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錦衣王侯 作者:黃梁生 (已完成)

 
王烏鴉 2018-12-15 11:49:5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14 341391
王烏鴉 發表於 2019-1-1 00:59

第八百五十章 離心(二)

  岑蓮屬於那種極好對付的女子,沒有多少心機,也沒有多少算計,楊承祖一哄,她就全都聽從,不去考慮太多。隨後她也發現,給欽差哥哥當老婆,也不是什麼壞事。每天有人陪著自己玩,還有從來沒吃過的好吃糕點、果子隨便食用,還有那些好看的衣服,柔軟的絲綢。一連數日,她就像到了天堂一樣,真的享受起蓮夫人的生活。

  除了做新娘子,岑蓮擔任著楊家的女教頭一職,將狼兵的戰法,向新軍軍官進行講解,並且將狼兵的陣法配合,教授給楊家護衛。狼兵沒有大軍團戰陣,但是有小組戰鬥的配合陣法,通常以七人一組,長短兵器搭配,進退之間也很有些章法。

  這種配合僅限於少數人作戰之中,如果大隊人馬撕殺時,這種配合很難發揮作用,也沒法保持隊型。不過即使不能用來對付大軍,但是對付武林高手,或是少數悍賊時,這種戰陣還是很有些效果。之前冷飛霜就教授過楊家護衛,如何彼此配合對付高手,這回與岑蓮教授的陣法互相參考,又有了許多自己的心得。

  除了講解戰陣兵器,岑蓮這個歸順州的小百靈,對於歸順、田州、忠順府等地形十分熟悉,開始為大明繪製這幾州的詳細地圖。與朝廷配發的地步不一樣,她畫的地圖包含資訊詳細,包括一些只有少數土人知道的秘路,小道,都一一標明。這位姑娘心地純潔,再她心裡認定承祖哥哥是愛她的,絕對不會對自己不利,那這些地圖,又有什麼關係呢?並沒有意識到,自己給出的,實際是家鄉的生命通道。

  新軍拿到地圖之後,又結合之前岑蓮的講授,以及與狼兵的切磋經驗,在指揮層模擬了幾次對田州、歸順州的作戰推演,卻是岑蓮所不知道的。看著她無憂無慮的在內宅裡跑來跑去,與楊家的其他姬妾也沒什麼矛盾,看到誰都會親熱的叫聲姐姐,要不就拉上誰陪她一起玩的樣子。冷飛霜歎了口氣“這個小姑娘真可憐,你可以不可以,不要辜負她?”

  楊承祖笑了笑“瞧你說的,仿佛我就是要把她始亂終棄似的,難道在冷女俠眼裡,我就如此不堪。”

  “你雖然不會對她始亂終棄,但是卻要她的家鄉陷入戰火,她的父兄族人,八成要死傷慘重,家園能否保的住都在兩說。她難道還不可憐?這恩寵,也不過就是個障眼法,她的心機容貌,都不足以與你的妻妾抗衡,與你又未同過患暖,將來怕是難免備受冷落,孤枕難眠。”

  “至少她現在很快樂不是麼?比起岑猛來,我覺得我可能更好一點吧?不過冷女俠也感覺孤枕之苦了,那沒關係,我可以幫你的。”冷飛霜白他一眼,拉開一步距離“我可不是這個小百靈,你就算拿一桶迷春酒給我喝,也沒什麼效果。我的手下人已經按你的吩咐,在狼兵裡散佈消息,我想,就快有成果了吧?”

  “差不多吧,我的手下也沒閑著,不要小看楊記的影響力,傳播消息這方面,他們同樣出色。”

  兩人正說著,卻見岑蓮已經笑著朝楊承祖跑來“承祖哥哥,你不是答應帶我去坐大海船看海麼?我叫上了趙姐姐還有青姐姐她們,我們一起去啊。冷姐姐,你也一起吧,人多才熱鬧,我給你們煮東西吃啊。”

  他們這一行人上了海船去看海玩鬧,城外狼兵營裡,暗流開始湧動,已經有一些膽大的狼兵向頭人們喊叫著,然後就被抽了鞭子。剩下的士兵,則悄悄的聚在營房的角落裡,小聲交換著自己聽到的消息,看向自己頭人的眼神卻越發的冷漠。

  歸順府的狼兵不但月糧拿的高,而且還清了以前的積欠,每人身上都有好幾兩足色銀,走路都比平時快一些。加上頭人下了嚴令,如果誰敢違反法紀,為非作歹,那麼頭人就第一個就要他的命。也就沒人再敢偷雞摸狗,想要找樂子的,都拿著錢沖向了清樓。

  這種地方消息傳播的很快,關於歸順州狼兵發了餉,而且是一人一月九錢的消息,就在城外狼兵營裡傳開。現在城外的狼兵,被禁止入城,採買事項,則交給楊記派出的商人負責。新軍在狼兵營外組織了幾次訓練,也讓狼兵們不敢輕舉妄動,最多是有些人悄悄摸進城裡,也不敢鬧出大動靜。

  一些做狼兵生意的土娼,現在已經只接歸順府的客,除非歸順府狼兵沒來,才會讓其他狼兵光顧。這種差別對待,讓狼兵們感受到深深傷害的同時,對於自己的頭人的不滿,也逐漸增多。

  欽差帶了六十萬兩白銀,所有積欠的軍餉已經下發完畢,歸順府由於歸了流,錢就發到了士兵手裡,自己由於是土官手下,所以軍餉發給了頭人,至於頭人發多少下來官府管不到。土流待遇不等,土兵的月糧就是每天兩分,流官的部下,就是每天三分。

  這些輿論開始在軍營裡散播開來,岑猛自從在廣州回來後,變的比過去更為陰騭,也開始認真的抓起狼兵操練和紀律,每天訓練的力度都不低,每天都有違反紀律的狼兵被打的血肉模糊。既要操練,又拿不到軍餉,士兵們的不滿情緒,在悄然的滋生。

  沈希儀過來探望了兩回,主要還是平復一下狼兵情緒,同時表示自己會儘量向楊承祖爭取,對狼兵一視同仁。反倒是岑猛表現的很豁達“多謝大哥關心,不過這事欽差做的有道理,我沒有什麼意見。歸了流自然就有歸流的好處,我不會眼紅的。說起來,欽差和蓮妹如果真成了夫妻,我們就是連襟。你們漢人說妾不在六親之內,不過我聽說欽差很寵愛她,說不定就認了我這個親戚,我們土人最重情義,不會讓親戚難做。”

  他的態度總體而言,絕對擔的上恭順,也沒向朝廷提出什麼過分要求,可越是如此,沈希儀的心裡,卻越覺得有一些不對勁。反倒是以往岑猛那種胡鬧,或是提出各種無理要求時,他倒是能保證控制局面。

  他手上控制的親兵幾乎都派出來秘密監視岑猛,他一個客將,可調動的資源有限,但還是盡全力尋找著岑猛隱藏在表面之下,可能有的一些蛛絲馬跡。沒等他收到什麼結果,另一條消息就傳了過來,歸順知州岑璋帶狼兵兩千,押運輜重前來支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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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烏鴉 發表於 2019-1-1 01:00

第八百五十一章 結親(一)

  岑璋的調動,與其說是出於軍事考慮,不如說是出於政治平衡考慮,如果岑猛長期在外,歸順州留下這麼一位梟雄,那麼田州的狼兵怕是也不敢久居於外。為了避免後面捅刀,在田州部隊開拔一段時間後,歸順府的人馬也被飛檄傳調,前往廣州支援。

  岑猛帶了十幾名部下,換了嶄新的衣褲,守在接官亭準備迎接自己的岳父,可是等了許久都不見人,一名派出去打探消息的親兵從遠處跑來。“頭人,不要等了,岑璋已經被欽差的人接進城裡去了。”

  “阿爸,我已經是承祖哥哥的人了,說不定連崽都有了,這下看你怎麼把我嫁給別人。”欽差行轅內,岑蓮倒沒有漢家女子那種扭捏,反倒是大膽的挽著楊承祖的胳膊,向自己的父親示威。

  岑璋生的貌不驚人,身材矮小瘦弱,臉上堆滿褶皺,仿佛是風乾的核桃皮。手中拿著一根白銅的煙袋,不過礙著欽差的面前,沒敢真的點著,只用煙袋虛點著女兒的頭“不要臉的丫頭,我讓你讀的那些書,難道都忘了,怎麼能夠做下這種事情,簡直敗壞我岑家的門風。如果是在阿爸的寨裡,一定要把你浸豬籠,現在不知羞恥,還敢在這裡放肆,成何體統!滾回房裡去,我與欽差要好好談談。”

  岑蓮哼了一聲,貼在楊承祖耳邊道:“阿爸最怕朝廷的大官,你對他越凶,他就越怕你,別怕他。我去給你做飯。”

  等到女兒走的遠了,楊承祖笑著要給岑璋行禮,卻被岑璋一把拉住,想要給岑璋點上煙袋,可對方像個沒見過世面的鄉下老漢似的,忙不迭把煙袋別在腰裡。

  “欽差不必客氣,小老兒不過鄉下一村老,蒙朝廷恩典,授一個知州官職,也不過是個芝麻綠豆官,在欽差面前根本提不起來。我的女兒是山裡的娃,沒見過貴人,長的醜,禮數差,只該配個山裡娃生兒育女,不配侍奉您這樣的大人物。您能抬舉她,那是她的造化,等到您回京時,老朽就把她領回家去,關起來養老,絕不會讓她煩您,也不會讓她改嫁。如果她僥倖能懷上您的骨血,老朽再派人把她打扮的漂漂亮亮的送到京裡,如果不能,那就是她沒這個命。”

  “岳丈,您這話就說遠了吧,歸順百靈這麼美的姑娘,給本官做妾,倒是委屈了她,難道岳父不希望認我這個女婿,所以才要說這種話?”

  岑璋忙搖著頭“鄉下人不會說話,欽差別見怪,我可沒有這個意思,只是擔心她不懂規矩,惹欽差生氣。老朽是大明的臣僚,所擁有的一切,不管是土地,錢糧,兵甲還是……女兒,都屬於朝廷。欽差不要想著生米做成熟飯,就要負責任之類的事,那是傻丫頭自己的念頭而已。男人麼,圖新鮮,打野味都是尋常事,老朽不敢因為有了這事,就真的攀扯欽差。竹門對竹門,木門對木門,我一個小小知州的女兒,是配不上您的,我只是不希望您為了照顧體面,不得不納了小蓮,將來她也是要受罪的。好歹是我的女兒,怎麼也要為她著想一些。”

  他邊說邊摘下煙袋,隨即又意識到不妥,想把煙袋放回去,楊承祖哈哈一陣大笑,主動拿出火石火鐮,為他點著了火。

  “岳父,我早就知道,您是歸順的智多星,今日一見名不虛傳,這種時候,也要跟我鬥心眼,何必呢?您不就是擔心,我對蓮妹沒有真心,將來人進了京,隨便尋個由頭害死,您也沒處去講道理。沒必要繞這麼多彎子。”

  岑璋抽著煙,卻並沒有接話,只是那麼看著楊承祖,既不承認,也不否認。在門外,岑蓮一臉緊張的將頭靠在碗底,茶碗緊緊的貼著門。心裡緊張的感覺,比起發現自己失申于欽差後還要強烈。

  一隻手緊緊的按住碗,另一隻手握成了拳頭,牙齒緊緊咬在一處,生怕從對方嘴裡聽到那個恐怖的答案。如果阿爸的懷疑是真的,自己又該怎麼辦,自己沒有了承祖哥哥,還能不能活下去。老天爺保佑,就算是承祖哥哥要騙自己,也要他多騙自己幾年,幾年之後,你就把小百靈收到天上去,也好過讓他討厭自己。

  “岳父,您的擔憂我能理解,說實話,我也是做父親的,我也有女兒。我的女兒長大以後,如果遇到類似的事,我肯定也會這麼想。我只能說一句,我對蓮妹,確實是一片真心,可對天日。如果您不相信,我可以賭個誓。”

  “那可不敢,讓欽差賭誓,老朽是要折陽壽的。這也不能怪老朽多心,我那花兒,號稱三州一鳳,長的比蓮兒美,武藝也比蓮兒好,岑猛的模樣不如欽差,身份不如欽差,年紀還那麼大,可是那又怎麼樣呢?現在我的女兒在田州被軟禁,過的日子苦的很,欽差身邊美人如雲,蓮兒不過是個山裡的野丫頭,你們前後認識又不久,我怎麼放的下心。”

  “岳父,你想的太多了,我不是岑猛,不會苛待我的女人。我為了娶蓮妹,已經準備了五百杆火繩快槍、六千斤子藥、十副鐵甲、兩萬斤上好細鹽,書籍一千冊、犛牛百頭,彩緞三百匹,棉布兩千匹作為聘禮,您覺得這算不算一個誠意。”

  門外的岑蓮聽著這些聘禮,已是淚流滿面,承祖哥哥真的是喜歡自己的,就沖這些東西,他一定是愛自己的。只要知道這個就夠了,哪怕將來他真的對自己非打即罵,自己也認了。

  廣西貧苦,即使是頭人,也不比江南富商,這些聘禮簡直就是個天文數字。岑猛當初娶正室,拿出的聘禮也不過就是這些東西的一個零頭。她整個人現在唯一擔心的只有一點:如果阿爸繼續拒絕,萬一承祖哥哥惱了,真的不娶自己可怎麼辦?

  這段日子相處,她已經發現,楊家內宅裡美人如雲,自己在裡面比起來,不過是個不起眼的小丫頭。他可以離開自己,自己可怎麼離的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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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烏鴉 發表於 2019-1-1 01:00

第八百五十二章 結親(二)

  房間裡陷入了暫時的寂靜,不知道岑璋是否也被這些聘禮的數字震住,還是另有什麼打算,過了良久之後,才從房間裡傳出岑璋的笑聲。他這一陣大笑持續時間頗長,在上位者面前,這種大笑頗有些傲慢無禮,一向在朝廷大員面前謹慎慣了的岑璋,輕易卻做不出這種舉動,讓外面聽壁角的岑蓮,也有些迷茫。

  “哈哈,欽差啊欽差,老朽原本以為,您只是喜歡女人。現在看來,是我看錯了,您的胃口大的很麼,這麼多聘禮,一個小蓮兒怕是值不了那麼多吧,你怕是把我們歸化州岑氏全族的人命,都算計到裡面。這些東西一收下,我們今後,就只能為你賣命了。”

  楊承祖的聲音響起,不過與往日岑蓮聽到的溫柔不同,與方才的熱絡也不同,裡面透出的那種寒意,讓岑蓮在門外微微顫抖起來。

  “不是為我賣命,是為朝廷賣命,自從改土歸流那一刻起,岳父就該知道你該效忠於誰,該為誰效死吧?岑花嫁給岑猛,結果被軟禁起來,你不說替女兒出頭,反要把另一個女兒嫁去做妾,指望著有朝一日能扶正。圖的,不過是田州的援助而已,我說的不錯吧?田州的援助能有多少,換句話說,他的援助跟本官的比起來,又算的了什麼?別以為歸順州天高皇帝遠,朝廷鞭長莫及,你位於廣西與雲南交界,應該知道黔國公的勢力吧。”

  鎮守雲南的黔國公,儼然是雲南土皇帝,論威風比起南京魏國公只強不弱,廣西、雲南、貴州乃至四川,都或多或少受其影響。岑璋自然是知道沐家名頭的,並沒有說話,只等楊承祖的下文。

  “我的正妻,是武定侯的千金,勳貴之家,彼此聯姻,當代黔國西元中千歲,那是我的長輩。只要我傳一封書信過去,他給你些幫襯,又廢的了什麼力。你不想為朝廷出力過多,想要保存元氣,這些我能理解,但是死活扣著女兒不嫁,這我就理解不了了。老爺子,如果你把三州一鳳留給我,我保你個廣西總兵也不成問題。至於現在麼,歸順、鎮安、田州,這三州的地盤,還是能許給你的。你與鎮安府為世仇,大家殺來殺去殺了這麼多年,連人家掌印夫人都成了你老婆,你就不怕將來別人報復?今天這些東西,你可以不要,我也不是非要送給你。說實話,前兩天鎮安府那邊也有使者過來,說他們土知府也有幾個很出挑的千金,想要送來跟我聯姻,這些嫁妝如果送到鎮安,他們也會高興吧。”

  一陣劇烈的咳嗽聲忽然響起,仿佛是被煙嗆到了,過了一陣之後,才聽岑璋歎口氣道:“岑猛雖然是頭惡虎,不過老朽自信,只要自己在世,就能制住他。蓮兒這個傻瓜蛋,居然找了你怎麼一條毒蟲,這下不但她自己被你嚼個乾淨,就連我們歸順州這點家業,怕是也逃不開你的算計了。”

  岑蓮收了碗,一步一步,躡手躡腳的倒退離開,抬起袖子,擦了擦眼角的淚水。姐姐……果然承祖哥哥心裡還是惦記著自己的姐姐麼?不過哪怕只是姐姐的替代品,他只要喜歡自己就好了。那麼多美麗的姐姐在府裡,自己必須表現的好一點,承祖哥哥才會多喜歡我一些。替身就替身,有什麼大不了的,至少我的聘禮,比姐姐的有面子多了。

  想著這些,她一路走入廚房,開始努力的學這做一個主婦,為丈夫準備飲食。房間裡,岑璋與楊承祖的交易,卻只能算剛剛開始。

  岑璋當然知道這些聘禮的價值非同小可,即便是他家世代鎮守歸順州,也拿不出這麼龐大的一筆物資。不過越是價值大,其要求肯定也就越高,根據一路上得到的情報,對於欽差要的東西,他也不是沒有揣摩,不過是否同意,他到現在還沒定下來想法。

  楊承祖為岑璋倒了杯茶“我知道,你是一家之主,肯定想的比較多,不過我送你一句,當斷不斷,必受其亂。你背後有一些人,我也可以想的到,可是我跟你說個人,東南米王謝遵。他是大儒,詩書傳家,差一點就成了皇親國戚。交遊滿天下,仕林還是文壇,多有相善者,烏衣謝氏幾百年的名門,現在呢?家裡的男人不是死,就是充軍,女人進了教坊司。你背後站的那些人,不管是論錢,還是論關係論底蘊,他們哪樣能和謝氏比?我能搞死謝氏,難道搞不死他們?您是個聰明人,應該知道,什麼時候,和什麼人站在一起,是件很重要的事。我相信您的眼光,不會站錯的,來把茶喝了,大家開心的做翁婿。我保證會孝敬您,也保證會對蓮兒好。”

  “我不需要你孝順,蓮兒那傻丫頭,也好不到哪去,只希望你不要太過苛待她就好。”岑璋歎了口氣,將茶一仰頭喝下去,茶葉則在口裡用力咀嚼,半晌之後猛的向外一吐。

  “茶葉不錯,是新鮮的,聘禮里加點茶葉吧。你沒去過廣西,不知道那裡有多窮,是真正的窮鄉僻壤,什麼都缺。就算是嫁妝,也拿不出好東西。大家有的,就是一條命,為了一些細小之事,也是敢拼命的。當頭人的,性子不能太軟,否則整個寨子都被人欺負。如果不能為族裡寨裡爭東西,這個頭人的位子就坐不牢。岑猛並不是一個肯讓人的性子,蓮兒是他媳婦這事,其實也已經定了,被你虎口奪食,這口氣,他咽不下。”

  “他咽不下,我就幫他咽,如果他回了田州,岳父也可以幫他咽。今天我會在行轅擺席酒,兩廣總督、廣東布政還有那位在廣西有面子的沈希儀沈將軍,都會過來做陪客。您,則是整個宴席裡最尊貴的客人,因為您是長輩麼。這頓飯吃完,將來您還擔心在廣西,打不開局面?”

  岑璋並未言語,而是閉上眼睛思忖了一陣,最後伸出了巴掌“我要我的花兒,做田州的頭人。哪怕是日後改土歸流,也要在她不在人世之後,才能動田州。至於歸順,要保我三代坐鎮,至於鎮安府……”

  “老泰山放心,到時候就不會有什麼鎮安府了。”

  “一言為定。”

  兩隻手用力的撞在一處,發出清脆的響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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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烏鴉 發表於 2019-1-1 01:01

第八百五十三章 且待風來(一)

  “我們廣西是個窮地方啊,要什麼沒什麼,在那裡做官,是真正要抱著一顆為朝廷盡忠的心才行。山裡沒有油水,也沒有什麼好處可以占,疫病橫行,也許被蚊子咬一口,命就要送掉了。百姓愚頑的很,大多不知道什麼叫道理,遇事只信拳頭和刀子,一打起架來,就要出人命。一場鬥毆,有時會牽扯幾千人,紫江對這是清楚的,讓他來說說,在廣西做官是個什麼味道?”

  欽差行轅的這場酒席,氣氛很是熱烈,楊承祖用自己帶的錢糧給狼兵發犒賞,又給機兵發齊了欠餉,這一手辦的讓廣東官府說不出什麼不好。而且自從他去了一次岑猛的營寨後,雖然自己和一位狼兵的女首領有些不清不楚,不過狼兵為非作歹的勢頭確實被打了下去,廣州城內的治安好了起來。有這些因素綜合,大家對他,整體上還是好感居多。

  另外他身上負著皇命,為這種請客不來的事得罪他,就太過划不來。是以這場酒席,廣東官場商場以及地方士紳中的頭面人物基本全數出席,把這場接風宴,辦成了一次官紳聯誼活動。在酒席上,趁著酒性,岑璋也明確表示,把女兒岑蓮許給楊承祖為妾,楊承祖也在眾人面前喊了這老狐狸幾聲岳父。

  納妾不比娶妻,儀式這種東西,有固然是好,沒有也沒什麼關係。像是岑璋在這種場合宣佈一下,那岑蓮也就算是過了門,兩下的關係也就算確定下來。看楊承祖對這個岳父頗為恭敬,似乎真的是拿他當個長輩看待,廣東本地官場的人,對岑璋也就客氣起來。

  以往在廣西官場中,岑璋並不能算是個真正的要角,他手上確實有實力,但是地位上就很一般。改土歸流之後,那些土司們對他視如叛徒,而大明的流官官場,也不可能真的接納他。比起科舉出身的正途官,他一個土知州,也就是那麼回事。

  可是現在成了楊承祖的岳父之後,就連廣東布政使都主動過來給他敬酒,還向他詢問是否有什麼困難,自己可以予以幫助。這種態度,以前可是做夢都不敢想。本地的幾位大士紳也過來熱情的見禮,向岑璋商談著,是不是兩下可以合作做點生意。

  楊承祖笑道:“幾位員外,你們這話說晚了,我已經與岳父談好了,楊記將入駐廣西,把布匹、鹽、鐵器這些地方急需的物資帶過去。除了這些以外,我們還會帶過去技術,教授地方百姓如何耕種,如何防病防災。十萬大山確實是窮,但不代表未沒有機會富,只要找到時機和手段,總能過好日子。至少,比現在會好。”

  岑璋點頭附和著“沒錯,承祖說什麼,我就聽什麼,我肯定要聽我女婿的。小人不過是個山裡老漢,鄉親們見我年紀大,肯聽我的話,讓我管點事。實際咱什麼都不懂,做生意還是做官都不會,還得仰仗各位照應。”

  他表現的膽怯憨厚又有點愚笨,偶爾還會說幾句蠢話,逗的幾位廣東大員忍不住暗笑,還有人拿他打趣,他則不知就裡的湊上去被人奚落。只有熟知根底的沈希儀小聲的說了句“老狐狸。”

  楊承祖知道,誰若是真信了岑璋是這樣,那肯定會被他吞的骨頭都不剩,不用自己惦記。酒席中途,楊承祖尋了個由頭退出來,與他前後而出的,則是廣東提刑按察使汪鋐。

  自從楊承祖到廣州後,本地頭面人物,或官或商,都會來拜碼頭。只有汪鋐在他上岸時鬧出炸炮的事,後來始終就沒來拜過,派人送了份禮物,那禮物也實在是有些寒酸。官場上,也有人議論著這位臬台與楊承祖不合,怕是用不了多久就要摘印,沒想到在這個時候,兩人反倒是一起來到了書房裡坐下喝茶。

  汪鋐年過五十,腰板筆直精神飽滿,舉止間頗有些武人的作風,並不像是一個上了年歲的老朽。等到坐定之後,他先是道喜,後又賠了個不是。“下官一直以來忙著試炮的事,後來作坊又失了火,沒能前來拜訪,還望欽差海涵。”

  “汪臬台客氣了,大家都是為國出力,只要有一顆忠心就好,這些繁文縟節,沒必要講究。我是個武臣,不是文官,規矩這些,我不在乎。不過誠齋公今天不在前面喝酒,非要類找我喝茶,不知道是為了什麼?那酒不好喝?”

  “酒是好酒,喝酒的人,就不見得都是好人。一頭老狐狸……欽差別見怪,蓮夫人是個好女孩,與她父親不一樣。而且比她父親惡上十倍的人,也儼然是坐上賓,汪某不想與那些人為伍,還是這茶更對口味。”

  楊承祖點頭道:“看來誠齋公與我見解相同,在下覺得,為了大局,不管是多難喝的酒,也得喝下去。就像是那老狐狸,雖然我一直想剝了他的狐狸皮,可是一想到廣西的局面,就只好忍著他了。”

  “老朽沒去過廣西,但是聽紫江說過,廣西局面與那老貨說的差不多,確實是遠瘴偏僻之地,官府權威極弱,土司的權柄就大。有些時候,他們可以看做一個國中之國。流官到了任上,連語言都不通,官威就談不到。往往寸步難行,稍有不慎,可能就被那些不知王法為何物的歹人殺害。廣西山林茂密,殺人之後逃入深山,官府也很難加以懲辦。很多人授了廣西的官,就賴在京裡不走,忙著打點前程,直到把實缺改了才肯動身,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改土歸流,這四個字說易行難,沈紫江家世鎮奉儀,說的話,其實也是有些道理的。”

  楊承祖端詳了幾眼汪鋐,微微一笑“誠齋公,沈紫江與您,看來倒是個忘年交?”

  “其實得算是老世交,我與他父親也是多年交情了,紫江世侄年紀雖輕,但用兵極有方略,乃是個不可多得的將才,跟難得的,是他有一顆菩薩心。”

  汪鋐知道沈希儀與楊承祖相處的不怎麼好,這次主動過來,張口為他說情,顯然也是儘量要保全沈希儀的功名前程。

  “為將者能殺善戰,固然是要緊的,可是更重要的,是要有一顆菩薩心。沈家歷代戎馬,但是官職始終沒有太大的升遷,並非是他們武藝不精,而是他們並不以挑唆土人造反為樂,也不求殺人得官。這些年來,一旦發生土人的動亂,他們家總是第一時間趕過去排難解紛,力爭把問題用最小的代價解決。善戰者無赫赫之功,這一家人的官職就總是那麼尷尬。能做到都指揮同知,已經是他的造化。再往上升,或許是沈家的幸事,卻不是廣西的幸事。國朝自土木之變後,不欲讓武將得功,其實也是這個考量,武人的功,是要殺人的。殺的人多了,或許朝廷會覺得很有面子,但是勞師糜餉,殺人流血,對百姓,就不能算是好事。”

  楊承祖點點頭“誠齋公果然見解高明,在下佩服,紫江將軍雖然每每與我相左,我倒沒真的生他什麼氣。這樣的人是好人,他日也該有自己的緣法。他說的話,我並不怎麼認同。廣西窮,那是因為沒找到合適的路,廣西流官管不了事,那時因為朝廷在那裡的兵少。只要兵強馬壯,區區土司,何足道哉?誠齋公說到少殺人,我倒覺得有些地方,應該多殺些人,才能讓他們知道朝廷威儀不容冒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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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烏鴉 發表於 2019-1-1 01:01

第八百五十四章 且待風來(二)

  汪鋐對於楊承祖的觀點並沒表示反對,而是斟酌著字句回應:

  “老朽在按察司為官多年,也明白這個道理,有些人是該殺的,只嫌殺的少,不嫌殺的多。就像那橫行浙直八閩的倭寇,就像盤踞於屯門的佛夷,總是要殺的。但是對他們也不能一味講殺,也要講個治理之道。以我廣東局勢為例,那些佛夷如果全數殺光,其實也是治標不治本。真若是殺光了他們,我們和誰去貿易呢?斷了市舶之路,廣東的日子怕也就難過了。海貿之利,應該由朝廷掌握,不能隨便就送到外人手裡。是以於對待佛夷的方略,老朽也有一些想法。”

  他邊說邊從袖子裡抽出一份手本攤在了桌上,楊承祖接過看去,上面是一份如何整頓市舶,如何收繳商稅,又如何利用稅款改善廣東整體環境的詳細計畫。

  他並不主張對市舶一廢了之,也不希望其繼續保持現狀不變,而是要進行改造,讓它更商業化,也更地方化。雖然他走的路,與楊承祖設計中的路不同,但是大的方向上,他同樣重視海洋貿易,也重視商稅抽分。在具體的方針政策上,則又與楊承祖存在很大分歧。

  在手本後面,則是一份圖本,上面繪製著仿製佛郎機蜈蚣舟以及佛郎機火炮的制作圖。

  汪鋐冷笑幾聲“那幫混帳東西,以為炸掉老朽的作坊,在船塢放火,就能毀掉老朽的心血,簡直是白日做夢。雖然東西沒了,但是圖紙還在,我就能把東西做出來。聽聞欽差在浙江對倭寇用兵大勝,繳獲盜酋許洋的坐艦,以及兩艘佛郎機戰艦,朝廷依據這些船隻和火炮,開始仿製,想必也有心得。老朽這些圖本,未嘗不是攻玉之石,若能助欽差一臂之力,這段日子的辛苦,那些工匠的付出,就沒有白費。”

  楊承祖看了看圖本,見那圖畫畫的十分用心,旁邊還仔細的標出了資料,以及試製時共發生了哪些問題。避免後人再制時,走同樣的彎路,心內頗為佩服。

  汪鋐是臬司,這工作做的不管多細,對他的考評其實也沒什麼幫助。大明眼下的官,也是注重清談和操守,於實務上要求不嚴,像是這種工作,一般讀書人都認為是有辱體面,不屑為之,不管汪鋐做的多好,也不可能收穫好評。這種對技術上的認真負責,在這個時代來看,簡直就是異類中的異類。

  楊承祖鄭重的將圖本收入袖中,又朝汪鋐一禮“誠齋公,果然是我輩官員的楷模,於公事上如此用心,須受晚輩一拜。”

  “食君之祿,分君之憂,理所當然而已。這種事,沒什麼可佩服的。我從佛郎機人那裡,請回了兩名工匠,一個叫楊三,一個叫戴明,他們以前都在佛郎機人作坊裡做事,負責制械,還是很不錯的工人。老朽以家國大義,說動他們回歸朝廷,正該大展拳腳。可惜,被各方掣肘,空有滿腔報復施展不開,反不如進入楊記,才能讓他們得展身上所學。佛郎機人缺糧少藥,彈藥,器械,工人,他們什麼都缺。如果沒有人跟他們勾結,上一次的仗,也許未必會輸。”

  “誠齋公,佛郎機人來大明,是要做生意的,可是現在卻來打仗。從炮響的第一聲起,他們就已經輸了。”

  “欽差說的是,這一仗朝廷肯定是能贏,但是怎麼贏,也要在意一下。老朽總還是要把怎麼輸的跟您分說明白,免得重蹈覆轍。老朽敗上十陣,也不過是一戰的得失,欽差挾大勢而來,氣可鼓不可泄,你不能敗!”

  這還是楊承祖到廣東以來,第一次正式談及上次官軍失敗的事,之前對這場敗陣的瞭解,都在邸報記錄,以及官員的口耳傳遞上。真正的戰情並不瞭解,當然,這也有他自己並不願意真去瞭解的因素。這裡面涉及的東西,恐怕不是單純的戰鬥所能囊括的,只關心戰場,有時並不能瞭解真相。

  從現在知道的情況看,主流觀點都是認為汪鋐不知兵要,指揮失當,是這場敗陣的主因。持這種觀點的既有文臣,也有武將,比如廣東總兵吳贊,同樣認為汪鋐的指揮存在較大失誤。否則即使是官軍器械不利,但是總歸是兵多,也不至於打成這樣。

  汪鋐自己介紹這場敗陣時,並沒有做什麼隱瞞,仿佛說的是別人的敗陣,而非他的敗績一樣,介紹的格外詳細。從出動的兵力,攜帶器械,到糧草輜重,全都說的頭頭是道。

  “彼時廣州城本來就沒有太多人馬,軍門的標營,就是我們手裡最強的一張牌。可是標營善於陸戰,不長於水戰,主要還是用海巡軍以及機兵並進。下官其實是知道的,我們廣東水師名存實亡,幾艘能拿出手的船,也調動到浙江幫著欽差打倭寇,與佛人水戰,不大可能打的贏。當時下官也有準備,徵調了五十餘艘民船,準備用火船突襲。不想,賊人早有準備,以小舟對小舟,把我們的火船都破了。佛船上彈發如雨,炮火連綿不絕,兼從船頭發銃,勢不可當。派去的水鬼,也被對方水性精熟的賊人所阻擋,諸計皆不得售。下官為避免損失,只好下令撤退,這也是我的一大罪狀吧。”

  楊承祖邊聽邊用手在桌子上輕輕敲打“按汪臬台你的意思,這軍中想必是有人通賊的。否則官軍的佈置,他們怎麼會知道的一清二楚?”

  “通賊的到底在軍中,還是在民間,又或者兩者兼有,也難說的很。廣東水師一向就與佛夷及南洋商人有聯繫,不做生意,水師也維持不到今天,私下裡通風報信並不奇怪。官府能用的手段只有這些,只要想一想,就能想的出來,並不能算證據。可是大軍開拔前,錢糧供應都出現較大問題,還有一艘火藥船莫名起火,如果都說是巧合,老朽覺得這些巧合實在太多了。”

  “這麼說來,廣東地面上,倒是希望朝廷打輸的人,更多一些了。”

  汪鋐歎了口氣“這事也不難想,如果朝廷得勝,佛夷的事,無非就是一夥比較頑固的海盜,是鬧不大的。鬧不大,就要維持現狀,可是維持現狀的化,海貿的大頭,就還要被市舶司把持。自老朽到任以來,廣東海商一直想要做成的事,就是由牙行控制貿易,每年給付官府一筆固定數字的稅金,其他事,官府一概不要介入。這種事推動起來很困難,還是寧波爭貢那件事,給了他們信心。如果朝廷戰敗,他們的計畫,就更有希望。燒作坊,燒船廠,其實都是為了讓朝廷早點收了打仗的心,罷市舶,興總商,為了達到這個目的,他們什麼事都幹的出來。”

  “汪老,您把海船和佛郎機銃的圖紙都給我,難道不怕我也是他們的人?我這個人可是出名的貪財,好色,很容易收買的。”

  “如果你容易收買,那麼浙江的海盜,就不會那麼容易打敗了。”汪鋐拈髯微笑,十分自信。

  “老朽在按察衙門供職半生,專理刑名,自問有一對火眼金睛,忠奸善惡,一看就知。楊將軍做的,是為萬歲收權,與那些海商,註定不是一條路。我們之間,當然也未必是一條路,可是在對付佛郎機人上,大家卻是利益與共,所以老朽信你。”

  楊承祖冷笑一聲“老臬台,城裡有人說我每日攜美婦飲酒賞玩,不理正事。想必彈劾我的本章,都送到南京通政司了吧。您還肯信我?”

  “那些人不知兵要,他們的蠢話不聽也罷。現在不是進兵的時候,不與美人同游,還能做什麼?老朽現在整頓器械船隻,欽差整頓兵馬,大家都在等。”

  “那您說說,我們在等什麼?”

  “等風。”汪鋐面帶微笑,用手指了指窗外,風吹窗紙,沙沙做響,風似乎就要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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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五十五章 將計就計

  “等風,等什麼風啊?打仗,只要拿著刀殺上去就好了,還等什麼風。”房間裡,岑蓮赤著身子,如同八爪魚一般緊緊纏在楊承祖身上,頭在他的胸前輕輕拱著。今天她下廚忙了半天,結果欽差行轅大宴,她的一番辛苦白費了力氣,心裡頗有些失落。好在楊承祖回來後,居然把她做的飯吃了一半有餘,才讓小姑娘的心情大為好轉。

  名分已定,也讓她心裡一快大石頭落了地,可是楊承祖和岑璋說的那句三州一鳳可換廣西總兵的話,還是讓她心裡有點吃味。既打定主意絕不能讓姐姐和楊承祖見面,又刻意的逢迎,只求挽留住情郎的心。

  派書生入駐歸順,傳講聖人之道,楊記在廣西設立分店,買賣商品,並且從歸順、鎮安、田州等地招募青年,給他們發財的機會。派出專人,到廣西講解農桑耕作,並且把大明較為先進的生產工具帶到廣西。

  楊承祖對於廣西有著一個系統的援助計畫,在他的設想裡,只要按這個計畫推行,幾年或幾十年後,整個廣西的風貌都將有較大改變。過去一輩子只能窩在山裡受窮的後生,有機會到外面闖蕩,只要有氣力或是不怕死,就可能搏一個前程富貴。

  山裡的人,也可以學著像中原漢人一樣,講道德文章,尊奉王化,遇到事情知道講道理而不是動拳頭。只要自己能夠做的好,就可以吃飽飯。

  聽了這些計畫後,岑蓮的眼裡差不多已經滿是星星,將自己的丈夫當成了神來拜,以她的見識自然看不出來,這是楊承祖借機擴大朝廷在廣西的影響力,順手把暗樁打進去。認定這是丈夫為了幫助廣西百姓,所實施的德政,心中既愛又敬,情意更濃。

  這個年代成親之後夫妻才見面的也大有人在,大多數人所謂的夫妻感情,都是靠共同生活來積累。像岑蓮這種,之前就仰慕丈夫文名,至少還有點共同語言的其實也得算是幸福那一類。

  加上岑蓮心裡總覺得配不上自己的男人,就格外努力的表現,現在廣東最重要的是兵事,可是丈夫自從到廣東後,似乎就光忙著陪自己玩,沒想過進兵。她反倒是有點不好意思,主動問起這些事,想著要擔任前鋒,把屯門打下來,也讓丈夫見識一下自己是有本事的。

  軍事上的事,對她也不保密,可是以她的本事,還是搞不明白,為什麼放著仗不打,反倒要去等什麼風。

  楊承祖笑著說道:“我不是給你講過故事麼,三國演義知道吧,欲破曹兵,需用火攻啊。我們現在打的雖然不是曹兵,但是也要有了風,才能出陣。”

  “哦,要是那樣的話,我倒是希望風晚些來,承祖哥哥就可以多陪我幾天了。等你打完了仗,就會回京。到了京裡,我就再也見不到阿爸,阿媽了。好想再讓阿媽給我梳一次頭,我還有好多好東西放在家裡,沒來得及帶出來,這下就都拿不到了。”

  “怎麼,你想家了?這也是人之常情吧,如果你想家的話,我可以派人把你送回去住一段。我找個時間,用花轎去接你,保證你有面子的。”

  岑蓮身子似乎僵了僵,緊接著手足使力,抱的更緊了一些“我不……我不要回家,我一回到家,也許承祖哥哥就忘記我了。你是大貴人,有那麼多事情,還有那麼多女孩子等著你。我不是美麗的鳳凰,只是不起眼的百靈鳥,只有天天在你耳邊唧唧喳喳,你才會記得我。我不想等到小百靈成了老百靈的時候也等不到你,我很在意阿爸阿媽,也很在意我的那些好姐妹,可是我現在最在意的是你啊。寧可你進京以後天天打我罵我,也不要你忘記我。我不要花轎、不要排場也不要面子,只要承祖哥哥。”

  楊承祖於她,剛多是在廣西落一步散子的謀算,真正的感情無多,可是看到她這種依戀,心內頗為不忍,用手在她頭髮上輕輕撫弄“傻丫頭,不管什麼時候,你都是我的蓮夫人,我怎麼捨得打你或罵你?更不會不要你。你啊,想的太多了,我只不過是怕你想家而已,既然你不想回去,咱就不回去。”

  “不是蓮夫人,是蓮姨娘。”岑蓮一臉嚴肅的糾正,然後又怯生生道:“這個可不能錯的,錯了的話,正室肯定會不高興。承祖哥哥,你的夫人凶不凶啊,將來如果我做錯了,你可不可以跟她說,只打我就好,不要不讓我見你。我知道你們漢人裡有的大婦很凶,不許妾室和丈夫見面,要是那樣還不如被她打死呢。”

  “你這麼可愛,我保證我的夫人會像我一樣喜歡你,也會這麼抱著你睡的,才不捨得打你。”見岑蓮被說的迷迷糊糊的樣子,楊承祖笑著在她身上輕輕親著,準備開始新一輪的撻伐。

  對於岑蓮的婚事,岑猛似乎已經認命,在岑璋公開宣佈這事之後不久,岑猛就來到欽差行轅外賠罪。送來了一些牲口以及幾百斤豬肉,十幾石白米,還有數十匹彩緞,算做賠禮之用。楊承祖把他留下吃了頓飯,勸解他幾句夫妻應該以和為貴,他居然在席前主動表示,只有一回到田州,就讓岑花與自己共掌州政。

  除此以外,岑猛還帶來了三十幾名狼兵,據說都是在城裡犯過罪的,他以往有所包庇,現在痛改前非,把人送到了按察使司,交給大明官府發落。從這個表現看,似乎狼兵已經徹底被欽差收服,不敢再行違拗,廣州的百姓可以睡個好覺。

  楊承祖表現的很有些隨性,先是把機兵的欠餉補足,隨後就下令,把機兵全部解散。又把民間的兵器大規模收繳,使得兩廣民間武力大為受損。除此以外,先是帶著岑蓮遊山玩水,時不時的一起騎馬在城裡跑來跑去,再不然就是去操練人馬。後來又和蕭芷蘭打的火熱,一連留宿了幾天,他的幾位妾室帶了一隊女兵到群芳館打狐狸精,據說是把這位欽差拎回了公館才甘休。

  初時,廣東官場上不少人是防著楊承祖的,等鬧到打砸群芳館的事出來,對他的看法基本上就是酒色之徒,難堪大用。想來,他光是擺平小老婆和外室,就已經很困難了,平滅佛郎機人的事,也就不用想。

  一些憂國憂民的,已經商量著要到欽差行轅外請願,另一部分人則搖著頭,說著朝廷已經沒了指望。

  船廠內,工匠們晝夜忙碌,打造著仿佛郎機式蜈蚣舟,水面上官府的艦隊則往來巡哨,防止敵人入侵,同時徵收魚船備用。

  城內那被炸毀的火炮作坊重新開工,鐵匠們鼓動風箱,在楊三、戴明以及那名為瑞恩斯坦的高大夷人指導下,開始製造佛郎機炮。

  雖然看上去是厲兵秣馬,積極準備的樣子,但是再看看欽差帶著美娘子四處閒逛,怎麼看怎麼也是裝樣子蒙人,最大可能就是虛應故事。

  就在一些人暗中觀察,看欽差鬧到什麼地步時,這日清晨,忽然城外響起了連天的號炮聲。城內城外的駐軍,也開始了緊急的動員,響亮的跑步聲,踏碎了許多人的清夢。

  一名富商在自己的別院裡被驚醒,不理會身邊愛妾的嬌嗔,吩咐著家人快去打探消息,很快那名家人就從外面跑回來稟報:官軍在碼頭集結,似乎是要出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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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五十六章 出發

  官軍的調動,一般來說是瞞不過這些大族和富商的耳目,先不說在軍隊裡的眼線,就是一個糧草物資的籌備,就能讓他們對官府動向瞭若指掌。可是這次的軍事行動上,不管是城裡的世家巨賈,還是官府裡負責後勤的衙門,卻都成了瞎子聾子。

  楊承祖的軍糧存放在以楊記名義租賃的倉庫裡,不通過官府調撥,出動的人馬,也是之前以請幾位夫人閱兵的名義,集合起來的隊伍。臨時動員的,只是駐紮於城內的歸順府狼兵,以及部分新軍而已。等到一些富商紳士來到碼頭時,只見碼頭上旗幡招展,號帶飄揚,大軍已經大半上船,準備出發。

  兩廣總督張嵿帶領著一批文武在碼頭上送行,匆忙趕來的布政使吳廷舉面色有些尷尬“軍門,三軍出征這等大事,您也該知會下官一聲,好讓下官前來,為欽差餞行。”

  “吳方伯,這是欽差的意思,老朽也沒有辦法。”張嵿搖了搖頭,表示自己無能為力。吳廷舉再看船上,按察使汪鋐冠帶整齊,檢閱三軍,顯然這次作戰還是他來負責。楊承祖雖然也在一旁陪同,但只是擔任個陪襯角色,忙上前一步:

  “軍門,汪臬台前者敗陣,這次如何還能用他領兵?再者,船隻、器械都未足備,工坊之內,火炮仍在製造,彈藥等項也未備齊,此時出征是否太過倉促。依下官之見,還是該等待船隻火炮充足,三軍操練完成後,再行出陣不遲。再說,今天出兵,還需看看曆書,是否是良辰吉日。”

  “不必了,那些船隻和火炮,也不是為了對付這些佛人準備的,沒必要非等它們。曆書這事,已經有人查過了,再說風不等人,好不容易盼來了風向,可不能耽擱。”

  說話的當口,大軍已經陸續登船,在聲聲號炮聲中,起航出發。龐大的艦隊自碼頭出發,漸漸消失在眾人的視野裡。那名倉促起來的海商焦急的吩咐著手下“你趕快找條小船出海,務必把消息送出去!蕭芷蘭呢,那個賤人在幹什麼?她為什麼一點消息也沒送出來!”

  那艘巨大的樓船上,岑蓮興奮的跑來跑去,又恢復成了那只歡快的百靈,把笑聲從這邊帶到另一邊,就連汪鋐都被她的純真可愛,逗的不住微笑。

  “蓮夫人天真爛漫,確實是內宅之福,得如此美妾,實是欽差之福。看她的樣子,似乎不怕水。這一點可比老朽強的多,當年老朽第一次上船時,足足吐了兩天,可沒有她這麼精神。”

  “別誇了,她一樣怕水,第一次上船時,一樣吐的要命,還發誓說再也不來了。不過吐啊吐啊,也就習慣了,現在倒是瘋的不像話,讓臬台笑話。”

  汪鋐並沒有常見的文官官威,從他可以深入到作坊裡去參與制炮,就知道他為人處事,還是比較注重實際。或許與長年在廣州這種地方為官有關,他比較開化,像是岑蓮這樣的瘋丫頭也並不為怪,或者說,對這些並不在意。

  比起岑蓮,他更在意的是眼下這支艦隊,如此規模,如此多的大船,還有大批火炮,這一戰,自己已經沒了失敗的藉口,如果還打不贏,就只能一死以報君王。

  “臬台,海戰之事,就全仰仗您老指揮,本官不諳戰陣,尤其不諳水戰,就不多言多語。一切有你決斷就是。勝負之道不必想太多,本官是天子寵臣,不管你砍多少人頭,本官也可以發的出犒賞。哪怕是誠齋公把天捅個窟窿,我也一樣可以幫你補上。所以放手去打,別的不要多想,我先失陪,去看看我的蓮夫人,免得她一不留神跌到海裡去。”

  楊承祖邊說,邊笑著把令旗交到汪鋐手中,笑著去追岑蓮,兩人一個追一個逃的跑到了船艙裡。沈希儀在旁看著,歎了口氣“或許這次真的是我錯了,蓮姑娘看來很幸福的樣子,與我想的,不太一樣。”

  “我明白紫江的想法,土人沒規矩,在大戶人家裡做小,會活的很辛苦。不過楊欽差是做大事的人,為大事者,規矩是他們手中的棍子而不是身上的繩索,以之傷人,不以困己。所以,蓮姑娘或許真的找到了一個好歸宿,至於廣西那邊的事,按欽差的話,個人有個人的緣法,強求不來。至少現在看起來,那裡的人,總不會活的比現在更糟。”

  沈希儀沉默無語,與汪鋐看著海浪,不論是廣西又或者是岑蓮,都不如眼前要面對的敵人重要。不管之前有多少矛盾,或者大家理念差距多大,現在都得放下,面前的這一戰才是關鍵所在。

  岑蓮一路笑著跑到艙裡,一頭紮到么娘懷裡,笑著喊著救命,又要馬氏等人幫她去擋住楊承祖。對於這個瘋丫頭,家裡幾個女眷既愛不起來,卻也真恨不起來。

  比起那個爭寵的曹小婉,這個蓮夫人可愛太多,還會主動邀請其他姐妹,來分享屬於自己的夜晚。到了別人的日子時,她也會抱著被子鑽進去,沒心沒肺的笑著說大家一起熱鬧。

  對上這樣的人,饒是馬氏這等從豹房出來的也沒太好辦法,只好假笑著,與她敷衍幾句。見楊承祖下來,馬氏忙迎上去“承祖,你不在甲板上陪他們?還是去審審那個賤人?”

  “一群男人,有什麼好陪的,還是陪你們比較好。至於蕭芷蘭……真是的,好好當花魁不好麼,非要用美人計,就先讓她在艙裡待會。等到戰事結束,再慢慢收拾她。”他一邊說,一邊在馬氏臉上親了一口,又伸手去抱鐵珊瑚,結果岑蓮卻搶先一步撲到他懷中,把耳朵貼到他腮邊小聲道:

  “夫君,冷姐姐去了屯門,會不會有危險啊。那裡有好多好多壞人,她一個女孩子,實在太不安全了。”

  “放心吧,她去了之後,不安全的也是佛郎機人,不是我們。那位冷姐姐,比你這小百靈聰明多了,能夠保護自己的。何況,她身邊還有個日本女人,還有上千精兵,即便暴露了,也難說誰更慘一些。”

  么娘拉著奉劍捧弓過來“夫君,那這次你要是打戰,我們三個要跟著。家裡女人中,現在就我們水性最好,可以幫你做事的。”

  “我要是登島,誰也不帶的,再說上島和水性好壞沒關係,要上,也是他們把我請上去。不過你們三個要是換水靠,我沒意見。現在去換,我去看著。”

  么娘飛了個白眼,嬌嗔一聲“誰怕你。”帶著兩個丫鬟進艙,楊承祖隨後緊跟而上,在他關上艙門之前,岑蓮叫了一聲“我也要換”一頭鑽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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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五十七章 屯門(一)

  屯門,往日裡熱鬧非凡的市場,已經變的十分冷清,酒館裡邊坐的不再是高談闊論,大聲吹牛的商人,代之以眉目兇惡的大漢,或是穿著軍裝的士兵。

  那些濃裝豔抹的紀女,無精打彩的靠在門口,對著往來的男人撩起裙子,或是露出半個胸口。這些糙漢子力氣大錢少,折騰半天,未必能付出錢,有時甚至還會殺人,遠不如商人好伺候。

  雖然上一次的戰鬥,是以佛郎機大獲全勝而告終,在司令官的口中,則被稱為足以載入史冊的勝利。但實際上,因為與明朝交惡開戰帶來的壓力,如同陰雲一般籠罩在屯門上空,並未有絲毫改善。

  對於這些戰士來說,明朝實在太過龐大,向這麼一個巨人出手,即使勝利,也會流很多血,能夠選擇的話,自然是該以和為貴。即使上一次自己贏了,那麼下一次呢?即使一直贏下去,那假設自己戰死了,那麼這種勝利,又有什麼意義?

  由於戰爭的影響,原本選擇屯門作為交易地點的南洋商人已經絕跡,導致島上的市場已經失去了其本來的職能。為商人服務的酒館、賭廠、紀女,都只能轉向為士兵服務,生意慘澹的很。

  由於之前逃了兩個工匠,巴托洛克司令對於屯門實施了戒嚴令,高壓的態勢,讓島上的人喘不上氣來。同屬明人的工匠、雜役等等,每天不但工作強度增加,又被監視的厲害,日子過的淒苦。不少人已經在暗中悄悄傳播著救苦救難,天妃臨凡之類的言語。比起這些來,更要命的,是物資的匱乏,和對商人的限制。

  本來屯門的生活物資就不能實現自給,加上兵凶戰危,願意向這裡運輸生活必須品的商人不多。現在又對這部分商人施以嚴格盤查,一旦有間諜的嫌疑,就可能進行逮捕,還有幾個人試圖反抗被當場擊斃。從那以後來島上的商人越來越少,即使有一些秘密援助,但總數依舊有限,島上的生活條件也就越發的艱苦。

  米酒已經實施了配給制,即便是這些開酒店的人有各種門路,所能搞到的酒也少的可憐,兌了水之後,喝的沒什麼味道。可是按老闆的說法,能兌水已經是良心了,按這樣發展下去,早晚連清水都要實行配給,到時候就沒辦法做生意。

  一些船隻會在夜晚或是淩晨冒著觸礁的風險過來,可是士兵們滿懷希望的卸貨之後,卻發現運進來的不是火藥就是兵器,或者是鉛子,食物和水的比例不多,更缺乏好酒。

  過慣了舒服日子的士兵,被這種制度搞的脾氣越來越差,鬥毆事件發生的也遠比過去為多。除了原本的部隊外,從果阿方面派來的援軍已經到達,現在島上擁有八艘卡瑞克級戰艦以及次一等的輕型艦十三艘,已經算是一支龐大的遠洋征服艦隊。加上前來投奔的大明本土海盜,兵力接近七千人,可是這些對於大明來說,實在是太微不足道了。

  以七千人征服這麼一個大帝國?想想也知道不可能,大概除了最高層的那一些人之外,沒人認為能做到這一點,相反倒是這七千人的物資壓力,讓那些士兵、水手以及紀女在心裡不停的詛咒。

  教堂裡,一名身材高挑的修女,穿著一身黑色的兜頭連體修道服,虔誠的祈禱。雖然衣服寬大看不出身材,但是幾名跪在她身後的男人還是忍不住吞著口水。

  這名修女是跟隨著支援艦隊一起到來的,在幾天前才剛剛上島,天知道教會抽了什麼風,把這麼一位年輕美麗的修女,派到了這個強盜窩裡。現在聚集在這裡的,既有葡萄牙本國海軍,也有閩、粵海上的盜首,如鄧通、李光頭等,全都在此。在這種地方出現一個美麗的修女,就像在狼窩裡仍進一塊羊肉一樣,自然會引發騷亂。

  雖然這位修女本人不該為這種騷亂承擔責任,且為人安分守己,但是在這種地方,安分守己本身,就往往是懦弱無力的表現。這裡的紀女,水準比起大明村店的粉頭還略有不及,這個金髮雪膚的美人一來,島上的男人頓時沸騰了。

  如果不是看到那些面無表情的火槍手,這幾名跟隨做禱告的漢子,可能現在已經不顧一切的撲了上去。托這名修女的福,現在島上肯皈依受洗的海盜數量日多,大批閩粵海盜中人,已經皈依了天主的懷抱。

  “天主聖母瑪利亞為我等罪人。今祈天主,及我等終後……”完成了祈禱的修女站起身來,轉頭看著身後那幾個高大魁梧的醜惡漢子,用一口不是太流利的漢語問著“那些傷患的情形怎麼樣,我想去看看他們。”

  “美麗的格雷蒂修女,您真是救苦救難的觀世音,菩薩心腸啊。”李光頭笑著上前搭訕,並沒有意識到,作為一個受洗的教徒,這樣的說法有多麼的不合適。“那些受傷的,是幾代積福,才能看您一眼。只要能被您的手碰一碰,他們什麼傷都好了。”

  年輕的修女向頭退了一步“李……七兄弟,這一切都該歸功於主的偉力,不該歸功於我。”

  一聲咳嗽聲響起,佩雷斯神甫從外進來,先是笑著和幾名教徒打了招呼之後說道:“李七兄弟,鄧通兄弟,格雷蒂姐妹恐怕暫時不能和你們去看望傷患了。就在剛才,我從司令部得到消息,一支我們的友軍艦隊,將抵達屯門。據說帶領他們的,是那位許洋閣下的夫人,對馬島的玉子公主。她帶來了兩千名以上的戰士,還有足夠多的糧食、清水、還有米酒。感謝天主,如果不是有這些酒及時送過來,我不知道那些水手會不會暴亂。作為你們的朋友,巴托洛克閣下覺得,你們應該一起出席招待接待儀式才對。”

  “玉子公主?”幾名盜魁對視一眼,聽說雙嶼被官軍攻克,許棟火拼了許洋,玉子公主帶領殘部突圍而走。本以為這樣一場離亂下來,許氏船隊肯定元氣大傷,不想居然還有兩千人馬。

  比起這個能看不能吃的美人,那位玉子倒是更為實際一點,兩千人馬,大批的物資,幾個盜魁不約而同向碼頭沖去。只要能把這位未亡人掌握住,說不定就是財色兼收。

  等到他們離開,佩雷斯教士使了個眼色,幾名士兵魚貫而出,順手關閉了教堂大門,只留下了那名美麗的修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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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烏鴉 發表於 2019-1-1 01:02

第八百五十八章 屯門(二)

  “我的天使,你真的……真的讓我快發狂了。那些愚蠢的野蠻人,他們無時無刻,不在打你的主意,一想到這些,我就恨不得,把他們全部吊死。”在聖母像前,佩雷斯教士低聲的咆哮著,在一陣顫抖中,一泄千里。

  修女站起身來,用衣袍擦去口角邊的痕跡“佩雷斯教士,我不管你想什麼,我只希望你記得命令。我的第一次屬於那位尊貴的大明特使,如果你不想被吊死的話,就別亂打主意。”

  “寶貝兒,你不會真把自己當成了修女了吧?我的波斯野貓,你應該知道你是什麼人,你學的那些東西又是為了什麼。讓我看看,那些女人教了你一些什麼東西,畢竟我們是老交情不是麼?”佩雷斯邊說,邊將手移向了修女的腰,但是隨後,他動作就僵住了。

  一柄寒冷的匕首,緊緊抵住了他的小腹,他相信自己只要再有動作,這位看上去人畜無害的修女,就會毫不猶豫的將匕首捅進去並且用力攪動。

  “里斯本的私酒販子,我當然沒把自己當成修女,就像你也沒把自己當成神甫一樣。想要看我學會了什麼,首先你要出的起價格,我對於那些企圖賴帳的客人,向來沒有太好的態度。”

  修女邊說,邊戴上了面紗,又伸出手指,戳在佩雷斯的下巴上,修長的指甲,泛起詭異而又富有狂野氣息的顏色。自下巴向下,輕輕劃去,直到腰部……繼續向下。

  “我不得不強調一點,如果你真的想出價的話,我或許可以考慮給你打折,畢竟你那玩意只有我見過的教具一半大小,時間也短的可憐,或許可以優惠一些。不過我想你是知道的,大明的官員,對於女性的初紅,有著病態的追求,如果到時候我什麼都沒有,那伯爵的計畫就被全搞砸了。你是想嘗試著得罪伯爵,然後成為遠東的通緝犯,被吊死在旗杆上麼?我的寶貝!”

  她挑釁似的揚了揚下巴,手上的匕首,也朝前遞了遞,佩雷斯後退一步,臉上露出尷尬的笑容“哦不……甜心,你知道的,我一直在努力保護你,不被那些無知的人冒犯。當然,我相信你有辦法保護自己,但是我覺得,還是一位美麗恬靜的修女,更適合執行伯爵的計畫。我們是最好的搭檔,一直都是,至少我覺得是這樣。把那玩意收起來,看在天主的份上。”

  匕首猛的消失,就像它出現一樣,無跡可尋。修女笑了笑“那位玉子公主,是不是也是一位美人呢?如果有可能,應該把她也拖下水,讓她加入我們之中。好了,我的神甫,我覺得我們該去試圖把更多的羔羊帶入正途,現在,你該付錢了,我不提供免費服務。”

  教堂我的鐘聲敲響,炮臺上的火炮轟隆發射,不過這並不是接敵警報,而是迎接客人的禮炮。身穿筆挺鑲金邊軍裝的巴托洛克司令官,以及各路盜魁全都在碼頭上迎接,一隊軍裝整齊的火槍手,扛著火繩快槍,腰上佩帶著西洋利劍,軍容嚴整,氣度森嚴。

  面對龐大的大明帝國,以及它那海量的軍隊,任何一支部隊都是助力,如果這支部隊湊巧還攜帶著大批補給的話,那就更值得期待。負責檢驗的船隻,傳來一切正常的消息,證明來的隊伍確實是朋友,並沒有夾帶任何違禁品。一想到那些清水和酒,就讓一些盜魁忍不住吞唾沫。

  那支女子鐵炮隊從跳板上走下來時,巴托洛克的呼吸都為之一窒“神奇的國度,美麗的早晨,我覺得上天終於垂憐我了。在野蠻人的世界,居然有這麼一群天使的存在,這真是太棒了。”

  他的腰下意識的向上直了直,幾步走上前去,拉過玉子的手,彎腰一吻“美麗的女士,您一定是那位東方的公主,我實在難以想像,是什麼原因讓您放下花朵拿起刀劍。不過不管是什麼原因,都已經無關緊要,從現在開始,您的騎士出現了。我願意守護您,保護您的安全,今後所有試圖對您不利的人,都是我的敵人。”

  玉子微微一笑,不動聲色的將手抽了回來,又斂衽一禮“先夫屍骨未寒,未亡人不該抛頭露面,現在情形特殊,為了替先夫報仇,也只好不顧廉恥,在海上討一份生活,官軍大兵壓境,我們所剩的就是一些殘兵敗將,以後還望將軍多多照拂。許氏經營多年,財富一夕之間盡為官府所得,所餘積蓄盡在於此,只求將軍能夠成就大業,妾心願足以。”

  這支船隊規模龐大,上面運輸的主要是清水和酒,加上其所攜帶的糧食,差不多夠這島上人消耗幾個月。看到這麼多的物資,所有人的情緒都得到了極大鼓舞,盜賊們興高采烈的開始向下卸貨,另一邊,許氏的成員也從船上跳下來列陣。

  這些許氏成員神態剽悍,體格雄壯,一看就是海上的悍賊。最惹眼的是其中有兩百人,他們身穿鐵小紮,頭戴陣笠,手提長槍,下船之後即列好陣勢,一看就是個小型的軍陣。李七身邊的仇三虎目光一寒,雙眼微微一眯,手已經放到刀柄上“有埋伏!這些人是官軍的耳目。”

  這一聲大喝,仿佛古井中投入巨石,引得眾人側目,仇三虎已經抽刀在手,向玉子沖過來。女子鐵炮隊則在厲聲呵斥中,組成一道戰線,由於事發突然,火槍來不及發射,都只用刀迎上去。

  一條高大的人影橫在二者之間,一柄鋒利的西洋劍擋住了仇三虎進攻的路線“我已經說過,我將守護這位夫人的安全,至於你……殺人犯,謀殺女人的野蠻人,你的瘋狂行徑我已經聽過很多次,而且對你的怪癖忍不可忍。如果你不能對你的行為做出解釋的話,李七先生,我是否可以認為,你是想要對偉大的葡萄牙駐遠東行省總督進行冒犯?”

  李七連忙搖頭,表示著自己的無辜,這時火槍手已經圍了上來,手中快槍對準仇三虎,只有一聲令下,就能把他打成篩子。仇三虎滿不在意的一指那些兩百餘人:

  “夷人,你的眼睛沒瞎的話,難道自己不會看麼?這些人哪點像是海盜,傻子都看的出來,他們是兵!廣東水師鎖海令下了多久了,我們沒聽到炮聲,這些人是怎麼過來的?他們是要裡應外合,奪咱的基業,不過這種計策瞞不過我的眼睛,讓你的人朝這女人開槍,別讓他們瞄著老子!”

  其他盜魁見那些人的站姿,也議論起來“沒錯,他們不是咱的兒郎,這是新軍!對是浙江新軍。不好,新軍上岸了!大家抄傢伙,跟他們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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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烏鴉 發表於 2019-1-1 20:41

第八百五十九章 美人計

  面對這種突如其來的騷亂,玉子似乎並沒有感到緊張或恐懼,甚至連腰裡的太刀都沒拔,反倒是用手拂了拂鬢邊青絲:

  “原來,你們佛郎機人,就是這麼招待客人的?司令官,你不是說要當我的守護騎士麼,現在這麼多人要殺我,我可只能依靠你了,我相信你一定可以保護我這麼一個弱女子的平安,不會讓他們欺負我,對吧?”

  巴托洛克看著那兩百餘人站在那裡,如同鶴立雞群,也覺得有些古怪,再看看嬌小玲瓏的玉子,越發覺得對方這種舉止真的有貴婦的雍容。這樣美麗的夫人,難道真是大明帝國的臥底?這不可能。她是個日本人,據他所知,日本與大明交惡多年,仇恨程度遠在佛郎機與大明之上。

  就因為日本在寧波製造的事件,才引起了後續的連續反應,再聽到對方的話,就更有些難以決斷。他猶豫了一陣,問道:“夫人,您能否解釋一下他們所提出的問題。這些人,是你們許氏的士兵麼?”

  “當然不是,我們許氏若是有這樣的士兵,就不會只剩這麼點家底了。他們是拿錢做事的,我答應了他們頭領,只要幫我完成心願,我就是他的女人。所以這些人為我所用,就這麼簡單。”

  雇傭兵?巴托洛克端詳了一陣,點點頭,如果是雇傭兵,那麼有這種素質也不奇怪。在大明沿海,確實有形形色色的團練以及鄉兵武裝存在,這些人魚龍混雜,打的旗號是為國出力,抗倭保家,實際上很多人都是做黑道生意,也有人為倭寇效力帶路。

  仇三虎看了看那些雇傭兵,冷聲道:“你們是哪一路的人馬,報個字型大小聽聽啊。”

  帶頭的人頭上扣著陣笠,擋著半邊面孔,只把手中長槍在地上一戳“字型大小?這個,不能報!家裡有人吃著官家飯,不能在這裡留名字。如果信不過我們兄弟,那就沒必要合作下去。想要翻臉的話,來打過再說!”

  “你當我不敢麼?藏頭露尾,算什麼人物!”仇三虎一聲長嘯,已經抽出腰間的佩刀,對面的頭領則無言的舉起了手中長槍。可是不等兩人真的動手,巴托洛克朝天開了一槍,制止了雙方的行動。

  “夠了!在這裡,我才是司令官。在得到我的批准以前,沒有人可以隨意殺人,李七先生,請你約束自己部下的行為,否則我不介意將他的頭轟成爛西瓜。”

  他又來到那些雇傭兵面前,掀起了陣笠,見斗笠下面是一張平淡無奇的臉,相貌並不驚人,目光堅定並沒有驚慌或是刻意營造的兇狠神情。只有打老了仗的戰士,或是真正的好手,才擁有這種眼神。

  “你是他們的指揮官?你聽著,在這個島上,我是頭。我不管你和這位夫人之間有什麼約定,從現在開始,它們都作廢了。我會重新和你簽定一個雇傭條約,在雇傭期間內,我支付你報酬,你為我效力,同時服從我的命令。如果你和你的人,有誰去找那位美麗的夫人的麻煩,我保證你們的頭,都會掛在長矛上。”

  屯門島上的七千餘人裡,除去兩千葡萄牙士兵外,其他部隊既有海盜,也有受沿海豪門巨室控制的武裝。還有一些,是貪圖高額報酬來賣命的,甚至一些生意失敗的商人,找不到帶路人的真倭。總之這個島上部隊成分複雜無比,對於葡萄牙人來說,那些人並不一定比這二百雇傭兵更值得信任。

  巴托洛克對於這些雜牌軍,實行與葡萄牙士兵混編的方法,只要把這些人佈置在第一線,也就不用擔心出什麼問題。仇三虎並沒跟他爭辯這個問題,而是拉了拉李七,小聲嘀咕了一句“必須盯住他們,水上多放點耳目。”其他就不再多說。

  那些葡萄牙士兵的注意力要麼是放在那些女子鐵炮手身上,要麼就是放在了那些米酒和食物上,這場衝突,並沒有進一步發酵。玉子隨著巴托洛克一直來到那巨大的城堡之內,不住的點著頭,似乎被這座堡壘的雄偉與恢弘所吸引。

  “美麗的夫人,這座城堡,是我們葡萄牙建築的精華所在,是建築學上的里程碑。即便是明軍以幾萬人進攻或是圍困,也休想攻入這座要塞。他們的火炮,沒辦法對城堡造成傷害,而我們就可以在城堡裡,把他們全殺光。當然,那些落後的野蠻人不可能攻擊到城堡,當他們出現在海上時,就已經被我們打敗了。這次我有了一萬人,一萬人!知道這意味著什麼?意味著我必須通知我的裁縫,為我重新做一件衣服,我需要一件將軍服,我能指揮一萬人,我現在就是將軍了。”

  他用手指了指牆上掛的海圖,興奮的比畫著“廣州、惠州、潮州,這些城市都在我們的攻擊範圍之內。以前因為兵力不足,我們只能採取防禦,現在,我覺得進攻的時候已經到了。夫人,你的仇人在哪?你只要在地圖上指出來,我就可以帶著我的部隊,把他抓出來幹掉。我知道您對此可能有些懷疑,我要告訴您,我們曾經以五艘戰艦,佔領了一個國家。而我現在手上有上萬部隊,有幾十艘船,這支力量足以佔領整個大明。用不了多久,我將帶您進入京師,這個帝國的心臟,讓他們的國王跪下來吻您的手。”

  玉子得體的一笑,似乎對他說的頗為神往,目光中流露出的傾慕之意,讓這位年輕的總督骨頭發輕。實在是很久沒見過這麼得體的美人了,與她相比,那些為軍官準備的高級紀女,也只配去做女僕。

  他吩咐道:“準備一下,為了迎接我們尊貴的客人,我將舉辦一場大型的舞會,作為歡迎儀式。”

  鄧通上前抱了抱拳“將軍……總督。大明官軍隨時可能來犯,我們現在辦酒會,似乎不大合適吧?”

  巴托洛克滿不在意的搖搖頭“我的朋友,你擁有著謹慎這一優秀品質,但是我還是要說,你小心的過頭了。你們國家的海軍?恕我直言,我上次見到的,只能算是一群武裝漁民。或者叫他們水上乞丐,因為我家鄉的漁民表現也比他們出色。他們來,只不過是為我們的宴會,充當娛樂的小丑。我們在廣州有朋友,如果官軍有動作,他們會通知我們,現在,我們是安全的。所以不要太緊張,放鬆心情,盡情享受生活吧。”

  實行嚴格配給制度多日的屯門,在今天終於恢復了活力,酒水和飲食發放到了每一名士兵手中,讓所有人都感受到總督的善政。

  與此同時,大明朝廷的艦隊,正鋪天蓋地的向屯門撲來,而來自幾個勢力的小船,則在水手賣命的劃動下,冒著傾覆的危險,向著屯門方向全速駛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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