一眼那後生“阿棟,確實不簡單,行事謹慎,不冒進,不輕敵,是個做大事的。不過叔父如何想不到這些?寧波城內的半營新軍,已經被調走了,代替他們的是半營台州勇。我們再讓兒郎們在沿海盡情燒殺,讓他不得不分兵,到時候手上剩下的兵力一弱,我們這次五千人馬攻打寧波,壓也壓死了他。通知兒郎們,做好準備,只要風向一變,立刻出征!”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2-21 07:59

第七百七十六章 引蛇(二)

  寧波的冬天雖然不似北方寒風凜冽,雪花紛飛,但是南方的濕冷氣候,北方人會覺得更難受。天空中烏雲四合,冰冷的雨水紛紛飄落,落在身上,讓行人忍不住縮著脖子打寒顫。

  一身雪白裘衣的薛娘子,在這種天氣中,顯的格外雍容華貴,極有貴婦風範。可是她臉蛋微紅,纖纖素手被情郎牽著,在廊簷下賞著雨景的樣子,又像極了剛剛陷入熱戀之中的小姑娘。

  她今天剛剛去楊家那邊拜見了郭九姐,表面上是掌櫃的來拜見大夫人,實際卻是外室拜大婦。過了今天,她這個外室的身份就算是被大婦默許,不用擔心有誰找麻煩。

  雙方的會見氣氛很是融洽,九姐拉著她的手,很是親熱,並沒有表現出盛氣淩人,或是夾槍帶棒。當然,她與丈夫的親昵樣子,也讓薛氏明白對方的態度,人家才是正室,自己不過是個野女人罷了。

  不管怎麼說,九姐並沒有棒打鴛鴦的意思,她也就鬆了口氣。現在終於可以放心的倚靠在這個男人的懷裡,享受著他的溫存。

  “城裡安排的怎麼樣了?要打仗了,藥品、糧食、布匹這些東西都要備齊了。還有,雖然不至於真的讓人打進來,但是該做的防範總是得做,這次不是小打小鬧,而是打大仗,該關的鋪子就關一關。跟你真正親厚的,透點消息過去也沒壞處,你自己也躲一躲。刀槍無眼,雖然我有把握取勝,但是流箭什麼的,誰說的好,萬一傷了你,就不大好。”

  “恩主,該準備的物資妾身已經按你的吩咐準備好了,我是不會走的,妾身要留在城裡,看著你打仗。”她將頭靠在楊承祖肩上,小聲耍著賴皮“你打完了許洋,肯定是要回京的,在你回去之前,我想多陪陪你。哪怕是不能……不能伺候你,就讓我遠遠看看你,看著你殺敵立功,我的心裡也高興。”

  “你就不怕我打敗仗?萬一我打敗了,你可該怎麼是好?兵災這種事難說的很,那幫海盜沒人性的,你這麼美,留在城裡被他們看到可不好。”

  薛氏得意的笑了笑“我才不怕呢,妾身早就準備好了鶴頂紅,要是遇到危險,可以保證第一時間自盡。再說了,恩主天下無敵,怎麼會輸?那些台勇剛來時,橫行霸道,目中無人。簡直比強盜還要強盜,那位台勇頭目看我的眼光也像是要吃人,我都特意要躲著他。可是今天恩主的人馬雨中列陣半日,那位頭目已經托人來向我賠不是,希望我替他關說幾句。只要恩主肯給他們一半的錢,他們立刻就可以開拔。”

  台勇接替新軍這事,也是東南地方一些大人物搞出來的把戲,通過寧紹兵備道進行的運做,薛娘子也沒什麼辦法。台勇在浙江戰鬥序列裡,向有能戰之說,其不是朝廷經制之軍,而是從台州地方上招募的勇士組成營頭。殺倭之後,按照戰功給賞,如果倭寇不來,也按照出陣的時間發餉。本質上屬於雇傭軍,拿錢做事,紀律上更談不到。

  到了寧波之後,又是要犒賞,又是要補助金,平日裡為非作歹擾民的事做的也多。於寧波人而言,他們見慣了高素質的新軍,對於台勇的容忍程度就更低。

  雖然台勇還沒膽子真的去侵擾那些大戶人家,也沒敢對楊記動手,但是已經有不少商人來拜見薛娘子,希望她拿個章程。要不是楊承祖帶兵前來,她可能也要走一趟南京,去哭一哭秦庭。

  “開拔?想的倒美!”楊承祖哼了一聲“這些所謂的台勇,手上倒是有些好器械,又是鎧甲,又是強弩,甚至還有二十幾門火器。這些東西是哪裡來的?一群山民,誰讓他們有甲有弩的?私備甲兵,論律可斬!我已經命令寧波的錦衣百戶動手拿人了,幾個台勇大頭目一個不剩,全都要下監待查。誰有為非作歹事,一旦被訪查出來,定斬不饒!不殺他們幾個頭領,其他人也不會知道厲害,也就不會有敬畏之心!這些人是現成的夫子、雜役,還想要錢?白日做夢。你是我的女人,以後也可以橫著些,不用等到我回來才為你主持公道,自己也可以出手的。對了,給你透露個消息,萬歲你你選的那些女人……很滿意。過段時間,給你以及你家的好處就會送來,今後在寧波,就是你說了算。”

  薛氏看他這般強硬,整個人全都軟了下來,藤蘿倚喬木。能有這麼個強人站在自己身後,就不用擔心像賴恩那樣,讓自己上別人的床。

  “恩主,那些台勇在浙江是有兵的虎狼之兵,雖然行事上有些狂妄,可是看他們能殺善戰,地方官府也就睜一眼閉一眼。再說他們打倭寇麼,這個名聲很好,辦了他們,會不會有人說咱們殺害功臣。這幾位台勇的大頭目,都是在地方宗族裡極有身份的人,我知道恩主是不怕他們的,可是他們要是造反的話……會不會讓官軍很被動啊。”

  “造反?就憑他們也配麼?連土匪都不算,誰敢出來炸刺,就蕩平了他!官府軟弱,宗族橫行,連帶一些好勇鬥狠之人,也敢稱個勇字了。非但不制他們,反要倚他們為兵殺敵,簡直是本末倒置。軍紀渙散,不堪一戰,這樣當兵都不夠資格,造反的話,我一聲令下就殺光他們。還敢對我的女人有所企圖,我滅了他全家!”

  “恩主……你對妾身真好。”薛氏話音未落,就被楊承祖打橫抱起,路上留下的是她一陣銀鈴般的笑聲。

  台勇營內,身穿明黃的錦衣衛,將平日裡威風八面的幾位台勇大頭目從兵營裡捉出來,押著上車。往日裡跋扈不可一世的台勇,今天卻一個賽一個的老實,見了那支新軍雨中列陣,分毫不亂的情景,這幫打老了戰的,也沒了與新軍叫板的想法。

  那幾位大頭領的處置還沒下來,就有一批新軍進駐台勇營,接管了台勇的管理權。接著,就是開始對台勇的甄別,按著楊承祖挑選士兵的標準,對台勇重新篩選,入選的就有資格成為新軍的一員,按新兵標準進行訓練。至於落選的,則全都被編到了夫子營裡,開始承擔苦力工作。

  這些台勇的傭金,一向是發在那幾名頭目首領的手中,經過他們折扣後再發給下面,落到最基層士兵手上的並沒有多少。新軍這種直接發給個人,不拖不欠不折色的發餉方式,對於這些台勇下層士兵來說,其實還算是善政。被選中的台勇,反倒是很有些歡喜,倒沒有什麼抵觸情緒。

  數日之後,一些關於新軍內部的消息,通過某些秘密管道送到了寧波城內一座大客棧之內。很快,這些情報又經過整理與辨偽,送向許洋的案頭。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2-21 07:59

第七百七十七章 引蛇(三)

  因為之前賊髒拍賣的事,寧波城內很是來了一群大商家,東南地面上頭面人物也來了不少。現在賊髒已經賣的差不多,不過商人並沒全部撤出,還有一些商人留在寧波,似乎是在等著新的商機。

  這些留下的商人,都是東南大族裡負責出來跑買賣的人物,走到哪裡都吃的開。像是這次台勇入寧,表面上是寧紹兵備道主持,但實際上,卻是這些大商人合作推動的結果。像是寧紹兵備這種級別的官員,他們完全可以說進去話,一個小小的部隊換防,還能算問題了?

  即使是軍隊內部,他們一樣可以施加影響,部隊的補給錢糧,也離不開這些人供應,乃至於安排一些家族子弟到軍中擔任個職務,也是尋常事。軍官升降上,他們說一句話,比軍官自己去兵部跑十次都好用。是以東南各衛所,或者新編營軍,都離不開他們,軍情調度不管如何絕密,也瞞不住這幹人的耳目。

  可是這五營浙江新軍是軍中異類,他們的補給,都來自楊記方面提供。楊記又是個相對封閉的商業氛圍,夥計掌櫃的保密意識都強的很,想從他們打探點消息勢比登天。

  軍隊內部,那些新軍的軍官都是安陸人,跟他們不是一個圈子,個個老實本分,基本吃住都在軍營裡不與外界接觸。並不像以往遇到的那些軍官一樣,以結交名門才子為幸事,就算主動上門去拉關係,也大多是吃閉門羹。對於新軍的調度,這些豪門大紳,完全是兩眼一抹黑,並不能掌握。

  即使不掌握這些資訊,於他們的生活其實也沒什麼妨礙。可是長久以來,整個浙江軍政體系,對這些望族來說,是不存在秘密的。這次的例外,讓這些人的心裡都有了一絲不安的感覺。

  大方客棧內,幾位宗族頭領聚在此間,封家的族長封泰安看著同桌幾人,搖了搖頭“謝家的人一個沒來,看來今後咱們再聚會之時,就得少一把椅子了。謝翁的詩詞和文章,乃是極有風骨的,沒了這個文友,以後老朽怕是也沒什麼心思寫東西了。”

  “是啊,謝家現在的局面聽說是不大好,謝老爺前段時間還賣了鄉下的三千畝水田。謝家賣田啊,這麼多年以來,謝家的田地是有名的只買不賣,居然落到賣田的地步,這真的是……趕盡殺絕,於心何忍。”

  眾人在這裡表達著對楊承祖的不滿以及對謝家命運的惋惜,外面絲竹樂器之聲,頑強的衝破窗戶紙,飛進了房間裡。這兩天雨停了,外面的京劇班子又恢復了表演,只聽到動靜,就知道又是在唱京劇。

  徐鳳鳴皺了皺眉頭“這幫人聽的是什麼東西?實在是太難聽了,比起南戲來,簡直差了一天一地。都是那幫北方佬,不懂的什麼好歹,就因為那些唱京戲的都是好容顏的女子,就去捧她們。到這裡做生意不算,還把戲班子帶來,土包子,一看就是土包子。”

  比起謝家遭遇的不幸,真正讓他們心裡不痛快的,事實是這幫北方商人的南下。像寧波這種地方,每年都會有外地商人過來,不過基本都是小打小鬧,拜了碼頭後,也是做一段就走,真正能落地生根的十分有限。這次過來的,是北方十幾個大家族的子弟,這些人並不是小打小鬧,而是擺明瞭來江南踩地盤,搶生意的。

  要是以前這樣的人敢過來,有多少踩死多少,可是現在這種局面,這些大族的頭腦卻有些坐不住。封泰安道:

  “從朝廷裡得到的消息,朝廷似乎要在東南有所動作,據說還要嚴禁船隻私造。所有海船都要按引製造,以引徵稅,若是這幫人過來插一手,咱們要造船辦引就不容易了。你們想想鹽引,大明朝守著鹽引支不到鹽的商人不知道有多少,如果有人拉偏手,給這些北方土包子撐場子,咱們想要辦引就難了。”

  “是啊,這些戲班子,我看倒也不一定是為了捧那些唱戲的小娘子,有可能是為了與楊欽差套上關係。畢竟這戲是他一手研究的,戲班子也是他的產業,捧戲班子和給他送錢,也沒什麼區別。”

  徐鳳鳴冷笑一聲“楊欽差確實是威風,聽說天子這次封他二品都指揮使銜,以從一品都督同知體統行事,還賞了一件鬥牛服下來。那東西在東南,比起王命旗牌也只差一線,榮寵無二。可是那又怎麼樣呢?他的威風,是靠著殺倭撐起來的,如果他打了敗仗,你們覺得他還能有這麼威風麼?”

  他舉了舉手中的紙條,那上面是用粗炭寫的潦草字跡,上面寫的字不多,裡面還有幾個錯字。不過大概意思還是能看明白,將新軍的兵力和駐紮情況透漏出來,確定楊承祖帶到寧波的兵力只有一營。

  “他大概以為強盜不敢再打寧波,所以只帶了三千人就敢過來。許獠這次帶了多少人來呢?我跟你們說,整整八千兵!聽說裡面光真倭就有上千人,三千官軍對一千真倭,大家想想也知道,勝負如何。只要他打了敗仗,那麼東南就待不下去,等他滾回了京,這裡終歸是咱們的天下。”

  封泰安點頭道:“現在唯一的希望就是如此。咱們的人已經派出去了,為許獠他們帶路,打下寧波之後,戰利品分咱們三成。雖然謝傲的那些家當是賤賣,但是他們得的銀兩也不少,這回把咱們買戰利品的銀子都拿回來,也讓大家過個好年。在那之前,我們還得幫許獠一把,把寧波守軍的力量分薄。”

  “沿海的縣城,也有新軍駐紮,許獠能不能打的贏?”

  “放心吧,按新軍的編制,縣城裡駐紮的新軍只有一局百人,自保都大有問題。那些海盜又不是去攻城,只是去攻打一些村莊、鄉鎮,只要讓官軍分兵去守,讓寧波城防空虛,這個計畫他們是一定成的。”

  封泰安咳嗽一聲“徐世兄,分兵的事,老夫會去想辦法。只要消息一到,老夫就會去布政衙門那裡走動一下,催促把此事做成。這寧波城門的事,還是得要你的手下才行。”

  “封老放心,小侄定不負眾位所托。這次抹平手尾的花銷也不會少,希望許獠他們的收穫大一點,否則我們就虧大了。”

  這次許洋用的分瓣梅花計,這些宗族首領是知道的,那些被攻破的村莊縣城的戰利品,他們也有分潤。像是促成官軍分兵的事,他們也自然責無旁貸。至於這些收穫中,有多少是帶著血腥味道,又有多少上面附帶著冤魂,沒有人真的在乎。

  一條條情報被送出,海上的風向,終於變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2-21 07:59

第七百七十八章 出洞

  蕭山縣下屬螺山村,黎明。

  天還沒亮,整個村莊,還沉浸在黎明前的黑暗裡。漁民家中已經有人開始出來忙碌,摸著黑為出海捕魚進行準備,雖然天氣入了冬,但是海沒有封,能夠出海,就不能歇著。

  名為海旺的魚家青年在黑暗中,迎著夜風伸了個懶腰,聽著隔壁何阿根家的老狗汪汪叫個不停,奇怪著這老狗為什麼今天有那麼大的精神。自己努力一下,多打些魚,多賺些錢,翻修一下房子。等到過了年,自己就可以娶阿菊過門,自己就有希望做父親了。一想到青梅竹馬的阿菊,一想到成親的喜悅,即便是冰涼的夜風,也顯的那麼愜意。

  碼頭上停著他的魚舟,雖然很簡陋,而且破損的嚴重,但這是他全部的家產,在他心中比性命還重要。船很破舊,扛不住風浪,略遠一些的海裡就不能去。為了能夠多存一些錢,他今天決定冒一些風險,向著略深一些的水域前進。

  雖然年紀不大,但他已經是一個有著豐富出海經驗的水手,就在他蹲下身子解纜繩的時候,夜風吹來,而一種奇怪的聲音,也順著夜風飄到他的耳朵裡。這種聲音裡似乎包含了海螺吹響的聲音,轟轟的雷鳴,還有著一些……奇怪的波動。

  他停止瞭解纜繩的動作,向著遠處望去,漆黑的夜晚裡海天一色,在黎明到來前,事實上他什麼也看不見。直到如同城牆般的巨大輪廓斬開波浪,猛的出現出現在他眼前。

  一聲巨響聲中,當頭的大船就那麼橫衝直撞的撞上了岸,隨後就是一艘又一艘,數不清的船一艘接一艘的靠過來。當黎明終於戰勝黑暗,帶來光明時,整個螺山村卻已經陷入了永遠的黑暗。

  箭矢劃出弧線,將狂叫的老狗釘死在了地上,而在老狗身邊,則是他主人同樣中箭倒下的屍體。火把丟到了草房上,烈火與濃眼交織,整個村子並沒有做出抵抗,就已經徹底瓦解。

  海旺在第一時間就被一個倭人斬了一刀,倒在了一片廢墟中昏厥過去,是以並沒發現後續的一切。從某種意義上說,他是幸運的,至少他不用親眼看到自己的父母被斬殺,也不用看到即將過門的妻子高叫著他的名字,被剝的精光的按在了地上,一個又一個的男人撲上去,直到她失去了最後一絲氣息。

  村子裡並沒有真正的地主,所謂日子過的好一點的人,日子過的也就是那麼回事,油水少的可憐。擔任先鋒的許棟檢點著微薄的戰利品,又看著十幾個被摧殘的已經不成人形的魚家女,搖了搖頭:

  “這些戰利實在太少,拿不出手。你們就隨便分了吧,等打到寧波去,金銀美女,應有盡有,不是這點銅錢和村婦能比。大家趕快完事,然後繼續去下一個地方。”

  在他身邊,是一個四十裡許的男子,許棟對他一伸手“許家船隊最重義氣,這些戰利品都歸你了。女人麼……你看著順眼的,就挑幾個,快帶我們去下一個地方,去個錢多,女人美的地方!”

  到了午間時分,官府方面才有人過來探訪,又在廢墟中發現了一息尚存的漁民,至於他的傷勢痊癒,則是很久之後的事了。

  一時間,浙江沿海,定海、鎮海、蕭山、海寧等地烽煙皆起,數十個村莊幾乎在一夜之間被蕩成平地。而這些地方的守衛力量有限,保守縣城尚難萬全,主動出擊,就更不用想。從消息上也可以看出,來犯之敵足有數千人馬,那百十人出去也是送死,非派大軍不能應對。

  于楊承祖這個位置的人看來,那些村莊的死亡損失,只是個數字。但是這些數字背後代表的東西,卻讓楊承祖的心裡也頗有些不是滋味。其實單看死傷,這個數字並不太大,比起往年的倭寇之亂所帶來的損失,這些損失已經算的上極少。

  可是這些死傷並非不能避免,為了把局做的像一點,不得不把這些人推上了祭台。在廟算層面,這無可避免,心裡還是有些難過,只能說一將功成萬骨枯,自來如是。

  “兵凶戰危,凡是打戰,總是要付出代價。從計算的角度看,這些村莊的損失,加在一起也不如寧波的一個角。如果可以的話,我確實想要避免這些,只可惜才幹有限,力所不及。大明海疆萬里,倭寇可以在任意一點登陸,我們有限的兵力,不能四處防守,總歸是有防不到的地方。這次不把許洋坑了,下次真的防不住時,還不知道要死多少。”

  冷飛霜緊咬銀牙“這不能怪你,那些倭寇兇殘成性,不剿滅他們,類似的事,就總會發生。要想替這些死者報仇,就只能將這股倭寇剿滅,以血還血。我們下一步,該當如何行事?”

  “按照計畫,派一部之兵援助紹興,另外將其他營頭的部隊,分守沿海各縣。這樣分派下去,雖然不能保證類似的事不會發生,但至少可以盡最大可能保證倭寇不至於攻破縣城。這些倭寇現在是攻打村莊,就已經有這麼大的傷亡,如果到他們攻破縣城那一步,那就真的要死傷慘重,血流成河,若是府城有失,那便只能用不堪設想四個字來形容。”

  這個分兵計畫,是楊承祖與冷飛霜共同研究的,除了他們兩人之外,再無第三人知曉。冷飛霜道:“我們當初設計計畫時,於倭寇的兵力估算是五千左右。可是現在看,實際來的敵人,遠比這個數字為多,這樣分兵,短時間內,寧波不會有太多的兵力支援。只用兩部加你的衛隊對抗這麼多倭賊,還有城裡的內奸,實在太過兇險。要不要你先離開寧波,只留下你的儀仗在此,或者我化裝成你的樣子,也一樣可以唬住倭寇。”

  “留下儀仗,那有什麼意思?許洋殺人破鎮,是在打我的臉,我若是躲回杭州,不等於說我怕他,那朝廷的面子就沒了。我不能丟了朝廷的人,不能坍光萬歲的台!我和我的女人就在這裡等著,看看許洋有什麼本事能奈何我?至於安全麼,有你這個諸葛亮在,我什麼都不在乎。”

  在東南士紳的奔走呼籲下,援兵的呼聲一浪高過一浪,新軍糧豐餉厚,待遇比軍衛高的多。這種時候,肯定是要讓新軍打前鋒,沿海縣城、衛所,都要求朝廷派新軍前來抵擋倭寇。即使是欽差楊承祖也在這種呼聲中,不得不抽出自己手下一部人馬,前往助防,三分之一的兵力就這麼離城而去。

  城外軍營中,一名昔日台勇中的頭目,如今卻在夫子營內當一名苦力頭。軍營之中夫子的差使最累,所得也最少,可是稍有怠惰,就是一陣鞭子下來,由不得他不勤快。

  一名昔日部下如同幽靈般出現在他身邊,輕輕拉了下他的衣服,小聲嘀咕了幾句,這名頭目的臉上一喜,轉頭又將這個消息向下傳。這些消息的文字簡單,不過內容卻足以驚天動地“殺新軍,迎許洋。”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2-21 07:59

第七百七十九章 破軍(一)

  十數日後,奉化城外,天氣漸寒,零星的雪花從空中飄落,碼頭上的人極少,船隻也不多。一支船隊在碼頭靠岸,百余名精壯漢子組成的商隊,頂著冰冷的雨雪將船上帶的貨物七手八腳搬運下來,放上了推車。

  由於倭寇的襲擾,奉化這一帶倭警頻傳,戒備森嚴的很。城門處官軍持矛肅立,盤查著來往行人,如果有人想要攜帶武器入城,都會被拒絕或是收繳。這種沿海城市,對於商隊還是比較友好,見這些人過來,帶隊的軍官笑著迎上去“你們是哪裡來的商隊,販的什麼貨?眼下兵荒馬亂,路上可曾聽說什麼海盜的消息?”

  商隊裡,一名三十出頭的大漢忙上前施禮“軍爺,小人是個小買賣人,從福建帶了茶葉到寧波,楊記不是在收茶葉麼,我們就是去交貨的。路上倒是聽說了有海盜,不過我們這條航路是走熟的,人頭熟,路也熟,順風順水,沒讓海盜發現。”

  “茶葉?那好,打開箱子看一看,檢查一下就放行。還有,你們既然是販茶的,可拿著茶引?”

  那商人看了看天空中飄落的雨滴,面露為難之色“這天氣檢查?要是茶葉進了水,只怕楊記不收,軍爺請行個方便。我們是紹興府徐老爺家的門下茶農,這次做生意,也是徐家的五總管帶隊。他老人家先到寧波去打前站了,不在隊伍裡,否則就讓他跟您搭句話了。再說這茶葉是楊記要的,還請行個方便。”

  邊說話,這名商人邊悄悄的送上了兩錠十兩元寶,那軍官將銀子捏在手裡,臉上露出會心的微笑“原來是這樣,徐老爺家的人啊,又有楊記的面子,那就沒什麼問題了,趕快過去。對了,你們身上沒兵器吧?現在為了防盜,朝廷有命令,兵器不許入城。如果你們有兵器就交給我,等出城時再發還。”

  “軍爺說的哪裡話,我們這商隊人雖然多,可是哪敢帶兵器。遇到盜賊,也是靠扁擔招呼,扁擔總不能也算兵器收繳了吧?”兩邊打了個哈哈,這支商隊就順利的進了城,有人領著,一路來到城西的一處客棧。還不等到客棧時,就見路邊一處新開的茶樓人頭攢動,從裡面還傳出鑼鼓胡琴之聲。

  “這戲真好聽,角也好看,功夫俊,人更俊呢。要是能討回家去做小老婆,就是幾百兩銀子我也認了。”兩名在外面排隊的商人,小聲的嘀咕著,商隊裡有些大漢就忍不住探頭朝戲樓那邊看過去,不過又被身邊的人打了一巴掌。

  等到進了客棧,早有人號好了房子,這幫人摘了斗笠、蓑衣,胡亂找地方烤著火。上房裡,一個四十開外的光頭大漢,大馬金刀坐在主位,抓起茶碗喝了口水,隨手就將碗一丟。

  “這幫官兵倒是很有模有樣的盤查,不過那有什麼用,難道他們盤查,就能防的住我李七了?當初福建按察司的監獄那麼結實,我還不是來去自如?我就說過,官兵壓根就不用怕,我們這裡兩百多人,就算真的講打,也可以把這裡打下來。告訴兒郎們,抓緊時間吃東西,休息休息,等到封泰安那邊的接頭人來了,我們就動手。”

  那名方才與軍官對話的漢子,這時改在下首相陪,聽完頭領吩咐,賠笑道:“七爺神威蓋世,小小的奉化,不堪一擊。不知道封員外的人幾時能來啊,這個……左右無事,小弟想要到方才那戲樓那邊去看一眼……”

  李七牛眼一瞪,那漢子就不敢介面,不知道這喜怒無常的大當家接下來會做什麼。卻見李七將大手在他的肩頭一拍“恁娘的,說的什麼鳥話,怎麼能你自己去看?大家做兄弟,有福同享,有難同當麼,要看自然都要去看。幾個當頭目的全去,三虎,你留下看家,沒問題吧?”

  在黑鯊島上中了一劍,僥倖不死的仇三虎,這時傷勢已經痊癒,整個人顯的更為陰騭。在角落裡一動不動的坐著,如果不是李七提醒,大家甚至忘了有這個人的存在。

  奉化作為縣城有城牆可以為憑藉,海盜們雖然可以靠硬攻把城攻破,傷亡必然會加大。對付這種城池要麼是不打,要麼就用這種裡應外合的手段。

  進城的人等到大部隊上來,就在城裡殺人放火,開城迎接自己的同夥。官軍依靠城牆還是能打一陣的,但是只要一聽說海盜殺進了城,往往就連抵抗的意志都沒有,只剩下跑路,打起仗來就輕鬆多了。

  李七出身逃犯,為人悍勇,雖然現在做了盜魁,不過還總是做這先進城當內應的勾當。仇三虎刀法淩厲,單打獨鬥匪幫裡無人是他對手,也就他帶過來。他人緣不算好,這種好事,就沒人樂意帶他同去。

  仇三虎似乎也不在意這種針對,冷哼一聲“城裡郭幫主、顧老大他們什麼時候來?來的時候,又是誰和他們談?”

  李七摸了摸自己的光頭,罵了一句髒話“算了,你們幾個去吧,我就不去了,在這等著和他們談判。對了,我在福建也聽說過,這些戲子是欽差楊承祖帶來的,全是真正的小娘子,不是南戲那種男人扮的小旦。等到破了奉化,大家一人捉一個回去壓寨。”

  這幫外來的海盜想要在奉化得手,本地幫會的支持也離不開,以往他們攻破縣城,也是靠和本地的地下勢力取得聯絡,共同配合。奉化的郭山、顧重與他們有著多年的合作關係,不過要破城,大家總要把價格談清楚才行。

  這種談話講個對等,如果李七去看戲,那麼他們找誰談?幾個頭領興高采烈的去看戲,嘍羅們則打開了車上的箱子。

  原本盛放茶葉的箱子裡,放的滿是刀槍兵器,還有十幾張強弓。李七將一口九環潑風刀戳在腳邊,仇三虎則用一快擦刀布,將自己那口雁翎刀擦的雪亮。這時,一名嘍羅進來小聲回稟,本地的兩位幫會頭目,帶著自己的人馬到了。

  郭、顧二人,都是四十幾歲的中年漢子,身為本地幫會頭目,打扮的很像是兩個成功的商人。外人最多知道他們開清樓,開賭場,放高利貸收賊髒之類的事,卻很少有人知道,他們還與海盜是合作夥伴。

  見對方帶的人手也過了百,李七哈哈一笑“二位老兄,大家這麼多年交情,每次見面都擺這麼大陣仗,就沒意思了吧?”

  “帶的人少,怕是七爺你看不起,現在海上誰不知道你七爺是一方之雄,手下有上千兄弟。帶一百多兄弟過來,不過是讓他們開開眼,見見真正的豪傑。”

  兩方哈哈笑著攜手進了客棧上房,就在房門關閉的一刹那,一路無語的仇三虎忽然冷聲問道:“二位大爺,你們的生意做的很大,連城門的守將,也是你們幫中弟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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